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多先生示女题字 看到十二卷本《闻一多全集》出版的消息,令人神往。心里默念着感激武汉 大学闻一多研究室,也默念着感激湖北人民出版社。谁说大家都浮躁了呢,清贫 宁静而致远的学者还是有。谁说都“逼良为娼”了呢,不做“出版商”的出版家 也还有。印数不过三千,这是十二亿人口的时代的窘相罢了。 从此跑书店就打听《闻一多全集》到了没有。也曾惆怅地向著名的书店建议: 赶快进书。待书真的到了,却又望书兴叹,不胜踌躇之至。全套398 元,是一月 基本工资的四分之三。只好等待。终于等到一笔收入。立即跑到三联书店将书抱 了回家。距离书的出版,已然一年另一个月了。 我特别喜欢闻一多先生,不在他公开表示骂鲁迅骂错了,公开表示“现在我 向鲁迅忏悔”。虽然这也是中国。人中罕见的品格,中国作家、学者中的凤毛麟 角。而在闻先生潜心研究中国古典文化之后,得出了和鲁迅惊人相似的结论。这 其中又尤其是对于妇女“女性”的认识。鲁迅说:“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有女 儿性;无妻性。妻性是逼成的,只是母性和女儿性的混合。”当鲁迅研究者对此 困惑,摇头,闻先生却早指出:“‘女’字和‘奴’字在古时不但声音一样,意 义也相同,本来是一个字,……未出嫁的女儿叫‘子’,出嫁后才叫‘女’或‘ 奴”’,“真女性就应该从母性出发而不从妻性出发,(从妻性出发不成为奴即 成妓。)”妻性乃是奴性;不是女人的天性,而是逼成的。懂得这样的事实和学 理,才懂得什么是儒学新儒学,什么是“人文精神”。 面对散发书香的《闻一多全集》,我心满意足地翻阅。忽然看到闻先生给幼 女的题字,我的心又一震惊。题字是: 对功课太认真了是不好的,因为知识不全在课本里。 一个大学教授给10岁上小学的女儿题字,教给她的却是“对功课太认真了是 不好的”,这不是言人所不敢言,尤其是言父母所不敢言,又尤其是言中国父母 所不敢言么?自然,这还不仅是敢不敢言的问题,而是重视不重视这样的朴素的 真理。望子成龙的中国父母今天不是仍在一味注重以公斤计的儿女的书包里塞进 更多的“课本”么? 但我的震惊更在对学者治学的联想。近来又读到许多学者数落五四文化运动 的言论。“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太像苟子的《非十二子篇第六》了。不 错,五四破坏了我民族传统的文言文了,可为什么说没有建设呢?今日学者教授 数落五四的大作专著,不正是用的五四倡导和建设起来的白话文么?的确,五四 破坏了我民族传统的“男女有别”,“男帅女,女从男,犬妇之义,因此始也。 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以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的婚姻大礼了,可为什么就没有建设呢?今日尚未离休退休而又能著书立说的学 者教授,不大都向“男女平等”点头,并享受或将享受自由恋爱、自由结婚的幸 运么?这不也正是五四之所提倡和建设起来的么?今日封建的,迷信的种种活动 之泛滥,电脑堂而皇之搬到通街大衢来算命,是五四破坏了我民族传统文化的结 果呢,还是五四提倡的“科学”迄今软弱无力?君不见连中央电视台春节的“福” 字都要“倒贴”着哩。诸如此类,在“课本”之外,所在多多。我想,学者的 “功课”也和学生一样,是读书。而学术专著就是学者的“课本”。闻先生的题 字对学者教授也通用的。或人解释道:嘘,这不过常识而已矣!OK. 《老子》有 言:“知常曰明。不知常,妄;妄作凶。”而且,这个“常”字,在《马王堆汉 墓帛书老子》甲乙两种抄本中,都是本字,并不作“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