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的笑 这是一个讨人喜欢的题目。可我说的,不见得讨人喜欢。 前些日子,有一家思想颇为活泼的大报,登了一篇报道,题目怪有意思,叫 北京人为什么笑不起来?不几天又登了一篇报道,是回应,也是配对,说外地人 在北京也笑不起来。呜呼,这里就有文章了。笑,虽说在有的民族表示悲伤,哭 才表示高兴。但在我中华民族,笑,正经八百是“不亦乐乎”!虽然咱们开化早, 文化发达,感情丰富,笑的种类很多,倘遇到冷笑、讥笑、奸笑、皮笑肉不笑、 笑面虎,还是谁也笑不起来。 据说,北京人的笑不起来,是因为外地人来得太多;而外地人又衣裳太脏, 手足不净,不但把地面上的公共汽车,而且把地底下的地铁,都挤得人喘不过气 来云云。至于外地人笑不起来,原因简单得多,就因为到处看到的是不笑的脸。 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结果彼此哭丧着脸。谁也不舒服。 这是人类的歧视,普遍得很。中国有,外国也有。凡外地人走进一个大城市, 只要不会说地道的土话,白眼;的是,还要受欺侮,比如买东西挨“宰”就是。 有幸旅游的人,无论公费私费,这种人生体验,想不至于一点没有吧? 这叫我常常纳闷。歧视原是动物的本能。试看“动物世界”,飞禽走兽,大 都有一块自己的领地,并用气味作出标记虎视耽耽,巡逻不已,倘遇入侵者,无 论同种异种,不管恶善意,一律抗拒,与之搏斗。只有打败才逃之天天,甚至喂 了它家的口腹而后已。人类不是比动物进化么?为什还这样!而且进化得更其发 达。不仅仅地域,连性别、种族、职业、地位、贫富,都有歧视。“穷在闹市无 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小伙子身高不够一米八,也说是废品了哩。歧视之发 达,可谓无以复加了。 其实,北京人倘不戴墨镜,走在希望的大街上,那挖地沟的、剪树枝的、竖 电杆的、修桥铺路的、盖高楼大厦的,外地人多乎哉?大概十有七八吧?而管工 的,无论承包不承包,嫌他们多么?如果有的郊区县连地都已承包给外来人种我 们看不见,那早餐的油条,夜市的风味,农贸市场的鸡鸭鱼肉,王八螃蟹,青菜 水果,至少多是从外地人手上买回家吧?外地人给咱们北京人带来的便利,不亦 多乎?有道是:“有一利必有一弊,有一弊也必有一利。”北京人和外地人的利 害并非根本冲突,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人类的歧视终归会进化掉的。那样才有利于自己的生存和发展。人才像人样。 我看不见,但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