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湖,碧波荡漾,在远方翠绿山峦的点缀下,更显其浑然天成的壮观景致, 丰神俊朗的玄纶一身对襟、衣袖平齐的白色刺绣长挂,坐在桅帆船上,欣赏波光 斌擞的太湖美景。 兰格格则坐在他身边,她戴着绸缎珍珠绢制花朵假髻,一身紫红色长袍旗装, 脚蹬高底旗鞋,与这柔媚风光相互争艳倒也不分上下,但玄纶的目光尽放在两岸 的山光水色,让她的心儿泛凉。 五天前,她实在受不了天天看着他拥着洋婆子进进出出的,而改由苏州府尹 陪同,先到太湖旁走一走,散散心,没想到倒错过了一出好戏。 只是洋婆子跟三名教士走了,玄纶的目光并没有因此而回到自己的身上。 她甚至还发现,他老是以若有所思的眸光看着一景一物,让她更难捉摸他的 心绪,就像现在 “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她吗?” “她?谁?” 她咬着下唇,明白他根本不想谈那个洋婆子,那也罢了,抛开口再问:“我 们看完太湖,不是要前往南京看‘十里秦淮’的风光美景,可你为何派那些侍卫 们先将咱们的行李运往扬州?还要他们在那儿候着等我们过去?” “我做任何事,是否先得询问过你的意见才能去做?”他的声音严峻如冰。 她一皱柳眉,“当然不是,可是待江南行结束,我们将成为夫妻……” “那是皇额娘的意思,我没答应,也不打算答应。” “你—— ”她愕的看看着他,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干脆。 他举喝了一口香醇的美酒,瞥了她神情苍白的脸孔,“如果你以为你可以仗 势着皇额娘对你的疼惜而成为我的妃子,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你这个盘绝对打不 好。” 她眼眶泛红,“为什么?我到底是哪里不好?论人品、论相貌,我与你过去 曾杂混过的宫女、才人,甚至一些披着千金女的羞涩外貌,实则与荡妇无异的女 人相比,我自认都比她们高一等……” “那又如何?”他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我看你就是不对眼。” “玄纶……”她咬着下唇,眼眶里打转的热泪滴下脸颊。 我打算先到扬州,你若识相就往南京去,别跟在我身边。“他放下酒杯,起 身走到船的另一边,欣赏另一边的景致。 她泪眼模糊的瞪着他伟岸的背影,明白此时不宜再追上前去,可是她实在忍 不住,她拭去颊上的泪水,拉起裙摆,轻移莲步的又走到他身后,思付了一下, 也沉淀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后,才开口道:“为什么要隔开我?又为什么要将那一 群保护你的侍卫全遣走?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悦的撇撇嘴角,冷冷的回头睇视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就看你不对眼 吗?你的话太多,问得也太多。” “我是关心。”她按捺着性子回答,但心中一股不满的情绪也一直涌了上来。 他连瞧也不再瞧她一眼,干脆又走回船的另一面,但见她又跟过来,他压抑 的怒火整个烧旺起来,在瞬间席卷了全身,他朝她怨声咆哮,“兰格格,我不要 你的关心,我是个大人,来江南要的是舒服自在,而不是一堆人跟前跟后的!” 见他开口朝她怒吼,她难掩小姐脾气也吵了起来,“但一些反清复明的乱党 组织有可能会趁此机会对你不利……” “够了!”他咬牙低吼的打断她的话,“我自诩武功不错,小安子也是个不 输大内高手的功夫好手,有他跟着,我相信没人能动我一根寒毛。” 她不悦的睇视着他,“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在我们来这儿出游的路上,不 是听到与皇室甚亲的南王爷被暗杀的事?墙上还留着‘反清复明’四个大字……” 真是烦死人了!他咬咬牙,冷眼瞪着这名他说一句她也回一句的美人,“你 真的很烦,再跟你同游,我连赏景的心情都设了!” “可是……。” 他用手指着她,火冒三丈的道:“兰格格,你最好闭嘴,免得我这会儿就施 展轻功离开这儿,让你连我上哪儿去都不知道!” 她顿时语塞,但璀亮的阵中窜出两簇愤恨的怒火。 他是阿哥,可她也是皇后的侄女,就算身上没有流着皇上的龙血,可也是皇 亲国戚,多少名流公子追求,她都嗤之以鼻,而他,对她却如此无情! 凉风习习,她凝睇着玄纶俊俏的侧脸,心沉甸甸的,但还有一股难以宣泄的 沸腾怒火… “烟花三月下扬州”,玄纶来到扬州虽非李白诗句中的三月,可看大如玉盘 的白色琼花花开朵朵的春日美景,也令人赏心悦目,但在瞧见凯瑟琳从大东门冲 走出来时,就他而言,这朵异国之花倒将扬州杨柳依依的翠绿美景给比了下去了。 不过,对她又穿那种暴露的西洋宫廷服饰,他可是大大的不爽。 “又是她!原来你放弃南京先来扬州,为的就是她,对不?”兰格格的声音 在他身后响起,可他没理她,对她硬要跟来扬州的举止早就不开心了,这会儿迳 自往凯瑟琳走过去。 “格格……”何子珊嗽起嘴儿,想替主子抱不平,但又想到十二阿哥的脾气, 又噤若寒蝉了。 兰格格吸了一口长气,压抑胸口翻腾的熊熊怒火后,抿唇道:“罢了,我们 光回天宁寺去。” 何子珊再瞥了玄纶跟小安子一眼,这才跟着兰格格乘轿回到行宫天宁寺去。 对凯瑟琳而言,她压根没想到她还会再见到那个残暴的十二阿哥。 他们两人分开至少有半个月了,她到扬州来找叶霜,但按着林嬷嬷给的地址 找到一个慈祥的乡下老伯伯后,他告诉她他的确是林嫉嫉的老乡,不过,叶霜并 没有来投靠他¨ 无功而返的她才想着时间都一年了,叶霜这个千金小姐能去哪里时,就看到 一张熟悉但傲然的俊俏脸孔! 她绷起一张粉脸,快步的越过他就要离开,但玄纶哪容许她将自己当成隐形 人? 他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冷冷的看着他。 “放手!”这个男人已被她归类在“恶”的那一列,她与这种人的交集是愈 少愈好。 但玄纶从不是个听话的人,他不理她,扣住她的手臂,一手揽住她的纤腰, 就往另一兴的御码头走去,打算乘坐画肪好好一览山水风光,但美人儿可不依, 在街上硬是挣扎的要甩开他。 “你别太过分了,我管你是什么十二阿哥,我只是来中国看山、看水、看风 土民情的,你凭什么抓着我不放!” 凯瑟琳这个洋娃娃的外貌与衣着在大街上原本就引人注意了,这会儿一身金 黄绸缎俊逸非凡、一身尊贵的翩翩才子又与她拉拉扯扯的,众人的目光可全集中 在两人身上,但一听洋女人说他是“十二阿哥”,众人连忙下跪请安,可一抬头, 哪还有洋女人跟十二阿哥的影子?连那名唇红齿白跟在十二阿哥身后的随从也不 见影儿了? 这人都到哪里去了? 其实玄纶见百姓们跪了一地,凯瑟琳又不顺从,他干脆施展轻功,抱着她, 身形一凌,几个纵身,直接来到西湖畔的画舫上,而小安子尾随其后,三人很快 的在画舫上坐定,小安子从怀中掏出银两给船家,示意船家开船。 凯瑟琳怔怔的瞪着玄纶,很难相信他们刚刚是在几个屋檐上疾行后,就来到 这柳丝低垂湖面,不少亭台花园矗立的碧波景致之中,那就是中国功夫?! 不过,她没有时间细想,因为玄纶这会儿正以不屑的眼神紧盯着她胸前的那 一大片雪白肌肤,抿唇道:“我不喜欢你的衣服。” 这句话让她想起他执意脱下她的衣服强迫她换穿中国旗装的那一幕,她亦抿 抿唇,不屑的回他,“我是不会换上你们这儿的服装的,尤其是在你的胁迫之下。” 他冷笑一声,想到刚刚大东门街那些老少男子将眼睛盯在她胸前的一幕,他 眸中的轻蔑就更浓,“入境随俗,既然你打算四处晃,还是将自己包得紧密一点, 免得惹祸上身。” 她双手环胸的瞪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那天救我离开的三名传教 士其中之一的德林现在就是我的护花使者,而现在,他就在客栈里等着我,如果 等不到我……” “等不到你又如何?他若聪明,最好离你远一点。” “不,你这话错了,而是我若聪明,就读离你远一点,你太蛮横、太粗暴, 谁晓得在你身边哪一天不会像那个丫环一样,你一甩袖,别人就得丢条胳臂。” 一想到那件事,她心底就发冷颤。 “那你现在跟我在一起,是你笨?”他挑高起一道浓眉,不悦的睇视着她。 “我才不笨,所以就算被你强押上船,我也不要跟你在一起!”语毕,她龇 牙咧嘴的对他做了一个大鬼脸。就“卟通”一声跳下船,往岸边游去。 “十二阿哥——”一。小安子想施展功夫将她揪回来。 “不,让她去,反正我不会让她逃离我的手掌心。”他直勾勾的看着她游到 岸边,上了岸,脖子以下全湿了,但这个洋姑娘倒洒脱,得意扬扬的挑眉看着他, 一边拧干裙子,扬起手跟他拜拜后,转身走进人群,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跟过去,我要知道她住在哪里。”他瞥了小安子一眼。 “是。”他点点头,飞快的施展轻功越过湖面,跟着凯瑟琳的身后,一路尾 随她到乾坤客栈,看她上了二楼的房间后,他随即回画舫跟主子回报,玄纶先将 皇阿玛给他的一块金牌交给他,再交代他一些话后,便好整以暇的在微风吹拂的 画妨上,享受两岸的风光美景。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玄纶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手的,就算是个洋女人,也 是一样。 凝睇着眼前的美景,玄纶俊美的五官上浮上一抹傲世的笑意。 而小安子在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后,再度回到画肪上,拱手对着主子道: “全办妥了,今晚凯瑟琳小姐跟那个传教士将没有地方可以下榻。” “很好,我就在行宫等她来。” 而在玄纶悠闲的赏景时,凯瑟琳才在乾坤客栈的客房里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 准备将湿衣服拿去清洗时,掌柜就来敲门了。 “不好意思,小店刚接到官府的指示,不许接纳您这名异国旅客与那名传教 士,麻烦姑娘将行李收拾一下好离开。” “什么?!”她错愕的看着一脸尴尬的转身下楼的老掌柜。 而一侧身,竟看到德林已收拾好行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来他早她一步 被通知了。 他来到她的房间,等着她收拾行李一起离开,在见她一脸忧心后,忙道: “没关系的,这儿还有许多客栈,咱们到另一家客栈去就行了。” 金发蓝眼的德林对她是一见钟情,虽然对这莫名发生的事也感到不解,但掌 柜赶人了,哪能不走? 许多客栈吗?凯瑟琳的紫眸一闪而过一道质疑之光,直觉告诉她,这一一定 是十二阿哥搞的鬼,她也相信,若她将刚刚碰到十二阿哥的事告诉德林,他也一 定会这么想。 不过,总得去别间客栈试试,要不,今晚可得露宿街头了! 但她的直觉是对的,他们两个外国人各提着一箱行李,在扬州街道上不知绕 了几圈找了几家客栈,但掌柜们一看到他们就摇头,直说“客满了”。 他们从白天找到夜色都暗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想买个包子来充饥, 没想到人家也不卖。 “奇怪,怎么这儿的百姓不赚咱们的银两?”德林皱起两道浓眉,看着街上 全跟他们猛摇头又摇手的摊贩、商家。 奇怪吗?才不!她猛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们 根本没胆子赚咱们的钱!” “什么意思?” “你待在这里,我一定要找个人算帐去!”怒气冲冲的她将行李托给一脸困 惑的德林,但突然间,一个身影一闪,她手上的行李马上被别人接手了,她定眼 一看,居然就是十二阿哥身后的小安子公公。 “你提我的行李千么?”她瞪着他问。 “奴才听到小姐要找人,我想应该是找我家主子吧。”他笑笑的跟她点点头。 她怔怔的瞪着他,再看着那些不敢卖她东西的商家、摊贩,“原来、原来你 一直跟着我,所以他们……” 他倒也没否认,只是笑道:“小姐肯定累了、饿了吧?我家主子已差了人正 为小姐准备一席色香味俱全的上等扬州佳肴,另外,还有一间雅致客房让小姐休 息,小姐不妨这会儿就跟着奴才去。” 闻言,她皱着柳眉,思索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后,指着德林,“他也跟我一 起去。” 他笑笑的摇头,“那可不成,我家主子没有邀请他。” 她皱眉,但随即坚持,“不行,我一定要他跟。” 小安子看着她的神情久久,知道她不会妥协后,只得坦承,“那奴才做不了 主,恐怕还得回去请示主子。” 德林盯着唇红齿白的小安子好一会儿后,俊秀的脸庞这时才闪过一道恍然大 悟的神情,“难怪我觉得这位先生眼熟,你就是当日随侍在十二阿哥身旁的人吧?” 小安子点点头。 那就是他家主子在跟他们作对了!德林摇摇头,难怪今日的际遇如此怪异, 他们在吃、住各方面一再碰壁。 个性温厚的他看着小安子,“烦请转告你家主子,天无绝人之路,我跟凯瑟 琳小姐绝对会找到一个愿意收留我们一晚的民家,倘若不行,我们就离开扬州。” “就怕你们到了哪里,情形跟扬州都是一样。”小安子好心提醒,他绝不是 危言耸听,他主子的个性他很清楚,除非他看上眼的东西到手,要不,他不会松 手的,而主子这次出游除了一路的山光水色外,他显然很喜欢这个异国的漂亮女 孩。 德林是个传教士,对人性的信心颇大,但凯瑟琳与玄纶待过一段时间,对他 的个性可清楚得很。 “我明白了,我跟你去找你家主子一趟,德林哥,你先到那个亭子坐一下,” 她瞥了他身后的亭子一眼,“我很快就回来。”但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不 太可能,可她不愿再多想。 “可是—— ”德林觉得不太妥当。 “没关系的,我先走了。”她朝他点点头,转身就跟着小安子离去。 德林忐忑不安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有股想将她唤回来的冲动,或者找人 去救她,但这儿离俄国大使馆可不是只有四、五天的路程而已,他们孤立无援, 希望凯瑟琳不会有事才好。 * * * 天宁寺就在瘦西湖的河岸边,也是大清朝的皇亲国戚们抵达扬州时所住的行 宫。 身为天之骄子的玄纶虽不喜欢地方官奉承馅媚的嘴脸,但又不喜欢住在小格 局的客栈里,所以还是住到行宫,接受地方官及当地富商的晋见,交际一阵便草 草结束会面,图个清净。 天上已是满天星斗,一轮皓月高高挂着,他等的美人儿还没来。 而从兰格格所住的二楼亭台楼阁看出去,正巧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正在数个 宫灯照耀下的中庭花苑亭台里等着佳人的玄纶。 “主子,你不觉得委屈吗?十二阿哥根本都不在乎你。”何子珊真的是替主 子叫屈。 她定定的看着洒脱的坐在紫檀木椅上的玄纶,这儿既是行宫,又有快马,而 玄纶对那个洋女人的兴趣愈来愈浓了,这对她而言,绝不是件好事,既然她阻止 不了他的行为,那请来皇后阻止他那即将在异国女子身上蔓延的情愫,绝对是必 要的。 “备纸笔。” “呃……是。”何子珊不知道主子想干么,但还是手脚俐落的备来纸笔,再 磨好墨汁,看着主子拿起小狼毫在信上挥毫起来。 半晌,兰格格见纸上的墨汁千了,她小心翼翼的将信放大信袋内,要何子珊 交给行宫的快马,火速将信送到京城去。 而待何子珊将事情办妥后,灯火通明的中庭花苑仍只有玄纶的身影,她也不 想再看他痴等那名洋婆子的模样,抿着薄唇,一把将帘子全拉上了,早早的上床 歇息,连晚餐也没胃口吃。 就在玄纶百般无聊的枯等凯瑟琳出现时,行宫的厨房里潜进了两名武功高强 的黑衣人,他们先杀了四名帮忙张罗晚宴的侍女后,再喝令神情仓皇的御厨将所 有的菜色完成后一刀杀了他,其中一名黑衣人则快速的换上御厨身上的衣服,再 将一种无气无味的毒药分别洒入各式已装盘的佳肴上。 在外头传来“上菜”的声音后,他朝同谋点点头,将放满佳肴的推车推了出 去,而眸中的阴狠眸光也顿时由腼腆紧张的笑意取代,走路也不再俐落,而是像 一个没有武功的中年厨 师,步伐稍重的将推车推到中庭的亭台里,一脸忠厚的朝十二阿哥行礼后, 再将推车上的一盘盘佳肴送上大理石桌上。 不过,在不小心瞥到凯瑟琳胸前那暴露大半的雪白肌肤后,他眼珠子一瞪, 停留在她胸前的时问多了几秒,在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后,他暗暗的在心里咒骂一 声,急忙再端上白玉酒瓶便哈着腰退了下去。 玄纶微微安眉,瞟了他步行离去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后,这才将目光移到 那个一脸气冲冲的凯瑟琳身上。 瞥见她身上仍是那件他不喜欢的西洋宫廷装后,小安子直接说道:“凯瑟琳 在雅房待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出来后,还是没将身上的衣服给换下。” 他点点头,示意他先迟到一边去,这才将目光定在从一坐下来,就以恶狠狠 的紫眸瞪着自己看的凯瑟琳。 她一肚子的怒火实在压不下来了,对着他劈口就道:“我真搞不懂,你既然 觉得我这身衣服碍眼,那就别逼我来看你,免得你我相看两相厌,不是吗?你这 个莫名其妙的臭阿哥!” “放肆!”小安子马上上前一步,出口怒斥。 “不打紧的,小安子,这儿就留我跟她,你先退下去。” “可是……是!”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他还是退了下去。 凯瑟琳见他退到亭子外,她的目光也不再定视在俊朗过人的玄纶身上,她的 肚子正在高唱空城计,而瞧瞧这桌上一道道看来令人垂涎三尺的佳肴,她忍不住 的吞咽起口水。 “我肚子饿了,你恶劣到让我们没得吃没得睡,也只有你这种蛮子阿哥才做 得出来,所以这会儿吃你的东西也是应该的。”语毕,她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红 烧牛肉,就要塞进口中,但眨眼间,那块肉就在半空中被他拦截,居然跑到他的 筷子上去了。 她脸色丕变,“你不会恶劣到让我看你吃、让我流口水吧!”她长这么大从 不曾这么饿过,而眼前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要她不动口,那不折磨人吗?! 玄纶没有回答她,反而将那块肉重新放回盘子里。 看他这样,她不悦的抿抿唇,“好吧,你对那道菜情有独钟,舍不得让我分 享,那我吃另一道。” 言毕,她又伸手夹了另一片银鱼肉片,但令人气愤的,他又将它夹走,她狠 狠的瞪了他好一会儿,气呼呼的一连失了好几道的鱼、肉、虾、青菜等等,可恶 的是他也—一的将它们劫走,全放四盘子上去。 火冒三丈的她气得将筷子用力的扔到地上,“你是故意折腾我的,搞得我肚 子大唱空城计,又弄了一大桌的好莱在桌上,却一口也不准我吃,你不会太过分 了吗?” 他略有所思的抚着下颚,瞥了她一眼,“等会见你会感激我的。” “呵!感激你?感激你让我饿得两眼发昏、头重脚轻? 嗤!“她嗤之以鼻的瞠视着他,”我若会感激你,那得等日出西山、铁树开 花了。“ “说得像绝不可能似的,”他笑得倒很愉快,“那如果你对我真的有一点点 的感激,我要从你的身上要一样东西。” “好,成交!”她也干脆,连问都懒得问是什么东西,因为她绝不可能感激 这个恶劣的阿哥。 “小安子,去将御厨叫出来。”玄纶心中窃笑,但脸上仍是一贯的傲慢。 她不以为然的瞥他一眼,这个阿哥连个“请”字都不会! 小安子则应了声“是”,转回身,正要到回房找御厨,没想到御厨恰巧就从 厨房里先走了出来,小安子心中有疑问,再想到主子连一口菜都不许凯瑟琳吃入 口的情形,心中有话,但也暗自庆幸好在主于敏锐,要不,铁定出事了。 “小安子公公,有事吗?” “十二阿哥叫你过去一下。” “呃……是!” 黑衣人假扮的御厨神情有些僵硬,捉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他走到中庭的亭 台,在见到所有的菜色都原封不动后,他心中已有最坏的打算。 玄纶锐利的眸光上下的打量这名外貌忠厚,但眼神内敛的御厨,半晌,他棱 角分明的唇线一抿,直勾勾的冷睨着他,“今晚御厨做菜的心情显然不佳,要不, 这些东西这么难以入口,嚼之索然无味,根本只是一堆草、一堆粗肉粗鱼,难不 成御厨将本阿哥当牛当马,随便弄弄就上桌了?” 闻言,假御厨浑身一颤,但要他向大清的阿哥下跪,身为明朝忠臣的遗孤, 他可办不到。 他仅是低头拱手道:“奴才斗胆,奴才看十二阿哥根本没吃东西,何来索然 无味之说?” 他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冷意,“吃与不吃是本阿哥的事,本阿哥说它们索然 无味就是索然无味,而在本阿哥的眼中,你看来就是废物一个,留着碍眼,这会 儿就可以拖出去斩了。” “是!”小安子马上走到他身旁。 “什、什么?!”假御厨脸上血色刷地一白,他可没想到十二阿哥说斩就斩。 凯瑟琳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她饿到就快虚脱了。 她有气无力的怒视着玄纶,“你够了吧你?这位御厨的话一点都没错,你尝 都没有尝一口就说他煮的食物索然无味,而光以一句‘废物’就想斩了他,哪有 你这种阿哥的?太过分了!” 他一挑浓眉看着她,“那你说如何处理?” 她正经八百的想了好久,才想到一个名词,“告老还乡嘛,何必杀他?人家 在行官当御厨可也‘服务’你们这种皇亲国戚好多年了,人要饮水思源啊,没功 劳也有苦劳,做人要厚道点,哪能看得不顺眼就杀人!” 还敢训他?他灼灼的视线毫不掩饰他对她这一席话的不满。 她知道他动怒了,但又如何?肚子饿到大小肠都纠在一起的人,这脾气会好 到哪去? 她撇撇嘴角,也目瞪着他那双黑幽幽闪烁着两簇怒焰的眸子,“何必气煞了 自己?让他告老还乡,少了一张嘴巴吃饭,又走得远远的,你看不到也就不碍眼 了,哪里不好?” 玄纶瞟她一眼,突地站起身,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走到御厨的前面,“将 它吃下去,只要在半炷香的时间内你没有任何事,你就可以‘告老还乡’去。” “这……”他一脸错愕的瞪着那块看来鲜嫩的鱼肉,心卜通狂跳不停,上面 洒上的剧毒根本不需要半炷香的时间就会发作了,而且只要尝上一口,马上毙命。 凯瑟琳没想到玄纶原来是担心食物有问题,难怪,她早听说皇亲贵族都很怕 死,没想到蛮横的阿哥也是其一。 “我帮他吃,他可以去整理包袱准备回老家去了。”她凑近就要吞下那口鱼 肉,但没想到玄给的动作更快,在眨眼间,那块鱼肉竟不偏不倚的塞人假御厨的 口中,同时间,他还向假御厨的胸口捶了一拳,让假御厨的嘴巴登时大张,随即 咕哝一声,那块鱼肉就吞下肚去了。 意识到自己吞下了鱼肉,假御厨神情大骇,面无血色,他知道他必死无疑了。 凯瑟琳见状,她实在忍不住的批评了,她瞪了玄纶一眼,“这人老,疑心病 才会大,我看你这么小心,大概心也老了,那何不干脆也告老还乡去好了!” 口无遮拦,阿哥告老还乡像话吗?小安子在旁嘀咕,但没说出来,毕竟主子 只是送了一记白眼给凯瑟琳而且。 此时,凯瑟琳见低头不言的御厨突地脚一软,整个人就倒卧在地上了。 玄纶冷笑一声,凯瑟琳则错愕的眨眨眼,纠着柳眉走到他身边,不解的将他 的脸翻过来时,见他的眼角、鼻孔、嘴角都流出了黑色血液。 她倒抽了口凉气,脸色一白,踉跄的倒退一步,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此时,在厨房的另一边也突地传来一声声喊着“有刺客” 的声音,行宫的数十名传卫纷纷冲了过去,还有近十名的侍卫将中庭围了起 来,就怕刺客趁乱袭击十二阿哥。 一会儿后,兰格格也在丫环及近五名的侍卫保护下,从楼阁下来,与玄纶处 在凉亭里。 包含她在内的丫环侍卫们在看到那个中毒身亡的假御厨后,个个心泛凉,额 冒冷汗,而驻守行宫的扬州府尹更是急匆匆的赶来向十二阿哥跟兰格格请罪,场 面有些混乱。 但凯瑟琳无暇理会、无暇去管了,她这会儿头皮发麻,浑身发寒,频打哆咦, 她一双惊悸的紫眸只能怔怔的瞪着那名猝死的御厨,还有那些正一盘盘的拿去处 理掉的各式佳肴。 想到自己迫不及待的要将那些菜咽进口中,再想到自己还想帮忙一命呜呼的 假御厨,吃掉十二阿哥手上的那一口鱼肉时,冰意直直的窜进她的背脊,全身凉 飓飓的…… 认真说来,她真的得感激他了,要不,她这会儿一定也翘辫子了! 蓦地,她的目光与玄纶那双饶富兴味的得意眸光相遇,她眨眨眼,突地想到 他说的一句话,“如果你对我真的有一点点的感激,我要从你的身上要一样东西。” 刹那间,她又像是被烧下了一盆刺骨的冰水,她不知道这个蛮横阿哥会向她 要什么东西,她只知道她好后悔、好后悔。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