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涂鸦 到过美国,特别是到过纽约的女士们先生们,在游记、随笔、杂感一类文字 里,时常告诉我们纽约的地铁简直就是一个垃圾通道、暴力世界、罪恶渊薮和不 堪入目的涂鸦长廊。尽管山姆大叔凭借发达的经济和科技,充当大佬,不仅指点 世界,把手也伸得长而又长,似乎充满了治理国家和社会的智慧,洋溢着使不完 的力量,但仅仅为一个地铁,就叫人戳着脊梁,人见人骂,徒唤奈何。据说前几 年终于咬牙耗费巨资,清洗了一下,也还是不怎么样。 我们北京的地铁,向来是“风景这边独好”的。虽然也不无小疵,比如有时 不开升降梯,叫人锻炼腿劲;不多开售票窗口,叫人慢慢排队考验耐心;等等。 那干净,整洁,安静,安全,是没有说的,不愧为首都之地的公共设施。 不料这狗年的正月廿四,即公元1994年3 月5 日上午10时许,我从安定门站 上了开往西直门方向的地铁列车,赫然看见迎面门旁车厢的内壁上,用红漆涂写 了“辛树兵”三个大字。论意思,不知所云;论书法,虽说在眼下许多名人题词 的伯仲之间,那潦草却只能令人摇头。站在我身旁的两位小姐注视了一会儿,惊 疑地嘀咕:“这干吗?什么意思?”她们还年轻,还不知道,这就是所谓“涂鸦”。 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为了什么,要这样污损公共设施?是乘客, 偶尔带着油漆,一时心血来潮,随手的“涂鸦”,还是故意带了油漆,而且是红 的,来表现“自我”?是乘客,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涂鸦”吧?或许不是乘 客? 不知道有关人员发现了没有?有关领导是否听到了汇报?有关当局有什么想 法和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以为,这是因为打开窗户难免飞进来的蚊子苍蝇?其实, 这恐怕还是“国粹”。至少近一百年来,许多人反省过中国人的不爱护公物了, 比如鲁迅,1927年他说过:“中国公共的东西,实在不容易保存。如果当局者是 外行,他便将东西糟完,倘是内行,他便将东西偷完。而其实也并不单是对于书 籍或古董。”1933年又说:“我们对于别人的或公共的东西,不是也不很爱惜的 么?”同年还说:“只有外国人说我们不问公益,只知自利,爱金钱,却还是没 法辩解。”何况古人所说“物必先腐而后虫生”,颇符合今人爱说的辩证法。贪 污腐败,贪赃枉法,吃喝嫖赌抽鸦片,哪一样不是古已有之的呢? 问题是这些旧病是不是复发得太快太凶?马路上的铸铁井盖,人行道上的路 灯,常见被偷被砸的。报上也常登,高压电线的铁塔,海底的电缆,都有敢偷敢 割敢销的。 问题还在许多事都无人负责。偷走的井盖长年累月未见补上;损坏的路灯长 年累月未见补上;通讯电缆被割去几百公斤才破案,不是一割通讯就断了么? “涂鸦”,也许是小事。但如何对待涂鸦现象所关系的人心,决不算小。语 云:“学好如登,学坏如崩”,“无使滋蔓,蔓难图也”,多少值得警惕。尤其 是一个国家,倘不着重于改善这社会和改良这人生,虽富甲天下,单单一条纽约 式的地铁,就叫人够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