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淋了一夜冷雨的结果,就是从单纯的着凉感冒转成了严重肺炎。 医生下了禁足令,小病人一个礼拜不准下床。好不容易出了院,又在小妈的 严密监视下,整整休养了一个礼拜,才被准许拖着仍然有些虚弱的身体上学去。 禁足令终于解除的那一天,小病人方心语也快要闷坏了。 尽管每天都有同学朋友来医院和家里看她,镇上许多伯伯婶婶叔叔阿姨也都 非常关心她的状况,小妈则前所未有的整天在她耳边唠叨离家出走的小孩下场有 多凄凉多悲惨多令父母伤心,害得她连吭声都不敢,只能乖乖领受小妈唠叨起来 的无敌功力。 小镇上八卦传播的速度再度让她成为当月小镇之星,爱动好玩的她应该要知 足惜福,但她还是觉得不够、不够! 她的心早早超越身体复原的程度,脱缰似地飞驰了个老远。 一获准能到学校上课,她一大早便拎着书包和便当,火箭也似地冲进了好久 不见的教室。 “娃娃,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啦! ”小月和美美惊喜地呼喊,张开双臂想 抱住姊妹淘欢迎归队,却扑了个空。 咦! 只见小火箭筒一发射就停不下来地直冲最后一排靠窗座位,咻咻两声地将书 包便当袋摔在桌子上,裙下探出一脚踹倒椅子后,跨在椅子的横条上,红红的双 目圆瞪,令人分不清楚她眼中滚烫着的,是泪水还是火焰。 小火箭筒当众撂下战帖。 “官梓言,起来! 我要跟你单挑! ” 男孩梓言还来不及消化乍见女孩的感受,他才刚到学校,刚坐下,刚把书包 放好,她便像是一阵旋风似地刮了过来,他还来不及和她说话,她便已经一脚踹 倒椅子,对他喷火下战书。 “娃娃,你这是——” “起来! ”她怒吼道:“我们出去单挑! ” 他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她。 即使是在她路见不平、准备拔刀相助的时候,她的表情也都还甜美得像个天 使,而不像是个战士。 但此刻,他的天使却真真实实地化成了一个地狱来的战士,踩在愤怒的红莲 火焰上,准备把敌人——他,官梓言——杀得片甲不留, 同学们都被这突发状况给吓呆了,没有办法做出——除了变身为路人甲以外 的——反应。 事件的主角之一缓缓举起手。“娃娃,你——” “什么都不必再说,你给我起来、起来! ”事件的另一主角以愤怒打断他的 话,而不管他要说什么。她咬牙切齿地吼道:“如果你再不起来,我就当你是个 胆小鬼、懦夫! ” 梓言突然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简直是莫名其妙。 “胆小鬼、懦夫! ”她又吼道。 刚见到她归队时那原本无比欢欣的心情,刹那间被一盆冰水浇得冷冰冰。 他抿起嘴来。“收回去。” “什么? ” “把话收回去。”他神情愈来愈严肃地说:“我不是胆小鬼,更不是懦夫, 不准这样说我,把话收回去。” 娃娃可不是被吓长大的。“才不! 在我看来,你就是个胆小鬼、就是个懦夫 ——” “我才不是! ”男孩吼回去。 没人看清楚桌子是怎么翻倒的。 当同学们反应过来时,男孩梓言和女孩娃娃已经离开教室,在走廊上扭打起 来。 大部分的拳脚都落在男孩身上,可男孩也不甘示弱,努力抵抗。 “胆小鬼,说谎的小人! ”女孩边打边踹边吼叫。 “我不是、我不是——” “还说不是! 你不守信用,说谎、说谎! ” 男孩每次想说话,都被女孩打断。 他奋力抵御着落在身上的拳头,却没有一次反击回去。 因此不一会儿,他已经落居下风,被女孩以泰山压顶之姿压倒在地上。 路人甲之一——美美,担心地看着在地上滚打的同学。 “怎么办? 要不要去叫老师? ”再这样下去,梓言会被打死的。他怎么都不 反抗? 小月很有义气。“不行啦,老师来了的话,他们会被处罚的。” “那怎么办? ”美美好担心。 小月建议:“去拉开他们? ” 可是扭打中的两人正在打一团毫无章法的烂仗,其他人根本没有介入的余地。 干着急的美美和小月只好在一旁嘶声喊着:“别打了! 别再打了! ” 但被围观的同学们包围住的两人好像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到外 面的人在说什么。 偏偏这时竟有一些同学开始在旁吆喝助阵,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到最后,甚 至别班的学生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美美和小月转而阻止那些看热闹的人继续吆喝,担心老师会闻风而来,处罚 娃娃和梓言。 至于心语,则根本没留意外围混乱的情况,她正专心一致地锁定她的唯一对 象,进行攻击。 “快跟我道歉! 说你绝对不会再不守信用! ”她凶狠地瞪着被压坐在身下的 他。 他努力地扭动,想要摆脱压在身上的她,同时抽空回问:“为什么我得道歉 ? ”他从来没有不守信用过。 啕! 她杀红了眼。“还有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就说谎,你说你绝对不会丢下 我一个人,可是你说谎! ” “我没有! ”对于她的不实指控,他也渐渐失去耐性,生趄气来。 “骗子! 骗子! ” “我不是我不是! ”妈妈说做人要诚实,他不准别人说他是骗子。 “你是! 你就是! 你是不是想要当作你没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话? ”突 然间,她喷出一大把眼泪,接着便涕泪纵横地狂抹在他衣服上。 梓言错愕地瞪着她拉他衣角揩泪的举动,忘了继续挣扎。“我——” “你一直没来看我。”她好伤心好伤心地说,觉得自己被人遗弃、忘记,同 时继续把泪往他身上抹。 “我——” “我以为我张开眼睛时,第一个看见的人会是你。”她好激动好激动地挥舞 着愤怒的小手,仿佛不这样做,就无法贴切表达自己的伤心与愤怒。 “我——” “整整半个月耶……为什么整整半个月你都没有来看我? ” 她被医生和小妈联合起来禁足了半个月之久,这半个月漫长得像是她的半辈 子那么久,所以她的委屈叠起来也像是隐忍了半辈子那么样的高。 终于放弃挣扎的男孩梓言总算听清楚女孩的指控,也有一点点搞懂情况了。 他慢慢地用后手肘撑起半个身体,直到额头缓缓地顶住她的。 “让我弄清楚一件事。” “呃? ”他的眼神怎么突然变了? 他刚刚不是很逆来顺受吗? “什么事? ” 危险的讯号灯在眼前倏起亮起。 “你说我没有去看你? ”他口气危险地问。 她点点头。 “整整半个月? ”口气更加危险。 她再度点头。 “所以你以为我不守信用? 只因为你认为我这半个月都没有去看你? ” 她用力点头又点头。他终于弄懂了嘛,这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否认啊。 突然间,他语气一转,变得固执坚持强硬。 “方心语,快跟我道歉,说你错了。” “嗄? ”什么? 忽然间,他猛地翻起身体,把她压在下面。 “说你不是故意要忘记的,说你没有忘记,在你第一次从医院醒来的时候, 我就坐在你身边,握着你的手,告诉你说:‘太好了,娃娃,你终于醒了。’然 后我就昏了过去。” 被压在箱底的记忆一点一滴地随着他的话一层层被翻了上来。有那么一瞬间, 她整个人几乎冻结住,终于想起重要的事,而后她缓缓地朝他露出一抹尴尬微笑。 “呃,我……”她终于想起来了。 那一晚所发生的事确实如他的陈述,在他说完那句话后,他就昏倒了,原因 是他坚持要等到她醒过来才愿意换掉湿衣服,结果连他也感冒了。 医生宣布他也必须禁足一个礼拜,住院观察。由于那时她整个人昏昏沉沈的, 没多久又跟着昏睡了过去,因此才会在一觉醒来时,把前晚发生的小插曲当成是 梦,而后忘得一干二净。 “快道歉啊。”他沈声命令,将她从过去的记忆柜子里唤回现在进行式当中。 “我——”原还想辩解,可看到他清澈的眼神后,她知道自己绝对是理亏的 那一方。一领悟到这点,她立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 不起对不超。” “说一次就够了。”他拉着她的手一起站起来,眼中只有她的身影。“出院 后,我听说你被禁足,本来想去看你,可是——” “可是我罚他在家悔过,一个礼拜不准出门,也不准见客。”一个沉沉的女 声突然介入他们的对话中。 两人抬起头来一看,都吓了一跳。 酷斯拉什么时候出现的? “官梓言的监护人没有尽到监护的责任,没有对他怂恿他人一起离家出走这 件事做出责罚,所以我这个导师责无旁贷必须处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学生, 好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需要负责任的事。逃家绝对不是处理家庭问题的 最好方式。” 酷斯拉双手抱胸,高高在上地斜睨着两个孩子。 娃娃从没有一刻这么地愿意承认她敬爱这位老师。 听到梓言的外公没有因为他离家出走而处罚他,让她觉得很难过。因为她知 道,虽然小妈生气地罚她禁足,但出发点是因为爱;她知道自己让小妈担心是不 对的事,因此心甘情愿接受自己应得的处罚,这才是正常的亲子之间的关系。 就某方面来说,梓言比她更需要因为这件事而被处罚。不是因为事情是他起 的头,就只为了,如果处罚意味着关切的话,那么他就需要被关切地罚上一罚。 龙老师的处罚,罚得再温柔不过。 谢谢你,龙老师…… 还用你谢? 小笨蛋。 与龙老师眼神交会的一瞬间,这两名一大一小的女性已经在无形中交换了心 照不宣的了解。 梓言糗得摸了摸鼻子。“就是这样啦,所以我才——” “真的对不起。”娃娃伸手握住了他的。“我刚才那么凶,还打你。” 下意识里,她也知道他其实都在让着她,根本没真的还手。 “嗯,算了啦,反正不会痛。”就算痛也不能承认,被女生打倒在地可是很 丢脸的。 但是她已经倾过身来,在他瘀青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痛痛飞走了,痛痛飞走了。”她呵护着他肿起来的眼皮。 “娃娃……”霎时间,男孩窘得连耳根都红了。 一旁,将这场闹剧从头观看到尾,心态从一开始的万分焦虑,到最后变成嗑 瓜子闲闲看戏的小月说出了自己的评论: “看来是白担心一场了。原来这不是一部武打片,而是一部浪漫喜剧。” 美美却不这么认为。她担忧地看着站在一旁的龙老师,俏声说:“你确定这 不是‘酷斯拉PART3?’” “不,这是一部爱情片。”小月肯定地说。 “地球恋人为了拯救世界免于星际怪兽的侵略,而与酷斯拉联手抵抗敌人? ” 美美不确定地说, “酷斯拉”在这时转过头来,冲着美美和小月一笑道: “错了,两位同学,本厅今日上映‘满清十大酷刑’,三秒内还不进教室的, 全都罚跑操场十圈——” “哇啊! ” 话还没说完,全班同学都尖叫着往教室方向,冲啊。 满清十大酷刑。 限制级,儿童不宜。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