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水浒》开拍的时候 《红楼梦》改编成影视了,《三国演义》改编成影视了,于是又要来改编 《水浒》。托祖宗的福,留下了这样的遗产。好歹可以吃它一口。 《红楼梦》曾经是禁书,被禁的理由,和《金瓶梅》是一样的,也就是今天 的“少儿不宜”。改编的时候,在这一点上,似乎没有什么争议。 《三国演义》也曾经是禁书。虽然出于地方行为,但未见“奉旨申斥”,想 来也合符圣意的。何况民间还流传着“老不看《三国》”的谚语。据说人一老世 故就多,世故之中包括“奸诈”。《三国演义》明争暗斗,俨然一部尔虞我诈的 教科书,老人再看,那还得了,但改编的时候,似乎谁也没有顾及这一点。也许 “法定老人”都退休了,英雄无用武之地,无须乎再来争议。 现在轮到《水浒》了。消息传出,争议蜂起。正剧尚未开锣,序曲已经精彩 纷呈。观众且拭目以待,而读者却捷足先登,大饱眼福了。 第一是版本之争。有主张用七十回本的,还是“断尾巴蜻蜓”好看。有主张 用一百回本的,认为应该还历史本来面目。金圣叹违反著作权法,不应将错就错, 妄加追认。有主张用一百二十回本的,“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第二是主题之争。 《水浒》也是历史上著名的禁书。“少不看《水浒》”又恰与“老不看《三 国》”配对。这原因,在《水浒》大概是一百单八条好汉逼上梁山之后,“替天 行道”,劫富济贫,公然乱动,胆大妄为;在少年则血气方刚,不知利害,容易 冲动,模仿效法吧? 其实,现在44岁仍有幸头戴联合国制定的“青年”桂冠的一代人们,倘不健 忘,一定记得“《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 降派。”“《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屏晁盖于一百○八人之外。宋江投降, 搞修正主义,把晁盖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让人招安了。宋江同高俅的斗争,是 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腊”的“最高指 示”的。 还有从《流氓的变迁》中摘引出来广为传颂的《鲁迅论 <水浒)》,说: “一部《水浒》,说得很分明:因为不反对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 国家打别的强盗——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去了。终于是奴才。” 这样一来,改编实在十二万分棘手了。 麻烦还没有完。有人认为“逼上梁山”,“只反贪官”也是淡化。这就不是 棘手,而是无所措手了。一部《水浒》不反贪官,还剩下什么呢? 三十年代赛珍珠译《水浒》为英文,取名“皆兄弟也”(《All Men Are Brothers》), 鲁迅以为“不确”:“因为山泊中人,是并不将一切人们都作兄弟看的”。而且, 当年梁山好汉的“兄弟情谊”,其实是今天我们所谓“哥们义气”,大有流氓无 产者的作风,比如知名度极高的黑旋风李逵,他那把板斧,是不问青红皂白,排 头砍去,连老百姓也杀的。 《水浒》《水浒》,如何改编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