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而不惑 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家去”。这原是很有根据很有讲究 的。因为我们的“至圣先师”,“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 谁还能迈过圣人去。 太吏公告诉我们:“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曰:‘赐, 汝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 因以涕下。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 阶,殷人两柱间。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予始殷人也。’后七日卒。”圣人就 是圣人,将要见先人于地下,也是有预感的。而“鸟之将亡其鸣也悲,人之将死, 其言也哀”,孔子死前的歌,过了二千四百七十一年,我们听了,也感同身受, 情不自禁要“因以涕下”的。 大概齐,孔子过了七十圣诞,难免想到后事,想到自己的一生,于是要作一 个总结。于是弟子就有这样的记载:“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 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留给我 们一条重要的教诲。孔子一生,在做”诲人不倦“的老师呀。 “四十而不惑”,这原是孔老夫子非常自信而又极为自许的话。托圣人的福, 于是我们中国人也就自以为人人都“四十而不惑”了。“不惑之年”,也就相跟 着借了光,成为四十岁的漂亮话。 不错,孔夫子四十多岁的时候,就以其问不倒的文物知识叫人佩服得五体投 地,向他欢呼“善哉圣人!”这可不是假冒伪劣的。至于跟着也嚷嚷“四十而不 惑”的我们,有没有这两下子,还是得“再研究研究”吧。 可是,孔子年五十,偏偏碰上“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这样一 件大事。怎么办?“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 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子路不悦,止孔子。孔子曰:‘夫召 我者岂徒哉?如用我,其为东周乎!’然亦卒不行。”想去,偏偏就惹得学生不 高兴,出来劝阻;自我辩护振振有词,而“然亦卒不行”;惑呢,还是不惑呢? 而且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上了一个新台阶,迈入“知天命”了,还是这样子。 每读历史,想见五四时代的人,总觉得大概的确是“前不见古人”的。孔子 说,“四十而不惑”,钱玄同先生却斩钉截铁表示:“四十岁以上的人都应该枪 毙。”后来因为自己也过了四十,又难免有所惑,竟至于受到前老朋友的讥刺, 送给他一首诗,曰:“作法不自毙,悠然过四十。何妨赌肥头,抵当辩证法。” 古人自说“好读书,不求甚解”,常受讥评。其实,古书汗牛充栋,要从恒 河沙数的书堆里去发现一颗彗星,谈何容易。“四十而不惑”,我从前也是相信 的。待到昨天看了李少红导演的新片《四十不惑》,觉得片中人对待所遇到的问 题、矛盾,理智上固然可以说清楚,不惑,而感情上却大惑不解,这才陷入不能 自拔的困惑之中,使影片浅斟低唱,一唱三叹,荡气回肠,引人深思。“不惑” 云乎哉?于是翻书,查孔夫子的老底。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