国丈郭山甫 刘基被绑在左面柱子上? 熏儿子刘琏绑在右面柱子上? 熏身后各有一个操鬼头 刀的刽子手。午门前监斩台上坐着胡惟庸和刑部尚书吴云,只等时辰一到开刀问斩 了。 尽管都督府出动了几千武士组成人墙维持秩序,人们好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 往前拥,围观的民众人山人海,有的备了万民书,要呈给皇帝,要求赦免刘基。 刘基神态自若,仰脸看天,甚至面带笑容。 刘琏大声说:“父亲,我死不足惜,你就这样冤死了吗?你看民众,他们都为 你不平啊。” 刘基并不意外,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本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他没想到的 是,虽然急流勇退了,仍未躲过去,没有做到全身而退呀。 朱元璋一个人仍在奉先殿空旷的大殿上走来走去,在巨大的廊柱下,显得孤单 而渺小。 值殿官上殿来,小心翼翼地启奏:“回皇上,监斩官刑部尚书吴云启禀皇上, 问什么时候问斩。”他说再不动手,恐怕出事。 朱元璋仿佛听到了午门前的汹汹人声,也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三顾茅庐去青田 请刘基出山的场景。他实在大有不忍之心。 忽然,奉天门外的登闻鼓响了,一声,两声,敲得朱元璋一阵阵发愣。 登闻鼓下击鼓人竟是朱元璋的国丈郭山甫。 几个人抬着郭山甫在登闻鼓下,郭宁莲扶着父亲,郭山甫亲自执槌击鼓。 当值殿官来报是国丈在击鼓,朱元璋大惊,说:“宁妃这又是弄什么把戏?” 他急忙急步下殿。 朱元璋到了登闻鼓跟前,鼓声才止。他无心去责备郭宁莲,却到抬着的竹躺椅 前说:“岳父在上,你怎么来了,事先说一声,也好派人去接呀。” “我一个山野村夫,哪有那么大的排场。”郭山甫冷冷地说,“你一定怪我多 事,擅击登闻鼓吧?我听说击这面鼓,是向皇上陈述冤情的?” 朱元璋说:“是。不知岳丈为何事喊冤?” 郭山甫说他刚刚从浙江归来,因为听小女说,浙江谈洋地方有人点出了一块龙 脉皇田,他有点不信,也想开开眼,便不惜病身子去一看。 朱元璋惊问:“你是为刘伯温而去?今天又是为刘伯温而来?” 郭山甫更正他,说自己是为皇上而来。刘伯温与自己无亲无故,他有罪没罪, 杀不杀头,与己何干?但是皇上如果错杀无辜,这无辜者又是极负众望的人,就会 有损天子的威仪,这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朱元璋知道,普天之下,看坟山风水,怕是没有超过岳丈的了,既然他亲自去 看过,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山甫说,除非刘伯温是个白痴,才会相信那块田有帝王之气。话又说回来, 如真有灵气,刘伯温也就不会有今日刑场之灾了。 朱元璋表示信服地说:“这么说,纯属子虚乌有了?” 郭山甫说:“正是这样,皇上快降旨,午门放人吧。” 朱元璋对郭宁莲吩咐说:“送岳丈快到后宫休息,晚上再为他老人家接风。” 他自己则带上云奇等侍从一阵风往午门去了。 朱元璋的出现,令监刑官和武士们大惊,胡惟庸、吴云为首纷纷跪倒,口呼万 岁。 百姓们先是惊愣,随后海浪推进一样跪下去,欢呼声里夹杂着“皇上开恩”、 “赦免刘伯温”的喊声。 朱元璋登上高处,大声宣告:刘伯温无罪,刑部尚书吴云所奏不实,放人! 一时间群情振奋,午门外欢呼声震天动地。 刘基却并无特别感激涕零的表示,他对刘琏一半感叹、一半戏谑地说:“一幕 生死戏,这么匆忙地收场了。” 刘琏说:“多亏皇上是个明君啊。”刘基却用意不明地笑。刽子手用鬼头刀割 开他们的绑绳。 朱元璋对跪在地上的吴云说:“你怎么说?” 吴云说:“臣有失察之罪,听信了下面的一面之辞。” “你说得轻巧。”朱元璋说,“你一个失察,险些让朕铸成大错。刑部尚书你 不要做了,杖你一百军棍,你没有冤情吧?” “谢皇上警戒之恩。”吴云马上被拖了过去,就在百姓面前行刑。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都是赞扬神色。 胡惟庸小心地对朱元璋说:“险些坏了大事,还是皇上决断英明。”朱元璋看 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这令胡惟庸胆战心惊。 放了人就不了了之,郭山甫很不以为然。马秀英也主张朱元璋安抚刘基。朱元 璋决定大摆宴席,为刘基压惊。郭山甫不给他面子,不肯出来作陪,朱元璋只得请 出来还没归去的宋濂。李善长和胡惟庸的加入,又使气氛变得扑朔迷离了。 席间,朱元璋亲自为刘基斟酒,并且赧颜抱惭地说:“朕有失察之过,先生不 介意为好。” 刘基并不买账,死都差点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可介意的。皇上其实不是失察, 许多事情,皇上还是明察秋毫的。听他这么说,宋濂又在桌子底下踢他脚。 刘基说:“皇上看,宋夫子又在踢我脚呢。”他这么说,也是故意。 朱元璋心情好,哈哈大笑。 刘基转对宋濂说:“你步履蹒跚,脚步拖沓,已使皇上生厌了,请君回家,今 后是升斗小民了,你还有必要这么战战兢兢的吗?” 宋濂红了脸,朱元璋笑道:“你二位都是秉性难移呀!来,喝酒,给伯温先生 压惊。” 胡惟庸为讨朱元璋喜欢,特别强调说,皇上用膳从来菜不过四道,今天却叫御 膳房上了十二道菜。 刘基玩笑地说:“这是老夫鞠躬尽瘁半生赚来的吗?还是误走鬼门关的补偿?” 李善长温和地调解气氛,认为伯温虽是戏谑的话,却也是对的,这番心意,正 是皇上的褒奖啊。 朱元璋说:“南京也很好,伯温不要回浙江去了吧,宋夫子也可留下,礼贤馆 照住,朕早晚有事也可求教。” 刘基说:“那位走路拖沓的夫子留恋繁华,可留下,我是要回青田去钓我的鳊 鱼的。” 宋濂忙说他也想回去,人老了,总是恋自己的故乡。 朱元璋说:“既如此,朕也不勉强。不知对时政还有何见教?” 刘基说:“这自有肉食者谋之,我不好多嘴,本来已经很讨人嫌了。”他有意 无意地斜了胡惟庸一眼。胡惟庸忙一笑转移了话题:“来,大家尝尝这道菜,烧河 豚。” 刘基夹起一块,讥刺地说:“胡丞相对河豚情有独钟,这也难怪,当年是给李 丞相做河豚发迹的,我是得尝尝,借点运气。” 朱元璋大笑,李善长很尴尬,宋濂左顾右盼,只有胡惟庸不动声色:“是啊, 不过,李丞相显然不是因为鄙人会做烧河豚而相中我,若那样,我如今该是个御膳 房的领班。” 这一回李善长顺了气,也忍不住笑了。 赴宴归来,朱元璋让胡惟庸过一会儿到奉先殿去见他,胡惟庸便不敢离开皇宫, 想去达兰那,大白天又怕耳目多,便随意在御花园转转,恰巧与达兰走了个碰头。 她见胡惟庸有意躲她,正向奉先殿走去,便抄近路,过小桥拦在了胡惟庸前面。 胡惟庸忙问安:“真妃娘娘安好。”问安毕,便想走开,但桥窄,达兰无意让 他过去,胡惟庸因为随从离他没有几步远,大声说他要去奉先殿见皇上,又小声说, 晚上让达兰出宫到他外宅去。达兰却说他没良心,把她当成了风尘女子,高兴了就 去逛逛,不高兴了十天半月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