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假检讨暂时过关 王振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学生了,经过这么多年劳改农场冬训运动的" 训练" , 他是铁了心地不认账。只是闭着眼睛坐在铺边闭目养神。张奎印和几个积极分子一 商量,决定当天晚上采用" 熬鹰" 的战术,宣布王振春夜晚反省两个小时,由几个 积极分子轮流看着他写检查材料。他写不写没关系,只要不让他闭眼就行。白天干 活儿仍然是几个壮劳力陪着他玩儿命干。张班长奉王排长指示,要求全班半天要干 出一天的活儿来,劳动强度自然加大了。下午学习会上让王振春站在帐篷中间聆听 大伙儿对他的批判,交代自己的问题。这样一来,王振春有点儿受不了了。原来坐 在铺上可以闭目养神,现在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他觉得这样下去身体会累垮了。自 然会影响他今后逃跑计划的实施。他心里对自己告诫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 ,决 定不再硬顶下去。采取软磨硬泡的办法,避重就轻地交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争取 国庆节前后能蒙混过关。解除班里对自己的监督,才能寻找机会实施逃跑的计划。 就在王振春算计如何过关的时候,戎昊臣也在犯愁。昨天晚上大队长、教导员 把他找去谈话,批评他不按大队党委统一部署行事,擅自决定开王振春的会,使王 振春挨批斗的事儿在全大队各连都传开了。一些和王振春关系不错的人,吵嚷着要 到大队部找领导评理,也叫着要到连里救王振春。" 一再告诉你不要打草惊蛇,你 偏要这样做。你有本事?你能尿一丈二尺的尿?" 教导员脸胀得通红,拍着桌子冲 戎昊臣发火。这也不怪他发这么大的火,因为支队政委对他下了死命令:" 一大队 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二大队一定要稳住军心。等把一大队的事情解决好之后,再动 手收拾二大队的捣蛋分子。" 教导员当场立了军令状,而且通过各连干部的努力, 全大队各连没有什么闹事儿的动向。但眼下这不易得来的安定让戎昊臣给破坏了, 怎么不让教导员发火? 大队长是个稳重的人,他态度和蔼口气却很重地说:" 老戎啊!刚刚表扬你工 作有成绩,你就给我捅这么大漏子。同志啊,不能骄傲哇!你回去不管用什么办法, 先解除对王振春的批判。不要把事态闹大。不过对这些人的交往还是要适当控制。 有什么事儿先记到账上。我估计国庆节一过,支队领导就会着手解决一大队闹 事儿的人。撑死了再有一个月,你就可以放手整顿这些人了。到时候全支队一起行 动,不比你单独行动要强得多?" 戎昊臣回到连部帐篷里,躺在床上有一个多小时 没动弹。脑子里急速地运转着:" 这件事情非办不可,还不能打折扣,不然会前功 尽弃的。" 他原来自作主张整王振春,是为了抢个头功,好为自己晋升打下基础。 现在落得个挨批让步的结果,他心里当然十二分地不满意,但又不敢不服从。 他脑袋里首先认定自己这两个月来在干部、工人中树立的威信决不能丢掉。即便在 王振春这件事情上,他当着干部和班长的面拉了" 硬屎" ,也决不能去说" 软话" , 丢了自己的身份。但王振春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无条件执行大队党委的命令。想 来想去,他认为只有把自己的好朋友王金昌找来密商一番,最好由王金昌出面办这 件事。想好主意,他叫上老王来到离帐篷挺远的地方,找个土包坐下来把事情一五 一十对王金昌讲了。王金昌是他唯一能过心的朋友,他对王金昌没有任何需要隐瞒 的地方。 王金昌对戎昊臣真是太知心了,他没让戎昊臣多费口舌,连说了三个" 中" 字 :" 中!中!中!这件事儿不是我吹大牛,早叫我来办,什么事儿也不会有了。依 我看,这个王振春比那个张奎印可要好得多,起码他讲义气,不乱整人。让我说, 你往后也别全靠张奎印、张礼这样的人办事儿。这类人在人群儿里不会有群众基础 的。要是把王振春这样的人收拢一些,比那些班长强多了。好啦,这事儿交给我吧。 保证让这小子找你去认错,你也适当给他点儿好处,收住他的心,会有用处的。 " 要在以前,戎昊臣决不会同意王金昌这种江湖义气的观点。可现在他不想再 说什么,只在心中恨恨地想:" 咱们骑着毛驴儿看唱本--走着瞧,早晚有一天我会 整得你小子听见我说话就得尿了裤子!" 。 第二天上午,王排长专门来到一班和大伙儿一块儿干活。他支走了张奎印、刘 永生两位正副班长,由他和李贵良一起和王振春推土。一上午王排长真是" 管丈母 娘叫大嫂子"-- 没话搭拉话,东扯葫芦西扯瓢地和王振春" 聊闲篇" 。王排长本意 是和王振春拉近关系增近感情,以便寻机劝说他向指导员认个错,把批判会立刻结 束。可他没想到适得其反,他的笑脸让王振春心情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这个' 墙上画马' 要干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我可得留神!" 王振春表面 上恭顺又客气地回答王排长的每一句话,眼睛却时刻四下睃巡着。盯着两个班长和 那伙儿打手们,防备他们对他突然下手。张、刘两位班长和积极分子也在心里纳闷 儿:" 怎么回事儿?王排长怎么跟这小子套上近乎了?让我们怎么批斗这小子?" 下午,一班照例停工开王振春的批斗会。王排长老早就来到会场,坐在门口的铺上 一声没吭,专心听会。班长张奎印看到王排长这么早正襟危坐在铺上,心里挺奇怪。 因为从开批斗会以来,王排长从没这么早来过。偶尔来一趟,也是屁股坐不住, 呆不了一会儿就走了。往常这个时候指导员和张文教都会来班里督阵,今天却一个 也没来。" 王排长,指导员还来吗?您看是不是等他来了再开会?" 张班长夹着小 心轻声问王排长。王金昌脸都没扭,绷着脸口气挺硬地说:" 等他' 邹' 啥哩?开 你们的会!" 张班长碰了个钉子,脸上仍旧挂着笑,轻点着头,心里却在骂:" 瞎 王八蛋!一个小排长有什么了不起?" 他用力干咳一声:" 哼--!" 心里那股无名 火儿,裹着尖厉的声音响起来:" 开会了--!" 同时凌厉的目光在会场上扫视一圈 儿,见众人都端坐着目光向他集中过来,这才开口:" 对王振春的批判会已经开了 几天了,尽管大伙儿都是苦口婆心地帮助他认识错误交待问题。他可是一味和我们 耍死狗动心眼儿,避重就轻。在座的不少人过去都和他一块儿呆过。他是什么东西 变的,咱们全清楚。你们别以为他成天' 踢七个、打八个' 地张牙舞爪,好像一个 臭流氓一样。其实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动分子。他爸爸当过国民党大官儿,是蒋 介石压榨老百姓的工具。像他这样出身的人,解放后共产党不念旧恶,免费供养他 上学。 他却来一个恩将仇报。对他这样一个道德败坏、极端反动的家伙,咱们大家绝 不可以掉以轻心,要痛打落水狗。首先要端正他的态度,要用革命的手段来对付反 革命! 王振春,你只有老老实实低头认罪,才是你唯一的出路。现在由你先表示一下 态度,你愿不愿意交待问题?" 王振春从王排长一进帐篷起,脑子里就一直没闲着。 他反复琢磨上午王排长和他一个劲儿套近乎到底为什么?往日开会督阵的" 老 西儿" 和张文教都没来。让这个一只眼的瞎子来干吗?过去北京有句俗话,叫" 瘸 毒瞎狠" ,是不是对他的批斗要升级?他应当怎么应付?王振春心里正盘算这些事 儿,张班长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去。所以张班长连说两句:" 王振春你来说 说吧。 " 王振春眼望着张班长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坐在他身边的副班长刘永生用手一 推王振春吼叫:" 你说话呀!听见了没有?" 王振春先感到有人用手推他,他下意 识地闪过一个念头:" 要动手了,先下手为强!" 于是他顺势抬手" 刁" 住刘永生 的手腕子用力一扭。姓刘的" 哎哟" 一声,整个身体弓着腰站起来疼得直吸气。这 时张班长圆瞪二目,手一挥,几个事先布置好的" 打手" 一拥而上。抓胳膊抱腰加 按腿,把王振春按住,张奎印伸手揪住王振春头发往下拽。刚被松了手腕的刘永生 红着眼,咬住牙攥紧拳头冲王振春太阳穴处狠砸过来。李贵良眼看王振春要遭暗算, 伸出一只手横着挡了一下刘副班长的胳膊,让他的重拳正好打在王振春身边的张班 长身上。 这一拳把张班长打趴在地上。刘永生扭头一看,是李贵良出手救了王振春。他 嘶吼着冲李贵良发火:" 干什么?想当反革命吗?" 李贵良却没吱声,回到自己铺 位坐下来。 张奎印被刘永生一记冷拳打趴下,他从地上窜起来刚要冲刘永生发火,只见王 振春使劲挣扎着叫喊:" 你们凭什么打人?七八个打我一个,算什么本事?有种的 咱们出去单练!" 刘永生一边骂着:" 你算什么东西?臭反革命!谁跟你单练!" 一边用拳头在王振春身上像揣面一样乱打。这时候王振春浑身动不了,已经挨了几 十拳了。万般无奈,他只好提起丹田之气吼了一声:" 打人了,打死人了--!" 这 时候一直在帐篷门口坐着的王排长觉得自己该说话了。他刚才一直看着这些人群殴 王振春却没吭声,他认为应该让王振春挨几下打,也算刹刹他的邪气。" 都住手! " 王金昌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帐篷中间大吼一声。混乱的人们听到这一声河南腔, 立刻住手,回到自己铺位上坐下来。帐篷里静得能听见喘气声。王金昌见自己一嗓 子就能镇住这帮人,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紧绷着的肌肉也松弛下来。只见他不慌不 忙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梳理着蓬乱的头发、横眉怒视张班长的王振春面前,两手 仍背在身后,慢条厮理地说:" 王振春态度不端正,先出手伤人,大伙儿心里有气, 打他几下也不为过,可是千万不敢出手伤人。刚才刘副班长对李贵良一肚子不满, 依我说你不但不能有意见,还应该打二两小酒请请李贵良。这是为什么?你们可以 想想:刘永生这一拳真要打在王振春太阳穴上,轻了把人打残,重了把人打死。出 了人命谁能替你说话?轻了关进监狱判个十年八年,重了一命抵一命就得挨枪子儿。 我过去管过十几年犯人,这种事儿我见过。王振春犯了错误,你们大伙儿帮助 他批判他,让他认识到错误,改正了,还是你们的好同志。不要动不动就拳打脚踢 的。 事情怕掉个儿。你刘永生要是犯了错误,别人也这样打你,你心里怎么想?将 心比心,大家要与人为善才对。" 王排长一席话说得大伙儿哑口无言。刘永生心里 不服:" 这孙子不是一只眼吗?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张奎印心里纳闷儿:" 指导 员让我采取' 革命手段' 来' 端正' 这孙子的态度,王排长怎么又说这样话?指导 员派他来是什么意思?" 王排长头偏着,用他那一只眼睃巡一番会场上的人,而后 目光落在面前气忿忿的王振春身上,口气一转,说:" 王振春,我刚才批评刘副班 长,可不是给你撑腰。实话告诉你,像你刚才那种态度,打死了怕也是白死,没人 会给你偿命的。现在开展' 文化大革命' ,你是从北京来的,也听说过红卫兵在光 天化日之下打死人的事儿吧?你们看看哪个红卫兵被抓起来了?红卫兵打死的是社 会上的坏人,你现在就是连里的坏人。万事都怕讲理;是人都怕掉个儿,你还年轻, 说句不中听的话,井里的蛤蟆,你见过多大的天儿?凭我王金昌十三岁在外边闯荡, 我见过的事儿你连听都没听说过。就凭这,我就有资格教训你们几句。不信?今天 我说的话你们不爱听没关系。过个十年、二十年,你们岁数大了,有了家和孩子, 再回过头想想我今天这些话,是为你们好,还是往火坑里推你们。人怕掉个儿,比 方你王振春是连队指导员我是你。上级领导把这几百人交给你来管理教育,照管好 这些大城市来的小伙子。可我偏偏在这些人里制造麻烦,挑动大伙儿对领导不满, 甚至参与外单位人闹事儿,回北京在社会上制造混乱。你拍拍心口想一想,作为指 导员,该不该出面制止?说心里话,现在北京运动正搞得红红火火的,凭你王振春 那份儿根底和脾气,就算跑到北京,能活几天?早晚还不得成为红卫兵的靶子?我 和戎指导员还有其他干部,都是有儿女的人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哪个人愿意看着 你们往火坑里跳?批评你、教育你,都是不让你走下坡路。但是我们大伙儿再使劲 儿拉,你死活不听,非要往下跳,我们也没有办法。所以希望王振春能好好静下心 来想一想,最好能找指导员谈谈。有什么问题全倒出来,承认错误。我王金昌当着 这么多人面前不是吹牛,我可以保你没事儿。这个会也开了好几天了,我决定从明 天起不开了。一班还恢复正常上班。王振春要是想通了,也可以上连部找我去。散 会吧!" 王排长前脚出了一班帐篷,张奎印立刻站在帐篷门帘里,眼睛从门帘缝隙 看着王排长进了三班帐篷。他立刻箭一般从门帘后窜出去直奔连部帐篷。在门口轻 掀门帘往里瞧,只见戎指导员正躺在床上抽着烟,眼望着帐篷顶发愣。门帘的响动 惊动了他,只见他瞪大了眼睛,头从被垛上抬起来,手中的半截烟甩到地上,立刻 伸进褥子下边抓住了手枪,厉声喝问:" 谁?" 张奎印忙喊:" 报告指导员,我是 张奎印。" 戎昊臣也听出了张奎印那特有的尖声:" 进来!" 自己从床上坐起来, 看着脸上挂着温顺笑意的张奎印,手一指桌前的长凳,迫不及待地问:" 会开得怎 么样?" 张奎印有点儿垂头丧气地说:" 本来是按您的指示正在端正王振春的态度。 让王排长给拦住了……" 张奎印把会议的经过一五一十讲出来,最后说:" 王 排长已经宣布结束了他的批判会。您瞧这事儿该怎么办?" 听了张班长的话,戎昊 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狠吸了几口烟,然后脸色阴沉地说:" 既然王排长说了,就 算数,他也代表我的意见。不过这事儿不算完,从今以后你要多加注意。把王振春 的表现从头到尾记一笔账,往后会有机会,要和他算账的。" 张奎印有些失意地问 :" 那今后还对他严管吗?""管!当然要管!只不过明管改为暗管就行了。现在放 他一马,主要是为了让他充分表演。尤其要看看本连、外连有谁跟他来往?说了什 么?你要一笔笔记清楚向我汇报。毛主席不是说过吗?毒草只有等它长出来才好锄 掉……" 戎昊臣说到这儿,只听帐篷外边有人喊:" 报告!" 他停住嘴,心里在琢 磨会是谁。 张奎印却一下子听出是王振春,他立刻压低声音轻声说:" 是王振春喊的。" " 他来会有什么事?" 戎昊臣同样轻声地问,张奎印略一思索,回答说:" 刚才王 排长说,让他来找您谈谈,承认错误,恐怕他就是来谈话的吧。" 张奎印猜得不错, 王振春听了王排长的一番话,感动倒是说不上,但正中他想过关的下怀。他知道好 汉不吃眼前亏,自己一个小工人,怎么也拗不过指导员去。所以他决定找指导员谈 谈,认个错,可以适当把自己知道的一大队" 八·八战斗团" 情况说出一点儿,以 搏得指导员欢心。过了这一关,下一步要立刻设计逃跑的方案。因为他已经认定兵 团的这份儿苦他受不了,早晚得离开。离开晚了,北京劳改农场的干部有了调动, 人家不认他就麻烦了。趁着王场长、刘场长还在,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准能留下来。 他是看到连部周围没人,才奔这儿来的。听到一声" 进来!" 他轻掀门帘,脑 袋先探进帐篷,只见张奎印坐在长凳上正看着他。这一下让他停住脚步进退两难了。 他不愿意有人看到他向干部低头认错,尤其是眼前这位张班长。可偏偏自己没料到 姓张的也在连部。他前脚迈进帐篷门帘,就呆站在门口退无法退进又不想进。戎昊 臣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尴尬,心里明白这小子是来服软儿的,不会有什么意外发 生。 所以他冲张奎印一使眼色说:" 就这样吧,你先回去,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 同时戎昊臣身体往床中间挪挪,一只手正放在褥子下边手枪的位置上。 王振春一闪身让张班长出去,同时顺势眼光四下一瞥,见连部帐篷外没有人随 后走进来。戎昊臣笑眯眯地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冲王振春比划一下,甩了 一句:" 抽吗?" 王振春一摆手,戎昊臣就势把烟塞进嘴里点燃,抽了一口,看着 烟雾翻卷成团滚向王振春,心中不由得意地笑了。他沉住气儿,连吸了几口烟,这 才慢悠悠地说:" 怎么样?经过大伙儿对你的帮助,你现在有什么认识吗?" 王振 春脸上露出一副沉重的样子,低声说:" 指导员,通过领导和大伙儿对我的帮助、 教育,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和张班长打架、不该动手打刘副班长,不该……" 他一连给自己安了好几个" 不该" ,戎昊臣听了脸上一点儿表情没有,心里却有点 儿不耐烦。到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打断王振春的检讨:" 好了!你现在主要 不是检讨而是交代!不是我吓唬你,你来看……" 说着戎昊臣弯腰伸手拉开抽屉, 拿出一沓纸来冲王振春晃晃:" 看见了吧,这些全是有关你的活动和言论。这里有 外连转来的揭发材料,有本连人的检举。不信我念一段你听听……" 戎昊臣从一沓 儿纸中抽出一张来念了一段,是关于王振春和王汉、邓玉亭几个人谈论" 八·八战 斗团" 的事儿。时间、地点、内容全对,这一下王振春有点儿傻了。他认为这几个 人全是他知心的朋友,绝不会出卖他。可事实上这份材料绝对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 人写的,这一点完全不用怀疑。王振春感到一种没有后路可退的悲哀,心都凉了。 于是他开始实施早已设计好的方案:适当地交代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娓娓 道来:" 八·八战斗团" 的一些活动和计划。具体人员他借口原来不认识,呆的时 间又短,名字知道得少,从而避过去。戎昊臣听着他的交代,心里美滋滋的:" 这 小子到底还是嫩了点儿,要是再硬抗几天,我也拿他没办法了。" 他听着王振春说 得差不多了,抬手看了看手表,说:" 行了!今天先谈到这儿吧。你这种态度很好, 我代表党支部表示欢迎。其实你一回到连里,就把这件事儿向组织上汇报了,能有 你什么事儿?回去之后,给你两天学习的时间,把刚才你说的和没想起来的一并写 出来。后天把材料交到我手里。如果你认错态度好,问题交待得彻底,大家可以原 谅你。听说你在农场做过饭,连部可以调你上伙房做饭。回去好好儿想想,何去何 从,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振春从连部出来,边走边想:他这几个朋友中,到底是 谁出卖了他?刚走到操场中间,正撞上丁义往这边走。一看到王振春,忙站住脚问 :" 王大哥,连里找你啦?" 王振春看见丁义,脑海里突然一个闪念:" 莫非是这 小子把我卖了?" 因为王汉、邓玉亭、胡明言、丁义四个人中,他最怀疑丁义。想 到这儿,心里不由得一股无名火腾起,直冲冲地问丁义:" 小丁,有件事儿我问问 你。 那次我跟你们说的一大队闹事儿的消息,你都跟谁讲过了?" 丁义一听王振春 这话,心里一愣,同时见王振春脸色铁青,脑子一转念:" 这事儿一定要咬住牙不 认账! " 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字一板地说:" 王大哥,您放一百个心。我这人没 别的长处,就是嘴巴紧。这事儿从我这儿绝漏不出一个字儿的!不过其他人我可不 敢保证……" 他拖长声音,同时眼睛四下睃巡着。 王振春见他话里有话,就追问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义凑近王振春的 耳边轻声说:" 我这话信不信由你,那天我傍黑天上连部找张文教要小报,一出帐 篷拐角,正碰上邓玉亭从连部出来。他见我过去,一低头没说话就回班里了。当然 我不是说准是邓玉亭给你捅了的,你可以问问他去。不过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连部叫我去拿信,我先走了。" 丁义一溜烟儿走了,王振春却呆站在原地没动。 丁义的话他相信了,因为他和童玛丽之间的暧昧关系使他深信邓玉亭一定恨透 了自己。 有这个整他的机会,邓玉亭肯定不会放过。想到这儿,王振春如释重负地深吐 一口气儿。他原来一直对邓玉亭有一种负罪感,现在邓玉亭给他汇报让他挨整,他 不但不生气,反而认为从此两人扯平了,他不再欠邓玉亭的心债了。所以长出一口 气之后,王振春反倒感到高兴起来,哼着京剧回班去了…… 晚上全连集合点名,戎昊臣满心喜悦地在队前训了一个小时话:" ……我们欢 迎王振春同志和任何一个犯了个错误的同志,能够悬崖勒马,承认错误,一五一十 把问题向组织上交代清楚。你们应该明白,党对你们是仁至义尽的,是治病救人的, 决不会一棍子打死。任何人如果敢于和领导和党支部作对,那是没有好下场的!王 振春同志已经初步向组织交待了一部分问题,鉴于他的态度已经端正,党支部决定 解除对他的批判和严管。但要求他继续向组织交代问题,写出书面材料和思想检查 以及今后的保证。我们是听其言观其行,如果他再犯错误,我们就再批判、再帮助。 再有几天就过' 十一' 了,连里采购了一些白酒、罐头,上级供应了猪肉。' 十一' 放假两天,大家要好好儿休息。' 十一' 前这几天,各班开个生活会,每个 人都要检查个人遵守纪律的情况,大家给予帮助。下面由赵副连长讲一讲公路结尾 的情况和国庆节后的工作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