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收起来吧,别丢了。” “噢。” 晓雪又拿起钥匙,往钥匙串上套,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钟锐走到大床边,双手 撑床、欠身向里看熟睡的丁丁,笑道:“这小家伙,睡得像个小狗熊。” 晓雪笑笑算作回答,把钥匙串放进包里。钟锐没听到回声,转过头来,晓雪也 正好转过头去,两人眼睛相遇,又同时再次向对方笑了笑,接下来,就沉默了。 走吧。钟锐对自己说。又觉着这就走太过分了些。那就再待会儿。待着就不能 不说话,说什么?他急得头上冒出微汗。 晓雪的心思要简单得多,就是让钟锐住下。这念头是如此强烈,好像今天晚上 钟锐住下与否将决定着什么或者意味着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说出这个意思。这时 她感到他们之间陌生了。 “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晓雪脱口而出,说罢转身去拿盆。 “……老吕还给我留着门。” 最难说的话说出来了,晓雪轻松多了,边往盆里倒水边说:“去给他打个电话 说一声。”倒好水,把盆放在椅子前,“你洗脚,我去给他打。电话多少?” “都说好了,别麻烦了。”说着向外走。 “为什么非要走?” 钟锐站住了,但没有回头:“我有事。” “这么长时间……没着家了,这个家就这么留不住你了吗?” 这时的钟锐唯有以虚张声势掩盖慌恐。他皱起眉头,声音很高,很不耐烦,说 :“又来了!又来了!你——” 晓雪只是看他,看他的眼睛,钟锐受不住了,闭了嘴,把眼睛转向一边,来吧, 要来什么就尽早来,他接着。这时他觉着身体受到突如其来的一击,由于没防备, 向后趔趄了一下,站稳后才明白,是晓雪,晓雪扑进他怀里,两手抓住了他的两臂, 头贴着他的胸口。 “你干吗?”钟锐低头看着堆在他下颏的头发,惊慌万分。 “不要走,钟锐,不要走。以前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注意……”她恳求, 乞求,下定了不要自尊心的决心。 钟锐没料到,顿时感到一种空前的沉重和难受,不由抬起手来抚摸紧贴他胸口 的发丝,对方立刻把这只手紧紧抓住了。 “以前的就让它过去,以后我们好好的,再别闹了。有时候想想真害怕,真的, 我、我不能没有你……” 她喃喃地说着仰起了脸,嘴唇慢慢向上靠去。那嘴唇微微分开,似在诉说欲望, 事实上她没有欲望,她在表演欲望,为了证实或者唤起对方对她的欲望,为了证实 她之于对方仍有“性”的意义和吸引。这是妻子检验丈夫的最后手段了。她把自己 和对方逼上了死角。 “对不起,晓雪,我最近很累,真的很累,那么多的事都堆到了一起……”他 不能再有任何误导,否则,才是残忍。 晓雪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突然她拉开了门,尖叫起来:“那你就走吧,走, 永远不要再回来!” 钟锐木木地走了。晓雪关上门,头伏在门板上站了好一会儿,全身没有一点力 气,力气在刚才的几分钟里消耗光了。 一个晴爽的周末,晓冰和两个女同学按照事先约定的,去了位于昌平明十三陵 北的碓臼峪,那里有一条由于地壳变动而形成的长达六公里的沟,沟底有一条同样 长的清澈的小河,河边有草,有树,有牛,有牛粪……晓冰们要在这里完成她们的 风景写生作业。两个同学一个叫舒宁,一个叫胡丽华,均来自外地小城,因而对学 业格外重视,晓冰的主要任务是充当她们的向导。为了行动自由,她们骑车去的, 上午到,一直流连到下午,蹚水,摸鱼,喂小牛草吃,躺在花岗岩上晒被河水浸湿 的衣服和身体,坐在大树的阴凉下面吃零食,忙得没一分钟空儿,直到走,带去的 画夹子也没有打开过。只好彼此安慰:下回,下回的。 回来的路上,胡丽华的自行车带给扎了,车轱辘瘪得推着走都嫌沉。这个时候, 她们还没走出昌平,因为不能把胡丽华撇下,三个人只能都步行。那是一条起伏不 平绵延无头的柏油公路,路很窄,两边是高大浓密的树,幽静中有几分阴森的空寂。 由于辛苦,主要由于是为了别人辛苦,舒宁不断叹气。舒宁的父亲是地区专员,在 当地也是一尊人物,因而专员的女儿便也被捎带着造就出了贵族脾气。望着前方慢 慢低下来的太阳,想想今天等于整整玩了一天什么都没做,本来打算回去后去图书 馆看会儿书聊以自慰,照这个速度,全得泡汤。更不要说还有累,还有饿。胡丽华 也真是,为什么就不能小心一点非让车带给扎了呢?想到这儿,舒宁又一次声音很 大的、时间很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