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陈友谅守三年孝 为了让郭惠散散心,马秀英陪她去逛玄武湖。玄武湖静静地躺在淡蓝的天穹下, 由于是寒冷季节,水面宽阔又很少有游船画舫,四周黄了的芦荻丛集,倒有几分荒 凉。在这游旅人稀少的湖中,只有马秀英她们一条画舫在慢慢划着。 马秀英和郭惠面对面坐着,郭惠仍然是不时地流泪,目光在湖水中漫无目的地 凝望着。总是念念不忘蓝玉的誓言,他不是说,海可枯,石可烂,他对我的心不变 吗?现在这是怎么了? “这倒不一定是他变心了。”马秀英安慰她,既知道她已名花有主,那他有什 么办法? “你是说他没有变心?”郭惠痴痴地问,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我想是的。”马秀英为让她一痛了断,又补充说,世上的事也难说,人心隔 肚皮呀,也别相信海枯石烂的誓言,一转身把誓言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也不是没有。 不然就不会有薄情郎的说法了。 郭惠说:“你是说,蓝玉也是这种人?” 马秀英说:“是不是这种人姑且不论,他告诉你,他马上动身去镇江相亲、下 彩礼,这是什么意思?” 郭惠坚持说这不是他本心,是有人逼他这么做的。 马秀英说:“你说你姐夫逼他?可他在信里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谁也没有逼他, 是他自己权衡的结果。” “他不敢说出真相。”郭惠说。 “你这丫头是迷了心窍了。”马秀英说,“退一万步说,就算蓝玉是有人逼的, 是万不得已,是委屈的,可他毕竟去娶另一个女人了!你怎么办?还能赖着人家吗?” 郭惠当然也没有那么下贱。她只想当面问他一句,蓝玉若心里还有她,她就为 他死。若心里没有她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马秀英说:“这又何必呢!人家信都写得那么清楚了,还有必要问吗?” 郭惠的手伸在船舷外,撩着碧绿的水,固执地说:“我要问。” 望着固执的郭惠,马秀英也一筹莫展了。看着她那真情痴迷的样子,马秀英觉 得她又可怜又可敬,这使得自己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了。 被朱元璋誉为“混江龙”的廖永忠率他的水师大获全胜后,来向朱元璋禀报, 陈友谅的军队彻底土崩瓦解了,战船没跑了几艘。 朱元璋问起张定边的下落。 廖永忠已经查明:张必先、张定边保着陈友谅的二儿子陈理连夜逃回武昌去了, 他们的小船差一点叫廖永忠部拦住;陈友谅的尸首是头一天偷着运走的,根本没敢 发丧。 常遇春也来报告,听降卒说,好像是天意,他们一觉醒来,兵营里到处是无头 帖子,人们奔走相告,陈友谅已死,这一下就乱了营了,不攻自乱。 朱元璋问他们知道这帖子从何而来吗? 众人都说不知道。 刘基早猜到了,无疑,这是胡惟庸所为。只有他有这样的心计。 “正是他。”朱元璋说,“这人胆大心细,立功不小啊。”胡惟庸虽没回来, 已先后派出两伙人回来禀报了。 正在这时,云奇进来报告胡惟庸回来了。 朱元璋兴奋地站了起来,迎到了门口,一见疲惫不堪的胡惟庸露面,立刻拉住 他的手,说:“辛苦了,方才还说到你立了大功呢。” 胡惟庸矜持地说,虽说此行九死一生,可我并没有像佛性大师预料的那样必死 无疑,已把十几个人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了。 朱元璋从屏风上揭下一张纸条,说他早已有准备,宣布从现在起,升他为从五 品郎中,并已行文到滁阳去报告小明王了。 胡惟庸说了声:“谢主公。升不升我事小,我已答应替我的随从请赏了,望主 公成全。”说着送上名单。朱元璋说:“这个自然,一定重赏!” 刘基说:“提升这么小的官职也要报小明王,主公不嫌麻烦吗?” 朱元璋说:“我还是他治下的臣子呀。” 廖永忠说:“连不可一世的陈友谅都完蛋了,小明王算个屁!爱理他理他,不 爱理他废了他,告诉他回家放牛去得了。” 朱元璋说:“不得胡说。一日君臣一日恩情,怎么可以君不君臣不臣呢。”但 廖永忠并不往心里去,知道朱元璋并不认真生气,是不得不做表面文章。 灭了陈友谅等于有了半壁江山,得了倾国倾城的美人,在朱元璋看来,不亚于 有了另一半江山。他连刘伯温都瞒着,先让胡惟庸将达兰秘密藏到一处民宅中。 民宅看上去很普通,但院里院外岗哨林立,戒备森严。 朱元璋和胡惟庸率随从骑马而来。在大门口下马后,胡惟庸说他为了弄到达兰, 和老朋友李醒芳也反目了,差点搭上了性命。这当然是邀功了。 朱元璋说他心里有数。 胡惟庸说达兰夺刀想自杀时,手受了伤,叮嘱主公可体恤她一点,为防她自杀, 他用了四个丫环无时无刻地监视着她呢。 朱元璋说:“这样一个美人又这样烈,难得。” 达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身后藏着包玉玺匣子的包袱。面前放着冷了的饭菜, 一口未动,两个丫环一左一右地站着。她并不害怕,早已料定朱元璋是“劫色”而 已,并不想伤害她。 门开处,胡惟庸先进来,满脸赔笑地说:“达兰皇后,我们主公来看你了。” 朱元璋走进来,见了她,眼睛一亮,她本人远比李醒芳画的还要妩媚,虽然看 上去脸若冰霜,又没施脂粉,可比浓妆重彩还要楚楚动人。朱元璋庆幸自己有艳福, 上天赐予他这样美的绝代佳人。他喜不自胜,满脸堆笑说:“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达兰闪了朱元璋一眼,问:“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丑男人就是朱元璋吗?”口气 盛气凌人,目光也似两把刀,她反正无所惧,倒先给朱元璋一个下马威。 胡惟庸怕朱元璋脸上下不来,忙向两个丫环使眼色,带她们一起走了出去。 朱元璋没有恼,却说:“这都是他们办事糊涂,我是对皇后神往已久的,想一 睹芳颜,本想把你从离乱中请过来,却没想到这帮蠢材,这样没礼貌,看,把你的 手也弄伤了。”他靠近达兰,试图拿起她的伤手看看,达兰躲开了。 朱元璋说:“你知道吗?这次大兵压境,我早已料到陈友谅大限已到,我惟一 担心的是达兰皇后的安危,才特地派我身边最能干的胡惟庸去接你,真怕玉石俱焚 啊。” 达兰冷笑一声说:“是接我,还是去抢劫我呀?陈友谅死了,你连我守丧的机 会都不给我,这像什么样子?这是一个仁人君子所为吗?” 朱元璋有他的说法,陈友谅是个暴君,是个不识时务的人,皇后对他一定比朱 元璋更清楚,他死了,这也是天意,她这如花似玉的人,何必为了一个匹夫而委屈 自己?朱元璋称自己是替她着想。 达兰道:“他再坏,毕竟是我的丈夫。朱元璋,你明说吧,你想怎么样?” 朱元璋回答,想把她护送回金陵。她从前是皇后,日后一样是皇后。 达兰讥讽地说:“就你?一个癞头和尚,也想当皇帝?”她竟然肆无忌惮地纵 声狂笑起来。 朱元璋的脸紫胀起来,这是对他最大的污辱了,如果别人这样对他,他会杀人! 但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发作。他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有德者居之。 “你抢人妻女,不准别人守孝,你这叫有德者吗?”达兰咄咄逼人地问。 朱元璋许愿,到了金陵,她尽可以为陈友谅守孝,愿守多久都行。 “那你白养着我不是亏了吗?”达兰问。 朱元璋说:“我朱元璋仰慕你非一日了。”他从宽袖里抖出一张画像,在达兰 面前展开,说,“你看,我费尽心机,弄到你的画像,每天都要虔诚地看上一回, 过去,只是非分之想,这次有缘,朱元璋愿终生服侍你。”这倒令达兰很意外,脸 色平和多了。 达兰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不会放我回武昌的。不过我提个条件,你能 答应,我就随你回金陵。” 朱元璋说:“你提什么我都答应。” 达兰的条件够苛刻的了:安排一处静室,准许她为陈友谅守三年孝,到服满时 再说。 朱元璋一口应承:“我答应,这不是什么难事,我朱元璋虽然仰慕你,可绝无 勉强的意思,只要你不愿意,我永远不存非分之想。” 达兰看了他一眼,说:“我希望你是个君子。”对他的恶感减了几分。 朱元璋总算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