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以快乐为目的 作者:吴淡如 梦想——远离颠倒梦想 每个人心中,似乎都有一块遥远的梦土。也许是对现实生活的无能为力吧!我 们习于把梦想放在遥远的未来,对将来总是比现在感兴趣得多。 “等我退休,就可以去环游世界……” “等我有一笔钱,我一定要回乡下去,买一块地,自己种菜吃。” “这里的生活环境太差了,交通拥挤、人心险恶、乌烟瘴气,人家说新西兰是 人间天堂,将来我老了,一定要移民到那边……” 想想,这跟小时候考试每次考不好,发誓下次好好努力,却没努力过一样。 未来来了,未来的梦想还在未来;明天变成今天,今天的希望还在明天。真正 完成的人很少。 啊,人类真是因梦想而伟大的吗? 有些梦想,不过是对现实的嗟叹。它并不是驱策人生的动力,而只是抱怨的借 口。我们不断地在找借口,不肯在现在就努力地踏出第一步。其实,让自己对现实 生活稍微满意并不难,不需要在不满中让烦躁如细菌般孳生。 困扰人生的梦想,只是烦恼。 我一直记得美国女作家苏珊·俄兹的话:“许多渴望永恒的人,却不知道在星 期六下雨的午后如何自处。” 许多梦想,使我们的此时此刻充满着灰色的情绪,恍恍惚惚,模模糊糊,使我 们不屑于生活在这一刻。 其实,只有这一刻才是真实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厌烦了人们对梦想的过度依赖。 不久前,我遇到一个旧识。在细雨纷飞的午后,他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十年前就 有的抱怨。他说,台北新闻圈的应酬多得让他厌烦。社交场合里,看见的只是一张 张虚伪的脸孔与利欲熏心的眼神;袅袅不绝的烟味使他的肺长期呛伤;人们永不厌 倦的奉酒游戏,更让他得了严重的胃溃疡。 我记得,每一次看见他,他都有同样的苦瓜脸和不快乐。十年如一日。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安安静静过日子,不再为五斗米折腰?” 我按捺不住,对他说:“你如果不喜欢应酬,大可以不去。” “唉,这你就不懂啦!我……我做这一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忽然又防卫起他最憎恨的事情来。 事实上,应酬与他的工作并没有必然的关系。我看得出,在他抱怨的时候,他 的眼睛炯炯有神,无声地诉说着爱恨交织的情绪。 我缄默了。就让他爱恨交织下去好了。他只是在为他的无奈找听众,并不期待 解决任何问题。 这让我想起一些喜欢在婚姻中爱恨交织的男女。 “如果你这么痛苦,他又对你这么差,为什么不离开他呢?”如果你好心地想 当解铃人,你通常会得到类似的答案,那人戒心十足地防卫起他最憎恨的事来。 “你不会明白的,我身不由己啦……” “我,唉,认命了——” 真正认了命,就不该有怨言,不是吗? 从前,有这么一个对子。 诗人嫌院子里的芭蕉,风来发出沙沙声,雨来滴滴答答地响,吵得人不能静心 入梦。于是挥毫写下: 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诗人的妻子,慧心独具,戏笔完成下联: 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想芭蕉。 芭蕉可不是你自己种的么?芭蕉是一样的芭蕉,只是你的心变了,发出杂音的, 不是芭蕉,而是你呀!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当初喜滋滋进了大公司的人, 不久就为大公司的繁杂人事烦恼频添、早生白发;不久前,才因一见钟情而日夜想 望,曾几何时,情人已经变成仇人;最亲密的朋友,翻转成致命的敌人……昔日的 爱,变成今日的恨事,为什么? 只因一念之差。 那个念,来自于期待,也来自于梦想;当事情背离了我们的期望,我们的梦想 便失去了回应,于是我们的心也越来越不能宽容。 想来想去,当日心头的一块肉,如今十恶不赦。 还不是它在作祟? 梦想是奇妙的东西。不实现时,百般渴慕,实现后,万种烦恼步步跟随。 有个朋友是心理医生,曾经诊治过这样的病人: 一个中年女人,她出身困苦,早年劳顿。等到她努力变成有钱人以后,她决定 花一百万,买一条她渴望已久的珍珠项链犒赏自己。 从亮晶晶的项链送到她手上的第一天起,她得了失眠症。睡不着,因为怕有小 偷来偷她的项链,有强盗来抢她的项链,那么,多年的心血将会白费,说不定,还 有血光之灾……越往下想,就越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恐惧又到梦境中来拜访。 她的心情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她只好找心理医生。 医生建议,为什么不把项链锁进保险箱里? 她照做了。却又担心保险箱不够安全,失眠的老问题又与她纠缠不休。 直到某一天,她赴宴返家途中,一个劫匪真的抢走了项链。在她还在为那条项 链心痛不已的同时,她也发现,她的失眠症不见了,和她心爱的项链一起被偷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古人老早就悟出这个道理了。梦想不能实现,并不值得沮丧;失去,也许意谓 着新的获得。 我的表嫂是一位资深的护士,她在洗肾病房工作。 洗肾病人是很无奈的,每两三天就得折腾自己四个小时,尽管现代的科技已减 轻了他们不少痛苦,可是,必须按时报到洗肾,又不能做剧烈运动,仍是一种苦刑。 既来之,则安之,又能怎么办? 大部分的病人,把洗肾当例行公事,因为大家常常见面,就跟一家人一样。见 了面,嘻嘻哈哈,仍然津津有味地谈论,哪儿的醉鸡好吃,哪边的衣服在打折。 这是受欢迎的病人。表嫂说。 还有一种,洗了十年,每一次来,还是在埋怨天地不仁……不只苦着自己的脸, 还企图影响他人的情绪。 这样的病人,护士见了都要皱眉。她说,快乐得洗,不快乐也得洗呀! 当然,没有人“梦想”自己从此必须靠洗肾维生。一旦宣告了这种病,几无脱 离的希望。但是,如果在肉体已经承受了如许痛苦时,再加重精神上的痛苦,就是 不智了。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来到人世间,已有生老病死苦,何必再增加自己的精神 折磨呢? 《心经》上说:“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梦想,因眷恋过去,或因想占有未来。但愿我真真切切盘踞现在。愿我一生的 历史,由无数个现在写成,而不是被人夸大的过去,或梦想中的将来。 人生——人生微积分 “孟医生,恭喜又中奖了!” 急诊室的护士们,以幸灾乐祸的表情和孟广打招呼。 孟广一边急急忙忙地穿上白衣服,一边打呵欠说:“唉呀,才刚睡了一分钟, 就出状况,累死我了……” 他冲进了急诊室,拿起病历表,看了看病人的名字和病历记载:张望洲,初步 诊断为肝脓疡……张望洲,这个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看了看闭紧双眼 忍住痛苦的老先生。啊,那不是大一的微积分老师张教授吗? 孟广的记忆迅速回到多年前,那间榄仁树旁的教室。那时他正热衷存在主义的 形而上书籍,前晚看书看得忘了睡觉,一大早上微积分课,哪里抵挡得了张教授的 微积分催眠曲,昏昏沉沉地便进入了梦乡,脑海里仍是那些存在主义的问题:人活 着有什么意义?我当医生,学无聊的微积分又有什么意义?是的,没意义。可是, 话说回来,我当医生又有什么意义?人反正会死,被救活了又有什么意义?所以, 我的存在可能根本没意义……那么,我现在努力追阿美有什么意义?阿美虽然是本 校校花,可是她的美貌终究会被时间的洪流,冲成斑驳的历史痕迹…… 进大学之后,他为了增加自己的深度,参加了一个哲学社团,从此就天天被有 没有意义的问题所困扰,只差没问自己:反正人难逃一死,每天浪费饭粒有没有意 义? 除了吃饭,他变得意兴阑珊,好像失了根的蒲公英种子,随风飞散,急着要找 地方落地生根,但是左寻不着右盼不到……哗哗哗,大洪水卷起千丈高的浪潮袭来, 他拔腿拼命逃亡。在惊愕中醒来,才发现梦中的潮声不过是同学们的哈哈笑声。 “教授刚刚讲了什么?”张教授的课向来只闻呵欠声,不闻笑语声,同学们到 底在笑什么?隔座的同学告诉他,张教授在讲他和老伴带五个孙儿孙女到麦当劳用 餐的笑话。小姐问他要几块炸鸡?“有几块?”“六块,九块,二十块。”才二十 块? 便宜,张教授一口气叫了七个二十块炸鸡,张教授又自奉甚俭、绝不浪费,所 以将炸鸡块打包回家,一连吃了三天的麦当劳炸鸡…… 虽然不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但醒的同学都笑了,睡的也被笑声吵醒了,微积 分课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发烧、畏寒、右上腹压痛、轻微黄疸、白血球增多、 胆道酵素升高……对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先生而言,这些现象让医生无法乐观。“用 广效抗生素治疗……”孟广吩咐护士的同时,一个老太太蹒跚着脚步走到病床边。 “是师母吧!”他向老太太打招呼。老太太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你是……” “我是张老师的学生,大一的时候修过老师的课。” 孤单无依的老太太好像汪洋中的溺水者,看到了一根浮木,对着他叨叨倾诉: “他就是不服老,我看他老早就有问题了,他就是还要撑着,说是小感冒,不要紧。” “我本来就不要紧,”张老师忽然张开眼睛,“上个礼拜我还去爬山,好好的 嘛,我虽然摔了一跤,还是坚持爬完全程。指南山,不算好爬哩……” “医生,你帮我劝劝这个老顽固。退休了,也不享享清福,还要回学校兼课!” 师母不讲起还好, 一说到学校, 老先生又猛然记起了什么,抓着孟广的手: “啊,我下个礼拜会不会好?” “这,很难说,我想,大概没那么快……”孟广据实以答。 “不行,不行,一定要请两天假,我还剩两堂课,教书三十多年了,我从没缺 过课呢!再教完这两堂,我就大功告成了,真的要完全退休了……”张教授的眼睛 闪烁着光芒,像个求情的小孩,请他通融自己的愿望。 “我们再看看吧,”老人跟小孩一样都要人哄,孟广装出幼稚园老师的口吻说, “你好得快,就让你请假。” 星期天,张老师的烧已经退了,一看到孟广,又苦苦央求他:“我下礼拜二、 四一定要出去给学生上课,最重要的部分还没讲到……” “老师,”孟广轻轻皱了皱眉头,“不是我不答应您,而是……我昨天为您做 超声波,发现横膈膜下有积液现象,您的病情还不是很稳定,我们已经排定,下个 礼拜三做电脑断层检查,您不可能在星期二出去……” 张老师就是不依,嘴里咕哝:“不行,这两堂课很重要……就要期末考了,拜 托,一定要让我去上。” “您可以请助教去……” “不行,我不放心,我的教学方式和别人不一样,不一样……”虽然,被张教 授判微积分不及格,二年级只好找别的老师重修的孟广,并不清楚“不一样”在哪 里。 说了老半天,孟广的心肠软了:“这样吧,我去跟检验室说说看,让您在星期 一做检验,如果没问题,您就可以请假!” 他只好到检验室千求万求,把断层检查排到星期一晚上。但就在这一天子夜, 孟广又被唤到老教授旁边听诊,老教授的哮喘越来越急,血小板和血红素都有减少 的倾向。孟广与另一位主治医师会诊,判断可能有肿瘤破裂出血的可能,必须请外 科医生做紧急引流手术等必要处置。“张师母,对不起。明天张教授非开刀不可… …您,还是请助教替张老师上课吧!” 星期二的课铁定不能上了,老教授不能说话,却以沮丧的眼神回答他。孟广别 过脸去,快步走出病房,仿佛为自己辜负了老教授而不安。那种感觉,好像他辜负 了张教授许多年,昔日不认真听课的罪恶感全部涌上心头。 张教授终于开完了刀,孟广到加护病房去探看。老教授身上插着气管内置管、 动静脉置留针、引流管,整个人被一堆管子围绕着。孟广轻轻踱到病床旁,不自觉 地说了“对不起”,老教授忽然睁开眼睛,勉强以微弱的声音说:“最后一堂课不 能去上了,对吧?” 孟广很抱歉地点了点头。老教授又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我还是可以自己出 考题。教书教了三十年,总得有始有终。你,以前微积分学得如何?医学院的高材 生,微积分难不倒你吧!” 孟广又心虚地点点头。 老教授开完刀的第二天晚上,仍是孟广值班,本来他一向好睡,只要有一把椅 子就可以睡着。这一夜,趴在桌上,隐隐约约,半睡半醒,仿佛回到那间在榄仁树 旁的教室,教授滔滔不绝地讲课,他努力想听课,却始终浑沌,抬不起眼皮……忽 然间,一股不祥感使他变得很清醒,马上翻起身子巡视病房去。 老教授没有睡。 他的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很多管子深深地插进他的身体里,止痛药的作用减轻 了他的痛苦,因而他的表情一派安详,用笔在试题纸上轻轻写着考题…… “教授……”那一刹那间,孟广忽然懂得什么是人生的意义,那个他从前在微 积分课中百思不解,后来在忙碌人生中被他遗忘的问题。他终于明白赫塞为什么说, 人生有没有意义不是我们的责任,而让它有意义却是我们的责任。老教授用颤抖的 笔写着微积分试题,也写着他要的答案。 教授看看他,好像在说:“我知道,你现在会叫我好好休息,可是……”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责任,不管这些责任有没有意义,身为医生的他也有他的责 任。“教授,明天再做比较保险,好不好?还有,如果您的试题完成了,考试当天,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份,我想试试看,我有没有忘掉以前学的微积分。” 那科被重修的微积分,应该有象征性补考的机会吧! 怎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这是一个永远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每个人生的阶段 答案也不一样。有些人不断在找寻答案,有些人一生只得到“没有意义”的答案。 但不论有没有答案,是什么答案,都有一个不可缺的要点:人生有意义的人, 心中必定欢畅。 不一定要拥有什么。 几年前,我到老挝去。那时候,它还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国度。由于地处内陆, 交通不便,农作物虽然丰盛,但现代民生物资仍然非常缺乏。穷人家能有一件衣服 蔽体已经不错了。 车行荒野,几无人烟,经过一座开满莲花的大沼泽旁,我看到了一幅令我难忘 的景象。 六个五六岁的孩子,光着身子,嗨呀嗨哟,很有节拍地在沼泽中划船。所谓的 船,只是简陋的竹筏子。 被阳光均匀洗礼过的身体,泛发着黑金光泽。他们笑得非常非常开心,划得非 常非常用力,一起往前划,划到沼泽中心,又划回泽边。 我举起相机,他们也举起手,完全没有芥蒂地欢迎罕见的不速之客。哗啦!其 中一个孩子跳进水里,像鱼一样地泅泳。一会儿,又跳上筏子来。 然后,他们又心满意足,嗨哟嗨哟,一心一意地在开满艳红色莲花的池上行舟。 我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我知道,他们绝对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们没有玩具熊,也没有“任天堂”,他 们甚至没有一件好衣服。可是,没有人有权利觉得他们“好可怜”。 我觉得我“好可怜”。我们都一样可怜。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灿烂,那么自然,那么纯净,那么百分之百的笑容。 我因忙碌才能充实、表面上看来蛮有意义的人生,好像从来没能使我笑得如此 喜气。那么美丽的笑容使我的心如莲花,在温暖的阳光下,和千百朵莲花一起嫣然 盛开。 怎样的人生才有意义?希望他们永远不必为这个问题浪费时间。 心里从没浮现过这个疑问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吧! 我这么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 我们不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们不只问人生有没有意义,也问很多事有没有意义:我这么努力读书有没有 意义?做这种工作有没有意义?这么辛苦地帮他忙有没有意义? 到底什么是“意义”?是成功,是利益,还是某种荣誉? 我们问的“意义”,通常只是很现实的利益,名或利。 但是,我们的意识在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其实已经给予了否定的答案——我 们是因为觉得没有意义,所以才提出这样的问题。在解答自己疑问的同时,我们往 往让正面想法取代了负面想法。换句话说,我们只是拿“意义”来打击自己,让自 己沮丧,却又改变不了现状,或根本无力改变现状。 我的一个摄影师朋友曾经一直检讨,他那么辛苦地投入摄影有没有意义?使他 不断问这个问题的导火线倒有些趣味:有一天,他到一个很偏僻的乡下拍照,想要 拍一个坐在路边歇凉的老太太。老太太大概并不喜欢当模特儿,或是不好意思,着 急地说:“不要,不要!”为了阻挡他的镜头,竟然把裙子整个拉到上面来,挡住 自己的脸。 “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而我的工作很没有意义……她为了不让 我照脸,宁愿拉起裙子把脸遮住………” 从此,他一直在检讨他的半生心血有没有意义的问题。工作不来劲,遇到精彩 画面时,也不再勇往直前抢镜头。 当他对我诉说这件事时,旁边有个老先生说话了:“少年人,如果你真的爱这 个工作,你不但要爱欢迎你拍照的人,也要爱拒绝你拍照的人,正面和负面,你都 要接受,这才是人生的全部。不要只想拣甜头吃。” 我的朋友和我听了老先生的短短评论,如醍醐灌顶。 “事实上,有没有意义,只有老天爷知道!” 我们问老先生,他做什么工作。 他说,他是退休老师。 “我很喜欢教学生,可我教了三十年书,我教过无数个博士,也教过杀人犯和 抢劫犯,我对他们都付出同样的爱心呀。当我发现我的学生长大后为非作歹时,我 也曾经很沮丧,我这么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我发现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是很喜欢 这个工作,我还是要尽人事,其他的就听天命吧!佛教里讲自性自救,我要救他, 他不救自己,有什么办法?” 我想,在读书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很多东西,背了学了将来没有太大意义。 后来进人社会后也证明,从前背得死去活来的东西,占据了我年少青春的东西,并 没有意义——让我绞尽脑汁的地理课,那些铁路、那些城市,有的现在已经不存在, 有的改了名字,而我那时也总认为地理考全班最高分完全没“意义”。 但反过来想,我在企图考全班最高分,在我的脑海里冥想铁路网的同时,我不 也体会了某种游戏的欢喜?在我得到好成绩的那一刹那,我不也曾经快乐过吗? 当然,如果那些读死书的时间可以省下来更好不过,可是,在我还没有能力打 破那个“迂腐”制度的时代,我只能以正面意义打败它,而不要让它带来负面意义 打败自己。 每个人心中有意义的事不一样。 某些人心中最有意义的事,对其他人可能毫无意义。历史上有数不清的人,为 了夺取自己心中最崇高的精神标杆,不惜舍生取“义”。 换了你,可能嗤之以鼻。 原来人人如此不同,如天与地。也就因为,有人愿意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这 个世界才能像一个美丽的交响乐团。 史考特征服南极的故事,你我绝不会师法前贤,但都会深深感动。 他是一位英国海军船长,也是英国南极探险队的司令,自小害羞而胆小,阴错 阳差地加入了南极探险队。从此,他爱上了南极。 爱上了南极,或者,爱上了不可解释的宿命,一种奇妙的“非如此不可”的生 命旋律。 他发誓:在有生之年,非征服南极点不可。他要使英国的南极探险队,成为第 一支在南极竖起国旗的队伍。 此后十二年,费尽心血的筹备,又历经几千公里,不畏严寒地奔走,第一次远 征南极点他几乎成功,但却因突然袭来的暴风雪而功败垂成。他并不灰心,经过更 充足的准备,他与经验同样丰富的队友,再度回到南极的冰雪大地。他们带着机动 雪橇、西伯利亚的迷你马、阿拉斯加的狗群,还有新西兰政府捐助的大批冷冻羊肉, 准备一举成功。 冰封的南极,拥有令人惊叹的风光,也藏着惊人的凶险。即使在夏季,气候仍 捉摸不定,每日温差可以在摄氏零下七度和零下六十度间肆意徘徊。她像个美丽而 暴躁的情人,骄纵地调戏着痴心的追求者。 即使准备再充分,所谓冒险,仍只是一场赌博,并不保证你能收回投下的生命 资本。未知,使人惶恐,却也充满冒险与刺激。 冰雪封冻,使承载的睡袋与帐篷增加了一倍半的重量;机动雪橇的率先故障, 更使搬运必备货物难上加难;暴风雪常使空气中充满飞舞的冰锥,即使在帐篷中, 呼出的气,还是会使胡子结成冰块。西伯利亚的迷你马只能畏畏缩缩地挤成一堆, 等到死神一一解脱它们的痛苦,终于成为人与狗的必备粮食。由于粮食不足,其中 一半人马被迫折返,向继续挑战极点的五个人举杯祝福。他们并没有想到,这一次 别离也是永远的告别。 风霜如针,刺进他们早已冻伤的双颊,史考特等人奋力迈向通往极点的道路。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他们并非第一支朝圣队伍。在距离极点四十三公里的地方,竟 然发现,挪威探险队已经插上了他们“到此一游”的旗子。 那真是无情的打击。但他们仍坚持接近极点一些,一九一二年一月十八日,他 们成功地征服心目中的南极点——它和南极的每一个地方一样,只是白茫茫一片的 酷寒大地, 井没有人开香槟和party欢迎。而且,他们必须马上面对长达一千四百 多公里的回返路程。去与来同样艰辛,粮食则更为不足。一位最健壮的队友失足跌 落在冰崖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另一位队友为了把粮食留给其他人,选择独自告别, 悄悄在荒凉的冰雪中迎接最后一刻。剩下的三个人,并没有回到出发点。一直到他 们去世八个月后,搜救人员才发现他们。他们静静躺在距离极点才十一公里的帐篷 中,任白雪为他们建筑坟家。 史考特的日记被发现了。最后一篇,他写着: 我们仍应坚持抵达终点,但我们却已虚弱不堪,当然,我知道终点已经不远。 这很可惜,可是我不认为我能再写下去了。愿上帝照顾我国人民。 我们也许不认为征服南极有什么意义,可是,每一个求仁得仁的故事,总使人 想向勇敢的执着者们深深致敬。 规划——生涯不规划 生涯规划,常常人算不如天算。 让我来说一个故事。 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掳获了他,得以进入洞房,不知让多少女人哭红了眼睛…… 至少,当初她是这么想的。 他是个在业界颇有知名度的室内设计师,一向以好品位著称。包括他身边的女 人,各自都有专精的艺术素养。不是钢琴家,就是插画家,不然就是广告公司的创 意文案,每一个人的资历似乎都比她显赫——贺文琦只是个高中美术老师而已。这 个职业当然不差,不过,也没特别到哪里去。 “说说你是怎么得到他芳心的?”闹洞房时,何厚家的朋友这么起哄着。通常, 这句话是用来问新郎的,但是,每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好奇的脑袋转向新娘,因为每 个人都知道,要想让何厚家这个年方三十五,又很容易获得美丽女子青睐的单身贵 族点头,同意走进礼堂,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贺文琦一直笑,笑得弯月眼漾着妩媚的泪光。有人替她答了腔,说:“是不是 先上车后补票?” “胡说!”贺文琦笑道。 “据我所知,是上过车啦,不过还不用补票……”她那开朗大方的妹妹贺文妮 替她辩说,不过是越描越黑,引来一阵大笑加口哨。 “由新郎倌来说好了!” “文琦啊,她……”何厚家偏着脑袋想了想,“我们认识十年,太久啦,她真 是有耐心,不管我怎样,永远那么温柔,把我的话当话,我们吵也吵不起来。不像 很多女人,动不动就歇斯底里,很难招架。十年啦,我再不娶她,她就跑了!” “文琦,你为什么不畏万难,就是不从这个花心大萝卜的身边离开?”何厚家 的女同事又继续对新娘子展开“包容心试验”。 “因为……”贺文琦终于有机会被众星拱月,不由得吐出初衷,“因为,他是 我生涯规划的一部分呀!” “生涯规划?” “对,我二十岁时第一次看到他,就决定把他放在我的生涯规划中,总有一天 等到你!” “哇,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大家纷纷为她的毅力鼓掌。看贺文琦这么给面 子,何厚家忍不住眉开眼笑——他虽然结了婚,还是想让大家感觉自己有价值得很 呀! 虽然认识了十年,关于这个婚姻,贺文琦到底还是一个初入蛮荒大地的探险家。 她对何厚家的了解不会比他任何一个女友多,对于要搬进何厚家的精致雅房,成为 他的新妇这件事,她又兴奋又紧张。何厚家向来为维持自己的生活隐私不遗余力, 除非他心清对,何厚家很少邀请女友到自己的房子去。这之前,她只到过他家三次, 前两次还有其他的朋友,最后一次,是一个月前,何厚家的钢琴师女友决定跟他说 莎哟娜啦,他在难以承担哀痛的夜晚,找她长夜诉衷曲,终于发现她的爱是那么完 整地保留给他,不娶她,就太辜负佳人。她就在那晚答应了他的求婚,实现了她多 年的愿望。 贺文琦虽然沉得住气,但也有隐隐的害怕——何厚家是不是为了报复那个优雅 美丽的钢琴师女友才娶她的呢?他还有没有跟那个绰约动人的女人来往? 她对他懂得并不多,也因而有了探险的刺激感。 还没等到他有时间度蜜月,她就发现,她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第一个晚上,她充满幸福感地进入浴室,想洗个澡时,冷不防何厚家叫住她: “等等……我拿你的香皂给你……” 她往浴室里头望了望:“不必了……里头有六块不同颜色的香皂呀!” “那都是我的!” “你一次要用六块?” “对呀,一个洗脸,一个洗脖子,一个洗手,一个洗背,一个洗脚,一个洗… …还有,你要记得,用完什么东西都要放在原位,平常我可是放得一公分也不差。” 她战战兢兢地洗了个澡,好戏却还在后头。半夜,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她被猛力 摇醒了:“喂,床单歪了,起来,我要调正。” “什么事?”看他神色如此慌张,她还以为失火了。 他努力在调整床单,不惜把她赶下床:“奇怪,怎么看都不是直的?”原来她 一翻身,条纹床单的线条就歪了。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调整床单的男人, 就是白天那个做事永远不慌不忙的设计师。 此事发生的频率大概是每晚两到三次。她在一个星期后就有了熊猫眼袋。她买 的洗发精,因为外壳的颜色和高度与他原有的不搭调而被淘汰出局;她的衣服被他 全数捐给慈济旧衣机构;更严重的是,他要她买几个贵得令人咋舌的厂牌货,却不 肯掏点腰包……他们家的任何电器都以尺丈量过,或者说,他那凌厉的眼睛就像一 把尺,只要看他脸色,她就可以知道,是不是又不小心将他的东西移动了位置。他 的反应很激烈,表情像个想上擂台的拳击手。 贺文琦是个有度量的女人,她不会让这些小事而影响终身大事,也就极力配合, 维持一切秩序。既然是她的生涯规划理念之一,她不要成为他人生的败笔。 两个月后,她因失眠和莫名其妙的焦虑去看心理医生。经过一番长谈之后,心 理医生发现,该来看病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这样的洁癖——是不是因为童年有什么创伤?” 除了他以前有多少个女友之外,贺文琦对先生的童年、青少年,一问三不知。 最后医生只好问她:“你真是他的妻子吗?你是怎么嫁给他的?” 连她自己也有同样的怀疑。她真是他的妻子吗?她恐怕没有他那六块香皂来得 重要。她开始产生了反抗心理,以种种理由不回家,而事实证明他并不怎么需要她。 “我有事……我要到文妮那边住……”她期期艾艾地解释着,只换来他冰冷的一声 “哦”,不置可否,好像她的报备是多余的。似乎只要她不要打断他的生活秩序, 她做什么都可以。这大大粉碎了她的生涯设计:她原本希望,一年至少可以出国度 一次假,一个星期至少有一天如胶似漆,三年至少生一个孩子——如今,好像一切 都变得不可能。她甚至不敢臆测,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孩子弄乱了六块香皂的位置, 他是不是会赏他一顿拳头。“看心理医生?”何厚家嗤之以鼻,“我看,我念过的 心理书籍,不会比那个医生少。我看,你跟以前那些女人一样歇斯底里。真的,女 人都是这样的,刚开始什么都不在乎,后来什么都在乎了。”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到三十五岁才结婚。也许是,他找不到一个愿意一直遵 循他生活守则的女人。结婚后半年,她决定承认失败。贺文妮看着蓬头乱发,精神 不济,因为上课不知所云而被迫辞职的姐姐,忍不住劝她:“别傻了,你打不过他 的洁僻。” 她终于认输了,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个怕麻烦的人,趁还没空到户政事务所办结 婚登记前先离开,免得手续上更麻烦。她将离婚协议书给他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发誓自己一辈子不会买条纹床单,也一定要在凌乱的家居中享受自由的快乐。当着 两个证人的面,他没说话,只是皱皱眉头:“嘿,这些字写得很乱,我待会儿叫小 妹用电脑打字比较整齐些,否则,这个字实在签不下手。” 生涯规划?生涯规划!生涯规划? 别小看标点符号的功能。上面这三个标点,代表我在生活中追寻事业规划与人 生目标的心情。 我们这一代后婴儿潮,可以算是这样接受“生涯规划”概念的先锋。我们开始 明白设定目标与按部就班的重要性,明白要了解自己,不可以糊里糊涂、莽莽撞撞 过一辈子,于是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很科学地为自己订各种计划表,在迈向成功 的阶梯上,一步步向上爬。 接受“生涯规划”主张的人,大概也可以说,是中国几千年来最理性的人。在 我们把生涯规划的问号改为惊叹号之后,人生有了目标,生活更有朝气。 可是每一件事都不是完美的。接受它的正面,也必须接受它的负面。同一个月 亮,都有阴晴圆缺。 几年前,我对“生涯规划”的必要性又回到问号。当然,这个问号已不同于第 一个问号,我也不是原来的我。我们这一代,曾经为自己的生涯规划努力奋斗过的 人,可能都必须重新问自己: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得很累?是不是发现外在的掌声, 其实无法弥补内心的空虚?是不是已经明白,期待越多,挫折越大?当计划执行完 美,而天不从人愿时,你是否怨天尤人,不知所措?你是不是了解,爱情在人生中 很重要,但总是不按牌理出牌? 这是我对自己的质疑。我甚至还怀疑,大部分人做的生涯规划,并不是为自己, 在做计划时,听到的是嘈杂而混乱的外界意见,而不是自己心灵深处真正的声音。 因而,在别人的眼光下,成功了,可是,有更大的缺憾藏在心灵里,像黑洞,吸光 所有的能量。有时我们的生涯规划,对自己太过高估,使自己十分沮丧;有时太过 低估,忽略了你所以为你的真正潜能与任务。 我不反对生涯规划,但光凭生涯规划,并不能向你提供美好生活,无论你将计 划执行得如何精确而完美,如果内心欠缺和谐的韵律,你将感到非常挫折。在一连 串费心尽力的规划后,记得照料内心的秘密花园。有些人终其一生,在外寻找奇花 异卉,却从来不知道,最珍奇的植物,已在荒芜的废园中枯萎。即使在生涯规划已 经安稳之后,你仍必须不时送给它一个问号:这样的日子可是你真正想要的?有没 有什么东西,一直被你的规划忽略?你听见你心里的声音了吗? “心里有声音吗?”也许,你会这样问我。我很肯定,虽然内心的声音是无声 之声,也很害羞而怕生,但是,它一定在。即使在深深的沙漠之下,也有淙淙流水, 它在,只是你还没有挖掘到它。如果你不断向前走,没有遵循内心的律法,那么, 你会花许多时间气力,只是在走一条被设定好的老路,绕了半天,不知不觉又回到 原处。 真正的美好生活,依靠一颗韵律和谐的心。 真正的浪漫,存在于轻松自在的灵魂中。 真正的成功,是生命与人情的洞彻。 真正的爱情,是两人灵魂品质的契合。 心理学家AbrahamMaslow说过: “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个声音,试图指出我们 生命所应依循的方向,如果我们因为软弱、眼前的利益,或为了其他原因不去倾听, 我们就会悲惨而空虚。”而印度的圣者也早已编织如是的智慧话语:“只有心灵和 谐的人,才能体验大自然的和谐,内心混沌的人,只会发现四周混乱。” 在我惶然不安,或被空虚袭击时,我总企图让自己安静,倾听。 我不是说社会、物质条件、金钱、权力、地位、生涯规划这些外在的东西不重 要。它们很重要,可以使我们的外在活得好,但如果只有它们,我们只会活在表象 里,欺人或者自欺,而无法好好去倾听生命的真正旋律。 苏格拉底的父亲,是一个著名的石雕师傅。 表面上,他没有承传父亲的志业,在那个职业世袭的时代,一反常态地成为一 名哲学家。希腊的文明在他的影响下,开出另外一朵灿烂的花。 而事实上,他仍然只是石雕师傅。 他雕刻心灵。依他父亲所教导的方式。 有一回,他的父亲正在雕一只石狮子。小小的苏格拉底观察了好一阵子,终于 问出他的疑问:怎么样成为一个好的雕刻师? “看,”他父亲说,“以这只狮子来说吧!我并不是在雕这只狮子,我只是在 唤醒它!” 唤醒? “狮子本来就沉睡在石块中,我只是将它从石头监牢里解救出来而已。” 哲学家也并不是创造者,他们只是希望将人类的灵魂解救出来而已。每个人的 灵魂有自己的样子,不能被别人创造。我们的灵魂,都是石块里的狮子,并不是一 块随你捏造的软泥。如果他是一只鹰,你硬要将他捏成一只羊,那么,你将截断他 可以翱翔四海的翅膀;如果只是一只羊,而你硬要他飞翔天际,那么,你尽了再多 的努力,也不过白费力气。 如果真的需要“生涯规划”这个名词的话,它是唤醒,而不是塑造,这一点是 很重要的。 在还没有了解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属性之前,贸然赶时髦,为自己列出一张长 长的短期目标及远程目标,再用别人的眼光当鞭子鞭打自己,你可能会成功——在 别人的掌声里体认出自己的光荣,而真正的生命源泉却日复一日地堵塞与蒙尘,不 再流出甘美的泉水。 为谁辛苦为谁忙? 在这个讲求效率的社会,我们却常没有效率地白忙着。一个小莫扎特或米开朗 基罗,若生在此时,可能会在社会期许下兢兢业业地经商,成为白领阶级的一员, 每天在抱怨公司的福利制度不健全。也许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没有那么高的天赋, 不一定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的方向,许多人都必须经过摸索、跌倒、再尝 试的过程,才能慢慢找出自己的最爱——我们或许不那么出色。那么特别,可是我 们的内心必有自己的声音。 如果有灵魂,就有它独特的唱腔。 只有以自己的方式唱出真正的声音,在这彷彷徨徨的人海中,生命才没有遗憾。 你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 你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了吗? 还是,仍然像个小学生,按照考试的顺序来准备功课,填写一连串的必读功课 表及座右铭,乐此不疲? 领导生活,不要让生活牵着鼻子走。 这是生涯规划的前提。 尊重自己内心的声音,不要斤斤计较外在的掌声。 如果你非规划不可,做生涯规划前,认识自己,这是充分必要条件。 做生涯规划后,还要有一层心理准备:“人生就是在你计划外发生的那些事。” 有句西方俗谚这么说。 困难——预设困难症候群 和你的潜意识密谈吧! 如果现在你的面前出现一条河,你要怎样渡河? 闭上眼睛一秒钟,看看你心灵中的画面,用你的直觉回答我。 是(1)跳过去、走过去,(2)游泳过去,还是(3)找船或找桥过去? 通常,答案是跳过去、走过去的人比较多。这意味着什么呢? 它代表你在处理人生困难时的态度。选择(l)的人,无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他们心中的困难不过是一条小小浅浅的水沟,他们会天真地低估困难,但并不会犹 豫。 选择(2)的人,据我统计,未必是游泳健将,他们对困难采取独立解决的态 度。选(3)的人个性谨慎,比较喜欢夸张困难度,或者依赖别人来解决问题。 这些选择都是正常的。最重要的是,你必须过河去。 别假想河里有很多鳄鱼或是食人鱼,别想赖着不敢过去,别只光用脑袋不动手 脚。再聪明的脑袋,没有手脚配合,只会自找麻烦。 在还没开始做一件事之前,你是不是已经在自找麻烦,让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影 子敌人把你彻底击倒? 前不久,我到某大学演讲。 一般说来,到大学演讲是最让我感到愉快的。大学生们是对人生充满希望的一 群,他们反应快,沟通没有困难,理解力和求知欲都很强,他们总是能在该笑的时 候笑,该安静的时候沉默。 这一次的演讲,跟往常的气氛不太一样。原因不在于那个大学,而在于那个主 办人。 在前一天,我向她确认第二天的演讲时间时,她却以一种很虚弱的语气,吞吞 吐吐地说:“……喂,如果……加果没有什么人来听,你会不会很在意?” 我有点吃惊,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们刚好碰上期中考或是大型舞会吗?”我根据经验来揣测。 “……不是……” “你怎么会知道不会有什么人来呢?”我问。 “……我的直觉。”她犹豫地说。 我啼笑皆非,她对我这么没有信心,邀我做什么?还有,就算她对我这么没信 心的话,她也不必在这个时候打击我呀! 我没有怪她的“直觉”,反而安慰她,不会,就算人不多,我也不在意,反正 人多人少都要讲。 第二天到了,她在校门口等我。一见到我,又问道:“人……人不多怎么办呀?” 在还没开始前,以这种没信心的方式打击演讲的人,是很不上道的。这就好像 在选举还没开始前,天天跟请你助选的候选人说:“我看一定没有人会投票给你吧, 不信你等着瞧!”或者在你参加联考前,有人直觉地对你说:“我看题目大概会很 难,你一定考得不太好。” 这时我有点不耐烦了。我费尽力气在交通尖峰期赶到这里来,这人一见到我, 就是愁眉苦脸地当头一棒。 “你怎么知道人不太多?” “……我觉得。”她说。又是一个由直觉产生的答案。 “除了你的直觉呢?” “我……我没做什么宣传啦。” 我心想,你为什么不把自己该做的准备工作做好呢?这么理直气壮地说,你没 做宣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呀,该担心的不担心,现在还担心什么? “人万一很少怎么办?” “那我也要讲呀,总不能说,你们人太少了,今天我不爽,所以算了。拜托你 不要担心这个好吗?”我仍然用很和善的语气这么说,因而她并没有察觉我的不悦。 “我带你逛逛校园好吗?”她问。 “我很累。”那一天到演讲前为止,我已经工作了十二个小时,所以我直说, “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吧!” 她并不让我休息,问了一堆问题:“你为什么要讲‘校园恋爱学分’?你要讲 些什么呀?” “你待会儿听不就知道了吗?”我很努力地保持微笑。 “你为什么要工作?你做些什么工作?你又要写作又要工作,不是很累吗?” “人只要不预设困难就不累!” 她并没有听懂:“不预设困难?不是很难吗?” “容易的事,大家都会做,何必要我来说?” 两个小时的演讲很顺利地结束了,人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少。演讲后,她终于 收起一张苦瓜脸,说:“人没有很少嘛!” “我不是叫你不要预设困难吗?” “老师,其实你已经是我邀请的人中,最让我觉得有信心的……” 我知道她在赞美我,可是我也发现,她的问题很大。“如果你对其他的人没信 心,为什么要邀请他们呢?”我问。 她无语以对。 “你念什么系?” “心理系。” “那么,你要小心一点了。”我开了一个有点恶毒,但却有根据的玩笑,“你 知道吗?在美国,所有的职业中,心理医生的自杀率是最高的——他们会将他人的 问题套在各种模式的人身上,反而可能会忘掉自己的心理问题。” 在我自己对自己的印象里,我在念“国中”,特别是高中时,都是很愁眉苦脸 的,烦恼非常地多,好像每天在担心天会塌下来——现在回想起来,是因为对未来 充满期待与惶恐的缘故。 是的,从前的我有一张愁云惨雾的脸。 “你看起来很不快乐,好像你就是忧愁的化身。”我记得有个高中同学跟我这 么说。我还认为这是一种赞美。因为我觉得忧愁比快乐有深度多了。 如果诚实地将过去的烦恼列出一长串,那些烦恼的组合大概是这样的,你可能 会觉得很好笑: 我担心自己长得不够高,长大以后不够漂亮,可能会遇不到我的白马王子;担 心明天的课文背不出来,被国文老师罚站;担心数学不及格…… 我担心以后考不上好的大学,被所有的亲戚朋友耻笑;但我也担心成绩太好, 别人不跟我做朋友;我担心自己的生活会越活越没有“意义”,烦恼这世界上没有 人真正了解我;担心第三次世界大战会爆发,也烦恼自己万一念到博士,会不会找 不到男朋友……总而言之,我的烦恼五花八门,每天端着一张苦瓜脸来看世界。 你猜我的烦恼对未来有没有帮助?当然没有。以上的烦恼不是没有发生;就是 烦恼了也没有用。 这跟上了飞机就开始想“这飞机会不会掉下来”这个问题一样,愚蠢。 我们习惯说“自寻烦恼”。其实,哪一个烦恼不是自己找来放在脑子里的?如 果你有自寻烦恼的习惯,那么,我不是危言耸听,每多一步,你的烦恼会多一倍。 我发现现代人有好多不必要的烦恼。而且很多人喜欢为自己找烦恼,以为那才 叫认真生活:为工作上讨厌的人烦恼,为未来烦恼(有的美其名为生涯规划),还 可以为一些本不需要他烦恼的朋友烦恼,为爱人爱不爱自己而烦恼,为老公会不会 变心烦恼,为自己好不好看而烦恼……花了无穷的时间烦恼这一切,却不能减少烦 恼,反而使自己或别人困扰得要命。 我为自己订下一个准则:如果烦恼没用,就不必烦恼。 当然,没有一条烦恼能经过这个法则的过滤而幸存。 我还读过一句话,也很有趣。有个心理医生梅耶说:“烦恼会影响血液循环, 还会损及你的神经系统;很少人因为工作过累而死,但很多人是烦死的。”所以, 不会“过劳死”,只会“过烦死”! 我还看过一个有趣的统计表。心理学家认为,我们的烦恼中,有百分之四十属 于杞人忧天(那些事根本不会发生),百分之三十是为了怎么烦恼也没用的既成事 实,另外百分之十二是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幻象,还有百分之十是日常生活中一些不 足挂齿的小事。 也就是说,我们脑袋中百分之九十二的烦恼都是自寻烦恼,活该你烦恼。只有 百分之八的烦恼勉强有一些正面意义。 看了这些数据,你要不要删除百分之九十二的烦恼?老实说,自从我学会不要 自寻烦恼之后,我活得快乐多了。现在没有人会看到我愁云惨雾的脸。包括我自己。 我尽量不交自寻烦恼或只会让人烦恼的朋友,不让烦恼有太多滋长的机会,尽 量做一些会使我精神愉悦的事情,也尽量不跟别人一起抱怨东抱怨西。当烦恼确实 来临,试图找到根源。 最重要的是,尽量体会自己活在此时此刻。此时此刻!当在吃一个刚出炉的烤 面包时,赞美它;当确实做错一件事时,承认它,但也解决它。别让烦恼占你太多 时间。 这是近年来的体认,因而果然减少了许多自找麻烦的机会,从此,我快乐多了。 “你好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从前那个说我是忧愁化身的同学,多年后再遇到 我,这样对我说。 因为我知道,发自心底的快乐,比没用的烦恼忧愁有深度多了。 不要预设困难,也不要自寻烦恼。这不容易做到,我知道,因为预设困难、自 寻烦恼是人的天性,但要记得,如果你让这种天性继续茁长,你惯坏了它,对你有 百害而无一益。 每次有大专院校文艺社团来采访,或者,上广播节目谈写作,总有人问我:你 会不会有写不出来的一天?如果你遇到严重的写作瓶颈,你该怎么办? 我总是摇头。不会的。老实说,这么多年持续写下来,我并没有遇到什么严重 的写作瓶颈。 真的?他们老以为我在说谎,故意把自己宣扬为写作天才,故意淡化很多问题。 真的。当然,一时的瓶颈不可能没有,那是自然而然的,跟你每天得喝水一样, 但只要你不要越想越严重,它就不会变成“严重的写作瓶颈”。 至于说会不会有写不出来的一天,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我不要想它。想也没用, 为什么要想?我只要写今天我要写的。我认为我该写的东西,写作又不能未雨绸缪, 灵感也不能储存起来、待写不出来时才开封来用,那么,我担心什么? 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也不会是世界末日,我很喜欢一句很有人情味的话语: 如果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总会在某个地方,再为你开一扇窗。 我们的头脑不该用来为自己设屏障,挡住人生中柳暗花明的机会。 台湾社会却好像很难抹掉那种“悲剧情结”,每个人都在今天想明天的困难, 预设明天的悲惨。 有个星期天下午,我走进一家咖啡厅,原想挑个安静的角落写稿。我喜欢这家 法国式咖啡厅,虽然它的下午茶并不高明,但是它的装演素雅,窗明几净,轻柔的 法国抒情歌总让我拥有在法国游学时的自在心情。 当我发现这天生意出奇的好,我很难图得一时安静,判断自己该推开门悄悄离 去时,微笑的侍者已经看见了我。我只好照原定计划坐下来。 我的左耳和右耳开始收听到“隔桌邻居”的谈话。 “如果两岸打起来,我想他们会在××登陆……” “不对不对,他们会从××开始,这样就可以直接扼住咽喉……”两个男人开 始了类似“闰八月”的话题。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女人企图把自己插入这个灾难座谈会。 “我可能只好硬着头皮到新西兰,投靠我表妹他们家……”另一个女人有点得 意又有点无奈地说。男人白了她一眼:“你表妹一家都是小器鬼,我们到那里,不 是自讨没趣?” 另外一边,两个女人正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阿美她恋爱谈了七年,结了婚后,三个月就告吹,好可怕,害我都不敢结婚 了。” “赶快吹掉也好。我姐姐才倒霉,她跟我姐夫谈恋爱时,我姐夫温文儒雅,一 结了婚,全变了,每次两人一吵架,他都好像要把她杀了一样。” “好可怕!”第一个女人说,“喂,你认为Alex会不会有暴力倾向?” “有可能哦,你看他,眉毛那么浓,我看过一本面相书,眉毛浓的人通常……” 再远一点的那桌,看样子是两个快要参加大学联考的漂亮女生。当我从buffet (吧台)端了一盘香甜可口的木瓜回来时,其中一个正用力揪自己的头发:“如果 我考不上,我就完蛋了,一辈子都完蛋了!” “我才惨!如果我没考上第一志愿,我妈一定逼我去跳楼……” 真是一个充满灾难预告的星期日下午。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假日,为什么要拿这 些有损无益的“莫须有”问题来“杀”时间? 预设困难,是我们人性中最难缠的部分。少部分是有建设性的,大部分只有破 坏性。如果能很觉悟地设定一套过滤标准,为有建设性的预设谋求可能有的解决之 道,把只具破坏性或想了也没用的“未来灾难”从脑海里尽量去除,我想,这世界 上精神分裂或歇斯底里的人会少很多。 我们也不至于老是抱怨生命的不美好。 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既是十之八九,就是兵家常事,不如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不必畏战,也不必 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且为那十之一二、物以稀为贵的如意事做好准备 工作吧。 俗话又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如果知道风云不测,又何必先做直觉式的气象预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生 活? 很多人明明没有范仲淹的才能、地位与胸襟,却喜欢“先天下之忧而忧”,每 天把自己搞得愁云惨雾的。 西方人的乐观可爱得多。 大文豪伏尔泰有一句至理名言: 好运总会降临在天性开朗的人身上! 就做个天性开朗的人吧! 人缘——不必讨好每个人 想当年,他们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她看着照片,忍不住出了神。照片里的他, 略显清瘦的身材,炯炯有神的目光,脸上似乎写着“我要奋斗”四个大字。果然, 现在他是个大企业家了!他完全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扬眉吐气,让当初反对他们结 婚的父亲,佩服女儿当日的先见之明。 他身边小鸟依人的她是多么妩媚动人呀!看,那杨柳腰,大概只有二十英寸吧! 虽然当初每天只能吃半饱,而且每天用老祖母的古老秘方——以粗绷带勒紧腰身辛 苦极了,可是当所有的男人把眼光投注在她的纤细楚腰时,她的一切辛苦的代价就 值得了。 现在她年过四十了,腰身还在二十四英寸左右流连,在同辈女人之中算是非常 令人艳羡的。如果昨天那个可怕的小女孩没有说出那一句无心之言,她可能还陶醉 在“黄芸芸怎么二十年都没变”那样的赞美词之中,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天哪,芸芸,你还是十八腰呀,穿着迷你裙,好像跟我女儿一样年纪!” “芸芸,唉呀,人家说有钱的女人不会老,果然如此!看你,老公那么有成就, 所以你就老不了!不像我们,体重比高中毕业时多两倍!” “你怎么保养的,是不是每三个月就到瑞士注射胎盘素?” 同学会一向是她最喜欢的场合,因为在这个时候,她总是鹤立鸡群,光彩焕发, 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一颗星。然而当一连串的赞美词让她听得头昏眼花之际,一个 天真的声音却剥开了国王的新衣。 “妈!”同学会中,昔日好友林美秀的小女儿忽然跑到她面前来,以她所有的 旧日同窗都能清楚接收的音量朗朗地说,“妈,这个阿姨的背面比正面好看多了, 她的脸画得好像巫婆呀!” 这比十道雷打中她还让她难过。她愣在当地,不知所措。林美秀也听到了,赶 紧堵住女儿的嘴,语无伦次地说:“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乱说话……快说黄阿姨是最漂亮的阿姨……” “我没乱说话,我说的是实话呀!”哪个孩子大概才上幼稚园大班吧,是林美 秀后来“不小心”生出来的幺女,因为得大人宠,所以说话一派理直气壮,非说到 大人都觉得自己不对不可。真是越描越黑,已经有人在窃窃私笑了。 “老师都教我们要说实话!” 这一晚,她回家后,闷闷不乐地把旧照片都翻出来看,一边看,一边端详化妆 镜前自己卸了妆的脸。可不是么,越看越是惊心动魄……短短一句童言无忌,把她 的世界全部翻转了过来。 “名夫!名夫!你看我是不是变了很多?”她像对着魔镜的白雪公主她妈一样, 不厌其烦地问。 “喂,你每天一定要问十遍才甘心呀?要不要我用录音机录下来,你没变,永 远是我心目中的白雪公主!”一向有幽默感的丈夫开始不耐烦了,“你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 她怎能告诉丈夫,有个小女孩说她像巫婆呢?那太破坏形象了。她想到,名夫 知道了,一定会忍不住大笑——他就是那种什么事都开心的人!这也是他能和她这 种敏感性格和平相处多年的原因。 “我……我决定去整容!” “不用了吧!”名夫对她的结论嗤之以鼻,“虽然你的脸上有了皱纹,可是你 永远都是我的爱人,永远美丽又温存……”他唱起了《白发吟》的歌来,却让她觉 得备受讽刺。 “皱纹!”原来名夫早就看出她脸上有皱纹了。现在,更是非如此不可!好在 名夫有的是钱,要付多大一笔整容费都没问题。不过,除了要他付钱外,她还非得 要他在百忙之中陪她去动手术不可! “因为,我是为了你才去整容的!” “可不是我叫你去的!两个孩子都进大学了,你还管自己脸上的皱纹?”名夫 忍不住叹了气,“你爱美,跟我有什么相干?” “我是为了你的面子,不要让人家说,张名夫的老婆是黄脸婆!”张名夫拗不 过她,只好陪她进了整形医院。她不但要拉皮,还要丰颊,也要调整年轻时就觉得 不够高的鼻子,同时还得把双眼皮割得再深一点才行。所有的费用要四十万!她毫 不犹豫地签字了。 就在她在里头受刑的同时,百般无聊的张名夫只好跟护士——其实是一个到了 一枝花年纪的中年女人聊天。 当她经过必要的“宰割”之后,无聊的张先生已经在手术房外跟中年女护士聊 了三个小时的天。张名夫打趣地问她:“你怎么都没有想过要动美容手术?” “动给谁看?”护士笑道,“我先生没福气看,上天堂啦。不过,就是我有钱, 我也不会做——人嘛,自然的比较好。张先生,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觉得每个 动过脸部手术的女人,都长得差不多,那张脸,看起来就是假假的,如果我是男人, 晚上会做噩梦!” 当然,整形医师的说法是不一样的。 “张太太,你放心,”赚了大笔钱的医师送出了黄芸芸,不忘增加她的信心, “你放心,过了三个礼拜后,你的皮肤会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娇嫩,让你的先生爱 不释手……” 整形手术比她想象的还成功,她终于有了炯炯有神的双眼以及光滑的脸颊,那 些可恨的皱纹完全告别了她的脸,鼻子也比以前突出了一公分。虽然她对自己的新 面孔不是很习惯,但还是相当满意。为了维护这一副新脸庞,她更花了不少代价。 比如,到纽约一位知名的女医生那里,先抽掉肚子里的脂肪,再将脂肪打入容易产 生皱纹的部位。这个手术花了张名夫三千美元。然后她又嫌胸部不够丰满,又花了 五千美元做胸部整形……然后,她听说瑞士的胎盘素很有用,于是不惜每六个礼拜 飞一次瑞士,将胎盘素植进她的真皮组织。在将近一年的时间内,她试过所有的整 形手术,只等着下次同学会,让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刮目相看,看她还敢不敢说她 是巫婆。 终于到了她展示自己成绩的日子, 她穿着最时髦的Versace迷你套装,穿梭在 一大群体形与面孔均已步入欧巴桑级的昔日同窗间,以孔雀开屏的姿态微笑寒暄。 “你……好像越来越年轻了……你是……?” “我是黄芸芸呀,不认得了?” “哦,黄芸芸,你是不是去……”每个人都欲言又止,“你真是好命呀,难怪 保养得像二十五岁一样……” 她们的眼光集中在她身上,使她感到无比的光荣,过去的种种奔波与痛苦都得 到了肯定。不久,她看见林美秀带着她的小女儿进来了。 林美秀也跟其他人一样,瞠目结舌,不太敢跟她相认。经她向前介绍,才确认 她是黄芸芸。“大乖,叫阿姨,阿姨漂不漂亮啊,你怎么……怎么这么没礼貌?怎 么可以躲在后面?” 忽然间,小女孩石破天惊地哭了出来。“……好可怕,我不要看……我不要看! 她好像《101忠狗》那个穿狗皮大衣的坏女人!” 虽然她告诉自己,小女孩完全没有审美眼光,但接二连三的打击却使她难以承 受。在她要丈夫老实答复“我是不是比以前年轻漂亮”的问话时,张先生说了真话: “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我半夜醒来,常常被你……你的脸吓醒……我实在很难 接受你现在的样子,还是自然的比较好。” 自然的比较好。张先生跟整形医院护士已经来往一年了,在她远赴他乡接受手 术时,他有足够的时间接受她温柔的呵护与洗脑。护士说得没错,他因为老婆的新 脸孔做了噩梦。他花了钱,就为了买这些噩梦来整自己吗?虽然黄芸芸保证,虽然 她的外在都是假的,但她的心还是真的,但是,已经过整形的婚姻,似乎已经没有 办法回复原状…… 没有人不希望受欢迎。 但“讨好别人”的原则常和“做自己”是冲突的。 而事实上,一个还没有学会做自己的人,往往也不能长期讨好到别人。 有一位负责某大公司人事招考的朋友就曾告诉我:“求职的人所犯的最大错误, 就是失去自己,不能以自己的话来回答问题,只拼命地想给你他认为你喜欢听的答 案。” 也许以前当“顺民”可以减少不少麻烦,但在这个个性化的时代,一个毫无个 性的人,不可能脱颖而出。如果真的想当一只捕捉人们听觉的云雀,你不能和所有 的麻雀发出同样的叫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质,只是,很多人一辈子没发现属于自己的天籁。 人际关系大师卡内基曾经说过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女孩,她出身平凡(是公车调派员的女儿),天生拥有非常动听的声 音,确实有当歌星的潜能,可惜嘴巴长得很不好看:她的嘴很大,又有暴牙,这看 来确实是当歌星的致命伤。 当她第一次在美国新泽西的一家夜总会献唱时,为了想让自己看来比较优雅, 一直企图用上唇遮住暴牙。当然,这么做使她无法淋漓尽致地发挥自己的歌艺,也 使别人很快地看出,她正做作地遮掩自己的缺陷。 还好当晚有个说话很直的人,马上给她一个忠告:“我知道你觉得暴牙很难看, 所以故意要掩饰你的牙齿。其实,你越掩饰,大家越会注意到它,如果你不在意, 大大张开嘴来唱,听众并不会在意你的牙齿不好看,只会听到你美妙的声音!” 这个女孩虽然觉得难堪,但接受了那人的直言无忌,勇敢地张开嘴,开怀唱出 自己最完美的声音。后来,这个叫CassDaley的女孩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顶尖歌手, 她的暴牙也成为她醒目的个人商标,别人想模仿那种韵味都不成! 没有一个人应该糟到放弃自己,去模仿别人。 讨好别人,使你找不到自己生命的真正指标。著名的心理学家荣格曾经如此分 析:“我的病人之中有三分之一以上,在医学上找不到任何病因,他们只是找不到 自己生命的意义,拼命自怜而已。” 我们该自爱,但自怜却不是好东西;该对别人好,但一味讨好,恐怕没有人认 为该真正尊敬你。 我少年时就认识一个非常在乎别人看法的人。那时候我很喜欢在星期天上教堂, 因为教堂的音乐总使我心情舒爽。但这家伙未免有点讨厌,他虽然眉清目秀,待人 也非常客气,却总是每隔几个礼拜,就要发给同年龄的人一份问卷。他总是问:你 会给我打几分?你认为我的优点是什么?有哪些缺点需要改进? 这人勇于自我检讨的精神也许值得嘉奖,但他看见问卷回笼后,却屡屡变得更 不快乐。试想,别人在白纸黑字上诚实地写下你的缺点,除非圣贤,谁会真的开心? 看过他那么不开心之后,过几个礼拜,他再发问卷给我,我干脆昧着良心给他 一百分,缺点栏下填:无! 没想到他并不因此而高兴,他把我拉到一旁,指责我不是个诚实的朋友:“我 从你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你并不认为我十全十美,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口是心非 地给我一百分?” “因为你实在很烦!”年轻气盛的我,冲口而出。 这时, 牧师走了过来, 倾听了我们的争执之后,微笑地对他说出一句妙语: “下一次,不要再麻烦你的朋友为你打分数,请上帝为你打分数吧!” 是的,就让我们心中的上帝为我们的表现打分数,何必斤斤计较别人给你几分 呢? 放心,你永远不会让全世界都满意。 也没有必要。 人人都有立场。有时立场是对立的,企图讨好两种不同的立场的人,常常会像 《伊索寓言》里的蝙蝠,它一会儿想当鸟,一会儿想当兽,结果被两方驱逐出境。 换句俗话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不管别人喜不喜欢你,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人。 不要讨好每个人。但是,如果你周遭的人都不喜欢你,你可能必须检讨自己。 可能是你的个性有问题,待人处世有问题。 坦承缺点而研讨对策,会比完全孤芳自赏对你有利。 如果你觉得周围的人个个都很讨厌,那也是你有问题。进入社会后,我曾经遇 到一些这样的人,他们埋怨自己所有的朋友,和第三人一谈起某某朋友,即使平时 相处甚为亲密,也一定没好话,净挑别人的缺点来说;一听到别人的家丑,快乐得 如云中小鸟。 我想,这些人基本上心胸狭窄,看不得人好。朋友能和他相处一时,必不能永 久,他终究会感受被世界遗弃的孤独。 亲情——他们都是为了你? 每个人从小都会立定伟大的志向,比如当老师,当飞行员,当白衣天使,当医 生赚很多很多钱,不然就当“总统”……虽然“总统”每六年才有一个,当上的人 往往又舍不得只当六年,两千万人中能当“总统”的人少之又少,但是……反正立 志愿又不要钱,没做到也没关系,又没人会拿你小学的作文簿来比对,说:那个要 当“总统”的,后来竟然去当计程车司机! 反正,“我的志愿”只为应付无聊的作文课而已。没有人教孩子,从小立志就 要脚踏实地。 雅卿不一样,她从小脚踏实地。从第一次写《我的志愿》时,就立定志愿要当 家庭主妇,要做个好母亲,像母鸡永远用温暖的羽翼庇护小鸡一样,细心照料自己 的孩子。 这样的志愿是一种反动。她不要像母亲那样子。虽然,强悍的母亲和怯懦而不 务生产的父亲堪称最佳拍档,但是如果不是母亲早出晚归地做生意,他们家会连温 饱都成问题。她的父亲是个一辈子失意的公务员,散漫的个性始终不改,自从有一 次遗失重要公文被革职后;就再也没有找到工作,每天恍恍惚惚,不是摇头就是叹 气,看到两个女儿,只能谦卑地咧嘴傻笑。母亲对父亲的无能,当然是怨言如潮水, 日日潮起潮落。 由于母亲太忙,难免疏忽了对雅卿姐妹的照顾。雅卿和妹妹雅伦等于是相依为 命长大的。她们的童年并不愉快,常常等到晚上八九点还没有饭吃,母亲匆忙间弄 的饭又实在难以下咽;棉被从白色变成黄色,母亲才会想到该洗了。对她们的功课, 母亲更是无暇关心,但如果考试成绩让母亲不满意,母亲总会说:“我怎么会生出 你这种女儿?老天真没眼。”然后,甩她两巴掌,叫她不要当坏榜样。母亲虽然只 念到高中,但据她说,她从小都是第一名,如果不是外祖母重男轻女,她早就念到 大学了。 “我是为你好!”母亲总会补上一句。 雅卿的母亲甚至忘记女儿会有青春期。第一次月事来潮,雅卿躲在浴室里害怕 得大哭,妹妹雅伦跑去告诉隔壁刘妈妈:“姐姐快要死了。”雅卿的第一件胸罩, 是自己偷偷摸摸跑到菜市场的杂货店买的,由于是随便抓一件就走,那件胸罩大得 可以放进两个木瓜。 母亲的疏忽使雅卿的成长过程充满黑色笑话。对雅卿而言,大学一毕业,马上 嫁给现在的先生,当了全职的家庭主妇,是她理想的实现。 不少大学同窗还在当单身贵族时,雅卿的大女儿思敏已经小学五年级,在雅卿 无微不至的照顾中婷婷玉立了。虽然不少同学经过多年奋斗,已经挂上响丁当的头 衔,几乎只有她从无就业经验,但雅卿一点也不后悔。她全心全意栽培的家庭温暖, 就是她成功的果实。而她努力参与社区活动,也赢得邻居主妇们的一致推崇,惟她 马首是瞻。当义工也是她人生成就感的来源。 思敏一向是妈妈的好女儿,人人都说思敏乖、思敏最听话。她以为自己做得很 好,直到这天接到一封信封上盖着“退回原址”的信。信上的字全是思敏的笔迹, 雅卿一时好奇,马上把信拆开读了。信当然是思敏写的: 徐志朋: 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我再也没有办法控置自己,再不向你表白,我会疯狂的。 自从那天小咪介绍你给我认识之后,你的影子就天天浮现在我的恼海…… 雅卿对女儿小小年纪已经会写情书感到非常惊讶的同时,也顺手改了两个错字。 她不自觉地拿起身边的签字笔,在“置”旁边打叉,写上“制”字,又把“恼”改 成“脑”。然后,她又批了一行字:“你还没到谈恋爱的年纪。”直刺刺地把信还 给女儿,并没有考虑到是不是伤了思敏的自尊心。 思敏大发雷霆:“你怎么可以拆我的信?” “那……那被退口来了啊……”雅卿强辩,“我不拆开来,怎么知道是谁写的?” “除了我还有谁?你骗我,你难道不认识我的字?你侵犯我的隐私权!”娇生 惯养的长女,对母亲发出前所未有的咆哮抗议。 “我是为你好!”雅卿拿出当妈妈的权威来,“小小年纪就写情书,像什么样!” 母女吵了几句,思敏气嘟嘟地回房里,过了十分钟,背了个大袋子,当着雅卿 的面出门去了。 “你去哪里?” 思敏不答。雅卿又说了句:“待会儿就要吃晚饭了,你去哪里?” “我不吃!”思敏以仇人的眼光瞪着她,“你是坏人!我再也不要吃你煮的菜!” 接着便冲出门。雅卿寒毛直竖——原来她想离家出走!雅卿对女儿的任性也万分恼 火,明明担心,两只脚却像柱子一样翻着地面,只剩嘴巴不自主地开启:“我怎么 会生出你这种女儿!老天真没眼!” 思敏已不见人影,雅卿呆立原地,刚刚的话语犹在自己的耳际回响。好熟悉的 腔调——这不是母亲最常抱怨的话吗?从小到大,她最痛恨母亲这么咕哝,而母亲 已经去世两年了,同样的话竟然在自己嘴里借尸还魂!她从小想扫除母亲给她的一 切,想变成一个和母亲迥然不同的女人,多年来她以为自己很成功,但是…… 母亲的口头禅,是不是已经在她的潜意识里扎了根呢? 正在发呆时,她先生勉力回了家。雅卿要勉力出去找人,勉力问明缘由却先怪 她:“情书被退回来,孩子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这么鸡婆!” “我是为她好!”她又冲口而出。这句话又如此熟稳,令她惊心动魄。又是母 亲的话!今天自己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你每天忙上班,根本不懂女儿在想什么, 还要怪我。” 勉力看她脸色发白,不敢多说:“你休息一下,我去找人就是,不会走远的啦! 思敏从小就是乖孩子……” 记忆的胶卷在她脑海中播放。她想,难道我解不开命运的毒咒,仍然跟我的母 亲一模一样? 饭菜早就冷了。勉力还没回来,她妹妹雅伦先打了电话来:“姐,你不用担心, 思敏在我们家吃饭。你真是……唉,不晓得该不该对你说……” “你说!”听闻自己的女儿安全无恙,雅卿的闷气已经解除大半。“姐,不是 我说你,你跟妈一模一样,脾气那么倔……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我知道你要小孩好, 但总要顾及孩子的自尊!” “不,不,不,我明明不一样!”雕卿说,“妈从不照顾我,而我全心全力、 掏心掏肺送给她!妈只忙外头,我可是百分之百奉献给我的家!” “你当然是个好母亲!”雅伦以婉转的口气打断她的话,“你当贤妻良母,一 百分,可是姐,你实在不够善解人意!你的个性太硬,难以和女儿亲近,和妈有异 曲同工之妙!” 雅卿老大不高兴。“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对。” “你女儿在生理上已经进入青春期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你是指……她才‘国小’五年级呢!” “现在孩子发育得快,上个月你女儿从学校打电话给我,说她的身体发生了奇 怪的事, 她不知道怎么办? 我一听就明白了,赶紧给她送卫生棉去。”雅伦说, “我以为她回家就会告诉你……” 思敏竟然一点口风不漏。虽然雅伦是个受欢迎的阿姨,但这件事不告诉自己的 妈,真是太奥妙了。雅卿茫然地问:“我每天都在家,她为什么不叫我送?” “你呀……唉,思敏曾经告诉我,你做什么事都大咧咧的,非得敲锣打鼓让大 家知道才甘心。她怕你这个有名的义工妈妈急忙赶到学校去,又把她的事大肆宣扬, 那她会觉得很尴尬……还有,你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所有的义工妈妈,一传十,十 传百,她很讨厌你这样做!” “我会这样吗?” “怎么不会?每次思敏哪一科考不好,你不都跑到学校和她的老师沟通?有一 次思敏和体育老师闹别扭,明明是小事,你还去跟校长报告沟通。思敏说,每个老 师都知道她妈妈不是省油的灯,一来学校,就是一副赤手空拳,来伸张正义的样子!” 雅卿苦着脸,哭笑不得。难道她极力想和自己的妈背道而驰,却仍然做了个失 败的母亲?她和自己的母亲一样,错过了女儿的青春期半成人典礼。她的女儿,仍 然必须向别人求助,和她并不贴心。 原来,选择完全不同的一条路,还是会有相同的结局。真是老天爷爱恶作剧。 “姐,你在听吗?” “噢……” “你别难过,亡羊补牢还来得及,思敏要跟你说话。” “妈,”思敏的声音细如苍蝇拍翅,“妈,对不起,我收回我的话。我不该骂 你。” 思敏骂自己什么雅卿已经忘了。 歉意在她的胸口堆积, 许久她才问出一句: “吃饭没?” “在阿姨家吃过了,”思敏说,“妈,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吃你煮的菜。我不 该说我再也不吃你煮的菜……” “没关系,”女儿的安慰,使雅卿两颊无声地挂满泪水,“是……是我……该 说……对不起!” 她忽然想到自己嫁给勉力时母亲和她之间的小小风波。母亲说:“一念完大学 就嫁人,没出息!”她不假思索应了一句:“我就是不想象你一样有出息!只要我 老公有出息就好了!”这句话,应该深深刺伤了母亲的心吧!母亲并非不满意这桩 婚事,只是脾气硬,习惯以严苛的口气刻薄自己人而已。 温柔懂事的思敏先向自己说抱歉,化解了一场母女危机。但倔强的自己,何曾 向母亲道歉呢?和她一样倔强的母亲,也永远失去跟女儿的童年与青春期道歉的机 会,遗憾以终了。 天下的妈妈都以为自己的方式是为孩子好,但孩子究竟能吸收多少?这样的代 沟,每一代间都存在吧!雅卿向女儿说出“对不起”的同时,仿佛觉得墙上母亲的 遗照出现了一抹微笑。 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父母和师长、朋友一样,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如果把 我们比喻为植物,师长所扮演的可能是园丁,朋友们可能是阳光和水,而父母们的 角色如同土壤。 土壤是重要的一环。如果是穷山恶水,一株再坚韧的植物,也要费许多工夫才 能扎根、发芽及茁长。 我这么说,许多坚持“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卫道人士可能要抗议了。但是, 天下真的无不是的父母吗? 很多社会新闻提供了反证。有些父母为了自己一点的享受,把亲生的女儿推人 火坑;受虐儿童,在每个乡镇邻里都时有所闻;有些孩子甚至在家遭受性虐待,有 的小孩因为小时候父母婚姻不愉快的阴影,导致精神忧悒,终其一生没有办法得到 真正的幸福。曾经主演过电影《美得过火》的法国名模特儿卡洛波桂,在她第二次 离婚时,仍然把她婚姻不幸福的原因,归给她不快乐的童年。“童年的阴影大大了。” 婚姻失败的理由有千百种,责任是双方要共负的。她并没有分析婚姻失败的原因, 只如此感叹:“一直到我第二次结婚,我仍然缺乏对人生的安全感,终致失败。” 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是我们的性格形成期,父母的影响很大。父母常企图在我们 的童年中担任“主宰”的上帝,告诉我们这个不行,那个一定要那样做,好孩子就 是要乖、要听话。可是,他们真的对自己那么有自信吗? 不,他们也第一次当父母,他们也有他们的惶恐与疑惑。在面临困境时,他们 必须隐藏他们发抖的双腿,挡在你的面前,用颤抖的口气说:“……那没什么好怕 的。” 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数据:台湾第一个“父母学苑”,公布了一个父母的困扰 排行榜,最让父母感到困扰的,正是“如何扮演父母的角色”,第二名是“如何适 当控制自己的情绪”,第三名是“不知如何管教孩子”,第四名是“夫妻管教态度 不一致”……是的,在你对这个世界还感到不知所措时,你的父母对你的到来比你 还疑惑。 他们只好利用权威和吓唬来统治你,因为大部分的父母并不清楚什么是真正的 理由。由于没有人为父母们消除他们人生中的恐惧,他们也只好将他们的恐惧,情 不自禁地加在你身上。许多女孩对性怀有恐惧感,使她们在婚姻或爱情的旅程中充 满了“灵与肉”的挣扎。她们质疑“你爱的是我,还是我的身体?”对性怀有不洁 感,使她们在对待两性的问题时,动不动就踢到石头!这往往是母亲在幼年给予女 儿的心理上的烙印。 我曾经有过很不愉快的童年。因为过多的精神上的恫吓,使我曾经非常歇斯底 里,非常不信任别人的爱,为自己“永远做不好”而痛苦,为此我挣扎了很多年。 这一段往事,说起来当然让人不快乐,但是我想,也许你也有同样的困扰,我把它 说出来,也许可以化解你心中的结。 我记得,从小我的母亲和老师,为了让我了解什么叫做贞节,用的都是恐吓的 方式。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强暴杀人案。老师郑重告诉我们: “给那么多人这样过,还好被杀了,否则活着怎么做人?” 而我的母亲为了提醒我在补习回家途中注意安全, 她用的也是恐吓的方式: “你晚上回来,要跟同学在一起,不要一个人走在暗路上,否则你就会被强暴,那 么你一辈子就完了!” 她怕我左耳进右耳出,还故意剪下一些社会版上的强暴案报道,叫我“仔细阅 读”。我当然很反感,在她想来,她是为我好,这是她实施“性教育”的一种方式, 但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我当时就很疑惑——“为什么你要天天诅咒我呢?” 而小时候的我,不管做什么,很少会获得一句赞美,我考全班第二名,我的母 亲会说:“某某某好棒,不知人家怎么考得第一名。”“国三”的时候,我常常考 全校第一名,连男生的成绩也不及我,我想,这下我的母亲应该没话说了吧?但母 亲却对我说:“你别以为你考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你看隔壁的阿芳,人家都会帮 她妈妈洗碗带小孩。” 我被处罚常是没有理由的,有的时候是因为丢掉一支汤匙,有的时候甚至是因 为弟弟顽皮,我的母亲会说:“都是你没有带好他!”然后,我莫名其妙地被打得 通体鳞伤…… 童年的经验使我日后非常容易受到惊吓,做错事后自责甚深,苦苦和自己纠缠, 像一只咬到东西就不肯松口的鳄鱼。我也以为,一辈子只有权利爱一个人,万一那 个人不好,我“被骗失身”,那就完了。(下场当然很惨啦,在此不烦赘述。) 我花了很多时间,才发现我不快乐的原因,很大部分在于童年的不快乐经验。 我当然不想象卡洛波桂一样,在她第二次离婚后,才大声责怪:“都是童年慧的祸!” 不,我宁愿先治好自己的毛病,免得后悔莫及。 方法很简单,就像约翰·布雷萧在《家庭会伤人》一书中所说的,你要先承认 自己受到的伤害和自己的缺点,然后“用长大的眼睛看孩时的自己”,那么,你的 多年沉痛才能不药而愈。 我花了很多时间观照我的心态,终于,我发现,我心中的那个受伤的小孩,慢 慢地长大了。 不久前,我无意间听到她说:“我们以前的教育方式竟然到现在变成错的。从 前我们学教育,以为打压孩子他才会更好,现在的教育专家说,孩子只能用鼓励的 方式,打不得也骂不得哩……”轻描淡写一句话,使我了解,我为什么有那么战战 兢兢的童年。虽然,失去的已无法弥补了。 “不过……”母亲又自言自语地解释道,“你还是很正常呀!” 唉!哪个杀人犯的父母不是说:“我的小孩乖乖的,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 的事来!”其实最不了解孩子们的内心世界的,常常就是父母。我后来才发现,我 必须原谅我的父母,因为,正如我刚来到这世界上,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新鲜人一样, 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的新鲜人啊! 很多人的性格“遗传”自他们的父母,有的是好脾气,有的是负面倾向,像暴 力狂、类似精神官能症的焦躁、悲观、凡事总往坏处想、歇斯底里、疑神疑鬼…… 如果对自己负面性格的来源没有知觉,那么一生都可能为它所苦,也使自己爱的人 受了莫名其妙的罪。 你有和你的父母相似的负面性格吗?只有正视它的起源,你才能免于受它的折 磨。 你可以摆脱它,因为大部分的负面因子,并非真正来自遗传,而是因为自小耳 懦目染,或是受到某种不正常压抑,产生了性格上的制约反应。 没有错,父母都爱你。但爱不能保证他们不犯错。就如我所说的,当你呱呱落 地,在这个世界当新鲜人时,你的父母也都还是新鲜父母——他们多半还没有什么 经验。他们自己或许都还没有真正长大成熟。 写过《心灵地图》一书的心灵治疗师Mr.ScottPeck在临床实验中发现,很多人 因不快乐的童年而受苦,又因“廉价的原谅”而继续受罪。他们在接受心理治疗时, 第一次发现自己问题的症结后,往往对心理医生说:“好吧,我承认我的童年过得 不快乐,可是我的父母也尽力了,他们也有对我好啊——我原谅他们。”但当心理 医生再进一步研究,就会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原谅自己的父母,潜意识里,阴影还在, 啃噬生命的恶魔也还在。 宣判自己的父母有缺失,对每个为人子女的人来说,都是很困难、很心痛的事。 尤其对中国人来说,那是“大逆不道”的。我并没有要你咬牙切齿地批判他们、指 责他们,你只需正视他们是否曾经给你伤害,给你你不应得的精神刑罚。这位知名 的心灵治疗师说,廉价的原谅是没有用的,只有在坦承被伤害、被对不起后,真正 的原谅才能发挥作用。 “你不能因一个人没犯罪而原谅他,只有在确定他有罪以后,才能原谅。” 有一个女孩,从小受到自己祖父的性骚扰,使她日后对于异性怀着恐惧感,对 性也有强烈的不洁感。她在接受第一次治疗时说:“好吧,就算我的祖父有点小问 题,但他到底是我的祖父呀,那可能只是他在精神状态恍惚下不小心犯的错……” 希望自己的亲人没错,那当然使我们的人生感觉完美得多。可是,廉价地原谅 了他,你可能还无法和受伤的自己握手言和。当她能够在心中对已去世的祖父说: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做错了。你对我的冒犯造成对我的伤害,伤得我很深,我 知道。但是我还是原谅你。”真正的原谅,使她能够不再恐惧地接受异性的爱情、 面对考验与洗礼。 这样的原谅才有价值。 日子过得很快,在我成年后很久的某一天,家中发生了大事,使我忽然有机会 好好端详我的亲人……我心里有个诚实的声音对我说:“原谅他们吧,他们只不过 是孩子。” 因为我发现,我更像大人,在面对令大家都痛心疾首的家庭事件时,我更有勇 气把头抬起来,更有决心披荆斩棘;因为我知道,我不再是个孩子,我必须面对问 题,解决它,不能把头埋在沙堆里,自怨自艾,那是很没营养的事。 曾几何时,我长得比他们大了。但童年不对等的伤害送给我的痛苦在我的心里, 一直历历在目,直到那一刻,当我发现我比他们大,发现他们当初给我如许多的心 灵阴影,不过是因为他们未成熟。我重新看见他们给我的伤痕,发现了他们的孩子 气后,我原谅他们曾经伤害过我。 那一刻,我抬起头来面对困难的同时,也看见了不被阴影所遮掩的阳光大地。 有一天你会长得跟我一样大,看见想决定你人生做这做那的父母,在自己的人 生中不知道该做什么时,你也许会和我一样,愕然而笑。 我很喜欢援用《家庭会伤人》的心理治疗专家约翰·布雷萧所下的定义:“成 熟,是能够和家庭维持和谐关系,又不为家庭所控制。” 有一次,我到一个基金会演讲,问在场的两百多人,符合以上“成熟”度的人 请举手。不到十分之一,或者更少。每个人都若有所思。 不用急,等到二十岁后,你再回答这个问题还可以。但是,如果你决定做一个 成熟的人,非过这一关不可。 约翰·布雷萧在下这个定义前,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呢!他出自一个非常严格的 清教徒家庭,对自己的身体怀有罪恶感。他举过一个例子:由于他从小便有罪恶感 (或不洁感),所以,只要他到人家的家里,进了别人的浴室,他都会不自觉地拧 开水龙头,让流水声掩盖自己小便的声音(通常浴室为通风故,隔音都不好)…… 长大后,他当了牧师,口口声声爱上帝,却两次进入戒酒中心;婚姻惨不忍睹,事 业面临困境——直到他愿意承认,自己受过的教导是一种伤害,愿意和内心里那个 根本没长大的自己握手言和。 当他真正成熟后,他成为一个真正能散播福音的人,成为最受欢迎的畅销书作 家与演讲者,挽救了不少所谓“不良”青少年的前程。 我看到他的例子时,曾经那么触目惊心,因为我也是个只要在别人家上厕所就 会开水龙头的人——现在想起来很好笑。我很感谢约翰·布雷萧,他提醒我,要正 视我的阴影,面对我的身体,只要是上天给予,就不是不洁的,不必有莫须有的罪 恶感。 你成熟吗? 如果你看了上述的定义,答案是YES,恭喜!你是个幸福健康的好孩子,我想, 你也有一对成熟的好父母! 竞争——再见,模范生! 那一年,她们再度相遇。 玫瑰和薰薰衣是很好的朋友,真的。某种顽强的友谊,总是能够在命运之手的 推动下比肩齐步,好像两人命中有一种坚韧的磁场,她得看见她,她的人生才有意 义;而她非得在她面前,才能体会做女人的快感。 玫瑰在忠孝东路一家新开的百货公司看见薰衣的第一秒钟,她便已认出这个小 时候最好的对手,也是最坏的敌人来。她正和玫瑰一样,和堆得满山满谷的过季打 折衣物缠斗。人潮汹涌,每个女人都怕有人先抢了便宜,如果不是因为薰衣和她一 起扯住同一件衣服,玫瑰不会注意到旁边这个女人。 她抓了那件衬衫的左边袖子时,薰衣同时扯过右边袖子。玫瑰原本打算给那不 懂礼貌的抢货者一个卫生眼球吃,眼睛翻了上去又迅速翻了下来:唉,那不是狄薰 衣吗?苏玫瑰正犹豫着要不要相认——她今天并没有好好打扮,穿得跟上菜市场买 菜差不多,以这德性遇见故人,运气实在太差了。但是,大嗓门的薰衣已大声叫出 她的名字来:“苏玫瑰!” 玫瑰恨不得把自己藏到衣服堆里去。所有参加抢购的太太们听到这一声大吼, 都抬起头来。还好,她们打量了玫瑰半秒钟,发现她并不是什么名人,就继续她们 的抢购工程。玫瑰和薰衣一同放手的衬衫,很快地到了一个胖太太手中。 “啊,你怎么也在这里?”玫瑰压低声音说。 “我……本来是要来参加这边专门为金卡会员办的巴黎高级时装发表会啦!可 是因为堵车,还有不好停车——你知道,大车很不好停的,我们家老公偏偏要给我 买什么VOLVO, 怕我开车不够安全……害我赶来这里,人家已经进行一半了,所以 ……我就到处逛逛,看到这里有好多人,蛮好玩的,就过来看看,你知道我爱热闹 的嘛……嘻嘻……”薰衣一口气讲了许多话,眼里充满“真不巧,怎么会在这么低 级的地方遇到你”的神情。 “哦,我……”玫瑰也想好理由了,“我老公说,我生日要送我一件名牌衣服, 叫我先来看看喜欢什么款式。我也是爱热闹,看到人多,进来看看她们在抢什么, 没想到就看到你了。说实在的,便宜没好货,你看这些衣服,车工缝线都不好,难 怪上一季卖不出去。” “那当然,一分钱一分货嘛!”薰衣看看玫瑰身上的休闲服,心想,这些还比 你身上这些好得多哩。一方面又暗自庆幸,自己今天还好穿了最贵的一套衣服来。 “两位太太,”负责拍卖的那位年轻职员,此时不识趣地大喊,“你们后面等 着要挤进来的人很多,要聊天的话我们各楼层都有咖啡厅,请你们久别重逢到咖啡 厅叙;旧好吗?” 一则以喜,一则以忧,玫瑰就这样和薰衣进了二楼咖啡厅聊了起来,发现两人 虽然多年不见,共同的关联并不少。 她们从小就是邻居,直到玫瑰北上读高中前,不但念同一所学校而且势均力敌。 不是玫瑰第一名,就是薰衣第一名,两个人谁也不让谁。晚上玫瑰如果看见隔壁薰 衣书桌上的灯没熄,她铁定不肯人睡。 既生瑜,何生亮?偏偏上天好像故意将她们新在一起比较似的。玫瑰和薰衣的 母亲也没忘记添油加醋:“玫瑰,你看薰衣,她妈妈做娃娃加工,她都会帮忙,做 得比大人还好呀。”“薰衣,你看玫瑰又在帮她妈妈洗衣服了,人家一大早就起来 做家事了。” “玫瑰长得真秀气,不像我们薰衣又高又壮(这句话的意思是,玫瑰比薰衣矮 小多了)。”狄妈妈说。 “薰衣呀,你星期六可以在家帮妈妈忙真好,我们玫瑰要到学校练指挥,太辛 苦了。”苏妈妈说。薰衣和玫瑰争夺学校乐队指挥,位子却被笑容较为可爱的玫瑰 夺走,薰衣恨了整整一年,听在薰衣耳朵里,简直是吹牛兼讽刺。 两个人平常基于“互相看得起”的理由,还可以和睦相处,但是遇到两个人争 一个位子时,那可就是诸葛亮气死周瑜了。尤其是选模范生的那一次。两个人的表 现实在不分上下,令眷区小学的老师们很难选择,只好从“客观事实”来判断。狄 薰衣的爸爸是中校,而玫瑰的爸爸才少校,狄薰衣当选了毕业生中的模范生,并且 取得代表全体毕业生演讲的权利。那一天,苏玫瑰假装肚子痛,硬是不肯参加毕业 典礼,苏妈妈只好自己到学校替女儿领回毕业证书。 当然,玫瑰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国中”三年级,她以比狄薰衣多零点一 分的成绩,取得毕业典礼的代表发言权。她看见,狄薰衣坐在台下,她讲得越开心, 薰衣的嘴角越往下垂。啊,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觉,比吃糖葫芦还要够味。 初中毕业后,苏家搬出了眷区,从此两人只有靠书信联络,书信中报喜不报忧 是两个人共有的默契。后来不知不觉断了音信,只是偶尔在梦境中,看到儿时玩伴 那张不曾老去的脸。二十年不见了,或者更久。苏玫瑰看着眼前这个略显壮硕的妇 人,不禁想,啊,她老得蛮快的,即使那一身洋装有瘦身作用,也包裹不住她那忍 不住向外发展的身材。 “近来怎么样了?”狄薰衣先开了口。眼前的玫瑰,在她看来,有点面黄肌瘦、 营养不良,皮肤干涩得可怕,就算她结婚了也可能是性生活不协调,或老公有外遇, 经济状况可能不好,否则不会穿那种一件一百九十元的香港脚牌成衣…… “很好呀,”玫瑰赶快挤出笑容,“老公在银行当襄理,两个孩子在念小学, 都蛮自动自发的,家里有菲律宾佣人打扫,我……每天都闲得没什么事做啦!”她 就是没说出实话,她在家做家事做了十年,已经无聊得快发疯了,最近因为精神上 不太正常,心理医生说是长期没有成就感产生了歇斯底里,老公只好暂时请隔壁家 的欧巴桑来替她做家事,让她出来透透气。她也想找个工作,但一出专科校门就结 婚的她,老早失去了谋生的能力。 “哦,你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是呀,一儿一女。”玫瑰骄傲地说。 “先有儿子还是先有女儿?” “先有儿子。那时候……”玫瑰正想炫耀她一举得男和婆家的欣喜若狂时,薰 衣插进话来:“你是九十分啦。” “什么九十分!” “人家说,先生儿子再生女儿是九十分,先生女儿再生儿子是一百分,因为女 儿比较会替妈妈照顾弟弟嘛。”薰衣吞了一口水,气定神闲地说,“我就是一百分 啦,三年前我不小心怀孕,又生了一个小儿子,那就是两百分!” 玫瑰虽有怨气,但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讷讷地问:“那你大女儿念什么小学?” “‘复兴国小’啦!”“我大儿子也是……”天下有这么巧的事?玫瑰和薰衣 互相望了一眼,那可是很贵族的小学哩,你们家也有这个能力?细问之下,竟然还 是同一班!唉呀,命运之神太奇妙了,她们简直注定要相遇。 “这一次月考,我儿子考得实在差。”玫瑰夸张地皱起眉头说,“他只有三科 一百分,数学竟然错两题,‘国文’还写错一个字,太离谱了。” “哦,不错啦,你儿子很聪明学,”薰衣也同样哀叹孩子成绩不够好,“这次 题目可能出得难些,不然我女儿每次都是科科满分的,这一次,她只有四科一百而 已!” “你老公对你真的很好吗?”听了半天,玫瑰总感觉薰衣皮笑肉不笑,那种幸 福一定是装出来的。玫瑰企图找出这个胖女人的难言之隐来,在她的想法里,胖女 人一定会有婚姻问题的吧,不然,为什么减肥中心的生意那么好呢?她为自己的干 瘪感到几分得意。 “人家都说,我老公,没话说……就是每天工作太久,没时间陪我,只给我 一张金卡,说是见卡如见人啦。我要买什么就买什么,自由得很……” 不过喝了一杯咖啡,玫瑰就装了一肚子气,好像这二十年来的委屈,都比不上 这个小时来得重。不过她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她殷勤地向薰衣要了电 话。 一个小小的要求,竟使薰衣差点面临情绪上的崩盘。她拿出纸和笔,颤抖的手 却连一个字也写不下去。“有什么困难吗?”从小善于察言观色的玫瑰,已然察觉 她的不对劲。奇特的气氛混合在咖啡香里,使薰衣猛烈地抽了一下鼻子:“哦,没 什么,我只是有点过敏……”她迅速把纸笔转给玫瑰:“还是我主动跟你联系吧, 我……我家不久就要搬了。”她借口上洗手间,顺便整理自己失控的情绪。 百货公司的洗手间窄窄的,三个六十岁以上的老太太,竟然可以挤在里头打扮 兼聊天。薰衣在厕所里听得清清楚楚。 “我儿子对我很好,”一个老太太说,“我叫他不要太浪费,他偏偏每次回国 都要帮我带东西,大包小包的,其实现在在台湾,什么买不到?……” 另一个说:“我女儿也很孝顺,每年暑假她都会寄一张往加拿大的头等舱机票, 叫我去看孙女儿,还问我要不要环游世界……” 第三个老太婆沉默了很久,终于迸发出非常兴奋的声音:“做儿女的能时时刻 刻不忘父母,才是真正的孝顺啦!我儿子虽然没有对我那么客套,但是我女儿打电 话回来对我说,她在美国常常去看什么最时髦的心理医生什么的,把大半薪水都花 在那里,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妈妈的事和她的童年记忆……真是不忘本呀……” 薰衣在厕所里头破涕为笑。她擦干了眼泪,决定出来跟玫瑰说实话,她和她先 生已经协议离婚了——她先生在外头养的小儿子,都三岁大了,那个最后的一百分, 其实是另一个女人送给她的。她刚刚离开律师事务所,签完字,所以才打扮得那么 整齐。她想,玫瑰也不用装蒜啦,她一定也有什么秘密要告诉她。 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当选过模范生。那种全校每年级选出一个的模范生。 我们的学校人数不少,看来,想当选一定要费一番功夫,要很优秀,不然就必 须是最佳人缘奖得主。 很抱歉,我两者都不是。我的成绩不算差,但排名远远落在很多人后头,上课 不肯听课,东张西望,在课本上画娃娃;因为对体能活动缺乏兴趣,下课不肯跟大 家玩,所以人缘也不佳。总而言之,我绝不是模范生的最佳人选,但是,我却轻易 地当选了模范生。 原因无他,因为我的母亲就在这所小学任教。长大以后,有很多人告诉我,他 们以前最讨厌的就是班上有同校老师的孩子。哈,我可以体会他们的心情!不过, 我也必须强调亲身经验,小学老师的孩子未必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会因自己的任课 老师不经意的一个小报告而挨打,不必想隐藏不及格的考卷,不能忘了写课题,成 绩不能不名列前茅……生活的压力其实是很大的。 所有的老师在我“国小”快毕业那一年,送我一顶模范生的帽子戴,大概是为 了向我母亲多年奉献该校教育致敬吧! 很奇怪的是,我在小时候就很洞悉这个“礼尚往来”的 人际因果。他们让我当模范生,我虽然有些虚荣,但也有些心虚。这跟任何一 匹驴子都知道自己不是千里马一样。 照例,当选模范生的人要请全校老师吃饭(这很不公平,因为请不起老师吃饭 的,就失去当“模范生”的资格,不管你有多优秀)。请客这一天,我故意试试看, 到底我有多重要。“恭喜,恭喜!”人潮汹涌而至,我的父母站在门口致意,人们 也向他们愉快地打着招呼。外炊的师傅老早就在后院忙得不可开交,香喷喷的味道 引来不少野狗在门外徘徊。而我却把自己藏起来,躲在楼梯间的小空间,在黑暗中 眨动着一双侦探的眼睛。 所有的老师都来了。这真是一次盛宴。在小城里,除了婚丧之事,可没有人会 一次请这么多客人。“恭喜,恭喜!”大家一进门来就开始道贺,气氛看来非常和 谐,但是,他们似乎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我是主角呀!他们竟没有发现主角不见了。不久,香喷喷的菜端上来了,大家 开始动筷子,并且互相敬酒,谈笑风生地聊着天,询问我父亲的近况,恭贺他们的 孩子个个优秀……但是,就是没有人问:“模范生在哪里?” 我自己跟自己赌气,如果没有人叫我,我就不出来。苦苦地等他们吃完所有的 菜,很遗憾,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模范生”不在。我饿着肚子,痴痴地等,又累又 失望,很快地就在小楼梯间中睡着了…… 等我醒来,已经曲终人散。我被蚊子咬了几个包,只好钻出阴暗的楼梯间,我 的母亲才发现我,忽然想到:“死国仔,跑到哪里去了?” 那一刹那间,我领略了一件事,人千万不要去争取不符实际的名誉。就是争到 了,也没有用,你还是没有那么重要。 这个孩提时期的人生经验,使我多年来一直做着一个噩梦:我梦见自己挤在一 个交响乐团里,手里拿着某种乐器,乐声响起,我必须伪装自己能够奏出和别人一 样的音乐,而事实上,我对于任何乐器都一窍不通……燃后,一身冷汗地醒了。 这就是我自己的模范生感言。 我们都是在比较中长大的。 我们的教育认为,比较才有竞争,因而我们从进学校之后,就不知不觉变成斤 斤计较的人。 一直赢的人,因为怕输而承受很大的压力。 一直输的人,于脆放弃自己。 比较,看样子使我们有点进步,却在群体中遗失了自我:我们没办法在紧张的 人际关系与日常生活中发现自己,并舒适地展现自己,开发自己的潜能。 当习惯赢的人忽然输了,他会对这个世界质疑。 真正的成功并不是比较性的。 有个记者访问世界最大的连锁旅馆总裁,问他:“你十四岁就辍学出来工作, 在酒店里当侍应生,洗碟子、收餐具,但你却一步一步爬到这个地位,而过去和你 一起工作的人,可能还在小饭店里洗碟子、收餐具——当时你知道你会和他们差距 这么远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总裁微笑道,“老实说,在我往上爬的路上, 我真的没看到其他的人。” 他从没把跟他一起洗碟子。收餐具的同僚当做比较目标,他只看见自己该走的 路。 如果他只想成为那堆侍应生中最好的,他现在可能还在当领班。 不要因想赢而忽略了自己的特性与道路。这是每一个真正成功的人都明白的事。 不要因为在一个小山坡上滑跤,就忘了自己原本想征服艾佛勒斯峰。 我的朋友提供了她的生活小故事。 “我的数学一直很差,总是比其他科目少很多分,并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确 实没天分。我只好多加强背诵的科目,以填补数学一科不足的成绩。在这种‘截长 补短’的情况下,我的书念得还不差。 “每个同学都知道我的数学不好,所以,当我在某次月考数学拿一百分时,每 个人都以惊讶的眼光看我,好像我作了弊一样。其实是我下了相当的苦心,来研究 那个我还算有点兴趣的数学领域。我们班上数学最好的那位同学,却在得知我拿到 一百分,而她‘只有’九十七分时,当众嚎陶大哭,指责我拿一百分一定是因为老 师泄题……因为我曾经在那次的出题老师那里补习过。她大声嚎哭,使我不知所措 …… “这是‘国中’时候的事了,但我记忆犹新。后来我到台北读书,在大学联考 考上了第一志愿,却听说这位女同学大学落榜。当我返乡时,在火车站遇到她,我 犹豫了一下,决定假装不认识她,不要跟她打招呼,免得她问我考上哪里,然后在 众目睽睽下又哭了起来!好像我哪儿对不起她似的……” “亲爱的,你觉得我和你前任女友比较起来如何?” “我不是告诉你一百遍了吗?你比她强一百倍,除了喜欢比较以外!” “不要,你一定要告诉我具体的比较成果,不要笼笼统统地应付我!” “好!那你要我比较什么?”男人有点不耐烦了。 “就拿身材外表方面比较好了,你得诚实地说,我们打勾勾……” “身材嘛,好吧,我告诉你,比起她来,你太胖了。” 女人很不高兴,嘟起嘴问:“那还有没有其他的?” “还有,你还比较丑!” “比较差”也许只意味着,你还有“比较好”的路。 现在“比较差”,不代表你以后不会“比较好”。 人生中真正的成就感,并不是比较得来的。争长短不一定有意义。 正如绿铃子拥有比较多的水,但不会比常春藤长得好,过多的水分只会使它的 根茎腐朽。而青苔若争取了太多的阳光眷顾,也并不会像向日葵一样容光焕发。 比较也许免不了,但可别变成恶性竞争,那么我们会发现,失去的会“比较” 多。 给予——先“发”制人 “妈,我要学做生意。” 虽然瑜慧是个企管硕士,教人家怎么做生意是她的老本行,可是,当她听到自 己的儿子这么说时,还是大吃一惊。 “你为什么要学做生意?我给你的零用钱不够用吗?” 这是她第一个反应。“我每个月不是给你五千元吗?你每个月不是都会存下两 千元,怎么钱会不够呢?” 每个母亲,不管她们的学识如何渊博,在面临孩子的成长时,一样大惊小怪, 恢复她们潜在性歇斯底里的本质。敬志看着妈妈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 “妈,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嘛。” 敬志像个小大人一样,要妈妈坐下来。这一点,是他在母亲写的书中学的,要 跟对手谈判,应该坐下来好好谈,尤其在对手显得非常急躁的时候,拉把椅子让他 坐下,有缓兵之效,人们能够比较心平气和地谈事情。 “我不是没钱,我是想学做生意。这两者未必有关联。你不是常说,现在就得 好好学习经验,以为将来做准备?”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儿子才十二岁,什么时候讲话变得这么井井有条了? 瑜慧恢复了冷静:“那么,你要做什么生意呢?” “我想卖苹果派!”儿子得意洋洋地宣布答案。 “哪里来的货源广她纳闷地问。 “你一年前不是买了一部新式的烘烤机吗?”敬志说,“当初,你教过我做苹 果派,很好吃。我打算自己做来卖,每个星期天,我们家附近的公园都有很多人… …” “你会自己做苹果派?我教你的你都还记得?” “当然!”敬志说,“我还有食谱帮忙!我已经试做了几次,蛮好吃的。” 敬志拿出一本母亲当时兴冲冲学烹任时买的《酉洋点心食谱》来。 瑜慧一时红了脸,除了她的工作外,她是做什么都是一时兴起、满腔热血又虎 头蛇尾的人。看到儿子拿出那本她八辈子前就想把它丢进垃圾桶的食谱,瑜慧非常 不好意思。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呢?” “你写的书上说,在筹码不够或准备不周时,绝不能贸然透露商业机密。” 天哪,这鬼灵精怪的小子!十二岁,早熟得可怕!一个超龄阅读的儿子,不知 是福是祸! “我的同班同学董玲君会做甜甜圈,我们要一起做生意,她可以用我们家的机 器吗?” “你们要注意安全……” “妈,你放心啦,我把那个机器的使用规则都背熟了,绝对比你还小心!” 没错,瑜慧自己非常不小心,忘了关瓦斯、热水器,或把衣服烫出一个大洞是 常有的事。她是一个粗心的单亲妈妈,儿子有时候像她的保姆。对自己的粗心,她 早已投降。连以前的老公趁她出差把女人带回家,都还是那时才六岁的儿子提醒她, 她才知道。为时已晚,难以挽回。 “好吧!我必须给你任何协助吗?”她也在商言商起来。 “不用。不过,有钱出钱,你可以投资我,我会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给你!” 于是,她出了两百元,成为他的合伙人。敬志还起草了一份合伙契约。瑜慧这 才真正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竟然已经把她书架里大半的企管书看完了。 “你如果想成为我的合伙人,你必须不插手管事才行。”敬志和她勾勾指头。 因为忙,她忘了她和敬志的合伙事业。直到那个星期天,她和几个死党们喝完 咖啡回来,看到敬志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一本《卡内基的人际关系学》,她随 口问他:“今天到哪个同学家?”敬志腼腆地回答:“我今天去做生意呀!”她才 想起这回事。 “生意做得如何?”瑜慧装作不在乎地问着她的合伙人。她非常关心他的第一 笔生意,却不敢过分关心,怕给儿子太大的压力。因为,在她的估算下,他不太可 能赚到什么钱,成本效益是有问题的。 “嗯……”敬志欲言又止。 “你的产品……好吃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觉得还不错,大家也都说很好吃。”敬志吐吐舌头说,“总而言之,都卖 光了。” “哦,那你的生意不错?” “也可以这么说啦!”敬志笑着说,“不过,老妈,你赔本了。” “全部卖完,但我又赔本?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和董玲君各做了二十个苹果派和甜甜圈,我们在公 园前面摆起小摊子,可惜并没有人来买……我摸摸口袋,发现口袋里有一个十块钱 铜板,于是我就向董玲君买了一个甜甜圈。董玲君又拿那个十块钱跟我买了一个苹 果派……我们都觉得对方做的蛮好吃的,所以就买来买去……每个人各吃了五个。 后来,有个翻垃圾桶的老太太来了,我又用那个铜板向董玲君买了一个甜甜圈,她 也向我买了一个苹果派给老婆婆吃,老婆婆吃得很高兴呢!后来又来了一个小朋友, 又来了一条狗,又来了……” “所以你们就用那一个铜板,把所有的甜甜圈和苹果派都卖完了,对不对?” 毕竟,她不是个笨母亲。 “妈,你好聪明。” 瑜慧笑了,这孩子虽然做生意是有问题,本性真的不错,比他老爸良善多了。 “那么,你从你的第一笔生意中学到了什么吗?” “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敬志若有所思地说,“有时候,十块钱就有很大的 用途!妈,你有关于货币流通的书吗?我得好好研究看看……” 戴尔·卡内基曾经叙说过小说家叶慈女士的故事。 “叶慈是一位小说家,但她写的小说没有一部比她真实的故事精彩。” 她的心脏不好,在日本偷袭珍珠港的那个清晨之前,已有一年的时间躺在床上 不能动。她每天最长的旅程,是从房间走到花园作日光浴。 日军轰炸珍珠港的惨剧,却给了她重生的勇气。轰炸时,一颗炸弹在她家附近 开了花,震得她跌下了床。军队派出卡车,接走军人的家属。当时有电话的人不多, 红十字会的人知道她床边有个电话,问她是否愿意当军人及其家属的联络中心。 她发现自己的先生安然无恙之后,仍努力地以她的电话为那些不知先生死活的 太太们联络,并为她们打气。刚开始,她还躺在床上接电话,后来不知不觉地坐了 起来,越来越忙之后,她兴奋得忘了自己的毛病,开始走来走去。后来她除了每天 睡觉的八个小时以外,完全不必躺在床上。为了帮助别人,她医好了自己。 叶慈女士说:“空袭珍珠港固然是一大惨剧,但却是我人生中的转折点,借着 帮助别人,我找到了我本应拥有的力量。因为它迫使我把注意力转到别人身上,给 了我一个奋斗的理由。” 波斯宗教家Zoroaster曾说: “对别人好不是一种责任,而是一种享受,因为 它可以增进你的健康和快乐。” 叶慈的康复,正是最好的说明。 给予,包括物质上与非物质上的。无论大小,总会给你不同的快乐。 但还是有个前提,那就是给予的人要完全心甘情愿,还有,被给予的人一定要 得到“好处”。 给予苛求回报,徒然使人焦虑。但这在理论和实际上,仍有相当大的距离。 有个朋友到台南演讲,发生了一段又有趣又悲凉的小插曲。 那天她讲的主题是爱情,谈到了现代女性的种种爱情难题。演讲结束时,坐在 最前面一排、一直戴着帽子的女人,忽然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露出“光可鉴人” 的头,大声对全场观众说:“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我为了向我的男友证明我到死都 爱他,不惜把一头头发都剪掉,可是他竟然不领情,还是跟着别的女人跑了!我连 我的美丽都不惜牺牲,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全场鸦雀无声。据我的朋友说,很多人紧咬着嘴唇,想笑而不敢笑。朋友答得 妙:“你给他,他又没得到好处!你只是在伤害自己!” 从此,她对“爱的奉献”有一层新的体会:让你爱的人得到好处,才是真的奉 献。 好几次,我在演讲会结束后,也会遇到碰上感情纠纷。一脸狐疑的女孩:“我 对他那么好,什么都给他,没有求回报,为什么他还对我这么冷淡?”或:“他爱 我,并没有我爱他多,应该怎么办?” “你心中真的没有求回报吗?如果完全不求,就不会感到沮丧,在你付出的那 一刹那,你就应该快乐!” 是的,我知道这很难,牺牲而不求回报,已经是宗教情怀了。完全不求回馈的 爱情,等于是用救世主的情操在谈恋爱。 但爱情本来就不是慈善捐助。不论你捐了多少,爱人不必给你收据,你也不会 因而有免税的权利,更不会买得无形中的心灵平安……你强求回报,回来的不会是 爱,而是恨。爱情也没有我多你少的问题。又不是上菜市场,一把青菜二十块,你 再多付二十块,就可以多买一把。 爱情中的给予,值不值得,全凭自由心证。你的付出,得心甘情愿才行,因为 未必有回报。 既然不一定有回报,何不心宽一些、慷慨一点。把幸福给予自己所爱的人,他 能爱,你能给,在过程中欢欢喜喜,何必问结局? 爱情不是一个投资报酬率的问题。 最近,我看了吉本巴娜娜的小说《甘露》,书中一个并不重要的角色,讲了一 句非常重要的话:“当家庭中的分子,拒绝继续给予,只是一味索求时,这个家就 开始乱七八糟了。” “给予”也可以使生活中解除不少危机。 给予赞美,常常可以收到百般要求而得不到的结果。 有个父亲给念小学的小儿子分工,要他到庭院打扫落叶,孩子总是嘟着嘴,非 常不甘愿。 父亲换了一个方式,他开始赞美起小儿子扫好的落叶来。他说:“你今天的工 作看起来好极了,你扫好的落叶堆像个美丽的小山丘……” 儿子听他这么一说,原本嘟起来的嘴松了下来,一味埋头扫地,扫得汗珠涔涔。 父亲又赞美了他的认真。 这一天,小儿子没有对自己的分内工作发出任何抱怨,反而在晚餐时,小声地 要求父亲:“爸爸,你再说说我扫的那些落叶好吗?” 不吝施予赞美,才会获得和谐的人际关系,偏偏有那么多人,只知赞美自己, 自夸自大,生怕别人不晓得自己的美德。事实上,没有人会钦佩自吹自擂的家伙。 但赞美,过之如同不及;表里不一,很容易露出虚伪的马脚。 真正懂得给予赞美的人,都先拥有了一颗对世间事物欢喜赞叹的心。他们会领 略阳光的灿烂,也能陶醉于黑夜的沉寂,不会在有阳光的日子怨叹日晒,也不会憎 恨夜的孤寂。 有一位女性心理学家也说过:“如果你希望你的男友成为好男人,那么,不要 喋喋不休地要求他,要按照你希望他成为的样子去赞美他。”指责他的负面行为, 只会使两人翻脸,称赞他,反而能激发他的好男人潜能。这是人性的微妙之处。 赞美也许是个善意的诡计,但任何心理正常的人,都愿意开心接纳。你不要求, 就会得到。 想要收,与其强索,不如先“发”制人! 把医学当“医疗科学”的人,很可能会把催眠术当做巫术。然而,我们的理智 真的能完全了解宇宙运行的法则与生命的源起吗?这本来就是远远超越科学与物质 界的人的理智盲点。 毕业于台大医学院的陈胜英医生,在众人的诧异中,一头撞进“前世治疗”的 催眠术中。他在十多年的临床实验后,回到台湾,出版了一本“生命不死”的《精 神科医师的前世治疗报告》。前世催眠引出了前世的爱恨情仇,也可以挖掘今世已 被遗忘的童年梦魔。在陈医师的临床实验中,确实治疗了不少精神官能症与查不出 病因的病痛,它们竟然因此不药而愈。 陈医师在做这类催眠治疗时,常会安排一些暗示和潜意识止痛的程序,以这种 方式,使一些令值班医师头痛的人物,减低他们看病的需要。 他发现,对前世持反对意见的人,也可以经由催眠找到这种前世经历……在催 眠中,他们的潜意识会肯定自己的前世,但在清醒之后,就会找出很多理由辩称, 那不是他们真正的经历,只是今生的许多感受在强烈的催眠暗示后,被胡乱拼凑出 来的。 但陈医师却认为,依他的经验,有时在催眠时,如果他认为故事的内容不太妥 当,强烈暗示他们修改时,几乎每个人都很拗,会强烈地抗议说,事情不是那样的。 有些前世的经历非常爱恨纠缠,这一世的丈夫竟然是前几世的仇人,上一世救的人 成为自己的好丈夫,今世的弟弟原是上一世的好友……每一世都有同样的人来参与, 形成“集体的前世经验”。而奇妙的是,一对未婚夫妇接受前世催眠时,会回到同 一个朝代, 她是公主, 他是门第不符的爱人,共同经历了几世的挣扎与迫害,硬 “撑”到了这一世,有情人才成眷属。 上一世对不起你的人,下一世会反被你踩在脚下吗?照前世催眠疗法的结论, 恐怕未必。玉英自从出嫁以后,常被婆婆气得直跺脚,引发了气喘病,后来婆婆死 了,她的病还是好不了。在催眠状态下,她看到了几个前世:上一世,她是个游学 四方的富家公子,遭强盗打劫兼殴打,险些丧命,那个强盗,竟然就是她这一世的 婆婆;再前一世,她是个出家的和尚,日日苦修,只为前世业障深重。这个业障又 来自再上面的一世,那时“他”是个神射手,常常滥射无辜。有一次看到一头牛, 觉得那牛样子笨,就一箭把它射死了,那头“笨”牛,就是她今世的“坏”婆婆。 后来,她的气喘病竟停止发作,只后悔没在婆婆有生之年化解冤仇。 陈医师说:“按照目前我所看到的因果原理来推断,如果她今世仍带着仇恨而 终,和她婆婆的冤仇就无法化解,来世还会恶性循环。直到有一世双方以慈悲来消 解仇恨,才会停止恶性循环。”归结到最后,还是要以宗教情怀来宽容,人生才能 真正地圆满。 多年的临床治疗,也让陈医师归纳了几个轮回因果的原则,如: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个主要课题。所有的困苦与灾难,都是针对这个课题而来, 今世不及格,来世得重头;世世不及格——用自杀来解决今世痛苦的人,可能来世 会遭受更深的痛苦,使得课题更加庞大而复杂,生命更加麻烦。 人与人之间的一切恩恩怨怨,必须以慈悲、仁爱、宽恕来终结——如果你今世 得到的爱情是苦的,心有不甘,硬要报仇,就会造成更大的业障,不但今后更痛苦, 来世会更凄惨。掠夺者,难免在来世受苦,施舍的人,终会有回报。前世催眠的结 果如是说。 这是一门我很有兴趣的主题:前世今生。 你若觉得,此生此世万般苦楚,那么栽,却不那么收获,或许你可以安慰自己, 这样的付出,算是为上一世还债,这一生如果不还,下一世还是要还。如今你有这 么多机会偿还,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但记得,还够了,也该收手,别让那人反过来欠你太多,连累两人,在下辈子 还纠纠缠缠。 心甘情愿给予的人永不吃亏。 觉得自己不甘愿了,就别再给。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对接受者有害无益。 给予时,你必须内心丰盈,像一涨不得不涌出的泉水,无私地让干渴的行人, 分享最美的甘露。越给,你越多。 挫折——负责,但不自责! “到哪里?” “到仁爱路,靠光复南路……” “怎么走?” “都可以。” 张仁琦简洁利落地应了一声,随即拿出笔记簿来,默默温习自己的演讲大纲: 成功致富的法则。她在大学授课,教的是经济学,演讲是她的副业,虽说是副业, 每个月的演讲费比本薪还高。人人向钱看,想赚钱的人绝不会舍不得付钱听演讲, 因而她的那一套致富学无往不利,北中南处处爆满。 不过, 张仁琦可是“心中有股票, 手中无股票”的那种人,她只把致富当成 “学术研究”,绝不实地演练,这使她几年来所积聚的财富,从不因任何经济因素 而暴跌。 “塞车,我就知道一定会塞车!”司机开始发出抱怨。张仁琦没有理会,但司 机见她不声不响,更是猛按喇叭。“早知道不要载,真倒霉!” 这句话让张仁琦听了有点不舒服,这个司机不但怪起台北市交通,还怪起她这 个乘客来。她忍不住说了一声:“先生,你不是刚刚开车吧?台北市天天都堵,又 不是只有今天才堵。你对塞车生气,是白生气。” 司机从后照镜斜眼偷瞄了她一下,瞬间,一种狐疑的表情掠过司机多肉的脸, 张仁琦也愣了一晌。是的,这个司机看来很面熟,而对方似乎也认为张仁琦可能似 曾相识。不过张仁琦脸上戴着墨黑的太阳眼镜,所以他没立刻认出她来。 也许这么多年,她变化太多了。 张仁琦向来有好记忆。她记得他是谁。她稍稍歪了头,看计程车营业登记证上 的名字:胡靖贤。是他,没错。岁月磨洗之下,他发福了,脸庞早已失去少年时的 灵气。 那是“国中”时候的事了。少年时,仿佛天生的忧郁气质,为他五官分明的脸 染上特殊的吸引力。张仁椅是个早熟的女孩子,一升“国一”,就被这位每次拿演 讲比赛第一名的学长所吸引。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为了要接近这个心目中 的偶像,张仁琦每天一大早起床,对着家门口的那棵苹蹄甲树,看着书大声朗诵, 将每一课课文都读得滚瓜烂熟,希望自己也能讲一口跟胡靖贤一样好的国语。 胡靖贤字正腔圆的国语,学来全不费力。因为他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外省人”, 在茄冬这个本省人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中学里,他一进校门,就被专门训练“演讲 选手”的老师看上了,视为珍宝。没有人比他的国语更标准,在校内比赛,他理所 当然取得第一名;而他比一般孩子高壮的身材及俊秀的面容,也使得不少刚刚步人 青春期的少女把他视为偶像。当别的女孩子在暗暗爱恋着他时,张仁琦已经打好了 怎么接近他的步骤,她非把自己练得跟电台新闻播报员一样口齿清晰不可。 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妈妈还以为自己的女儿一上“国中”就认真起 来了,这么苦学不倦!皇天不负苦心人,张仁琦以她那一口苦练过的国语,得到她 这个学年的演讲比赛第二名——第一名还是同年级一个眷区子弟,人家从小就说标 准国语,她怎么也赢不了呀!但是,张仁琦已经心满意足了,因为,她也可以加入 “演讲选手”的集训,有机会在每星期三的课外活动课,和胡靖贤一起受训。。 只要看着他,她就有一种淡淡的满足,她总是以渴慕的眼光追随他,听他张开 嘴,吐出抑扬顿挫的声音……他平时不爱说话,甚至有点木讷,更别提主动和女孩 子开口。但她不在乎,因为她读过郑愁予的诗,她认为有浪漫情怀的好女人就必须 善于等待。 好景不常,在她的暗恋还来不及表白的时候,他们就结下了梁子。这一年,演 讲比赛的形式改变了,从背稿方式变成临场反应的即兴演讲,演讲者必须在比赛前 二十五分钟抽题目,然后根据题目发挥。 这对平素伶牙俐齿入反应迅速的张仁琦来说是个好消息,在这种比赛方式下, 演讲者的国语是不是百分之百标准就不那么重要了。她很轻易地就击败原来的第一 名,得到一年级的冠军。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胡靖贤的情况。 那个星期六下午,正是二年级的演讲比赛,为了表示关心,她特地到现场观摩。 胡靖贤抽到题目后,眉头皱得好深好深,然后悄悄躲到校园里无人的角落,对天发 呆,频频叹气。 她认为她出现的最好机会到了。 她知道,他需要她帮忙。他有字正腔圆的国语,但却没有反应迅速的头脑。他 是在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管教下长大的孩子,并不具备即兴发表意见的能力。 “胡——胡靖贤,要我帮忙吗?” 胡靖贤犹豫地看着这个挂着得意笑容的学妹。张仁琦看了看他手上的纸条:我 最难忘的一件事。 “这个题目不难呀……” “可是,我实在没有什么难忘的事可以讲……” “你再回想看看……” 在他再次回答“真的没有”时,宝贵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张仁琦急中生智, 只有把自己最难忘的事让给他,还为真实故事加油添醋一番。有一天回家的路上, 她捡到了一只刚断奶的小猫,妈妈不准她带回家养,她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猫死掉。 于是,她用劳作课钉的小木屋当小猫的家,让小猫住在隔壁家后院的七里香树丛下, 每天偷偷从厨房拿东西喂它。不久,她跟着阿姨到台北玩,在火车上,她才发现自 己忘了留给小猫足够的食物,着急得想跳下火车回家……忐忐忑忑玩了几天,回到 家,急忙去看小猫,小猫却好端端地睡觉呢!小木屋里有个空碟子,和自己家用的 碟子一个花色,她以为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妈妈替她喂了猫。谁知第二天,妈妈为了 碟子不见了,很不高兴,问她:小传,是不是你打破的?沉默的爸爸才吭声:碟子 那么多,给猫用一个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赚的钱不够…… 到底不是自己的故事。胡靖贤虽然把故事讲完了,却明显地缺乏自信,到了后 头,猫变成了狗……大家哄堂大笑。这一次,一向得冠军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名次。 张仁琦以为自己帮上了忙,没想到再度见面,胡靖贤竟然把她当仇人看,一见 她就咕哝:“都是你害的,你那个烂故事,害我变成大家的笑话……”然后,正眼 也不看她一眼。 “都是捷运害的!这一条路,每天都这样塞……”在张仁琦陷入回忆中时,这 个司机的嘴不自觉地发表起演讲来,“×他妈,开车这样开,这些私家的开车开得 这么烂还要开,台北的交通都是他们害的!” “你看!这里一家色情场所,那里一家色情理发厅,台湾人都是色情垃圾!这 都是国民党害的……”“这样也可以转弯?×××,台湾人真没公德心,都是教育 害的……” 没想到,事隔多年,近四十岁的他,在马路上行驶时,只要遇到一点点小状况, 就可以口若悬河地做起即兴演讲来! “嘶——”他紧急煞车。前面的车忽然停下来,害只顾演讲的他差点撞上去。 张仁琦的身子跟着猛然一震! “王八蛋!”司机胡靖贤气急败坏地大骂了一番“三字经”后,问她:“你有 什么想法?”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又虎虎地瞪视着她:“哼,还是连这个都没感想? 我的车差点碰坏,运气真衰,早知道刚刚就休息了,不要载……” “先生,”张仁琦忍不住了,“你在台北开车很久了吧?我看,以你的开车技 术,大概每三分钟就会遇到同样的事,车没碰坏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你每三分钟 对别人生一次气,只会让自己脑溢血!还有,我要告诉你,你今天这个样子,都是 你自己害的!”她丢下钞票,迅速打开车门,另外招了一辆车离去。刹那间瞥了他 一眼,他一脸愕然,不知道他记得她是谁了没? 失败乃兵家常事,而通常,我们有两种极端化的应对方式: 一是归罪别人,二是自己责备自己。 前面那个男主角——胡靖贤,就是一个凡事只会想到“都是你的错”的人。我 们都知道得很清楚,一遇到失败,就想把脾气往别人身上掼的人,实在是前途有限。 社会上,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一方面很积极地争权益,另一方面,自己成为 破坏者而不自知。我认识一个人,他非常环保,动不动就写文章抗议一些环保措施, 为野生动物请命,为社会正本清源,左手写诗,右手编报纸。就这方面而言,我很 同意他的不平则鸣;可是,他却是个随手破坏环境的人。 有一次他从新加坡回来,我问他:“好不好玩?” 新加坡是全球最有名的公园都市,它的环保做得之好,应该是没话说的。他却 皱皱眉头说:“太干净了,这个也不准,那个也不准,人生太无趣。我那几天惟一 觉得娱乐的事,就是趁没人看到的时候丢烟蒂,嘿,还是很容易钻漏洞的嘛!我丢 了七个烟蒂,却没有人发现……” 这样的“自我矛盾”很常见,虽然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发生了严重的概念 冲突。你会发现,有些人天天上街争人权,回家动不动就打老婆;有些人每天骂某 某要人尸位素餐,自己却从没敬业过,严重缺乏服务热忱,老是觉得全世界对不起 他,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世界。 以上是“很没出息”的归罪行为。你不断地把罪过推给别人,数十年如一日。 其实这很可耻。 另外一种是自责。自责的行为没有比归罪高明多少,看起来自责的人不会迁怒 他人,含蓄多了,但他们却也花了太多时间,无谓地挫伤自己,只会使自己越来越 退缩,仍然于事无补。而一个习惯自责的人,通常也是一个很不快乐的人,也会让 他的朋友亲人非常不快乐。 既不该自责,又不该归罪他人,该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只要面对问题。 和你的失败与挫折面对面,观照它,不要逃。自责和归罪只是两种不同方式的 逃走。愤怒会存在,忧伤会产生,冷静接受它们,明白看清它们,不要不分青红皂 白就想把它们遣走,也不要让它们在心中赖着不走。 很多事说的比唱的好听。包括我,在面对挫折时亦如此。 尽管我确实经历过的挫折恐怕比厨房里的蟑螂还多,并且我还会企图冷静地告 诉自己:挫折是人生考验,但在某一段时间面对过多的挫折时,我还是会有如下现 象: ◆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女人——噜里噜苏,歇斯底里。 ◆企图从其他方式发泄——买一些根本不必要买的东西(有一次我还“莫名其 妙”临时起意,订了一间房子,这下麻烦可大了);明明知道正在节食,又赌气似 的吃掉一大堆甜食。 ◆对一些平常不会生气的事生闷气,比如对朝我乱按喇叭,或对从我身边非常 不礼貌地擦身而过的车子生很久的气(这件事明明每天都会发生)。 ◆忍不住愤世嫉俗(平时我最怕听人愤世嫉俗、一肚子牢骚)。 总而言之,我会变成“敏感的小傻瓜”,虽然我这个学法律的人,一直指望自 己成为“冷静的爱智者”,但是却常常因过度沉重的挫折,回复了“原始本性”。 我的做法大概不属于归罪或自责,而是很迂回曲折地“泄恨”着。 我很像一只养在密闭鱼缸里的斗鱼,给我的水加一点点盐,我不会有什么不悦, 但如果水中的盐分陡然提高了,我就会不安地乱逃乱窜,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当我又逐渐恢复冷静时,我总会觉得充满挫折感时的自己很好笑。 虽然,我还没有完全学会把挫折完全当家常便饭,就如我期许的理想状况:平 心静气,以不变应万变,把合理的当训练,不合理的都当成磨练…… 不过我还在尽力转化自己。 往好处想,哈,反观以前的我,在校园中的我更惨。 那时的我,会让自己在挫折中沉浸很久,久到我觉得自己神经麻痹;会很狡猾 地把气迁怒给无辜的男朋友;会隔三差五把自己往黑暗面推,想想不要话算了…… 事隔多年,进步虽然缓慢,但我还是有进步的,不是吗? 想要忽然改变自己对挫折的忍耐力,从零分到一百分,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我的慧根,根本不想立地成佛! “凡是没有建设性的痛苦,都不值得忍受……” “太多罪恶感不能改善你的人格……” 看,我还得引用名言和我的潜意识沟通呢! 强迫自己面对挫折,当然蛮苦的。 不过,它属于“建设性的苦”,也是一个人的成长所必须品尝的滋味。除了在 忍耐中克服,并把清扫工作交给时间处理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快速地解脱,绝对是坏方法。 心理医生史考特·派克曾经提出四个积极面对痛苦的原则: 不逞一时之快。 承担责任。 忠于真相。 保持平衡。 逃避与发泄,是逞一时之快。而事实上,逞一时之快,常常带来比现在的痛苦 更多的痛苦。比如,我们因无法排除痛苦而以酒精麻痹自己,第二天起来时的头痛 难忍,往往令人更加焦虑;一旦酗酒成习,可能要费更大的力气找回自己。 承担责任,听起来是老生常谈。我们比较喜欢发现“那不是我的问题”,比较 愿意说“都是你的错”,但如果我们已经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了影响,除了挺身迎接, 对它说“来吧!我在这里”之外无他。 因为不敢面对,只会拖延问题,不会解决问题。凡事不肯负责的人,被派克称 为“人格失调患者”。 “你为什么要飙车?” “我也知道飙车没什么意义。因为睡不着,太无聊了。” “你喜欢听音乐吗?” “对呀,我喜欢听音乐,我喜欢热门音乐。” “那你为什么不用听音乐来填补你的无聊呢?” “我怕吵到爸妈。”这听来言之成理。 “那你为什么不戴上耳机?” “戴上耳机,震耳欲聋,非常不舒服。” “会比飙车被人家砍不舒服?”这个少年,被一群暴走族莫名其妙地砍成重伤, 还要躺一阵子呢。 “那不一样,飙车有快感呀!” 有时候,我们根本不肯为自己负责,只想以借口拖延问题。我认识的一个长辈, 也有同样的问题。她时常抱怨自己的富贵手几十年治不好,都是她的丈夫孩子害的, 都是为了他们,她才要每天与引起她痛苦的肥皂泡为伍。 “你可以用手套呀。”我起先很热心地提议。 “戴手套洗不干净。”她简单利落地回应。 “你可以买洗碗机……” “洗碗机太费水费电了,一餐饭又没几个碗。” “请他们帮忙呀!” “那他们会觉得我不负责任……”她说。 我发现,她以循环论证“故意”让自己的问题永无解决的一天。或者,她已经 爱上痛苦。 “人格失调患者凡事不肯负责,而神经官能症患者却加给自己过多的责任。” 派克医生说。我们似乎都不愿加人以上两大阵营,所以,还是和自己的责任感协调 一下吧。 如果你也有以上现象,不必紧张。事实上,我也常常有暂时性人格失调的现象。 忠于真相的人,必须以诚实的眼睛来看人生。不要过度渲染你的偏见。你可能 在人际关系上遇到一点小挫折,就会说:“全世界都在嘲笑我!”和朋友有一点小 误会,并不探索真相,就像个广播电台一样,对别人说:“×××出卖我!”对人 生稍有怀疑,受到一些欺骗,就大声下判断:“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或者告诉 自己:“你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这是故意夸张,不是忠于真相。在挫折与痛苦 中,我们常常任意扭曲所谓的真理。 保持平衡,是必须让你的判断力约束一下情绪。有时必须给自己泼一点冷水, 让愤怒降温,使忧伤缓和,给沮丧转机。你也可以问自己:“在一个月之后,这点 麻烦还算得了什么?”给自己一点台阶下吧,别跟你所受的打击厮混不休。 面对困难与挫折,不妨拿出幽默感。 与严肃和愤怒相较,轻松的心情和幽默的态度省下的力气不知凡几。 有个朋友是个印刷承包商人。 他这人服务热忱, 产品品质也甚有口碑,争取 case不遗余力,但是他也常会失算。努力了老半天,快到手的case又给某某人的亲 戚抢去。他当然会承认这是个挫折,但也同时会给自己好消息。“坏消息是,你失 去了这个机会。”他会这么对自己解释,“但还有个好消息——你可以不要那么忙 碌,多接了这个,你可能会失去下午喝咖啡的悠闲。” 爱自己的人,给自己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可别把自己当落水狗打! 我蛮欣赏 《飘》 里头任性的郝思嘉, 因为她有一句可爱的口头禅: Tomorrowisanotherday!明天有明天的风吹!挫折难耐时,学学这位乱世佳人吧! 变局——何必看回头 现在的你,不等于以后的你,人生因为充满变局,才使勇敢的人有冒险的乐趣。 我们先来说一个“作弊大王”的真实故事吧。 夜幕低垂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上班族们,像倦鸟归巢一样地返回他们温暖的 家,结束了一天的活动。但是,有些人的活动刚刚开始,要等到太阳下山,他们才 伸伸懒腰,全身的细胞逐渐苏醒。就像在森林里,虽然大部分的鸟儿是早起的,但 也有猫头鹰这种日夜颠倒的鸟儿一样。 光美是靠这些“猫头鹰”们讨生活的。 不知道这种日夜颠倒的日子已经有多久了。总之,这样的岁月过得特别快,每 天精精神神地来上班,筋疲力尽地迎着刚睡醒的朝阳回家。一回去,常常来不及卸 妆,带着一身酒味就睡着了;醒来时,跟向晚的夕阳说一声再见,她又是那个谈笑 风生的咪咪。 光美在晚上叫做咪咪,知道她叫光美的人很少,大概只有她的小学和“国中” 同学知道;而她的家人,他们只知道她叫光美,不知道她叫咪咪。她的名字,一个 专属于白天,一个专属于黑夜,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夜,跟往常的夜没有两样,只是微微飘了点雨,城市里充满雨水的味道。 光美很喜欢这种味道,让她想起南部故乡秋天的景象:白鹭鸶和农人们,在清澈的 田里各自忙碌着。她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一直哼到进了“伯爵夫人”的大门。门 内是一个终年气味不变的世界,燃烟的手和饮酒的唇,永远甜蜜的欢声笑语。 光美进了更衣室换了新的小礼服。 “咪咪,直接穿来就好了,何必来这边再换?” 光美笑笑,没有答话。她到底还是不习惯让白天和黑夜的名字混淆吧!她也不 想让门外的世界和门内的世界混为一谈。里面的世界使她难以在外面生活,但在这 里勉强有朋友,在外面的世界她孤独得可怜。 “二一一室的客人找你!”经理说。 她如同往常一样,笑盈盈地走进二一一室。里面有五六个男人,桌上已经有三 个V.S.O.P.的空酒瓶,酒味和烟味弥漫,她的两个同事莉莉和小玲已经在那里了。 “啊,咪咪,你不来,我们很难应付呢!” 看来是很难缠的一窝客人。有些人,专门找小姐们麻烦,才会觉得钱不白花。 光美暗暗吐吐舌头,看样子今天运气不好。其中有一个脸上带刀疤的,似乎故意找 碴。他左手拥着莉莉,右手抱着小玲,还不断地去试探她们的私密地带。其他的人, 有的人在起哄,也有人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神情有点尴尬。那些是被邀请的客人 吧!可能是那个“老大”的朋友。男人喜欢在这里逞威风,告诉别的男人他有多神 气。 “这位是你们这里的大牌吗?长得不错哦!”老大说。 “先生贵姓?”她递出名片,职业性地媚笑着,“请指教。” “我姓大啦!”男人说。 “姓大?先生真是幽默,台湾有人姓大吗?”她在微笑中放进了几许天真的表 情。 天真是使女人变得可口香甜的调味料。 “我高兴姓什么就姓什么。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好了,我姓大,叫老二,你叫 啊!” 光美面不改色:“我看先生明明就是老大嘛,怎么自称老二呢?” “大班会说话哟!”男人说,“来,来,我们敬酒,庆祝本公司和彰和公司谈 成了一笔大生意。来,这是彰和的陈老板,你先敬他,我们陈老板是青年才俊哩!” 还好,原本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不是什么逃犯,只是个财大气粗的生意人。 “陈老板生意兴隆!”光美举杯对最斯文的那个人微笑。忽地,她的微笑冻结 了一秒钟,似曾相识的一张脸。她想起来了,那是她的“国中”同学,曾经和她在 桌上画下楚河汉界的陈方平。 那个时候,她是班长,老师规定,功课最好的要跟功课最差的一起坐,于是她 心不甘情不愿地和陈方平坐在一起。记忆里,他虽然眉目清秀,却邋遢得很,鼻子 下一年四季都挂着两串鼻涕,不爱做功课,常常挨老师打。他的父亲在坐牢,母亲 跑了,从“国小”四年级就要帮祖母看猪肉摊子,所以没有时间做功课。 她不喜欢他,可是老师说,有能力的人要照顾没有能力的人,没办法。最让她 觉得讨厌的,就是他最爱偷看她的考卷。她犹豫了很多次,要不要告发他呢?她到 底还是忍了下来,帮助他及格、使他不被留级,总也不是坏事吧。偏偏他常常连抄 都抄错,还是不及格。 记得毕业前的最后一次大考,他还是作弊,把答案密密麻麻地抄在小纸片里。 考试时,发现异状的老师走过来,陈方平已经眼明手快地把答案塞进裤子里。“拿 出来!”老师厉声说。“什么呀?”作弊大王故意装糊涂。师生起了争执,老师找 不到证据,就问坐在旁边的光美:“班长,你坐在他旁边,有没有看到他作弊?” 光美低头想了三秒钟,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我很专心看着考卷,所 以……没注意。”陈方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就这样,陈方平中学毕业了。虽然,他靠着她的包庇才毕业,却没有跟她说一 句谢谢。 看样子,他现在混得不错!光美忽然有点感伤,为什么自己落到这一步田地 呢?她父亲的生意失败只是一个起因,真正的原因是,她自己已经习惯做一只陪伴 猫头鹰的夜光鸟了,再也没有勇气迎向第二天的朝阳。 她决定不认他,现在她叫咪咪,她不认识光美,所以和陈方平无关。不知道陈 方平认出这个班长了吗?她的心跳得好厉害,还好,昏黄的光线使人看不出她是否 脸红了。 但是,那个老大似乎酒醉了,还拼命把烈酒一口一口往自己的嘴巴里灌。这种 情况下,很容易出事。“我不会醉啦,我曾经一个晚上喝了六瓶XO!来,斟酒,杯 底不可饲金鱼啦!”闹了一阵子后,他宣布:“我付钱,你们一人带一个出场!” “不要啦,我还要回家!”陈方平小声说。 “不行,这样是不给面子,一定要选一个!”说完,把光美推到陈方平怀里, “这个就给你啦!” 莉莉帮光美解释,她是不做出场的。“我帮你找个更年轻貌美的……”光美说。 话没说完,已引来老大一阵咆哮。“婊子假清高,你看不起我们呀?”一只空酒瓶 砰的一声,掼在光美的左脚,溅起琉璃般的碎片,像破碎的星星。没有人劝得住这 只醉狮。气氛弄得很僵,连经验老到的光美也不知所措。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陈方平过去拍拍这位老大的肩,然后在光美耳边 说,“没关系,先哄他一下。” 她只好和他一起走出“伯爵夫人”的霓虹灯大门。外头雨停了,星星在眨着眼 睛,风吹得有点凉。光美拉了拉衣襟,一句话也没说,只怕他认出她来。 他和她走过一个转角后,跟她说再见:“我的车在那边,我走了,这是我的名 片,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打电话给我。谢谢你,班长!” 光美犹自发愣着,刚刚替她作了弊的陈方平,在离她十公尺远的地方又转过身 来。“喂,你认得我吗?”他的脸上满是谦卑的笑,“我是,我是那个……作弊大 王!” 偶尔回到宜兰老家,总是会发现一些改变——路上多了一些车;人声较从前稍 稍嘈杂;隔壁的年轻女孩已出嫁;巷尾那苦叹无子的李家媳妇儿又生个女娃儿;街 道两旁,各式标榜新潮的商店如花开花落,见证着小城的时代繁华。 一切在变的感觉,不能说不好,它让我不时能发现新鲜的东西,不时有些小小 的惊叹,然而一年复一年,恍惚与记忆中,斯情斯景比照,曾几何时,已经迎然不 同。 有人爱回首当年勇,有人爱感叹今不如昔,而我是最不爱回头看的人,倒不是 不恋旧时情,也不是不明白,淳朴单纯也是一种温馨。只是,世间有两种人,一种 回首看过去,都是好的,实在值得珍藏,值得再次翻看,每向记忆索阅一次,就眉 飞色舞一回。另一种人,可能不那么幸运,每每回忆过去,总想到那些痛那些伤, 免不了要抚着那已好的伤口嗟叹。 这两种不同的反应,似乎都是天生的,与过去是否真窘促,如今是否真美好无 关。 偏偏我是后面那一种。自己明白自己的脾性,所以不爱回想旧时情,但绝对不 是悲观,反而两眼净瞧未来看。像吴念真写《桂花巷》的歌词:“往事何必转头看, 甲伊当做梦一般。” 梦一般,如烟散,让愉快的部分留给旧韶光,不愉快的也一起无痕迹。去,去, 别再到脑海里来烦我!因之我觉得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坦然。对未来,总能 比对过去乐观。 因此,我成了凡事不喜回头看的人。庶几不念旧恶。上回回老家,在街上闲荡, 忽闻面包香,于是走进面包店里。待付账时,听见一个中年男子跟年轻老板娘闲聊。 他指着她那一岁多的幼儿,问:“这就是你上次生的那个?” “不是,”老板娘憨憨笑道,“哪有那么快?那个还躺在摇篮里,给我婆婆带 着。” “你好命哦。” “哪里,孩子很皮呢!”她把奶嘴塞进幼儿嘴里,笑得很甜蜜,“可是我先生 想要个女的,我希望肚子里这个,是女孩子。” 我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雀斑,有点福态,但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子。就我看 来,她是勇气十足,而对她来说,这只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不爱回头看,但这短短的谈话,不免使我掉入旧时光……如果当初我没有立 志离开小镇,安然在小镇中成长,可能就平平淡淡地结婚生子,如我眼前这个老板 娘。小镇上,只要拥有一方小小店面,就算富足得稳如泰山。记得“国小”时我们 学校里最有钱的同学,家里开的就是文具行…… 如果我不是如今的我,也许我也是个习惯于热面包每天出炉两次的老板娘,守 着铺子,守着丈夫,守着孩子。也许偶尔吵着丈夫,带我到哪个风景区玩一趟;也 许有时候会有小小的婆媳争吵;也许会为收银机里少了一百块钱而自责;也许不会 感觉到大城市里人海浮沉,不必写字写到腰酸脖子硬,恍惚间看窗外,已然天欲曙 …… 佛洛斯特未经之路, 林中两径分殊, 而我踏上罕有人迹的那条, 一切不同之处由此开始。 人生常摆着两条路,走上一条,另外一条已无缘相亲,回首无益。假设性的另 一条路,想来不耗力气,当然也不费苦楚,不像已经走上的这一条,一路行来,荆 棘踩过,甜头尝过,痛痒兼具,冷暖自知,苦乐都由己。 想想另一个可能产生的自己,这是我无聊时感触良多的问题。是什么看不见的 手推我,我偏走上这条路?虽然常常非常累,多少浮沉,多少咬牙切齿,但我还是 喜欢现实路上的自己。看到面前的少艾,平凡守着多子多孙的福愿,我有些感叹, 但那人若换成我,处于斯地斯景未必不会疯狂。舍了写文写字,我的人生何尝有出 路?恐怕我的敏感,拖垮自己,也连累别人的好心肠。 这就是钟鼎出林,人各有志。离开我的遐想,我发现,我并不爱假设性的自己。 我爱现在走得血肉扎实、风吹雨打过的我。没有走的那一条路,只容遐想,不容耽 溺,怨艾更何益? 往事何必看回头。如果太阳底下有新鲜事,何必管当时你是什么样的你,有如 何铜墙铁壁的初衷,如何许过的愿。我不爱听人胶柱鼓瑟说:“我们从前是这样那 样的,现在,唉……” 叹气地追缅过去,是对不起未来。 原没有真正的goodoldtime(美好的旧日时光) ,只有不肯向前的你,越走越 懒,老想在记忆中叹息。 天下无不变的人。 前些时候接到一个高中好友的信。她是跑政治线的名记者。从高中起,就没看 过她穿裙子,行事抱负百分之九十九像男子。她何时结婚了,我竟不知。她捎贺卡 来,写道:“高中同学,某某已在两个月前产下一名男婴,某某与我的预产期相隔 不到半月,她生男,我生女……”娟秀的字迹,使我愕然,她曾是一个自诩不走平 凡人生路的人。老实说,我从没将英姿焕发的她想作女人,而——预产期?我一阵 惊愕,再往下看:“想想人生走到这步田地,有点可笑,又有点有趣……” 她也感觉到了,知道我听闻这讯息必诧异。 “有点可笑,又有点有趣。”——不总是我们用昔日的眼光回头看今日的自己 时,所发出的感慨吗? 十年前谁知道,十年后什么才是自己?今日又如何晓得,十年后的自己,又将 如何“可笑又有趣”?我们总想抓住什么。其实,连明天都不知道,自己将是何人, 将往何处去。连接过去与今日的那一条线,是人算加上天算,半个谜。 如果你看回头,发现爱的原来是实实在在存活的自己,不枉走这一遭;若不是, 何苦层层看回头,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似这般都付断井残垣?不如往前看,不必 咀嚼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