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要叫我娃娃脸!” 办公室里,李和欣朝着电话话筒大吼大叫,毫无淑女之风。 “席大少,你真是愈来愈居心叵测了,跟你说易姐不会接你电话的!” “是你不接给她吧?”席济民笑意微微逸出嘴角,忽然很想逗逗她:“娃娃 脸,每次我打来你都和我东拉西扯这么久,该不会是你自己想跟我聊天,故意不 接给海舲的吧?” “你……不要脸、臭美、自大狂,谁喜欢跟你聊啊!”这头李和欣蓦地红了 脸,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么。“等你有李奥纳多狄卡皮欧那么帅,本姑娘再 勉强考虑看看要不要跟你多说一两句话!” “李奥纳多?”那么长的名字亏她念得那么顺,席济民低声浅笑。“我以为 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自己的皮相,他可是很有信心的。 “你那个样子叫不错?哼!那我就是林青霞了!”其实——是满不错的,李 和欣第一次见到他时,还稍微看傻了眼。不过,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助长他 的气焰。帅又如何?帅而无当就是社会公害! “好,林青霞小姐,现在你能将电话接给贵公司公关主任易海舲小姐吗?” 听她说话真妙,席济民无法遏止嘴角上扬。“我保证是公事,绝不是要骚扰她。” “公事你不会交代给我啊?我也是峰食品的公关啊!”只是稍微资历浅了点 罢了。 “你行吗?”话一出口,席济民马上期待她的反应。 “有什么不行的?尽管放马过来!你别自己眼睛小就把人瞧小了,我告诉你, 本姑娘的办事效率在峰食品可是赫赫有名的!”当然赫赫有名,上从总经理下至 顶头上司易海舲,没人没念过她,这也算是难得的功绩吧? “既然你这么说,本来这件事我都是跟海舲联络的,现在就交给你了。”席 济民对女性不分老少一向温柔体贴,所以给人处处留情的印象,可是唯独对李和 欣这个娃娃脸,他总有些想故意欺负她的邪恶念头。 “名传电信与峰食品签过一项产品互惠的合约,今年我们名传的行销专案已 经订好了,你们峰食品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什么合约?你们民国几年签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愈听头愈大,李和欣 不禁愣愣地问。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要我交代给你啊?林青霞小姐,今年的案子我还打算 和峰食品举行一个联合促销呢!”席济民拼命忍住大笑的冲动,他几乎可以想像 电话另一头李和欣困窘的样子。 其实这个案子每年都会有一次,简单说就是名传电信的门号便宜提供给峰食 品,而峰食品的产品便宜提供给名传而已,只要按照去年的模式,由两边公司的 业务代表出面接洽就好了。只不过席济民想整整她,刻意把话说得不明不白,再 随便加一个“联合促销”的活动,想看看她出粮的样子。 不过,联合促销还真是个好主意,倒是可以和他们公司商量看看。 “我……我会搞懂的!”李和欣不服气地大声顶回去。“反正就是产品互惠 的合约嘛!我有嘴不会问啊?峰食品这么大,我就不相信没一个人知道!” “知道什么?你在和谁讲电话这么愤慨?” 易海舲不知什么时候走入办公室,一张漂亮的脸蛋忽而显相在李和欣视线里。 “哇……”李和欣吓得手忙脚乱,话筒差点掉在地上。糟了!无论如何都不 能让易姐知道电话里的人是席济民,她连忙对着话筒装模作样一番:“呃……这 里是一一O 全国报案中心,您刚才叙述的案子我们已经通报了,之后辖区分局会 有专人和您联络,记得,专、人、联、络、哦!谢谢您利用本专线,再见!” 砰地一声挂断电话,想都不用想另一头的席济民必是满脸错愕。 望着易海船舲名其妙的样子,李和欣尴尬笑着抢白: “是上次那个精神异常的人啦,他把这里当成一一○了。” “哦?”易海舲半信半疑地盯着李和欣半晌,最后决定不浪费时间追究。她 突然从李和欣身后拉过一个人,侃侃介绍起来:“这位是齐玮,去年才刚毕业, 是我们公关室新增加的生力军。”话说到这里,她靠近李和欣耳边,压低声音道: “也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壮丁!” 峰食品这么大的公司,公关室只有两个人本来就不是合理的编制,加上其它 部门经理偶以职位欺压她们,逼得易海舲不得不向公司争取更多的人力——最好 是一名耐操好用的壮丁! 原来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以后还是她的同事!李和欣简直想为刚才愚蠢的 表现切腹自杀。不过,看这个新来的齐玮挂着一脸开朗的笑,应该是没注意到她 方才在干嘛吧…… “你好,我是李和砍。”嘿嘿,想不到她也有当上前辈的一天,以后公关室 里有什么粗重或怪异的工作——譬如开拖拉库把样品分送客户,或打电话订病床 之类的,就不愁没人可以欺压了。 好吧,交代给他的第一件重责大任,就是那个和名传电信签的什么产品互惠 契约好了…… “你好,叫我小齐就可以了。” 齐玮阳光男孩的讨喜模样,很容易让人接纳,可是,他却不太识相地提出了 一个问题—— “你看起来好年轻,也是才毕业吗?还是工读生?” “工读生?工你……”妈个头三个字硬是吞进肚子里,对新来的同事要保持 形象,他还不知道她的忌讳。李和欣抽搐着嘴角,笑容顿时变得诡异。“我今年 二十五岁了,是正职人员!” “那你还比我大两岁?易姐,她真的……” 齐玮惊讶地望向易海舲,只见她微微点头,证实了李和欣的说法。 “那我应该称呼她李——” “叫我李姐就宰了你!”眉毛形成一个八,李和欣迅速地打断他。她也无法 理解自己的矛盾,一方面不希望他提到她的娃娃脸,另一方面,又不准人家把她 叫老了。“叫我和欣就可以了。” “好了好了,大家开始办公吧!”为了避免新人一进来就得罪前辈,易海舲 马上指着一个空位:“小齐,你就坐在这个位置,先把桌上的资料看一看,有什 么不懂的尽量发问。以后,就让和欣负责带你……” 亲爱的芳邻: 它不叫“金毛”,叫Peuer ,你若想带它出去散步,就麻烦你了。请问,它 是怎么过去隔壁的? 邻居先生 莫名其妙多了一项什么互惠合约的工作……不,是两项,还要带一个不识时 务的新人,李和欣被搞得差到极点的心情,因这张绑在金毛项圈上的纸条而雀跃 起来。 Peuer ?好像不是英文,这到底是哪国话?为了这个奇怪的字,李和欣还特 地查了韦氏字典,可惜一无所获。 “算了,还是叫你金毛吧!”蹲坐在院子内的阶梯上,她摸摸黄金猎犬柔顺 的背脊。 本来她借着金毛传纸条过去,是不敢奢望会得到什么回音的,没想到隔壁的 先生是个大好人,体贴地问了她一张纸条。为了这份细心,她决定在心里帮他再 加十分。 可是,本来就已经一百分了,再加下去就爆点了…… 管它呢!帅气、富有、有爱心、高贵、温柔体贴……隔壁的先生简直是她心 目中完美的白马王子,想见到他的渴望愈来愈浓了。 “李和欣——” 李母高八度的哀号声再次打断她的遐想。 “妈!你这样会吓到金毛的!”李和欣被突如其来的叫声一惊,双臂直觉抱 住金毛,直至看清楚母亲杀气腾腾的脸,她才松了日气。 “这……这只狗怎么又出现了?不是叫你不要随便玩人家的狗吗?”李母几 乎可以想像隔壁的先生持刀冲过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我有求他的同意啊!”李和欣洋洋得意地展现手中的纸条。“哪,你看, 隔壁的先生知道我对金毛情深意重,所以写了同意书让我带它去散步!你以前不 让我养狗,是因为家里大小养不下,现在金毛是养在隔壁,你不能连我带狗散步 的权利都剥夺了!” 李母接过纸条,皱起眉头看了一阵,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既然如 此,你要好好地照顾这只狗,别散步散到把狗给丢了……唉,我看很有可能,完 了,卖了你我也赔不起啊!” “李、太、太!你别太小看我了!”不甘心地由齿缝中迸出这么一句。“金 毛很聪明的!它懂得自己回来!” 言下之意就是,李和欣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迷糊劲,把狗弄丢的事很可能发生, 所以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狗本身的智慧。 “是啊,它懂得自己回来,别到时候它回来了,你自己却搞丢了!”养个女 儿还不如一条狗,李母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在这里住了也快七、八年,不会丢的啦!”拍拍屁股,李和欣站起身来 就准备打开大门溜狗去。“我们走喽!” “等等!”李母伸手拦住她,“你要去哪里?” “带金毛去散步啊!”她理所当然地回道。 “狗链呢?你想就这样让它自由活动?”李母再叹,天啊!再这样下去,女 儿和狗其中一个总有一天会失踪! “噢!对……狗链,我们家哪有这种东西啊?”又丧气地蹲回原位,李和欣 垮下小脸。拿一条塑胶绳绑着,又好像有损这只狗雅的气质……“金毛,你今天 只好先回去,等我买好狗链,明天一定带你去散步!” “别金毛、金毛的叫,狗主人已经说了它不叫金毛!”李母有些受不了地挥 手。 “要不然那个F 什么的字你会念吗?”李和欣翻了翻白眼,又把眼光调回金 毛身上。“唉,可惜我们的相聚只有短短的时间,不然就算留你下来吃饭也好, 我们可以玩久一点……咦?对了!” “无论你在幻想什么,最好马上停止。”李母听见女儿的语气,霎时有种不 妙的预感。 “妈,隔壁的先生不是都很晚回来吗?所以金毛一定每天都很晚吃饭,这对 它的健康不好!如果……如果隔壁的先生同意我喂它吃狗食的话,我可不可以… …” “不可以!”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被李和欣这么一搞,最后这只狗干脆 住在她家,只要晚上回隔壁睡觉算了! “狗食又花不了多少钱……” “不是这个问题。” “我会负责照顾,不会麻烦你的……” “不准!” 亲爱的邻居先生: 请问,金毛是吃什么牌子的狗食?我可以喂它吃晚餐吗?还有,金毛是从围 墙跳过来的。 隔壁的芳邻 李和欣简直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一早起床预备上班,打开家门便看到门口摆了一袋狗食和几瓶狗罐头,最上 面还有只沾满露水的玫瑰花,看来是刚从院子里摘下的。 她颤抖着手将黏在狗食袋上的一张小卡撕下,虽然上头只有简单的“Thankyou”, 但已足够令她心头小鹿乱撞一整天了。 隔壁的先生已经具有李奥纳多狄卡皮欧的俊美,还有威廉王子的高贵气质, 现在再加上这支玫瑰花……不就是她理想中皮尔斯布洛斯南的浪漫吗? 一阵晕眩感夹着玫瑰花香迎面袭来,溢满心头那种悸动已经快令她喘不过气。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男人,还没有见过他,就让人有爱上他的冲动? 这一切,果然都是上帝的安排…… “事情就是这样。” 坐在办公室里,李和欣将她与隔壁那位完美先生因狗结缘的事,源源本本地 告诉听得目瞪口呆的易海舲和小齐。 “你们知道吗?到现在,我的心还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呢!” 边表达着这段类似于暗恋的情怀,李和欣羞涩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小卡。 “你们看,这张卡片很精美吧?就是他给我的喔!还有一支玫瑰花呢!” 接过卡片,易海舲无法形容现在内心荒谬的感觉,看看身旁的小齐怪异的表 情,可想见他的感觉应该也和自己差不多——想大声地狂笑。 憋笑憋得神色诡异,易海舲将卡片还给李和欣。“和欣,你不觉得还没有见 过他就武断地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有点……冒险吗?”理想和现实往往有很大的 差距。 “对啊,李——”接到李和欣的白眼,小齐把接下来的“姐”字咽了去。 “和欣,还是先见过他比较保险吧?就算他真有那么好,不定他有妻有子……” “有妻有子怎么会独居?”挥挥手像在赶苍蝇,李和欣皱皱鼻子侧过脸,摆 明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哼!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都不了解我……” 铃!外线电话适时响起,似乎在为已告一段落的话题下一个结语,然而,一 反平时办公室接电话的习惯,易海舲抢在李和欣之前执起话筒。 “喂?” “娃娃脸,你别告诉我今天海舲还是不在。”电话那端,传来席济民略带调 侃的低笑。 “我每天都在。” 娃娃脸?易海舲有些刻意地将眼光移向李和欣,那个“娃娃脸”果然尴尬地 低下头。 “海舲?!”席济民的声音听起来像被凭空打了一拳,有种突发的愕然: “我没听错吧?娃娃脸也有漏接的时候?” “本来我也不懂为什么和欣坚持要我接内线,她接外线,不过我现在懂了。” 她和席济民已经成为单纯的朋友关系,这件事叶毓桐也知道,易海舲不会故 意回避他的电话,可是一遇到嫉恶如仇的李和欣,事情就全走了样。 “原来如此!”席济民一拍桌,摇头苦笑起来。“难怪她守备率这么高,每 一通电话都找不到你。她还挺适合角色扮演的,本来是峰食品公关室,一下又一 一○全国报案中心,我还真怕下一次打到美国太空总署了!” 易海舲被席济民逗奕了,可是,她突然想到更好笑的:“一一○全国报案中 心?原来你就是那个精神异……”话只说了一半,还是替他留点面子好了。 “异什么?” 得不到她的回应,席济民无所谓地耸耸肩,直觉告诉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试过打你的手机,可是永远是停话的状态……小姐,反正是自家门号, 如果你没钱缴我可以通融的。”他哭笑不得地叹气。“打到办公室,又老被娃娃 脸奚落,你易大小姐还真难找啊!” “没人告诉你我换了手机号码吗?” 又狠狠瞪了李和欣一眼,“娃娃脸”头垂得更低了。 “你换门号了?”脱口而出的疑惑又突然改了口:“呃……其实是我没问。” 他猜李和欣现在大概已被易海舲瞪得千疮百孔了,席济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 维护她。“那个娃娃脸挺有趣的,你别怪她。是我长得太帅对叶毓桐威胁过高, 她会阻止我和你通电话,也是因为关心你。” 易海舲难以置信地揉揉耳朵,她应该没听错吧?席济民在护和欣?不由自主 地,她露出一抹别有意涵的笑: “你还是老样子的跩啊?不过济民,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在我面前替别的女 人说话。” 虽然已经分手一年多,但易海舲知道自己在席济民心中还是有着特殊地位。 “啊?别开这种玩笑,这不是存心叫我伤心吗?”他用戏谑的语气淡化这个 敏感问题。“何况,我对每位女性一向尊重,怎么舍得让她们因我而受责备?” 面对她,心已不再疼痛,若一定要说,大约只剩淡淡的遗憾吧。 “死性不改!”易海舲隐隐觉得,席济民在逃避这个话题。一直以来,他确 实对每个女性都温柔体贴,即使过去交往时她故意惹他生气,他也是一句重话都 很少说。可是对和欣……会一直以和欣最忌讳的“娃娃脸”来称呼她,已经不太 像席济民会有的作风了。 “好吧,我们回到正题。”今天的电话没有和李和欣斗嘴,一种莫名的失落 微微浮上心头。席济民草草切入另一个话题,也不管这有多突兀。“今年的产品 互惠专案,你们规划好了吗?今年,配合两家的新方案,我打算举办一个联合促 销的活动……” “好,我会请上次那名业务部的同仁去和你们洽谈。”听完他的提案,易海 舲明快地下了决定。“你找我这么久,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应该没有了。”席济民霎时有种冲动,想叫易海舲将电话转给李和欣。唉, 他果然有被虐的倾向。 “我的新手机号码,你不想要了吗?别以为是你家门号,查起来也是挺费事 的。”不然下次他想再联络上她,可能要突破的难关会更多。易海舲敏感地意识 到他的失神,否则不会连这种事都忘了问。 不待席济民回答,李和欣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 “不行!易姐!你不能给他!” “哈哈哈……娃娃脸在抗议了吗?”听到话筒内远远传来的声音,席济民敞 开胸怀大笑,先前微微的失落也一扫而空。“好吧,你的手机号码?” 报出一串电话号码后,易海舲挂上电话,好整以暇地盯着李和欣:“娃娃脸, 我要你的解释?” “不要叫我娃娃脸!”李和欣气急败坏地胀红了脸。“易姐,你看,你一通 电话就被席大少洗脑了,我怎么敢把电话接给你?而且你已经有叶老师了……” “对,因为我已经有毓桐了,所以和席济民也只会有公事上的联络,你不懂 这个道理吗?”易海舲的脸渐渐变得严肃。“你每次说打错电话那位精神异常的 人,就是席济民对不对?” “对!”咬牙承认,李和欣在心里痛骂“抓耙子”席济民。 “你挡了他那么多次电话,他有没有说过找我做什么?” “有……好像是什么产品互惠的……”李和欣惭愧地愈来愈小声。他说过又 怎么样?说得不清不楚,还不如不说! “这个案子,每年峰食品和名传电信都会交流一次。小齐,你也一起听。” 捺下性子,易海舲先向眼前半生不熟的老鸟及懵懵懂懂的菜鸟解释一遍,然后再 次板起脸:“所以,这个案子虽然己算是例行公事,但处理不好也是会影响公司 信誉的。和欣,你知道这个严重性吗?” “我知道错了。”哭丧着脸的李和欣,眼泪都快滴出眼眶。王八蛋席济民、 猪八戒席济民,都是他害的! “更何况,名传电信今年的提案还不同于往年,不及早做好准备及双向沟通, 整件事都会搞砸的!” “是……”易姐很少这么严厉地骂她的……席济民实在可恶到了极点,到底 在电话里说了她多少坏话? “还好席济民和我们熟,不会怪我们,否则若影响了彼此的合作关系,该怎 么挽救?”易海舲摇摇头,不因李和欣可怜的样子而心软。“和欣,公私要分清 楚!你不应该把对他的成见加诸在公事上!” “我下次会改进。”李和欣委屈地扁嘴,席济民那个人本来就差劲,为什么 每个人都说她对他有成见? “何况,他也不是你想像的那么不堪,他甚至还在电话里替你说话呢!” 易海舲只顾着训话,不晓得自己这句话正好击中李和欣心里的盲点。 席济民在电话里替她说话?李和欣说不出来心里那股别忸的情绪是什么,他 每次都在电话里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为什么还要…… 一丝丝的愧疚钻入李和欣单纯的想法中,她愣在当场反复思量席济民“以德 报怨”的行为,对他人格的恶劣象,似乎有一点动摇了。 “易姐,”一旁的小齐看着李和欣从泫然欲泣被骂到呆若木鸡的样子,不忍 心地插话:“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是我看和欣已经很后悔了,你就别再 骂她了。” “她确实需要反省,我只是提醒提醒她。”但是见李和欣呆滞的模样,易海 舲怀疑她到底听进去多少。“和欣太过单纯,对于好、坏的刻板观念也太壁垒分 明。她第一印象认为是好人的,就认为那人永远都是好人;第一印象觉得是坏人 的,就永远是坏人,像这样的个性,在商场上是很吃亏的。” 小齐思忖着易海舲的话,深深地看了发呆的李和欣一眼。“可是像她这样的 人,不也直率得可爱吗?”想到刚才李和欣描述她和隔壁那位素未谋面的邻居先 生‘心灵交流“的过程,他脸上不禁流露出笑容。 “或许你说的对。”易海舲顺着他的眼光望向李和欣,那张娃娃脸苦恼的样 子,令她勾起嘴角,一肚子的气再也生不出来。“这次就算给她一个教训吧!她 应该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被两个人四道目光凝视的李和欣,终于元神回窍,一见两人都盯着她看,不 太自然地问:“你们在看什么?” “在看你有没有好好检讨!”易海舲挑高秀眉。 李和欣当下拼了命地点头,若是易海舲和小齐也看过黄金猎犬金毛,一定会 觉得她现在无辜的眼神和摇着尾巴的金毛如出一辙。 “那易姐你不生气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易姐的脾气说来就来,说去就 去,她当初撮合易海舲和叶毓桐,算不算把叶毓桐推入火坑? “我会很凶吗?”美目扫过两个公司后辈。 “不会!” “有一点……” 说“不会”的是李和欣,认为“有一点”的是小齐。李和欣在桌下暗地踢了 小齐一脚,这个笨蛋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状况? “不会啦!易姐就算是生气,还是那么美丽优雅、高贵大方、气质出众……” “马屁精!”回了这么一句,易海舲此时有些了解,席济民口中所谓的李和 欣适合角色扮演,是什么意思了。 李和欣喜欢烹饪,喜欢的程度到会跑遍大大小小有名的餐厅及摊贩,试图吃 出别人的商业机密,更参加了各式各样免费的烹饪教学,期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 煮出令人食指大动、赞不绝口的美食。 姑且不论她修练至今厨艺如何,会造成她对烹饪有这种莫名的热衷,其中最 重要的原因,绝对是因为她有一个手艺直逼傅培梅的妈妈,天天以美食佳肴刺激 她的结果。 所以,用餐时间的李家常常出现类似这样的对话—— “李太太,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煮得比你好吃!” “这句话你讲了二十年,也没见你成功过。” “国父说:”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我也才花了国父一半的时间 而已!再说,要超过你也不见得要花到四十年。“ “既然我的厨艺那么不济,你干嘛还拼命吃?” “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 往往,李和欣的话都说得很满,可是曾看过她精湛厨艺下产生的全黑蛋炒饭 或酸辣玉米浓汤,大概都会认为她即使到达了国父的境界也于事无补。 美好的星期假日,李家又弥漫着浓浓西点烘焙的香味,李母从厨房里端出一 盘刚出炉、热腾腾的苹果派,笔直端到女儿面前。 口水流一地的李和欣,早忍耐不住备好叉子坐在餐桌前等了,当一切就绪, 她正准备落叉大快朵颐时,李母眼明手快地又将苹果派拿走。 “别冲动,不是给你吃的!” “小气,你是不是怕我偷学你做苹果派的密技?”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在, 不给她吃要给谁吃? “还敢说!”李母一手端着苹果派,另一手用力朝女儿的额头戳下去。“是 谁成天把别人的狗当成自己的狗?我们当然要有所回馈啊!” “要给金毛吃啊?”摸摸戳痛的额头,李和欣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就要往门外 冲,“我去叫!”一大块的苹果派,金毛一定吃不完,她到时候可以“勉为其难” 地替它多吃几块。 “给我回来!”李母无力地扶着桌面,这么笨的人身上真的有她的基因吗? “不是给那只狗!你不是一直想看隔壁的先生?我现在在帮你制造机会!” “你是说……苹果派是做给隔壁先生的?”隔壁那位帅气、富有、有爱心、 高尚、浪漫的完美先生? “是啊,人家搬过来那么久了,我们都还没去打个招呼,反而先拐跑了人家 的狗。这个苹果派,就当作敦亲睦邻好了,省得我以后看到他还要遮遮掩掩的。” 唉,遮遮掩掩可是羞愧的极致表现啊! “可是他在家吗?”隔壁的先生似乎很忙碌的样子,总是早出晚归,每天早 睡晚起的李和欣,根本连他出门的汽车引擎声都没听到过。 “我注意过了,今天早上没有发动引擎的声音,他应该还没出门。”李母仔 细回想。“如果他真的不在,那就算便宜你好了!” 随着母亲的话,李和欣的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起来。等一下,她就要见到隔 壁的完美先生了,他送的那支玫瑰花,正好端端地插在她书桌前……不晓得他看 到她会是什么反应呢?他对她的印象又是如何呢?她这么突然地杀过去,应该不 会很唐突吧?还有…… “发什么呆!还不赶快把苹果派送去给你那个‘李奥纳多一卡皮箱’?” “是李奥纳多狄卡皮欧!” “我管你李奥纳多几十皮箱,你不去,我要去喽?” “我去我去……” 站在隔壁花园洋房的黑色大门前,李和欣拿着香气四溢的苹果派,另一手在 电铃前游移不定。 才一时高兴过头,没多想就带着食物出门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简单的T 恤 加七分裤的打扮,虽然还构不上“随便”,但第一次见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不 是应该打扮得更漂亮一点? 后悔也来不及了,即使她就住在隔壁,可是苹果派都还没送出去,为了“换 衣服”这种理由又折回家,一定被母亲骂到臭头,或者,笑到不行。 深呼吸了一口气按下门铃,李和欣的心跳从七十二一路狂飙至一百二,而且 有愈来愈激烈的趋势。不得已,她只好不断吞咽口水强压下自己的紧张。 “哪位?”一个男性的声音,透过老旧的对讲机显得有些沙哑嘈杂。 真的在家!李和欣的不安顿时冲上最高点,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 我是你隔壁的邻居。” 对讲机那端沉默了一阵子。“……请稍等。” 这沉默的几秒钟,已让李和欣的一颗心提到了喉头,接下来等待开门的时间, 更是度秒如年。直至她觉得自己已经等到白发苍苍了,眼前一大片电动铁门才终 于隆隆地开启…… 此时她真有种逃走的冲动,可是理智硬是把她的脚定在当场,她低垂着头直 盯着马路,东拼西凑的蓄积体内所有的勇气。片响,门已完全打开,狗叫声由远 而近传来,她惊喜地蹲下身迎接飞奔而来的金毛,希望借此减轻胸口咚咚的擂鼓 声。 “金毛,怎么办,我好紧张……”她拿着苹果派左扭右闪地远离金毛直凑过 来的头。“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吃的?我要见到你的主人了,你不要害我破坏 形象!” 终于,地上一个拉长的人影缓缓移到她脚尖之前,她心一横抬头定睛一看— — 上帝!你在开什么玩笑? “席济民?!”惊呼出声,盘据她心头的完美图像慢慢地崩解蚀毁。 那个帅气、富有、有爱心、高贵、浪漫的完美先生竟是席济民?此刻,她彻 底了解到梦想幻灭是个什么样的感受,爆点的一百分马上骤降到四十分。 为什么是四十?在完美先生的标准里,他只大约稍微勉强粗略搭得上帅气和 富有,加上他养了条好狗,还有懂得选这个好地方住,一项给他十分,刚好四十。 “娃娃脸?”她是他的邻居?那个和他养的狗交好的邻居?席济民显然也很 惊讶,不过他受到震撼的程度明显地比她好一点,还有理智与她再次确认:“你 住在隔壁?” “我想你大概不会是这里的警卫,也不可能是在这里帮佣的吧?”李和欣好 不容易保全了苹果派,阴沉着一张脸起身,做最后的挣扎:“还是你来这里作客?” “我住在这里。”席济民已完全恢复过来,甚至还为她住在隔壁的事实感到 愉快——有她这样的邻居,看来他空洞的生活将变得十分有趣。 “你真的住在这里……”上帝为她开了一扇窗,却忘了叫她不要跳窗,答她 摔得鼻青脸肿,李和欣眼下真有种欲哭无泪的感慨。“我的李奥纳多狄卡皮欧… …” “李奥纳多?”怎么又是这个人?席济民被她搞糊涂了。 “还有威廉王子和皮尔斯布洛斯南……”愁云惨雾令她无意识地盯着手中的 苹果派。 “威廉王子?皮尔斯布洛斯南?” “唉,你不会懂的。”李和欣哀怨地瞄了他一眼,眼光又回到苹果派。她死 也不会告诉他,上述三位国际知名人土是她对他的幻想。 没错,席济民确不懂,更不懂的是她垂头丧气的模样。 “你还好吧?怎么突然这么没精神?” “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天大的打击令她想转身回家,连跟他抬杠的心 情也没有,于是她依依不舍地递出手中的苹果派,语气沉重:“这是我妈做给你 的,说是要敦亲睦邻。” “谢谢。”席济民大方地接过,忽然发现她的眼光一直追随着苹果派。他试 探性地把拿派的手往左移,她遗憾的眼光果然跟着向左;他又将派向右移,然后 她的眼光也跟着向右……“要不要进来一起吃?”他哑然失笑地盯着她嘴馋的模 样。 “可以吗?”原本毫无生气的眼中突然漾满湛湛的光采,想不到席济民这个 人还有点可取的地方嘛——“金毛也可以吃吗?” 席济民脸色怪异地瞧着她和狗热络的互动,从来没有女人对狗的兴趣大过对 他的;而且,他身为正牌的狗主人,每天回家这只狗好像也没像现在这样“热烈” 地围在他身边。 “它不叫金毛,叫Feuer !”他好像提醒过她了。 “Feuer ?你取的名字好绕口,也不晓得是哪国话!” 李和欣顺顺黄金猎犬的毛,它居然也吠了一声附和她。 “是德文,火焰的意思。”席济民指指沐浴在阳光下,毛发金光闪闪的黄金 猎犬。“你不觉得很适合它吗?” 纵然心里不服气,李和欣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取的名字真的很贴切。“我还是 觉得‘金毛’比较可爱!” “你……”席济民猛然觉得他再如何坚持,他的狗永远也不会有正名的一天。 算了,他自己知道它叫什么就好。“随便你怎么叫。” 金毛?他在心里苦笑,不是他的狗吗?为什么最后妥协的是他? “你啊,都没有好好照顾金毛!”李和欣没由来地开始喃喃抱怨起来。“没 有带它去散步,也没有定时喂它吃饭,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主人!” 替狗打抱不平的李和欣完全忘了,在席济民还是她心目中那个完美先生时, 这些缺点似乎都不存在。 “我以为这个庭院已经可以满足它的运动量了。”至于晚餐的事情……席济 民惭愧地笑了笑:“最近我晚上都要加班,难免晚一点喂它,可是至少我没让它 饿过一餐啊!” “狗也是有灵性的,一定是你虐待它,让它受不了,才会跳过来我们家的!” 李和欣振振有词地反驳,绝口不提崔鸳鸯如何引诱张生跳下围墙。 “我会虐待它?” 这只狗根本是到他家当大爷的,吃的饲料比他吃的还贵,他还要负责赚钱养 它……可是现场李和欣加上狗一共两票,而这两票正一脸控诉地直盯着他,他这 个屋主兼饲主好像完全变为少数弱势的一方。 “好,是我的错,我会注意的。” “好吧!如果你不阻挠金毛到我家玩,就算你将功折罪。”她常常和他唇枪 舌剑的,难保他不会记仇,所以总要先范一下。 “我干嘛要阻挠?”有人帮他养狗、带狗散步,他还求之不得哩!何况他上 班时间一整天都不在家,除非把它绑住或关起来,否则这只狗要跳到哪里,他可 以控制得了吗? “你还要带我参观你家!”得寸近尺地要求,李和欣睁大了眼,眸中亮晶晶 的神采仿佛在告诉他——要是不答应,就是他风度不好! “好。”除了答应,他还能怎么办? “还有那个苹果派,我至少要吃一半……金毛也要!”这才叫江湖义气!灵 活的眼睛骨碌碌地一转,李和欣又补充了一句:“不准你告诉我妈!” “好。”无可奈何地摇头,席济民对她的小人之心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唉……”坐在办公室里,李和欣唉声叹气地翻动眼前的文件,“唉……” 过没五分钟,又无精打采地拿起原子笔开始鬼画符。 “怎么了?”位子就在旁边的小齐,见她一反平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关心地 凑过来。 “我昨天见到隔壁的先生了。”连说出口的话都有气无力的,可见李和欣心 情之恶劣。 “他让你失望了?”小齐心头了然地猜测。 “不,比那还惨。”李和欣瞄了眼坐在对面的易海舲,眼光变得有些复杂。 “是绝望!” “绝望?”看得出来她确实满绝望的,一张娃娃脸皱得跟苦瓜一样。“他哪 里让你绝望了?” 又看了一眼易海舲,李和欣再次深深叹气。“他全部都让我绝望。小齐,你 就别再问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易海舲知道那个完美先生就是席济民,这个脸她还丢不起。 此时外线电话像在呼应她般适时响起,她反射性地想拿起话筒,然而当手碰 到电话的那一瞬间……“小齐,今天外线电话给你接好不好?找我的再转给我。” 她的话令埋首工作的易海舲抬起头,深思地望了望她。 匡!讲不到一分钟,小齐俐落地挂断电话。李和欣圆圆的眼睛欲言又止,终 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是谁打来的?” “喔,是厂商打电话来确认活动时间。”小齐疑惑地看着她不知是松了口气 还是大失所望的表情。“你在等电话吗?” “才没有!”急急忙忙地否认,她没大脑地又加了一句:“我绝对没有等任 何人的电话!我只是不想和讨厌的人说话而已!” 她没有注意到,愈是这么强调,愈显出她心里有鬼。 易海舲听出了些端倪,她徐徐地瞥视李和欣,随口问道: “你口中‘讨厌的人’,该不会是席济民吧?” 就是他!李和欣当然不会直接承认,但嘴上却不由自主地数落起他来:“像 他那种位高权重的人,成天闲闲没事干打电话过来,我才懒得跟他说话!” “闲闲没事干?”易海舲秀眉一挑。“和欣,你这句话就有失公允了。试问 一个闲闲没事干的总经理,会常常加班到十一、二点吗?他平时还要应付公司自 立为王的小团体,然后想尽办法整合公司各部门南辕北辙的意见,以维持公司和 谐稳定,我相信这些就够他忙了。” “啊?他们公司内部还搞分裂啊?”想起诗仙名句:相看两不厌,只有八卦 山。一听有八卦,李和欣眼睛就亮起来,她就知道那个席济民果然领导无方! “比较详知内情的业界人士,多少都有耳闻名传电信分为总经理和副总经理 两大派,这就要从名传的体系开始说起了。名传只是名盛集团旗下的一个关系企 业……” “名盛集团?是那个涉足建筑业、化工业、电子业、金融业,现在又投资电 信业的集团吗?”小齐插活,这倒引起他的兴趣。 “对,”易海舲继续叙述:“所以名盛集团下的公司,几乎都是家族企业, 由该集团董事长的各房亲戚主持。然而,名传电信反常地用了毫无背景的席济民 当总经理,真正有亲戚关系的人却成了副总,导致他们现在内部斗争不断,副的 拼命想把自己扶正,正的只好极力压制副的。” 李和欣听得张大嘴巴。“我以为……我以为席大少是那种衔着金汤匙出生、 不知人间疾苦的阔少爷,光坐在办公室签签名就可以赚大钱的人哩……” “看来你对他还真是有天大的误会。”易海舲摇摇头,坐在办公室签签名就 可以赚大钱?要有这么好康的工作她也想做。“席济民还在读书的时候父母就过 世了,所以他从高中时期就在名盛企业打工,这一做就是十几年,名盛体系下的 各关系企业他几乎都待过,职位从搬货的工读生慢慢晋升到领导阶层,之后公司 看他是可造之材,还培养他到美国念管理课程,直到名传电信成立,他才有机会 一展身手。” “难怪他年纪轻轻的就当上总经理。”小齐若有所悟地点头。 原来席济民还有这种过去!李和欣的心里对他有些改观,同时却又不禁酸溜 溜地想,有真才实学、稳扎稳打起家,又运气好遗传到一张英俊的脸,怪不得那 家伙对自己的条件那么自负,骄傲得屁股都快翘到天上了…… “易姐,你对席济民的事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小齐不明就理的发问,也不明就理的在桌下又被李和欣踢了一脚。 倒是易海舲不在意地笑了笑,神色自若地回答:“因为我以前和他交往过。” “要追得上易姐你,不简单吧?”小齐无视李和欣送他的第二脚,横冲直撞 地又问了一句。从他到峰食品上班以来,对这个美丽又精明的女上司只有钦佩二 字可以形容,所以他很想知道席济民那两把刷子长得什么样,能追求到条件这么 优秀的女人,最好能顺便学几招。 “席济民对每个女人都很温柔,而且体贴入微。”易海舲毫不扭捏地谈论自 己的前男友。 温柔?连只狗都养不好,还天天嘲笑她“娃娃脸”,那家伙哪里温柔了?李 和欣在心里埋怨起席济民的差别待遇。可是说真的,要说他不体贴嘛,昨天那块 苹果派几乎是全进了她和金毛的胃…… “还有,他出手很大方,而且人很理性,只要不激怒他,什么事都好商量。” 出手大方?要人家帮他养狗,只送了一支玫瑰,大方个屁!若非她喜欢金毛, 她一定会拿起那包狗食朝他头上砸回去!李和欣又忍不住暗骂,但仔细一想,昨 天参观他家时,她不小心打破一个看起来所费不赀的花瓶,他哼也没哼一声,似 乎真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 “易姐,既然他条件那么好,你为什么现在……没和他在一起了?”小齐也 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点过火,可是好奇心还是驱使他问了出来。 “他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自负了。”易海舲反正现在有了叶毓桐, 谈席济民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而且也因为他条件好,所以桃花帐一堆, 我受不了就离开他了。” “原来如此。”那他要好好警惕自己,小齐领会地颔首。 “好了好了,上班上班,别再聊天了!” 李和欣乍然喊出这么一句,让全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也有说这 句话的一天。 因为她惶恐地发现,她心里对“坏人”席济民的认定,因今天的对话而严重 地松动,其实他,好像也没她想像得那么坏…… 送了苹果派到隔壁之后,李和欣对金毛的诱拐行动并没有停止,所以李母对 隔壁“席先生”补偿的举动也没有停止,每个礼拜变换不同的花样叫女儿送过去, 奶油泡芙、水果布丁、蛋塔、蓝莓慕斯…… 对李和欣而言,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对席济民的印象不再像以前那么 差,更重要的,李母用来敦亲睦邻的西点蛋糕,最后还是都回归到了自己女儿身 上。 便宜他,还不如她身体力行做好回收工作! “席大少,快开门,今天是香草玛芬!”又到了星期天,李和欣将在隔壁大 门前朝着对讲机鬼叫。 今天她身上穿的只是轻松的休闲服,反正打从知道隔壁的人是席济民以后, 她已没有了想穿礼服来按门铃的兴致。对他?穿睡衣来也一样! “娃娃脸,有点淑女气质好不好?”隔着对讲机的席济民每次开门前总要跟 她交战个一两句。“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你来找我了!耳膜都快被你震破了!” “哈!我正好为民除害!”手中香草玛芬清新的味道正不断侵蚀她的大脑, 唾液很配合地不断分泌。“你到底要不要吃?快点开门啦!我要找金毛啦!” 每回送来的食物,不全都是被她吃了吗?席济民笑着按下开门钮。“好,我 马上出去迎接大小姐芳驾!” 之前住在这儿的前一任屋主,想必非常喜欢英式庭园造景,院子内有小小的 仿罗马式喷泉,广阔的绿地上点缀着花团锦簇,还有一套纯白色供人休憩喝下午 茶的雕花桌椅,气氛宁静悠闲。而席济民搬进来后,并未对院子有太大改装,仅 仅重新粉刷及定期请人修剪花草而已。 当初李和欣几乎是第一眼就爱上了他家的花园,她想像过数百次隔壁的大院 子会是个什么德性,想不到事实呈现的又比她想像得美好许多。 “席大少,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可不可以在院子里吃香草玛芬?”踩在他的 地盘上,当然要客气一点,不过,他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就是了。 “随便你。”今天天气确实很好,和风送暖,不太热也不太闷。席济民在心 里暗自忖道,她正确的问句应该是:今天天气这么好,“她”可不可以在院子里 吃香草玛芬吧? 像她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食物到他家院子享用,呃,还有一只狗,哪像是在 敦亲睦邻?根本是来郊游的! “那,开动喽!” 坐在庭院的欧式雕花椅上,李和欣欢呼了一声,先将其中一个玛芬切成小块 放在金毛专用的盘子里,递给那只垂涎欲滴的狗,接着自己也执起叉子潮其中一 个玛芬叉下去…… “咦?你不吃吗?” “你先吃。”他要是吃了,她吃的份量就不够了。 席济民对甜食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她吃东西时的满足神采给人一种幸福 的感觉。懒懒地摊坐在阳光下,他,正在享受这种幸福。 “喂!席济民,来你家这么多次,怎么都没见到有女人来找你啊?”塞了一 嘴的玛芬,李和欣含糊不清地问。 “为什么要有女人来找我?”不甚在意地回答,席济民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是有一堆女朋友吗?我在这里不会妨碍你啊?”她还记得,以前易海 舲还和席济民交往时,他为了搞定几个女朋友的行程,还常常对易海舲爽约。 “谁说我有一堆女朋友的?”席济民霍地坐直身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明明就有啊!我想想……那个常在电视上走秀的名特特儿茱莉,不就是你 花名册中的一员吗?易姐以前还说过什么珍妮之类的……哇!你干嘛这么凶神恶 煞地瞪着我?” 李和欣差点被口中的食物噎死,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被她一提醒,席济民眼光放柔了一些。这些话从李和欣口中说出来,不知为 什么就是让他觉得刺耳,心里头不舒服的窒塞挥之不去。 “我和茉莉分手很久了,而珍妮是我表妹!”皱着眉头,他不懂自己干嘛解 释得这么清楚。 女朋友?他现在已不轻易将这个名号许给别人。当然他身边还是不乏女人陪 伴,可是对他而言,那就只是纯粹的陪伴,离爱情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花心和谎言曾让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如果他再让历史重演一遍,那他就是 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因此,对于身边的女人,他不会承诺其中一个是“女朋友”, 也不再说“我爱你”,除非,有人值得他说。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清心寡欲的过日子?”见他不点头也不摇头,该是默 认了吧?李和欣凝视他的眼光突然多了一抹同情。“席大少,易姐和你分手,真 的给你这么大的打击啊?” 席济民闻言一呆,打击?打击可大了,毕竟她是他到目前为止感情下得最深 的女人。从那一段感情之中,他得到了切身之痛的教训,花了整整一年让时间冲 淡一切,他才好不容易能毫无芥蒂的面对易海舲和叶毓桐。 只是寂寞的感觉索绕不去。 看淡了男女关系,他不敢在女人身上放下感情,可寂寞却无时无刻环绕着他, 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好像身边总要有一个人,他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所以 即使陪伴身边的女性索然无味、言之无物,他也可以勉强忍受。 他不敢说自己清心寡欲。 可是,有了她们,为什么还是寂寞呢? “喂!怎么不说话?”李和欣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迳自下了断语:“易 姐果然给你很大的打击。” 听见她下的结论,席济民也没有反驳,只是从容地笑笑:“我现在和海舲只 剩单纯的朋友关系。” “少盖了啦,你一定很难忘情于易姐吧?”这项认知令李和欣心头闪过一丝 难以形容的情绪,不过她不愿去探究那股情绪是什么,总之是不太愉快的。“我 才不相信你说的话,易姐以前常说你扯谎骗她,狗改不了吃屎……啊!金毛,我 不是在骂你……反正本性难移,我要是相信你,金毛都可以在天上飞了!” “我承认,我以前是会撒些小谎,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女孩子难过,女人都是 值得好好珍惜的。” 圆谎也是很累的,现在他已不再做这么费力气的事。席济民又拢起眉头注视 李和欣,因她的不信任,他原本清朗的眸子蒙上一层阴郁。 “和欣,你可不可以不要透过海舲的眼光来看我?能不能用你自己的眼睛和 心来观察?” 用自己的眼睛和心?李和欣专心咀嚼着这句话,没注意到他改了对她的称呼, 不再叫她“娃娃脸”。无意识地朝他脸上看去,没想到这一看,被他眼中释放的 某种讯息给震慑住了!怔了几秒钟,她偏过头,想忽视心湖不寻常地波动…… “好啊,观察就观察。你不是说女人都是值得好好珍惜的?我不是女人吗? 我怎么老觉得你常常在欺负我?珍惜个鬼唷!” 她语气中隐含的暖昧气味使席济民眉头一舒,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这点,他 注视她的眼光又添了点柔和:“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腿特别粗?脸特别大?特别爱吃?还是特别粗鲁?”李和欣 斜睨了他一眼。 “其实都有。”又开始有了逗她的兴趣。 “就知道你心里偷偷骂我是男人婆……”听清楚了他说的话,李和欣才骤然 反应过来,各眼圆睁:“你说什么?席济民!你不想活了?金毛,咬他!” 顺着她的手势,金毛跳到席济民的身上,庞然的身躯将整张椅子带人扑倒在 地,拼命舔着它的主人;而趁着他被制住动弹不得时,李和欣则张牙舞爪地作势 掐住他的脖子。 “你完蛋了你,敢骂我……” “哈哈哈,别闹了……”席济民狼狈地躺在地上任一人一狗蹂躏,口中却发 出大笑。这种狼狈,在阳光下其实也蕴含着浓浓的温馨呢……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