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很小的时候,经常去父母单位的剧院看演出。那时候石化系统的效益好,逢年 过节厂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文艺晚会。当时我大概也就八九岁吧,挤在人群里看 着,心里却是悸动的,觉得跳舞的一个女孩子很美,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瘦 削的身材。每次看到她演出,我都忍不住伸长脖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目不转睛地 看着她。 那个女孩,代表了当时我对美的一种衡量标准,过了这么多年,等我也经历了 女孩当初的年龄,回过头遥想当年的她,仍然是美的。 考上大学,离开父母所在的单位,离开了从小一直生长的巴陵古城,在武汉开 始了新的生活。大学毕业以后,在电视台做主持人,一次主持晚会,有一个舞蹈节 目,是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独舞。因为一直对跳舞的女孩情有独钟,所以在 后台忍不住看了起来。她的五官不是很漂亮,站在一群演员中间,是非常普通的一 张脸,可是当她走到台上,随着音乐翩翩舞动的时候,我却被她吸引了,我相信, 所有的观众在那一刻,也被她深深吸引。我记住了她的名字,黄蝶。 舞蹈着的女人,确实别具魅力。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历了人生当中许多重要的事情,从遥远的异国他乡回 到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在父母单位的小公园里,又见到了当年那个让我欣赏的女人, 她已经老了,和先生沿着湖边散步。身材胖了,眼神却始终是清澈的。对面的露天 舞厅里,惊天动地的播放着耳熟能详的舞曲,我看见她牵着先生的手,在湖边的小 路上,转动着,脸上溢满了幸福。 我的眼里却蓄满了泪。听姐姐说过她的故事,她有个聪明漂亮的女儿,却得了 白血病,几年前去了另一个世界。女人接受不了打击,神经恍惚了一段时间,在精 神病院里住了几个月,突然又醒了过来,从此不再提任何孩子的事情,和先生神闲 气定的生活着。 我虽然没有做母亲,却一直喜欢孩子,能够懂得一个母亲对孩子的那份爱,我 相信,她那像花朵一样的女儿凋谢了,她的心也凋谢了,然而她仍然坚强的活着, 并且继续舞蹈。 她对生命的从容深切地打动了我。 年轻的时候,是一种热情,逐步进中年,经历过风雨,对生命的热爱需要一种 力量。 我们舞蹈着,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有时候也为了身边看你舞蹈的人。 我在远处观望着,看着女人恬淡如菊的笑容。想到我九岁的时候,她大概只有 二十岁左右,而如今,我也已经二十九岁了,然而内心的那份感动却是一样的,九 岁的时候,我感动的是她美的容颜,二十年之后,我感动的是她面对莫测的宿命执 拗抗争的勇气。 生活不是花园,生命更需要勇气。 黄蝶后来成了我非常好的朋友。因为那次晚会,因为她的舞蹈。然而现在她已 经不跳舞了。不是不想跳,是永远都无法跳了。她在一次车祸当中失去了双腿。 我陪着她度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时期。 最初的时候,她歇斯底里地叫着,凄惨的声音响彻病房,后来慢慢平静下来, 眼泪干了,剩下嘤嘤的啜泣声。我的心在那段时间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回旋。我本 以为她能够一直跳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想到却是这样嘎然而止。我为她 的遭遇而痛苦。 短短一个月,我瘦了十斤。 第二个月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微笑,反倒开始劝慰我。她说她觉得 自己的生活依然充满了希望,虽然不能继续在舞台上演出,还是有很多的事情可以 做。 她说她可以教小朋友跳舞。 出院以后,黄蝶拿出所有的积蓄,办了一个少儿舞蹈学校。虽然她失去了热爱 的事业,失去了爱情,却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念。我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她是世界上 最健康的人,当她看着小朋友们练功的时候,当她看着他们演出的时候,她的眼睛 里流露出一种恬淡幸福的神情,这种神情像火一样,点燃着她灿烂的生命之花。 因为她的坚强与勇敢,因为她的美好与善良,黄蝶找到了最爱她的人,过着平 淡却幸福的生活。在他们温馨的小家里,我经常看见她举着双手,跟随着音乐舞动 着,仍然像当年在舞台上那样迷人。 那个女人我只是远远的观望着,黄蝶却是我身边最亲密的朋友。我敬仰她们, 同时也为自己是个女人而骄傲。 在《浮动》里,黄晓竹是我喜欢的女性,内敛含蓄的气质,深切细腻的情爱, 面对浮动的宿命,在悲伤中始终充满着美好的希望。 她爱着,就是纯粹的爱着,不爱,也是纯粹的不爱。 陈启明是她生命里提前退场的观众,她无可奈何地看着命运带他而去,陈启文 是坐在黑暗里看她跳舞的人,她看不清他,听不见他的掌声,只有黎杨,这个和她 一样善良的人,站在舞台边缘,细心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真心地鼓掌,热情地 欢呼。 他的欣赏带给黄晓竹幸福,她为了这种幸福用心的爱着,虽然辛苦,却依然幸 福。 每一个舞蹈着的女人,都渴望能有懂得自己的观众,每一个女人,都渴望能有 懂得自己的人。 黄晓竹最后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幸福,得到了世界上最懂得她的男人。 她的微笑,浸润在幸福的眼泪里,更加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