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北京》的教训 何群先生是一位关注社会问题,着意于“改良这人生”的导演。他的《凤凰 琴》、《上一当》不仅赢得观众的喝彩,而且获得多种大奖,突破了“叫好不叫 座,叫座不叫好”的怪圈,为影评界看好。 社会问题,人生问题,关键在于一种文化的选择,在于一种文化的把握。因 为一种文化反映一种活法,反映人们的生存价值和生存价值的判断,人们做什么、 怎样做和为什么这样做而不那样做,愈是在生存的根本问题上,愈蕴含着一种文 化的品味。这是因为人是有高级神经活动的,有思想,有情感,有主观能动性, 也即有文化。 何群导演的新作《混在北京》,在如今又是一面是庄严的工作,另一面是腐 败和堕落的社会现实生活中,风骨依旧。依然在严肃地观照人生,揭出一群知识 青年的病苦,沉重地指出:看呵,他们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有的远走海南,有的 回归故乡,有的改弦易辙,要寻求一条新的生活道路。 有的说,看完《混在北京》,直想自杀。其实没有这么严重。人又何至于如 此脆弱? 有的说,海南和四川,和北京一样,也许比北京还不如,怎么“混”法? 《混在北京》的故事略为有点平淡。在一座年久失修的筒子楼里,住着向导 出版社七八个闯荡北京的外省中青年知识分子。他们在外是体面的诗人、画家、 翻译家、评论家、编辑、记者,但回到肮脏、拥挤的栖身之地,他们不顾公益, 互相拆台或利用,对平庸的生活,堕落的现象,束手无策,只声愤懑,终于怀着 对北京的眷恋,告别这文化气息浓郁的故都。 何群导演坦陈了自己的困惑:知识分子活得很酸,很累;他们不再有抛头颅、 洒热血的豪情壮志,而是互相轻蔑,勾心斗角,下意识在堕落;身处商业社会, 不知该怎么办了。 堕落的自然大有人在,像劳副社长的以权谋私,哲义理的创作媚俗下作,外 泡老妞。然而沙新血性未泯,门晓刚正直有为,季子富有才华,以女性之身,不 恤人言,自立自强。本应该是朝气蓬勃,有所作为的一群。 问题在导演陷溺在儒家“安贫乐道”,“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谋 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陈腐教义里。鲁 迅说得好:“凡承认饭需要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 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听他发议论。”孔夫子自 己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壹而偈,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 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 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么?这很正常,人不吃 饭是要饿死的。人必须去贫,必须温饱。在饭还需要钱买的社会和时代,中国知 识分子“口不言钱”,“阿堵”“阿堵”的清高,是病态,是违背人的生存理性 的。只是人不应唯钱是图,贪婪,奢侈,放纵就是了。沙新居陋室,食无粮,却 鄙视“钱”字,绝非正当。 《混在北京》没有抓住出版社经营的是图书这文化与金钱一身二任的商品的 特点,在出版物的文化品味和金钱的矛盾上展开冲突,正确估价经济利益,是一 个教训。 如果沙新,季子,门晓刚一类知识分子不抛弃“‘安贫乐道”的旧传统,任 由哲义理辈蝇营狗苟,实行由丑恶淘汰美善的生活,社会才将无可救药地堕落下 去。 可以分解社会,从不同方面对不同人物去作艺术的表现。 应该解剖知识分子,像鲁迅小说那样,看到他们自身的弱点,推动他们觉醒 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