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我烦恼地摆手。从小到大我就没在意过钱。小时候有父母,当兵后一直过着供 给、半供给制的生活,可以说,钱在我的概念里,从来就不算什么。我在意的是理, 是情。他现在是我的丈夫了,凭什么要被人这样的欺负!他误解了我的沉默,开始 说打算停薪留职办公司、趁相对年轻闯一闯。听到这里我心里一动,说: “那么干脆,去北京!” “怎么去?” “随军。” 他摇头:“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地熟人熟——到北京我能干什么?” 不仅因为这个,还因为你那男人该死的自尊!我生硬地道:“那我们就一直这 么分居着?” 他小心翼翼看我的脸:“你来兰州好不好?……明天,明天我们回家,看看我 们的房子,那么大的一栋房子,还有一个小院儿。” 我说:“好。” 这样说不是苟且敷衍,而真的觉着这是一个新思路,对于一个想居家过日子的 女人来说,小环境比大环境更重要。当年母亲不就是随着父亲的每一个新的任命, 去不管任何的地方? 这时他又说:“你不必马上来,等我先干一段打下一定基础,我不想让你跟我 一块吃苦。” 说这些话时我们刚同他的朋友们吃饭回来,他喝了酒,在我们所住的朋友家唯 一的长沙发上躺下了,我坐在长沙发上,他枕着我的腿。他喝得有些多了,他一喝 多脸会发白,本来肤色偏黑这时就成了青石色,眉目也因此显得清晰清秀了些。我 用食指划着他的额头告诉他我不怕吃苦。他说他知道,从在北京站见到我的第一眼 时他就知道。说完他合上了眼睛,似是睡了。我低头端详着怀中的这张脸,眼睛、 鼻梁、有些爆皮儿的嘴唇。突然,他睁开了眼睛,望着我:“她说,如果我一定要 跟你,就永远不要想再见到儿子。”我眼瞅着怀中脸上的那双眼睛一点点变红,湿 润,在盈盈欲滴的那一瞬间,他把它们合上了,于是,泪水就流下来了,顺着外眼 角流过太阳穴,流进了两鬓。我轻轻擦去那泪,轻轻摇晃着身子,低吟浅唱般道: “好啦好啦,睡吧睡吧。”他睡了,我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睡,在我怀里他 睡得很熟,像个孩子。我想,我会尽我的全力,让这个受了这么多折磨、磨难的男 人,得到他所应当得到的幸福。 我们回家。 那天是一个太阳很好的日子,上午。上午她上班,不在。他不愿意让我跟她碰 面,不愿意让我烦恼,说他一定会处理好一切。他骑车带着我。有一段上坡路,我 要下来,他不让,很用力地蹬上去后,说:我们将来一定要买汽车!我搂住他的腰, 把脸贴了上去。汽车对我来说太遥远太渺茫啦,但是眼前的这个人这份情感却是实 实在在可触可感的,形影相随,骨肉相依,心心相印。 刚一进家的大院门,心就充满了喜悦。门口担任警卫的士兵,路两旁枝叶阔大 的梧桐树,服务社,卫生所,食堂……都让我感到熟悉,亲切,温暖。他带我沿着 掩映在梧桐树下的洁净的柏油路回家。 家是一个二层小楼,有一个不大但也不小的院儿,只是院里不似别的小院那样 生机盎然井井有条,院里杂草丛生,一片无人管理的荒芜,反令我高兴。首先证明 了这的确是一个破碎的家,还证明了这家的女主人的确是不贤不淑。推开铁栅栏门, 踏着砖铺的甬道来到了房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门自开,这时我感到他全身微微 一震。“是她在家里吗?”我问,他点头。我说:“进去吧。”没有丝毫的紧张不 安,甚至是带着某种优越,我迈进了从法律上讲已属于我了的家。 他们家里同院里一样,要更乱一些。桌上,地上,沙发上到处是碎纸,小孩儿 玩具,零食,客厅门旁的地上甚至有一摊半干的深褐色物质,细看,是方便面的调 料。这样的一个家,得有多少日子没打扫了?感觉到彭湛在稍后的一侧看我,我拉 住他的手,紧紧攥了攥。她不在楼下,我往楼上走,带着好奇,还有点急切,想见 一见那个与我丈夫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女人。她在楼上他们的卧室里,半卧床上,盖 着被子,上身穿一件浅驼色的毛衣。彭湛为我们双方做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