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Q说什么话? 我们中国的银幕上,从几位领袖说方言扩展到出现两部方言电影了:一部 《秋菊打官司》,陕西某地方言加中文字幕;一部《狂》,除普通话拷贝外,专 为一亿多四川老乡制作了四川某地方言的拷贝,据说,卖了7 个。这真是“不多 不多!多乎哉?不多也”。单以人口计,全世界上亿的国家,不过五六个啊,才 7 个拷贝! 五四新文化运动,其实就是中国文化的现代化运动。七十多年来,最显著而 无可争辩的胜利,大概要数反对文言、提倡白话吧。先驱者想了多少办法,付出 了多少心血,作了多么艰苦的斗争,才有今天的成就呵。听听他们的呼喊吧: “我总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来诅咒一切反对 白话,妨害白话者。即使人死了真有灵魂,因这最恶的心,应该堕入地狱,也将 决不改悔,总要先来诅咒一切反对白话,妨害白话者。”(鲁迅《二十四孝图》) 于是,数以万计的新文学创造者,或来自五湖四海,南腔北调;或积习难除, 文白夹杂;或留学外国,欧化洋化;或出身学校,学生腔调;但总的趋势却是: 日益口语化,普通话化,以普通话为基础的文学语言化。这就是历史潮流。请看: 从《狂人日记》开始的白话文学语言,不正如长江黄河汹涌澎湃滚滚向前,无可 阻遏么?我们从台湾影片《悲情城市》也可以看到,抗日胜利以后,台湾同胞为 回归祖国,以多么巨大的热情学习普通话,推广普通话啊!听说,今天台湾全岛 的普通话,比广东,比福建,比江浙都好哩。 事情总是这样。历史潮流如长江黄河不可遏阻,但总有曲折。当有人将《阿 Q 正传》改编为剧本的时候,就发生一个阿 Q说什么话的问题。编者还要去问鲁 迅。鲁迅答道: 二,阿Q 该说什么话?这似乎无须问,阿Q 一生的事情既然出在绍 兴,他当然该说绍兴话。但是第三个疑问接着又来了—— 三,《阿Q 》是演给哪里的人们看的?倘是演给绍兴人看的,他得 说绍兴话无疑……但如演给别处的人们看,这剧本的作用却减弱,或者 简直完全消失了。据我所留心观察,凡有自以为深通绍兴话的外县人, 他大抵是像目前标点明人小品的名人一样,并不怎么懂得的;至于北方 或闽粤人,我恐怕他听了之后,不会比听外国马戏里的打诨更有所得。 这一点,倒是“英雄所见略同”,所以《秋菊打官司》就用了中文字幕,有 如来不及配音的进口外国片。 的确,关键在于“是演给哪里的人们看的”?所以小说《阿 Q正传》并不用 绍兴话。而1981年拍摄的电影《阿Q 正传》,阿 Q也并不说绍兴话。电影的制作 和它的巨额成本,终归不同于戏剧,不能为每一个方言地区的观众配上当地方言 的拷贝。电影文化的区域特色,恐怕也不得不牺牲方言这一因素吧?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方言是经济封闭、文化分割的产物,是历史现象。随 着经济开发,文化交流,一个民族一种普通话的现实必将到来。而普通话推广的 程度、速度又将加快或延缓经济的开发和文化的提高。 有人说,不必操心。方言电影,卖不出拷贝,他就不会搞了。这,我相信。 但是,电影艺术家,不也可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发挥一点人的主观 能动性么?君不见,和方言与普通话异曲同工的汉字的繁体字与简化字,从今年 7 月1 日起,《人民日报》海外版也改弦易辙,改繁用简,以我为主,走着历史 的必由之路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