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陆成功回来了,得知仍未打通时,看了看表。我下意识随之看了看,七点多了, 赶紧站起来。他摆摆手,问我有没有彭湛朋友家的电话。我想了想,想出了一个理 由,就点点头。他拿起话筒递给了我。 我把电话打到了我们曾在其家中聚过餐的那个人家里,边打边突然想起了当时 的一个片断:已吃完饭好久了,男人们仍聚在客厅高谈阔论没一点要散的意思,这 时电话铃响了,男人们立刻静下来齐齐向电话看去,脸上露出了内容一致的笑。电 话果是那个女人打来的,问她的丈夫还在不在还打不打算回家。这是那个女人这晚 上的第三个电话了。接电话的人于是说你爱人已经走了估计再等会儿就到家了让她 不要着急。电话刚刚放下全屋的男人一齐放声大笑,一齐催着那位丈夫赶紧回家免 得回晚了挨骂受罚。那位丈夫则更稳地往沙发里坐了坐,坐得比泰山还要稳些。跟 着大家一块笑,边笑边说:“是我的教育有问题。回去后一定好好批评她,怎么能 这么不懂事呢?”说归说笑归笑,脸上眼里的火气却是压也压不住藏也藏不了了。 当时我也想这女人是有点不太懂事,不仅在丢她丈夫的脸,同时也丢了她自己的脸, 想不到今天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拨了电话,同时把话筒紧紧贴住了耳廓。没有细想本能地就这样做了,怕声 音泄漏出去——陆成功一直旁边关切地注视着——也怕那边有什么专为瞒我的动静 我没有听到。 嘟——嘟——话筒里的电话呼叫声不紧不慢,我屏息静气,心怦怦跳着。话筒 被拿了起来,“嘟”声戛然而止,接电话的是一个男子。 “你好我是韩琳,彭湛的——” “知道知道!你好你好!” “请问你知道彭湛在哪里吗?我有点急事找他。”为不给人猜度、嘲笑的时间 我一口气说了下去,“我们单位给我们办生育指标,需要他的离婚文件,刚才往他 那里打电话,没人。” 这就是我在决定往别人家打电话找他时想好的那个理由,事实上所有文件都在 我家中写字台中间那个带锁的抽屉里。 “不知道啊。没关系等见了他我一定转告。”说到这他咳嗽了一声,问我最近 忙吗,说如果不太忙的话就过去一趟。我问有什么事吗,他说:“来看看呀,新婚 夫妻嘛,分开这么久了。哈哈哈哈!” “哈哈”之后他接着就说了“再见”放了电话。这其间陆成功一直在旁边关切 地看我,他怎么就不懂得这时他应当回避呢?当我察觉到他还准备进一步询问立刻 抢在他前面说我要走了,谢谢他了。 申申回来了。老师家里有事没去上课,临时找了个代课老师无责任心,下课时 间还不到就把学生们给打发了。申申是挤公共汽车回来的,白皮鞋给踩成了黑的, 陆成功心疼得一个劲埋怨。埋怨她不该不打个电话来让他去接她;作为回答,申申 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整个人立刻像通了电似的大放光明,同时没忘向我这边 瞟上一眼,带着几分得意几分羞涩。在我看来羞涩这种表情实在不适于一个近五十 岁的男子。“晚上吃什么?”申申问陆成功,得知晚饭还没影儿的时候便叫起来, “是吗我都快饿死了!”陆成功又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冲我笑着摇头,像是无奈实 是得意,边就快步去了厨房。 把陆成功支走后申申三下两下脱了外套,跑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沙发角落上的台灯,橘黄色光线柔和如纱,我注意到申申已 恢复了从前的光彩,面孔白里透亮,取下了发卡后的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流泻至胸前。 有一阵这头发曾大把大把地脱落,发梢都枯黄了。不禁想起从前申申到处打电话找 胖子时的情景,同时又想起那时我对她是多么的不够体谅。申申让我不要着急待会 儿再打,边拿过一只沙发垫来让我在长沙发上躺下,说:“你瞧你的脚都控肿了。” 我的脚早就肿了,怀孕六个月时开始的,现在穿部队以前发的男式老头鞋都觉着勒 脚面;腿也肿了,一按一个坑,跑了这一下午后,肿得越发厉害。我躺下把两条腿 抬上沙发,全身立刻一阵松快,麻酥酥的。“韩琳你怎么都有白头发了?”我躲开 申申扒拉我鬓角的手,闭着眼没吭。她又说,“好好歇着,晚了就住这。对了你还 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问她有鱼没有。她说她去看看,跳起来就去了厨房,好 长时间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