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随着时间的延宕,钟锐对这件事越来越烦躁,晓雪对钟锐的这种态度越来越反 感,二人不断发生龃龉,连老账都翻了出来。 “……当时要是走了的话我现在都该留学回来了,你说你暂时不想出国,为你 我留了下来。……” “没有谁非叫你留下来。” “那你想怎么着,把这个家拆散了是吗?!……几年了,我带着丁丁,要上班, 要做家务,里里外外,没时没刻……” “话说三遍淡如水啊。” “就这么说你还记不住!……就是为你,知不知道,为你,我才牺牲了那一切, 事业,爱好,朋友!……周艳说得对,男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惯出来的!……” “能说出这种话的就是小市民!整天跟小市民在一起,难怪。” “你那个好搭档方向平又怎么样?他不过是在利用你,拿你当摇钱树,赏你个 副总做做,你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晓雪无意中说出了钟锐一直极力不去想的事情,口吻又是如此的轻浮,不负责 任,使他大为恼怒,正欲开口,化妆师过来,拿一只假发套往他头上戴。那是一只 类似青年毛泽东发式的发套,长长的头发从中间一分为二。戴上后,满意地咕噜: “这就像了。” “像什么了?” “那个时期的念书人没有留你这种‘板寸头’的,你这种发型在那时是劳动人 民的专利。……” 此刻,他们穿的是“五四青年”式服装。晓雪上身着大襟肥袖月白袄,下身一 条黑裙子,钟锐则是一袭长袍。 “谁说的?鲁迅……” “那仅仅是极个别的一个例子,不足为据。”化妆师拿过一本画册,指着其中 一个身着长袍、长发飞扬、正被国民党警察拖进警车的进步青年道:“这才是那个 时期文化青年的典型形象……” 钟锐对镜端详自己:“什么文化青年,跟叛徒似的。”一把揪下来,“就这样, 我今天就当回劳动人民。” “劳动人民不穿长袍。您这种搭配,在当时以土匪和国民党特务居多。” 钟锐还欲分辩,黑布蒙头的摄影师开口了:“新郎不要说话了……准备开始。” 如同士兵听到口令,二人的面部肌肉立刻各就各位,堆积出微笑,有形而无神。 黑布里又传出一声号令:“吻手!” 晓雪伸左手,钟锐去抓她的右手,晓雪赶快伸右手,钟锐已去抓她的左手。如 此几番反复二人才算达到了步调一致。中国男人没有吻手的习惯,钟锐自然也不例 外,拿着晓雪的一只手不知如何下口,当然是否由于感情别扭而成心如此也未可知。 摄影师强调地:“吻手!” “怎么吻?” “嗨!”摄影师跑过去,接过晓雪的手欲做示范,又觉不妥,将手交还钟锐, “真不会吻?” “不会。咱中国男人没这个习惯。” 摄影师不耐烦了:“吃东西会吧?” “吃……什么东西?” “鸡爪子猪蹄子!” 钟锐欣然道:“明白了。” 晓雪将手抽出,冷冷道:“就这么照!” 外面的大雨停了后,摄影师建议抓紧时间拍计划中的室外照——“湖光山色”。 他们来到湖边,当摄影师让他们脱下御寒的外套,只着里面的“沙滩服”时,钟锐 抗议了:“这可是在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里啊!” “别废话!”晓雪给他一句,率先脱外套。 “我怕冷。” “我也怕。” “那你乐意。我不乐意。” “果然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晓雪冷笑了:“是啊,时间太久了,连我都忘了 是哪一年的事儿了。那年,那天,半夜,我们沿着长安街走,脚下踏着厚厚的冰。 我说我冷了,想回去了,你不让。那时我们还没有属于我们的屋。于是又走了好久。 我说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就把你的外套脱给了我。我说那你怎么办?你说:你就是 我冬天里的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