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把儿童当成人 说我们中国不重视儿童教育,是不符合史实的。两千多年前的儒家经典《礼 记》中就有《学记》,《学记》中就已经谨遵祖宗之法指出:“古之教者,家有 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这家塾、党庠、术序、国学,就是根据居民户 数的多少设立的学校,一级一级地高升着。而入学,自然从儿童开始。千百年间, 我们的蒙学教材,即儿童读本,真可谓五花八门,汗牛充栋。 而且,中国人又素有望子成龙的传统。“头悬梁,锥刺股”,“孟母择邻”、 “囊萤映雪”一类的故事和古训有口皆碑。时至今日,为让孩子取得高分数而不 惜酷刑相逼、鞭笞致死的事也时有所闻。抛开后果不说,单讲动机,也还有善心 在。 然而,静夜扪心,我们在儿童教育上,确有值得反省的地方。且不说文盲曾 数以亿计,这以亿计的文盲自然是从儿童开始的;且不说虽有义务教育法,却又 不得不寄希望于“希望工程”;且不说全国有多少危险校舍;且不说每月有多少 在校儿童为了 替大人撑场面、争面子,甚至捞外快而停课荒学,充当送往迎来的仪仗,婚 嫁鼓吹的乐手,送葬嚎丧的“孝子”。那报酬,据报载是每人一天五百分整。 最要命的,是从老祖宗那儿起从来不把儿童当儿童,硬教儿童充大人。“少 年老成”,即是儿童优秀的尺度。以此,那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童心童趣必然 窒息,恰如鲁迅所说,“屏息低头,毫不敢轻举妄动。两眼下视黄泉,看天就是 傲慢,满脸装出死相,说笑就是放肆。”即使这样,也还不能满足大人之心,必 得像成人一样负担治国平天下的责任而后可。 二十世纪行将过去。现代文化、现代思想早已风流激荡,使人类的头脑焕然 一新。可是我们对待儿童的“夫子之道”,依旧是老祖宗的家法。曾几何时,红 卫兵、儿童与成人杂糅,姑且不论,红小兵,却确系娃娃“闹”革命无疑。前车 已覆,后车不鉴,我们的报纸又在赞扬某市的“小警察志愿团”了。说是“每逢 星期天和节假日,身穿小警服,分赴某城十个主要交通路口,义务维护交通秩序, 为游客服务……群众赞扬他们是某市的”小雷锋“云云。警察而”小“,主要根 据其未成年。”未成年人“没有法律行为能力,已明文著之国法。现在,却硬派 他们去执法——虽然是交通法,又怎么说呢? 一个人失去童年,也即失去正常发育的过程,这是个人的不幸。这不幸形成 不正常的心理、不正常的精神,交往于社会,是社会的病态。一个民族失去儿童, 也即失去了正常的“人性”结构,剩余的唯有一律的“小老头”。老莱娱亲,诈 跌扑地。这“诈”,用文言说,是“假道学”;用白话说,是“做戏的虚无觉”。 孩子就是孩子。我们什么时候让孩子成为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