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童玛丽也自由了 通往塔里木惟一的木桥旁边,支队司令部的地窝子群中,这几天煞气冲天。继 民兵连镇压了" 八·八战斗团" 的请愿行动之后, 成天三个一群、五个一组的民兵, 荷枪实弹地日夜在支队部所在地周围巡逻。再加上萧瑟的寒风卷着漫天的尘沙,时 不时弥漫在地窝子群中。往日那人来人往的忙碌景象不见了,只有新贴出、挂出的 "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 坚决打退牛鬼蛇神、黑五 类的猖狂进攻" 之类的横幅标语,在凛冽的寒风中挣扎舞动。 在地窝子群的南方边缘地带,有两排没来得及糊草泥的土坯房,并列在十几个 地窝子土包之中,不时有身穿白衣服的人在房前屋后走动。这里就是工程支队司令 部直属的卫生队驻地,土坯房是医生办公、看病的地方,周围的地窝子则是宿舍和 病房。童玛丽和刘君英、李连锁,就住在其中一间地窝子里。 李连锁刚被送到卫生队的时候,医生诊断为先兆性流产,并立即给予保胎治疗。 可是经过几天的治疗,病情不见好转,医生请示了支队政委批准,转院送库尔 勒地区医院,并由童玛丽陪同去护理。这一下小童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从库尔 勒逃跑的机会多了:担心的是怎么通知王振春来找她?就在她六神无主、心焦气躁 的时刻,当天发生了一大队" 八·八战斗团" 率众示威的事件。原定送李连锁的汽 车,被紧急派往民兵连运送民兵去了。事件平息的第二天,李连锁因当夜被枪声惊 吓,造成流产并出血不止。卫生队长去找政委汇报情况,要求紧急组织血源给病人 输血救治。但是,听说是北京人的老婆,没人愿意献血。这时候已经当了政法股副 股长的白忠提出:" 让禁闭室那帮小流氓去献血吧!" 结果被关禁闭的人听说是为 救北京人的老婆,个个二话不说,争着捋胳膊。就这样,李连锁捡了条命。经过一 段时间调治,她和刘君英基本上都痊愈了。童玛丽这时候整天闲着没事儿干,她原 想回连里去一趟,看看王振春怎么还不动身跑?又怕再出不来就跑不成了。她和邓 玉亭虽然是夫妻,但此刻她的心全放在王振春身上。所以她没事儿就往地窝子外面 跑,到县城区" 逛街" ,以熟悉周围的环境和方向。 三天前,戎指导员来到支队部开紧急会议,没事儿总往她们地窝子里钻。老戎 对黑不溜秋、满脸正气的李连锁和一身稚气、奶味未干的刘君英都不感兴趣。他是 看上了身材苗条、漂亮大方的童玛丽了。" 这娘儿们一定够味儿,说什么也得在我 那母老虎搬来之前弄到手!" 戎昊臣打定主意后,这几天除了开会、睡觉之外,总 扎在童玛丽身边没话搭拉话儿。童玛丽知道这个老西儿不好惹,她不敢得罪,只有 装出笑脸来应付。她想向戎昊臣打听王振春的情况,又怕引起他的怀疑。只有用话 引戎昊臣去讲:" 指导员,咱们连没有您还真镇不住这帮人。像王振春那样在农场 调皮捣蛋的人,都让您调治得老实多了,再也不惹事生非了。" 老戎听了这话,心 里美滋滋的:" 不是我夸大口,过去在劳改队里再凶的犯人,到我手里头,还不是 服服帖帖的!你们这帮城市娃子能比四川土匪凶?王振春这一段老实多了,只要他 真心改正,听我的话,让他当个生产班长绝对行!" 戎昊臣这一顿吹,让童玛丽心 里吃了颗定心丸。" 小王这一招小不忍乱大谋的招数,算是初见成效了。" 她知道 下一步小王就该寻机会逃跑了。可是从营区到支队部有几十公里路,汽车也要跑两 三个小时呢,何况路上还有支队其他单位和民兵设的路卡!她担心王振春累个贼死 半路上又被抓住,那就前功尽弃了。所以老戎后边又吹了些什么话,她全没听进耳 朵里。只是戎昊臣见她听得眼睛都直了,心中一喜,不由得抓住小童的细手揉搓起 来。这一下把小童" 惊醒" 了。她立刻轻轻推开老戎那双粗手,冲旁边床上的小刘 和小李努一下嘴,小声说:" 指导员,您先坐着,我出去方便一下就回来。" 走出 地窝子,小童深吐了一口气儿,彷佛把刚才坐在身边的戎昊臣嘴里呼出的臭气全吐 了出去。而后她来到路边的一处沙丘上坐下来,眼看着塔里木的方向望着。直到听 见上班钟响,看见戎昊臣从地窝子走出去的身影,她才回到地窝子。 这天早晨吃过早饭,小刘和小李立刻忙碌地收拾东西。因为昨天晚上戎昊臣来 通知她们三个人,今天上午和他一块儿坐拉物资的汽车回连里。这两个涉世不深的 女人心中充满了欢乐,尤其是李连锁,马上要和胡明言相聚,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儿。 可是童玛丽却坐在床边发愁:她心中犹疑不定,如果就这样回连,再想跑就比 登天还难了。况且她一想起戎昊臣那瘦长的脸、满嘴黄板牙儿和嘴里喷出的烟臭, 就感到恶心。回去了,这个老西儿肯定会对她下手。她一个弱女子,肯定逃脱不了 遭蹂躏的结果。惟一可行的办法是逃跑,小王不来自己一个人跑!她想动员眼前这 两个女子跟她一块儿跑,可看到小李喜孜孜的样子,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此刻她心 里乱极了,而小李见童玛丽仍坐在床边不动手,有些奇怪:" 童姐,您怎么还不快 收拾? 一会儿汽车来了,就来不及了。" 小童心里被她这话搅得更乱了,她索性站起 身提起桌上的军用水壶说:" 就这点儿东西,有什么可收拾的?我先灌点儿开水, 准备路上渴了喝。" 说着走了出来,边走脑子里不时交替闪现出戎昊臣那令人厌恶 的嘴脸和邓玉亭那阴沉忧郁的面孔。 本来是去伙房灌开水的她,脚步却把她带到公路旁的沙丘边,她站在路边伸手 摸摸怀里早就藏好的钱和粮票,望望那仍不见王振春踪影的方向,咬咬牙。她决心 不能放过这最后的逃跑机会。" 跑!就是死在路上也认命了!" 她向两边望望,准 备有汽车过来就伸手截车。可是往塔里木方向看出老远,也不见一缕汽车卷起的沙 尘。正在她焦急眺望的时候,身边却" 吱" 地一声,一辆往塔里木方向行驶的汽车 稳稳地停在她的身边。童玛丽往后退了几步,躲避冲过来的灰尘,心里骂:" 真他 妈背运,要挡的车没有。不需要的车倒自动停下来了。" 这时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 子的人从驾驶室窗口伸出头来冲小童问:" 喂,老乡!工程支队卫生队是在这儿吗? " 小童侧身一指身后的地窝子群回答:" 这一片地窨子全是卫生队。" 她这一 答话,令那位司机眼睛一亮,只见他推开车门径直跳了出来,走近小童,眼睛四下 望一下,低声说:" 听您的话音儿也是北京来的了,跟您打听一个人行吗?" 司机 说这样的话让小童听着一愣。她不由得心中一动,忙问:" 你是哪儿来的?打听谁? ""有位叫童玛丽的你认识吗?""你是谁?打听她干什么?" 司机又四下望望,焦急 地用征询的目光盯住小童说:" 别的话先别说,你先告诉我童玛丽在不在这儿?我 受朋友之托,找她有急事儿!" 童玛丽这时候也顾不了许多,她直筒筒地说:" 我 就是童玛丽,谁让你找我?""认识王振春吗?" 司机声音低得只能让小童勉强听到, 而且他又往小童身边凑近几步。见小童点头,他又从兜儿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塞 进小童手里。童玛丽展开一看,眼睛顿时一亮:" 是小王的字迹!" 司机见她很快 看完纸条,就急问:" 条儿上的意思,你明白了吗?快上车,咱们立马儿走!" 小 童迟疑了一下,自语说:" 我是不是回去跟两个妹妹说一声,顺便把洗漱东西带上? " 司机毫不客气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急往车边走:" 别那么婆婆妈妈的了,要是让 别人发现了,连我他妈的一块儿玩儿完!快上车!" 说着把童玛丽推上驾驶室,汽 车一转头,奔库尔勒方向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