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的漫话 早有人说穿了:“讽刺家,是危险的。”因为所讽刺的一流,各各觉得好像 刺着了自己,暗暗迎出来用他们的讽刺,想刺死这讽刺者。 然而,讽刺家却似乎并不见少。不但不见少,好像还在多起来。素以讽刺见 长的杂文,出了专报了;外国以幽默见长的漫画,在我们中国就多倾向于讽刺, 而且也有专报了。难道中国人真是好样的,有如老子所说:“民不畏死,奈何以 死惧之。” 不过,“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万物之灵?怕,倒是人情之常。正因为怕, 还偏要当讽刺家,偏要冒险,这才是一身正气,充满了生命的力。我因之喜欢杂 文,喜欢漫画。每遇佳作,会心一笑之后,久久肃然起敬。 这会儿是看到某报上的漫画《越化越圆》,几乎要拍案叫绝了。画的是一个 和尚化缘修庙,庙破依旧,却“圆”了自己。善哉,善哉。联想到看过多少报道, 在商言商,在官下海,可以肥己时就肥己,可以称尊处就称尊,实在是其妙无穷。 可惜多了一个副题,声明“并非讽刺和尚”。也是从报上读来的,今天的和 尚已经不同于昨天的和尚了。今天有“处级”和尚,有“局级”和尚。“局级” 就是高干。高干就是高官。和尚讽刺不得,应该是历史陈迹了吧?71年前,有一 个诗人写了一句诗,“一个和尚悔出家”,引起轩然大波,被指责为污蔑了普天 下的和尚。有人不以为然,说:“其实一个和尚悔出家,并不是怪事,若普天下 的和尚没有一个悔出家的,那倒是大怪事。中国岂不是常有酒肉和尚,还俗和尚 么?非‘悔出家’而何?倘说那些是坏和尚,则那诗里的便是坏和尚之一,又何 至污蔑了普天下的和尚呢?”71年,半个多世纪,而且早已“天翻地覆慨而慷” 了,咱们中国的批评家,和尚,人民,连这点常识都没有省悟过来?还要迫使我 们的漫画家漫画而又漫话? 我正纳闷,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又从报上看到这样的主张:以特定的人物 为原型进行创作,虽没有使用真实的姓名,但文物、事件的情节相同或相似并且 为知情人所公认,采用了侮辱、诽谤性语言或有贬低人格的情节,就构成侵权。 主人公起诉到法院,法律将给予保护。我像做了一个恶梦,惊出一身冷汗。并且 远远地为漫画作者闻风刚先生祝祷,普天之下没有这样化缘修庙的和尚,一个也 没有! 阿弥陀佛!他们现在不止用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