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 这是一种比喻。中国叫“入门”,外国叫“ABC ”。比喻一种初步知识,初 步技巧。许多初级读本常常用着这样的书名,而一看这样的书名,就知道作者只 是领您“入门”的导师。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此之谓也。 三教九流,七十二行,体育游戏,大凡吃喝玩乐而能分门别类的,就有一个 “门”,也就有一个“入门”的问题。这是常识,也就是说是毫无疑义的了。 不料,当我为消永昼,并排解内心的孤独和郁闷,买回一本《围棋入门》, 由读书而实践,由打谱而手谈,迄今五年,突然感到,其实尚未“入门”。盖围 棋是以围地为目的,围地多者胜。吃子,固然与围地有关,却又并不等于围地。 所以,有时弃子倒是围地的高手,奥妙也就在这里。我知道棋盘的规格,围棋的 下法,死活的常识,“围地多者胜”的“终极价值”,“终极关怀”,可每次对 弈,念兹在兹耿耿于怀千方百计想的和做的却都是为了吃子和防止子被吃。每吃 进一子,洋洋得意,每被吃一子,懊悔交加,待终盘计数,才颇觉得地之少,失 地之多,又输一盘。这和我下中国象棋不同,下中国象棋,我念兹在兹耿耿于怀 千方百计想的和做的是如何把对方“将死”。吃子也罢,兑子也罢,被吃也罢, 都要考虑和“将死”对方的损益与利害。虽然算步也许不周或有误,而弃子取势 倘若引诱对方中计而把他“将死”,是最大的快乐,最高的得意。因之我常常慨 叹,围棋我其实还没有“入门”。 于是我又想到,外国的ABC 似乎和我们的“入门”还是不尽相同。ABC 是英 语字母表的前三个字母,比喻“初步”,具体,确切而可计量。我们中国没有这 样的字母表。有一个古代笑话,根源也就在这里。一位财主请一位塾师教儿子, 第一天学一个“一”字,第二天学一个“二”字,第三天学一个“三”字,第四 天,塾师被辞退了。因为这位少爷自以为已经入门,不需要塾师了。谁知不久财 主要请客,叫儿子写请帖,两天两夜还没写好。父亲去问,儿子恨恨地说,什么 不好姓,偏要姓“万”!现在还不知道写到几千几百呢!而这几千几百,他是一 笔一笔地在画。 家庭为中国的基本。一家一屋,这“门”,至关紧要。从内外有别的角度看, “门”也就像万里长城上的关,但只要一入门,成为一家,家里并不是每个房间 都有单独的门。即使有单独的门,出出进进,也比较自由。至少,不像专家告诉 我们的:“美国人的室内讲究个人活动空间,无论是浴室、卧室、起居室、甚至 厨房,都有房门,私人空间是不容侵犯的。父母在孩子的房间毫无行为自由,而 孩子同样也不能私自闯入父母的领地。在美国某些地方,这种私人权力延及到夫 妻之间,夫妻各自有自己的卧室。” 中国人的做学问,还有一个比喻,叫“升堂入室”,较之“入门”,自然更 加深入,不过论难易,“入门”也许不可小觑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