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楚楚一路冲出布庄,跑进人来人往的市集里。 她穿过一摊又一摊的小贩,脑中全是诅咒济尔冷的字句,简直不敢相信济尔 冷下流到这种地步,居然故意拉开她的手,让她失去平衡地趴在他身上,男女授 受不亲,真是太恶劣了! 「他最好祈祷自己没有落难的一天,否则我一定让他死得很难看!」 楚楚咬牙发誓,闪过一辆牛车,悻悻然地往前走。 「补锅!补锅!锅不破不补,不补不破锅!锅破就要补,否则就会漏——补 锅!补锅!小姐,要不要补锅?」 「不要!」楚楚没好气地回绝补锅小贩,继续气冲冲地往前走。 同一时间,市集的另一边,一名怀里紧抱青色包袱、衣衫褴褛的男子,正神 色慌张地在市集中横冲直撞,见人就推、见人就撞,惹得众人怨声载道。 「搞什么鬼,你赶着去投胎吗?」 「有没有长眼睛!」 「让开!」 男子丝毫没放慢速度,如入无人之境,直接乱冲,两名路人硬生生被往两旁 撞开。 不寻常的骚动让楚楚反射性地回头,不料才刚回过头,一记猝不及防的冲撞, 当下将她撞得扑坐在地。 「好痛……咦?」 她正扶腰呻吟,一袋沉甸甸的包袱冷不防掉进她怀里,出于自然反应,她顺 势接个正着。 「喂,你的东西掉了,喂!」 她一站起来,马上朝那丢了东西却头也不回跑掉的男子大声叫唤。 男子没停下脚步,只是无奈地回头看了那只意外从怀中弹飞出去的包袱一眼, 随即逃命似地以更快的速度没入人群,眨眼间的功夫,已跑得不见人影。 「喂!你的东西!」楚楚仍捧着那包东西遥遥呼唤。 「找到了,在这里!」 一阵阴沉肃杀的嗓音传来,楚楚回头,意外迎上一群骑坐在高大马匹上的蒙 古人,一旁的路人纷纷退避三舍,逃之夭夭。 「交出来。」为首的男子铁臂一伸,以锋利大刀指着她命令。 只见他神情严肃、体格高壮,坐在马背上,就像一堵墙挡在她面前,其余壮 汉更顺势围住她,一股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说的是这包袱?」 「拿来!」 为首男子一把抢走包袱,当众解开,绽出一团珠光宝气,惊得周遭的人讶异 不已。可他丝毫没有满意的表情,反而以更严厉的语气质问道:「其他的东西在 哪里?」 「我不知道。」那包袱又不是她的,她哪会晓得其他什么东西在哪里?「请 你们让开,我要走了。」 多说无益,她不想再浪费时间。 「想逃?拿下!」男子粗声暴喝,立刻吆暍手下动手。 楚楚惊讶地吼道:「你们瞎了眼是不是?你们追的是名男子,我是女的,你 们怎么赖到我头上来?」 「你分明是他的同伴,将赃物递来藏去,是你们惯用的脱身手法,抓到你, 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他。」 赃物?「你们当我是贼?」 「废话少说,拿下!」他迳自定了她的罪,吆喝命令。 这里属于京城内城的外围,治安比不上内辖区良好,八旗军通常管不到这一 带,他们在这逞凶斗狠,根本没人管得了。 楚楚见情势不妙,自知对付不了他们一大队人马,索性快速转身,三十六计 走为上策! 「想往哪里逃?」一个眼尖的蒙古人架起弓箭,瞄准她的背。 「小心,楚楚——」 突然传来济尔冷石破天惊的大喊,楚楚猛回头,只看见快如闪电的箭矢朝她 飞射过来—— 「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济尔冷厚实的臂膀袭向她,以惊人的速度将她卷进怀里,她 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混乱。 等她终于回神时,才赫然发现一枝箭触目惊心地贯穿济尔冷的右肩膀,一大 片鲜血染红了他肩膀的衣料,甚至溅到她脸上。 「济尔冷!」她大惊失色,没想到他会跟在她身后上街,更没想到他竟会挨 箭,转而怨怒地大骂:「你们太无法无天了,他可是大清的贝——」 蒙古人听若未闻,再度架起弓箭对准她。 「别说了,走!」 济尔冷眼明手快,一阵急喊打断她的话,强忍烈火般灼烧的痛楚,将她拉往 拴在客栈前的马匹处。 什么贝子爷、贝勃爷,只能在善良的老百姓面前逞威风,否则便不会有回京 的大臣遭拦路抢劫,甚至被寻仇教训的案子发生,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物根本不 吃这一套。 「上马!」 大喊一声,双腿一踢,济尔冷带着楚楚策马狂奔。 「别让他们逃了!」 收起来不及射出的箭,蒙古人领命急起直追。 乐极生悲,一开始若没惹恼她,她也不会气冲冲的跑出布庄,更不会惹上这 场麻烦。济尔冷抱紧楚楚的腰,真个悔不当初! 「驾!」 马儿风驰电掣不断往前奔,热闹的市集消逝,为避免伤及无辜,他一路往郊 野奔去,转而冲进一大片竹林深处。 「他们在那里,追——」 「别让他们跑了,驾——」 「驾——」 蒙古人的吆喝声仍不放弃的充斥在耳边,济尔冷一边驾马,一边咬牙抽出箭。 「啊!」 他痛得倒抽一口气,丢开箭杆,他继续加快速度,将双方距离拉开。 失血过多,让他的注意力渐渐涣散,他咬紧牙关,命令自己撑住。 楚楚忧心忡忡的伸手捣住他的伤口,但鲜血止都止不住,多到从她指问滑下 来,爬满整双手。 「你伤得很深,怎么办?」她担心的问。「我看你把我交给他们吧,清者自 清、浊者自浊,没做的事,他们不能诬赖我!」 「不行!」济尔冷一口回绝,他岂是为求自保,牺牲他人的怕死之徒?更何 况……「这些人来路不明,在京城里还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模样,把你交给他们等 于断送你的命,下马吧!」 「可是你的伤……」 话还没说完,楚楚瞠大眼睛,惊叫一声,当场被济尔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 度拉下马。 她双脚还没来得及站稳,眼前银光一闪,济尔冷拔剑一挥,狠狠在马臀上划 下一刀,马儿立刻嘶叫震天。 「走!」 他重拍马臀一下,马儿从鼻孔喷出浓重的气息,即刻疯狂地向前逃窜,留下 沿途斑斑血渍。 楚楚顿时恍然大悟济尔冷打算以马血引开蒙古人,让他们误以为她与济尔冷 仍往前逃命中。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问。 「当然是躲起来,难不成呆站在这里任人砍?」 济尔冷一手压着伤口,一手理所当然的拥住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往隐密 的竹林里躲。 楚楚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内心却被他无意识的温柔举动吓傻了。 人家说他多么魅力惊人,她不信,但此时此刻张开双臂护着她的济尔冷,果 真显得格外高大俊伟。 她细细地看着他的侧脸,讶异地察觉到他眉间的那丝担忧。两人先前如此交 恶,他为什么还对她这么温柔? 等等,她这是什么念头?竟然开始研究起「仇人」的心思来了? 突然惊醒过来,收回视线,她满脸火红的想推开他,脱离他的怀抱。 「别动。」感觉到追兵将至的细微波动,济尔冷低喃一句,危机当前,更加 将她压往自己的胸膛。 成群的马蹄声随后而至,领着十来名蒙古人追来的那格图,眼睛一转,看见 地上的血迹,正想策马往前追,但惊鸿一瞥间,他察觉到竹林后有不寻常的动静, 立即勒马停下。 「过去瞧瞧。」 「是!」 手下拔刀下马,往竹林深处搜来。 「真难缠,楚楚,你多包涵了。」济尔冷低语,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强悍地 将她困在树干与自己的身躯之间,温热的气息隐隐袭上她的脸。 「你做什么?!」楚楚这下子全醒了,瞠目结舌呆看着他。 没有回答,他抬起她晕红的脸庞,随即以沉重的吻压上她的唇、启开她的唇 瓣。 楚楚心慌意乱地拼命挣扎,还处于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整个人羞到不知如何 是好,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突然吻她? 「我这是在救你,你别乱动行不行?」济尔冷低声抱怨,对她的表现相当不 满意。 他的吻有这么糟吗?明明很多女人都「爱不释手」! 楚楚回骂:「你说什么鬼话?!」 「真蠢,竟然还搞不清楚状况!」 他为之气结,明白她武功还不到程度,多解释也无用,索性直接把紧她的腰, 一使劲又压向她,顺势更加深深吻她,反复挑逗,甚至吸吮…… 那格图的手下拨开草丛一看—— 「搞什么鬼,原来是在办事!」 他没趣的呿了一声,赶紧回去禀报,不一会儿便听见马匹疾奔而去的声音, 留下漫天飞沙。 一确定人走远,楚楚推开济尔冷,啪的一声,直接甩了他一记巴掌。 「不要脸!」 早因失血过多体力透支的济尔冷,一巴掌挨下来,但觉眼前天旋地转,双腿 一软,当场扑倒在地。 楚楚这才发现事态严重。 「济尔冷!济尔冷!」 就在手足无措之际,暗沉的天际有几丝雨雾飘落,缓缓旋降下来,先是细致 如雪,继而粗大如豆,哗啦啦地,倾盆大雨骤至—— 雨势太大,楚楚连忙就近找了一间废弃的空屋,将似昏非昏、头重脚轻的济 尔冷往屋里送。 「当心!」 她小心翼翼放下他,让他平躺在干草堆上休息。 刻不容缓,她连忙转身从残破的家具中找出一个盛水器皿,从屋外找来一些 清水,准备替他简单的清理伤口。 「这里是哪里……」 「破屋,我要帮你清理伤口。」楚楚开始动手解他的衣物,满心惭愧。 适才忙着为他的轻薄尴尬不已,打他的时候全然忘了他身上还有要命的伤口。 他是尽了多少心力硬撑着和那些蒙古人周旋到底,她却一直都在帮倒忙! 他虽是武将出身,却也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耐不住一再折腾。 济尔冷一个反射动作,突然按住她的手,打断她的思绪。 「你干什么?」他低声问道。 「脱衣服。」这有什么好问的? 「不行!」他用仅存的力气吼了出来,但不小心扯痛伤口,教他一阵咬牙切 齿的咒骂,额头冒出不少汗水。 「为什么不行?」 「你已经……脱过我一次衣服,我不能让你再脱第二次……」好歹他是贝子 爷,除了下人服侍更衣外,岂能动辄任人对他宽衣解带? 「情况危急,该放开的就要放开。」她坚持己见,动手就拉他的腰带。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济尔冷呼吸顿停。「别!我撑得住,你别乱来!呜……」 该死,痛死他了! 济尔冷额头冷汗淋漓,五官紧紧揪成一团。 「你看你痛成这样,不能拖!」她再度动手。 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济尔冷拉开嗓门大嚷:「不准! 你怎能说脱就脱?衣服是我的,你要脱也得先征求我的同意!不要拉我的袍子… …」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脱他的衣物脱得如此顺手、如此泰然自若?她到 底是不是女人?! 「放手!」 「休想!」他有种自己被深深凌辱的感觉。 「安分点!」楚楚一鼓作气的甩开层层衣物,用力翻过他的身子,让他平趴 在地。 「你想干么?我问你想干么?」绸衣被她推开了,袍子下的长裤她也想动, 惊得他连忙出手抢救——「够了!够了!再脱我就一丝不挂了!」 他都快被她剥得精光了。 「若不这样,我不能确定你除了肩上的伤,还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啊!」 「你问我就行……啊——」济尔冷惊声大叫,始料未及她竟趁他一个不注意 扯下他的外裤! 他连忙拯救,但楚楚的动作更快,拉了就丢,踢了就飞,让他想救也无从救 起,可怜肩上的伤痛得几乎要他的命,教他根本难以反击。 「你老是随便脱我的衣服,叫我怎么见人?怎么向人解释我为何让一个女人 三番两次冒犯我?」末了,他气极地骂道,握紧拳头,趴在地上任人宰割。 「我是堂堂的贝子爷,可不是路上的阿猫阿狗,你这样对我,传出去叫我面 子往哪里搁?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我有什么问题,否则怎么会让你玩弄我于股 掌之间!」 楚楚由着他去骂,听若未闻的专心照料他肩上的伤,暗自庆幸伤口止血了。 「刁妇!劣民!可恶……」济尔冷终于筋疲力竭,只觉得自己窝囊透了,早 知道就不该救她,现在也不至于让她用这种方式羞辱他,不当他是一回事了…… 突然,一股馨软温热的触感不期然的熨向他的背,他飞快转头—— 「你干什么?」 他傻眼,不敢相信她竟抱着他跟他躺在一起。 虽然他已经重新覆盖上衣物,她也穿着衣服,但在竹林里他稍微碰她一下, 她就一副羞愤到快死掉的表情,怎么现在反而大胆起来? 她在想什么? 「雨势这么大,肯定找不到干柴生火,我们都淋湿了,相互靠着取暖,比较 不易受寒,等雨势小了,我立刻送你回去,你放心吧!」她故作平静地回答,心 里则暗想虽然他是这么的可恶透顶、让人恨得牙痒痒,但他肩上的这一箭是替她 挨的,看他为自己平白受了皮肉之苦的分上,再深的过节她也该放下。 她主动抱他,是因为担心他受寒、受冻,可不是什么芳心暗醉或莫名迷恋, 她只是觉得自己…… 欠他一个人情,她当然得感恩图报。 话虽如此,在她闭上眼眸的那一刹那,眼前闪过的画面却是在竹林时,他令 人喘不过气的那个吻…… 你做什么?! 我这是在救你,你别那么乱动行不行? 你说什么鬼话?! 真蠢,竟然还搞不清楚状况! 她从不知道他的胸膛原来那么结实,靠在他的怀里,原来这么有安全感…… 济尔冷真的怀疑她不是女人,才会笨到认为他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有 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入睡! 「鸡婆。」 他还是一肚子怨气。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