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彭湛,你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我心里不太踏实,我不希望我丈夫为了一时 的口舌之快,不负责任地瞎吹。他道“从云南回来以后”,一股热流从我心中流过。 彭湛说:“目前海南那边已经有人去实地考察了;北京也托朋友去肯德基了解情况, 我回去后就准备正式向单位辞职。”雁南听得眼都圆了,这在她那个生活圈子里是 难以想象的事情。军队和地方说是水乳交融,事实上隔着一堵相当厚的墙。墙外的 人不知里面,墙里的人不知外面。 小英跑来叫彭湛了,中午雁南在家里吃饭,母亲让彭湛掌勺,小英已把小工的 活都干完了,彭湛走好久了,雁南仍兀自感慨:“行了韩琳,后半生有指望了!” “没听都还没影儿的事呢,你就听他吹吧。” “能吹也行啊!我们家那个同志,一开口就是‘咱就是这样,就是没本事,就 是窝囊,怎么着吧!’别人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先往下出溜,也算是男人!想想就 气,就没情绪,就堵得慌。你哪怕真的就这样,真的没本事,吹吹牛总行吧?吹牛 都不敢吹,怕担责任。”雁南恨道。她丈夫不久前转业了,目前工作还没有落实, 正好在家把雁南的月子伺候了,不想雁南还不领情。“我用得着他伺候月子?有保 姆足矣!看着他一天到晚在眼皮子底下转来转去,干些保姆干的事情,我就觉着天 都塌了!……你还笑!因为这个我奶水都不好了,本来特别好,吃不完。” “雁南,我觉着吧——” “你别‘觉着’!你觉不着!你哪里会知道,一个男人要是胸无大志自甘平庸 起来,多么乏味叫人讨厌!”看着雁南沮丧的样子,我无法不为自己庆幸。 我和彭湛返回兰州。 依我是想在家里住够日子,然后直接各奔东西的,彭湛跟我商量,让我跟他一 块先回兰州,态度谦和甚至谦卑,让我没法直接说不。我说:“跟妈妈怎么说?” “就说还有点事要办。” “什么事呢?”他说不出了。最后还是我跟母亲说的,说我有什么重要东西搁 在了兰州,必须去取,所以得早离家几天,最后就从兰州直接返京了。看得出母亲 极舍不得,家里热闹了这么些天了,我们一走,又是只有她和保姆的日子了,但她 什么都没有说,母亲对我们一向体谅。在母亲点头表示同意时我难过地想,欺骗一 个信任自己的人是多么容易。走前母亲又像以往那样提前好几天就开始给我们张罗 了,令我心烦。从前我以为这烦是因为要离开亲人离开家又要孤零零一个人四处漂 泊的缘故,但是这次跟从前不同,这次我是要同我的丈夫返回自己的家啊,为什么 还是那样的不愿离开? 我不想去兰州。如果可能,倒希望能把彭湛现在就从那个乱七八糟暧昧混乱的 环境里移植出来,在母亲这里或在北京,过一种干净、健康、明亮的生活。但现在 不仅他出不来,我还得去,去帮他安排,了断。后来想,他的不愿一人只身返回, 还有我的不愿前往,是不是都是一种预感? 去兰州的车票钱依然是得我出,可我已经没有钱了,没料到会有这么多的意外。 只好同母亲借,借钱又得编一些谎话,看着母亲深信不疑二话不说打开抽屉戴上花 镜一五一十点钱给我,我难过极了。当时是晚上,当我拿着母亲的钱进楼上卧室时 彭湛自嘲:“唉,年过三十了身无分文!” “是啊。”我干巴巴地附和一句。对于凭什么要把钱全部都给小唐的事是再也 不能提了。她说她陪他睡了七年,曾怀着那样的鄙薄觉着一个女人这样看自己看自 己的婚姻是多么不自重多么庸俗甚至是贱,现在却发现这是他们双方的一个默契, 一个共识,是他们关系的实质。否则,他怎么可以在已经爱上别人时又去找她,并 且在解决完问题后立刻把她丢开?下午的阳光由门上方照射进来,沐浴着他们合二 为一的身体……就是亲眼所见也不会更逼真更生动了吧?曾一再对自己说你学医出 身应当对此事有着充分理解,在母亲家我也的确把这事给忘了,为什么一说兰州便 会又想了起来?才发现它原本就没有消失它已牢牢扎根在了我的脑子里随时会幽然 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