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未必就好 中国围棋队去年的成绩,我看并不错,毕竟拿了两个世界第二。可惜我们中 国人向来是只认第一的,即使是为增强人们体质的体育比赛,也得独领风骚才会 心满意足。由是想起了“×运兴,×运昌”一类颂词。其实,世界上号称发达的 国家,他们的球呀棋呀,并不都“兴”的。 围棋一失利,于是找原因。人贵有自省的精神,这无疑是很可贵的。“他山 之石,可以攻玉”,实际情况不错,上了《诗经》的。找来找去,说是中国下围 棋的人不如人家多。这种高论,记得以前总结什么球类水平不行的时候,也发表 过,所以这回已经不是“第一”了。而且记得以前也有人不以为然,证据是:中 国是自行车大国,骑自行车的人之多,全世界各国无以伦比,但中国自行车运动 的水平,似乎并没有独步天下,领导世界新潮流。 我们是一个特别喜欢“多”的民族,像特别喜欢“第一”乃至唯一一样。两 千多年前,就以“三多”作祝颂之词。三多就是多福、多寿、多子孙。 多福,似乎不可谓不好。可什么是福,先就有问题。古人说:“宁为太平犬, 莫作乱离人。”是以做太平犬为有福的。今又有自叹“活得不如狗”的,却以像 狗为无福。鲁迅的《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中,奴才向傻子诉苦,傻子动手给他 住的又小又湿又阴的屋子打开一个窗洞。奴才吓得高喊:“人来呀!强盗在毁咱 们的屋子了!”于是得到主人的一句夸奖:“你不错。”奴才高兴了。傻子以开 个窗子换换空气为福,而奴才以主人的夸奖为福,他们谁有福、多福呢? 多寿,是的,谁也不愿意短命,看起来多寿就好。然而多寿则辱的人,历史 上并不少见。有一年给唐弢先生拜年,临别祝他长寿,他说要健康,不要长寿。 如今中国已进入老人社会了,老人已多过一亿。试去问老到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多寿可就是福? 多子孙,这已经不必多说了。虽然许多人至今把儿子——女儿还是不算数— —当作自己福气的材料,但多子多孙就是福的观念和心理总算已经开始淡薄了。 多未必就好,好往往在多之外。中国人多,而且现在还是世界第一,计划生 育才成为基本国策,也才有了报纸上电视里铺天盖地的“道德建设”、“素质教 育”。人多是否好成了问题,至少是“好”过了头就会走向反面。中国“官”多, 不算“局级和尚”之类,真正的“官”多,大概也是世界第一吧?如果多就好, 毛主席决不会在1942年9 月7 日就写社论,阐述中共中央关于“精兵简政”的政 策了。可惜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反而更多。此外,汽车多了,高级商厦多了, 这个多了,那个多了的新闻不断,大概有什么道理值得琢磨了。 我们喜欢多,喜欢起哄,喜欢搞运动,这是很可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