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夜色渐浓,微风轻拂着窗台上的一盆金菊,房间里弥漫着水一般的凉意,秋天 到了。 地球的另一端,那个有袋鼠的国度,遥远的澳大利亚,正是风情万种的春天。 悉尼和北京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晚上十二点多钟,几乎家家户户的灯都灭了,只剩 下亮着的路灯,掩映在绿树里。 Ashfield区居住了很多上海人。远隔千山万里,这里的空气似乎还漂浮着上海 的甜味,腻腻的透着芬芳。 靠近街角,有一座小小的绿房子,卧室里亮着灯,一个中国男人站在窗前,他 大概三十多岁,蹙着眉,手里端了一杯啤酒,抬头看着漫天繁星,沉默地抽着烟。 “启文,你在想什么呢?”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慵懒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睡衣,光着脚走到他身后, 伸出鲜红的指甲,风情万种地搂住他的腰。 “启文,今天晚上别回去了,好吗?” 男人没有回头,扬起脖子,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酒,转过身,轻轻推开女人。 “Mary,这么多年,我从来不在你这里过夜,这是我的习惯。” 女人抬起头,眯缝着眼睛,无辜地笑着,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美的。岁月却是 最无情的化妆师,眼角的皱纹,脸颊上的雀斑,清晰的映现着她现在的苍老,眼神 里有些妖媚,更多的是一种贪婪的无助。 “我走了。” 陈启文推开她,拿起沙发上的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Mary点了一枝烟,斜靠 在窗台上,看着年轻的男人走出大门。玻璃窗户上模糊的映现着她的脸,她伸出手, 小心翼翼的摩挲着额上的皱纹,回想着十几年的光阴。 院子外面的车灯亮了。 陈启文靠在座位上,看着隔壁的一栋白房子。 他的母亲和继父就住在里面。十八岁生日过后,他就离开了这个家,将近二十 年没有再回去过。有时候和母亲见面,也总是在外面的咖啡馆里,坐着聊几句。 母亲已经老了。 陈启文突然有种恐惧的感觉。想到上个星期来诊所看过牙齿的那个老太太,今 天听她的邻居说,已经在前天去世了。陈启文有种光阴不再来的仓促感,连忙拿出 电话,拨了母亲家的号码。 宁静的夜晚,刺耳的电话铃声传了出来,母亲卧室的灯光亮了,过了好久,传 来熟悉的声音。 “妈,我是启文。” “启文,你怎么了?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爱英的声音急促的传过来,刘启文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给捏住了,无法跳动。 他匆忙回了一句。 “妈,没有事情,就是有些想你。” “那就好。” 刘爱英如释重负笑了。 “启文,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妈妈很久没有见到你了,非常想念你。” 刘启文无法说出一句话,沉闷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在寂静的夜 里飞速奔驰起来。 Mary的笑声,母亲的牵挂,和暗夜里的灯光一起,远远地留在了身后。 他的眼前,浮现了模糊的画面。那个时候,住在武汉的江边,大概只有五六岁 吧,遇到父亲心情好的时候,牵着他的手,走过马路,到江边去买棉花糖。 七岁跟随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他仍然还能清楚 地记得,软软的棉花糖化在舌头上,欲留还去的丝丝甜意。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微微笑了。 翻过悉尼大桥,马上就要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