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将黄狗埋在老松树下,心里一片空落,浑身软绵绵,步履沉重地走下山来。 管理所门里飘出一股青烟,传出一股饭菜的清香。他的精神不由一振。快步走 进厨房。 “杉娘!” “呃,今天这么早。”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毛线短外套,短头发的女人, 虽已经人到中年,容貌依然像二十年前一样俊俏,身材依然像姑娘一样健美,干起 活来来依然像风一样轻快。她在锅台上忙碌着,熊熊的灶火映得脸上艳若桃花。 他的心,也如灶火般腾烧起来。他们相识已有三十年。从清纯活泼的少女,到 浑圆丰满的性感女人,再到头发花白的健壮农妇。从最早在杉树皮小屋中的初尝禁 果,到以后的频频幽会,再到近年来虽然极少但却仍然充满激情的身心相濡,她给 他带来无尽的幸福快乐。这世界上的女人不知有多少,比她美丽的女人也不知有多 少,可在他眼中,她永远是最美丽的。 “今早狗儿叫的好凶。” “那帮畜生,又来偷树。狗儿被打死啦。” “这些人,下的了手!多乖的狗啊。”女人眼睛立刻红了。随即又叫起来: “啊呀,身上那么多血。” 他活动活动手脚,没有妨碍:“狗血,我没事。”“脱下来,给你洗了。”他 走到楼上换下衣裤。等再回到厨房里,女人已经在在桌上摆好了碗筷。 “给你舀点热水,洗个脸。”女人边说边就飞快地打了盆热水。 他默默地洗脸洗手,然后在桌旁坐下。女人自做的腊肉酸菜,加上红辣椒,炒 在一起,诱得直吞口水。 “你也来吃。” “我在家里吃过了。”女人在桌旁坐下来,看着他吃。 “那些人跑了?” “跑是跑了,可我要找他们算账。” “你把这事报告乡政府,让乡长找他们去。这样的事我那边也有。杉木刚刚成 材,就有人眼红了。半夜开着拖拉机来偷,还好我们看山的人也多,才把他们吓跑。” “没天没地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得了。” “唉。怎么会这样呢?”两人一时都沉默了。灶膛里的火渐渐暗下去。 太阳光照了进来。“傻墩怎样?” 他吃饱了,拿起一根竹签剔着牙。“就那副样子。能吃,能睡。就是脚不能走。 头脑也坏了,整天嘟嘟哝哝,也不知说些什么。不过,有时也很灵。今早他突然从 床上坐起来,吼着说是有事了。他的意思是要我来找你。” “这事奇怪。每次有事,他都知道。糊涂人反倒比聪明人更清楚。唉,他要好 好的就好,你也就不要受那么多苦了。” 这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果然,女人的眼睛又红了。“那是我命苦。一辈 子伴着这么个废人。” 他只好劝慰她:“过去的事,也就算了,只要两情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们该知足了。” “嗨,我又不是小女孩子,有什么不知足的?耕山队的青山,一片片树林成长 起来,一年一个样。省里市里县里领导都夸奖。我有什么不满足?多困难的日子都 捱过去了,我们这点事算什么。我是担心,大家都朝钱看,人心越来越不足了。” “人心不古,有什么样办法。虎弟还那样吗?” “别提。虽说他是我亲弟,可越来越生分了。他可是一心想着要赚更多的钱。 非要搞一个全县最大的人造板厂,整天请这个人喝酒,那个人吃饭,还到城里去桑 拿按摩,到处游说到处贷款,到处找人来合股投资。” “听说要好几千万哪,也不知以后拿什么来还?更糟的是,如果投产,一年要 吃掉几千立方米的树木,简直是个老虎哇。” “我说这么大的投资,你要谨慎一点,免得吃不了背着走。可他反笑我。像你 那样小打小闹,整天在山上爬过来爬过去,就守着几棵树,一辈子才赚几个钱?那 口气,狂的。我说,担心你贷了那么多款,将来还不了怎办?他说现在谁搞企业不 要贷款?只能贷得到,借得到,再多钱他也敢贷,也敢借。这就叫超前意识!也不 知哪里学来的,一套又一套,我说不过他。就觉得不是味道。 唉,不谈他了。“”不谈,不谈。我们还是办自己的事好。“他看着她风霜染 白了的双鬓,还有那岁月磨糙了的双手,很想将她一把揽在怀里,用一个男子汉的 心,抚慰一番,就像多年前他和她在杉树皮小屋里耳鬓厮磨一样。像她这样一个好 女人,嫁给傻墩这样的木头疙瘩,该有多少委屈啊。那是什么滋味?他经历过那种 生活,感受也就特别深刻。这么多年来,尽管他们生活在各人的山头,可是每当他 遇到重大难关,她都会像女神一样悄然出现在面前。用她充满爱心的双手,帮助他 渡过人生激流。她是他唯一的知己。他能够真心爱的,除了她还有谁呢?尽管他已 饱经沧桑,心中依然涌动着对她的如潮激情。 阳光更加灿烂地洒满大地,屋子里一片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