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寐以求的美女 瓜州渡江南特有的大水车,巨大的轮叶慢悠悠地转动着,底下有一星灯火的水 磨坊里隆隆地响着。 小芦篷船就停在大水车下面不远的地方,这里是江水转弯的地方,没有浪涛, 水面平静。 小船舱中,两个人现在平静得多了。郭惠滴着泪说:“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你 一句话,问完了,死了也行。” “那你问吧。”蓝玉说。 “还用我问出来吗?”她深情地注视着他,说:“如果你都不知道我要问你一 句什么,那我真的白认识你了,也全都不值得了。” 蓝玉当然知道她会问他,扔下心上人另娶别人是出自本心,还是为人所逼迫。 郭惠满意地点了点头,泪珠如断线珠子一样流。她很感动,她没有猜错,蓝玉 给她写那封绝情的信,是违心,是让她死了这条心。 蓝玉说:“我是让你恨我,只要你恨我,就不会再难过了,为了你不再为我牵 肠挂肚,你把我当坏人我也认了。” “你不是坏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人。”郭惠说,天下有大路、有小路,他都不 走,却走一条死路。 蓝玉长叹一声:“在你看来,我走的是死路;可别人看,我走的是一条活路。” 郭惠说:“你告诉我,你的信是不是朱元璋逼你写的?是不是?” 蓝玉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燃烧的凶焰。他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眼前蓦然再 现了朱元璋与他在湖边谈话的情景,朱元璋的话打雷一样在他耳畔震响:你投我时 是什么?一个不能混饱一日三餐的穷小子!你现在是谁?是指挥水陆大军的元帅! 我可以让你由元帅再升为大将军、大都督,我也可以把你的官袍剥个精光,让贫穷 和死亡伴着你和你的美人! 蓝玉脑门冷汗如雨,两眼发直。朱元璋不是危言耸听,他是办得到的。 “你怎么了?”郭惠问,“你不舒服吗?” “啊,没有。”蓝玉说,“朱元璋除了说你父亲有那个遗嘱以外,什么也没说 过,更没逼我写信给你,他也是一片好心……”他一下子又变得软下来。 郭惠说:“这么说,是你自己要娶镇江的姑娘了?” “是。”他只能这样应承。 但她不信:“你怕朱元璋,是不是?不就是要丢官吗?你若是真心对我好,现 在就一起摇着这条小船,从这个世界消失,你有胆量吗?” “我倒无所谓,”蓝玉言不由衷地说,“你是金枝玉叶,今后让你跟着我过颠 沛流离的日子,我一生都不会安宁。” “好日子、苦日子都是一生,要紧的是看是不是舒心。”郭惠打开一口包金木 箱,里面是满满一箱银子,她说:“好日子过不上,温饱是可以的,我只要你一句 话。”她的目光利剑一样刺着蓝玉的双目。 蓝玉不敢看她,耳畔又响起朱元璋的声音:这可是你蓝玉大将自己的选择…… 不要在背后说,朱元璋以势压人…… 他好像一下子又清醒了,他说:“不,不是有没有银子的事,我也不怕贫穷, 我不能连累你……” 郭惠蛾眉倒竖,说:“我并不怕你连累,是我甘心情愿。我问你,你是不是舍 不得扔掉荣华富贵?” 蓝玉咬了咬牙,说:“是,我觉得不可能两全了……”他只有这样彻底冷了她 的心,才能让她恨自己。 郭惠仿佛冷静多了,她冷笑着一指岸上说:“你走吧,就当你我是路人,我从 来不认识你!”郭惠果然把他当负心汉了。 蓝玉显得很狼狈,连叫了几声“郭惠”。她急了,说:“你走不走?不走我把 船弄沉,咱们一起死。”她真的找来一把斧子,开始凿船。 蓝玉吓得倒退着上岸,说:“别,别这样。” 蓝玉上了岸,没有马上离开,他听到小船里传出一阵哭声。此时他又后悔了, 也许不该这样伤一个女孩子的心,可不这样,他就得永生永世在火上煎熬自己,不 会有好下场的。如果他猜得不错,朱元璋看上了自己的小姨子,那他蓝玉就随时有 杀身之祸。退一步说,为了一个女人,断送锦绣前程,那也实在是不值得的。想到 这里,他狠了狠心,再也不敢回眸看那小船一眼,大踏步走了。 伤心已极的郭惠一直哭着,岸边的芦苇凄凉地摇曳着,飒飒作响。 忽听岸上有人喊:“哎呀,我的船在这儿呢!”“认准了吗?”“错不了,这 不跟自儿个的孩子一样有记号吗?” 郭惠揩了一把泪,向舷窗外望去。 她看见晓月跑下堤坡,喊着:“小姐——” 郭惠擦干了泪水,走出舱来,见一大群官府衙役打着灯笼来寻找。 一见她出来,晓月说:“天呐,可找到你了,你怎么把船弄这儿来了?” 郭惠支吾着,说她睡着了,可能船顺水漂走了吧。 老艄公上船看了看缆绳,说不可能,缆绳没断,怎么能是风刮的? 衙役说:“找着就好。” 晓月拿了些散碎银子给衙役们买酒吃。 那些衙役走了。 老艄公埋怨连声地说:“你这姑娘,害得我不浅,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上。” 晓月让他把船往回摇,再一起上岸去找地方吃饭。答应多给他买些酒喝。反正 明早才上镇江呢。 郭惠说:“什么镇江,回金陵!” 晓月审视着她的脸,说:“小姐,风一阵雨一阵的,你这又是犯的哪股风啊?” 郭惠平静而又斩钉截铁地说:“我说了,回金陵去。” “阿弥陀佛,”晓月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你好歹醒了腔了。” 老艄公已经摇着船又向拥挤的码头驶来。 站在船舱上面的郭惠看到,蓝玉乘坐的那条灯火通明的大官船已经起锚,此时 正顺水向镇江开去。 一丝冷笑浮上她的嘴角。 她打开一个小箱,里面有厚厚的一沓信。 郭惠拣起一封,一点点扯碎,一松手,碎纸片雪片一样飘洒到空中,又落到水 中,漂走。 后来她连撕的兴趣都没有了,将所有的信一古脑扔入江中,那些信在江面上打 了个漩,渐渐沉入了江底。 晓月看着她,不敢问,只是说了句:“早该这样了,天下好男人有的是。” “好男人?”郭惠呆呆地说,“是呀,这就是我看中的天下最好的男人。” 朱元璋不久前还很在乎的尊严此时已让位给普通男人的欲望了。他放任胡惟庸 为他做偷香窃玉的准备。 漆黑的夜,金陵行台御史豪宅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到第二 进院子正房窗下,捅开窗纸向里面张望着,这人正是胡惟庸。 朦胧的微光下,只见达兰仍没睡,呆呆地面壁坐着,屋子里的灯火半明半暗。 黑影向身后的人摆摆手。一个丫环托着方盘,上面有茶壶、茶碗。她敲敲门, 说:“我来给夫人送茶来了。” 胡惟庸在茶里下了蒙汗药。 丫环推门进去后,听里面说了声“谢谢”,随后拿着空方盘出来。 胡惟庸又走近窗子向里窥视,只见达兰拿起茶杯,喝着茶。 显然蒙汗药迅速发作了,她晃了晃头,又试着站起来,却踉跄欲倒,她喘息着 扶着床栏,伸手抓起茶杯摔碎在地上。 这时她已支持不住,扑倒在床上。 胡惟庸大步离去。 这间睡房里流淌着氤氲之气。在床上睡着的达兰显然已失去了知觉。 门开了,朱元璋轻手轻脚走进来,他端起床头的灯向床上照去,达兰憨态可掬 的睡相使他忘乎所以。 他噗一下吹灭了灯,来到床边,动手去解达兰的衣服。 也许是鸡鸣寺吧,响起了沉闷而又凄凉的云板声。 门外的胡惟庸像完成了一件关乎一生荣辱的大事一样,心满意足地走了。如果 说烧河豚使他得以进身的话,那他送给朱元璋一个令人销魂的达兰,就足以令他平 步青云。这么一来,他在宁国县造就的轰轰烈烈的政声也就相形见绌了。 朱元璋恣意地享用了他梦寐以求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