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产科病区很热闹,正是给孩子喂奶的时间,护士推着巨大的婴儿车站在走廊里 喊:“发孩子了!”产妇们闻声从各个房间里涌出,争先恐后去抱自己的孩子。婴 儿车一溜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婴儿,红脸,小眼儿,稀落落的头发和肉球般的鼻子, 奇特的是每一个妈妈都不用看拴在婴儿小手腕上的布条,就能准确无误地找出属于 自己的婴儿。母子之间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感应信息。夏心玉带着几个医生走来, 她脚步很快,白大褂下摆随风敞开。一个产妇还没进病房就迫不及待把手中的牛奶 嘴塞到孩子嘴里,夏心玉叫住了她。 “为什么不先喂自己的奶?” “我没奶。” “越不吃越没有。”拿过她手中的奶瓶,转身给一个护士,“什么时候真的没 奶了再给她。”说完了走,言语简单,近乎生硬,她没时间多说。而产妇笑嘻嘻的 也不生气,知道是为自己好。 夏心玉给一个产道损伤的产妇做检查,一护士走过来对她说有人找。 “我现在没有时间。” “我跟她说了。她说她有急事,还让我告诉您她叫王,王,王什么纯。” “王纯?” “好像是。” 夏心玉出病房,沿走廊向外走。王纯找她什么事?术后感觉不好?有并发症? 作为一个从医三十多年的医生,夏心玉难得对某个病人有什么特殊感觉,却对女儿 的这个朋友印象不错。女孩儿文静,很有分寸,年龄跟晓冰差不多,却成熟得多。 她不愿对人多谈她的事,她也就不问。但如果她跟她说,她会劝她一句,不要太痴 迷。 推开产科印着“来宾止步”的玻璃大门,门外没人。人呢? 当夏心玉身影出现在走廊拐弯处的时候,王纯逃了。夏阿姨不是神父。神父应 当与将要听到的事毫不相干,不能为了减轻心理压力就去冒险。想到可能面对的愤 怒,鄙视,斥责,王纯不寒而栗。 王纯骑车走,已到下班时间,到处是车和人。呼机又响了,打开看,依然是 “钟先生请回电话”,收起呼机继续走。“她”现在在干什么?“她”是王纯在心 中对晓雪的称呼。她很想见到“她”,悄悄的,不为“她”知道。她想看看“她” 生活的怎么样。如果很好,会减轻她的压力但同时亦会有情感的失落,如果不好, 因为她而不好,她会自责但又会有一种满足,内心相当矛盾,越矛盾越想见到“她”, 却完全不知去哪里才能见到。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做什么工作,也不知道 他们的家在哪里。忽然想起曾与钟锐一起去过丁丁的幼儿园,而现在正是接孩子的 时间,王纯骑车飞驰而去。 幼儿园大铁门紧闭,门口集聚了黑压压一群家长,晓雪挤在最前面,早晨分手 时丁丁一再叮嘱“第一个来接我”,她答应了。大铁门刚一响,家长们停止了聊天, 大门打开后便一拥而进,个个嘴巴紧闭闷头向里走,有的干脆小跑了起来。还好, 晓雪总算保持住了“第一”的地位。 丁丁今天学英语了,并且受到了老师的表扬;马思明中午睡觉尿床了,丁丁上 小班的时候就不尿床;今天来了个新老师,新老师穿黑衣服;晚上的饭里有枣,苦。 ……拉着妈妈的手,仰头看着妈妈的脸,丁丁把今天幼儿园的新闻一项一项报告。 走出幼儿园大门,妈妈把他抱上自行车,他仍然不停地说。 “妈妈你知道伯那那是什么吗?” “不知道。” “连伯那那都不知道呀!告诉你吧,我只说一遍啊,是香蕉!” “噢,是香蕉!” “我还会好多呢,老师今天教的。” 晓雪笑了,摸摸丁丁的头。她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像晓冰。姐妹俩长得很像,却 又完全不像。如果说都是水,妹妹是溪,姐姐是潭。躲在幼儿园门边的树后,王纯 想。“她”骑上了车,走了。王纯赶快也骑上了车。骑了近半个小时,“她”拐进 了一个胡同,开始王纯想“她”是要由胡同里穿过,因而当晓雪在一个小院门口下 车,抱下丁丁,并搬着车进院时,王纯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