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鲁迅 鲁迅以造反名家,这有案可稽。青年时论屈原,以为“反抗挑战,则终其篇 未能见”;壮年时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说是“‘乱’之和‘犯’, 决不是‘叛’,不过闹点小乱子而已“;临终前写下遗嘱似的文字,想到他的 “怨敌可谓多矣”,依然表示“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何等坚定, 何等刚毅。 但想到五四运动,却也有很深的感叹。因为当年的战士,有的“功成,名遂, 身退”,有的“身隐”,更有的“身升”,当官,当名教授,当名学者。鲁迅叹 道:“好好的一场恶斗,几乎令人有‘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之感。” 不料近几年拼命致力于“国学”再度辉煌的人们,竟频频传出招安鲁迅的美 意,奉鲁迅为“国学大师”,请鲁迅来帮忙拉一下车。 一是古籍今译。 鲁迅七十年前说:“汪原放君已经成了古人了,他的标点和校正小说,虽然 不免小谬误,但大体是有功于作者和读者的。谁料流弊却无穷,一班效颦的便随 手拉一部书,你也标点,我也标点,你也作序,我也作序,他也校改,我也校改, 又不肯好好的做,结果只是糟蹋了书。”过了十年,更严厉地指出:“今人标点 古书而古书亡,因为他们乱点一通,佛头着粪。” 今日如何?在书店满架满墙的今译古籍中,一经检查,现卖的“九种”的 “平均差错率高达万分之六点三,都不合格。”于是有批评,于是又有辩白。妙 就妙在有人引鲁迅为知己,为古籍今译大唱赞歌。他推出上文所引大体肯定汪先 生的上句,而隐去“流弊无穷‘’的下句,结论是鲁迅和他一致。他又在旁征博 引了鲁迅一通之后,责问道:谁说今人标点古书而古书亡!这样的事情一多,你 能怪今人喜欢”难得胡涂“的名言么? 二是《四库全书》。 也已经整整七十年了,鲁迅说:“现在中西的学者们,几乎一听到‘钦定四 库全书’这名目就魂不附体,膝弯总要软下来似的。其实呢,书的原式是改变了, 错字是加添了,甚至于连文字都删改了”。也是十年之后,更严厉地指出“清人 纂修《四库全书》而古书亡”。可见鲁迅对这“官修”、“钦定”的《四库全书》 是很不以为然的。 今日又如何?有为《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叫板的大作写道:“由于《四库全 书总目提要》中这6700余种仅为存目,而未抄存其书,后人多难睹其‘芳姿’, 故200 年来,学者耿耿于怀,引为憾事。鲁迅先生十分幽默地称《四库全书》为 ‘四库残书’,可说是一针见血。” 这真是“怪哉”。这新的“怪哉”令我惶惑:鲁迅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过 “四库残书”这连字面都半通不通的话呢?幸亏鲁迅博物馆已将《鲁迅全集》输 入计算机,建立了《< 鲁迅全集> 检索系统》。于是向专门家求教,开动机器一 查,果然没有这“十分幽默”而又“一针见血”的“名言”。 中国的俗人有一句俗话:“病重乱投医”。人一旦没有自信而又要救命,大 概都是这样,也只能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