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余亮大意被抓回 就在童玛丽逃跑半个小时之后,戎昊臣带着材料员兼保管来到卫生队的地窝子。 这次紧急政工会结束了,会议是在政法股副股长白忠的建议下召开的。支队司 令部内主张镇压这帮北京人的一派在得到师司令部造反派的同意后,成功地镇压了 一大队" 八·八战斗团" 的造反行动。白忠立即建议利用冬季工程停止施工之际, 在各连展开整顿纪律、打击坏人的运动。运动方式沿袭北京劳改农场的习惯做法。 拔尖子、斗溜子,敲山震猛虎,杀鸡吓唬猴儿,以利来年工程顺利施工,也有 利于加强连队管教工作的开展。会上白忠具体地把农场开展冬训批斗会的做法一一 讲解:" ……切记要发动利用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去斗极少数坏人,只要分化瓦解工 作做到家了,批斗坏人的招数这些人全都门儿清,不要你们教……" 会开完了,戎 昊臣在会上也表了态,一定把本连的革命工作抓紧抓好。具体的运动开展步骤,他 心里全谋划好了。从会场出来,正碰上材料员押着两车施工材料来找他,接他回连 队。 于是老戎兴冲冲带着材料员来到卫生队,此刻他心里特美:" 把这帮浑小子震 住了,腾出劲儿来玩玩儿这帮北京小娘们儿,也开开洋荤!" 可是当他走进地窝子 里,只见两个稚气未退的小娘们儿正坐在床边聊天。东西全收拾好了,就是不见童 玛丽的影子,她的床铺也没收拾。戎昊臣心急火燎地问:" 嘿!童玛丽上哪儿去啦? 她怎么没收拾东西?" 小李忙回答指导员的质询:" 刚才童姐提着水壶去打开水, 说是路上喝,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小刘也补充了一句:" 是不是要回连了,童 姐上街去买点儿东西吧?" 戎昊臣眼珠儿一转,忙吩咐:" 你们俩帮她把东西收拾 一下,她回来马上上车走!" 说完坐在床边看着两个女子收拾东西。突然一个念头 在脑海里闪现:" 这个娘们儿会不会跑了?" 想到这儿,忙站起身来走到小童床边 问:" 童玛丽的钱包、粮票在不在?" 小李在枕头下、褥子下翻了翻说:" 没有钱 包!" 戎昊臣闻言心头一惊,立刻命令材料员:" 你在这儿看着她们俩,寸步不离。 等我回来立刻就走!" 说罢转身大步出了地窝子,在卫生队四处转转,向医生们打 听,都说没见着小童。戎昊臣立刻赶到通往县城街上的惟一通道--塔里木河上的木 桥,向设卡看守木桥的支队民兵打听有没有童玛丽模样打扮的女人过桥,得到的是 否定的答复,老戎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这个臭娘们儿十有八九是跑了!" 因为他 知道,在新疆这个极度缺少女人的地方,一个像童玛丽这样漂亮的骚娘们儿,只要 冲司机一笑,就准能让司机停下车把她捎走的。为了证实他这个想法,戎昊臣来到 卫生队附近公路边上观察一番。果然发现路边有清晰的车轮痕迹和汽车转头开走的 印迹,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立刻飞奔去政法股找白忠。白忠现在专门负责指挥民兵抓捕逃跑人员。一听 戎昊臣的话,二话没说,立刻亲自和戎昊臣一块儿率四个民兵乘坐支队部临时调给 政法股专用的一辆汽车,往库尔勒追去。 秋风挟裹着寒气,笼罩着库尔勒县城。这个南疆重镇的惟一一条代表城镇的街 道,只是几百米长的一条土路。路两边是地区行署机关的砖砌和土坯砌的办公房屋 及惟一一座商店。因为开展" 文化大革命" 的原因,房屋墙上和路边建筑上贴满了 花花绿绿的标语。商店也十天有八天不开门,只有路旁的" 工农兵食堂" ,因为干 革命的人们同样需要填饱肚子而生意兴旺。一股浓烈的炖羊肉的香气飘逸在空中。 距这家食堂有百米远,也就是这条县城标志的土路边缘,有一个土坯砌就、黄 土粉刷墙面的大房子。黄土墙面上用白灰写着" 客运站" 三个大字和一行维吾尔文 的小字。客运站的门是两扇对开的木门,其中一扇已经散架,挂在门框上。大屋内 四个窗户不知何故全用土坯砌死了。所以屋内黑暗异常,刚进屋的人得站在门口眯 着眼好半天儿才能看清屋里的人。 对着门的墙上开着一扇小木窗户,窗旁墙上用墨笔写着" 售票处" 三个小字。 屋内靠墙有四五个维族人在铺着毡子的地上坐着、躺着。不知他们是把这里当 " 旅舍" ,还是静等买车票外出的。因为上级规定,每三天有一辆架着蓬布的解放 牌卡车从这里出发,运送旅客去大河沿火车站。明天就是有车的日子,所以除了这 些以此为" 家" 的维族人,还有几个穿黄衣服的上海青年和穿杂色衣服的人在售票 窗口散站着。几个上海人咿哩哇啦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其他人都木呆呆地站着, 目光毫无目的地在黄色墙上扫射。这时一个剪着" 寸头" 的脑袋,从完好的半扇门 边伸进来。扫视屋内的所有人之后,外罩蓝色制服的身子从门后闪出来。前脚虽然 迈进门里,后脚却仍站在门外没动。他一双大眼又仔细搜寻一遍屋里人,确认没有 什么潜在的危险之后,才挪步进入屋内。 他就是和王振春一块儿跑到库尔勒的余亮。带他们出来的那位司机虽然是个胆 小如鼠的人,但是有王振春递给他一条烟,他就想了那么个法子把两个人带出来了。 让他们藏在停车场上一辆报废的破轿子车里,因为王振春又拿出三十块钱请他 去接一趟童玛丽。看在这相当半个月工资的份儿上,他一不做二不休,又去冒了一 次险,而且居然让他安全地把人接来了。因为库尔勒的武斗闹得凶,很多人没事儿 只呆在家里不敢出门。报废的轿子车又扔在停车场的角落上,没有人注意。王振春 他们三个人老老实实趴在车内不敢乱动,吃的是请那位司机给买来的一大摞维族烤 馕。那位司机的意思,是让他们先躲一躲风头,等过几天他去大河沿火车站拉货, 再带他们走。但是他提出每人要给他三十块钱,不然他就不去冒这份险。王振春和 童玛丽为了逃命,满口答应了,余亮心里却有点儿不乐意。因为他打听到从库尔勒 到大河沿火车站的客车票只要十五块钱。他身上的钱不多,不省着点花,怕是到了 北京就分文皆无了。巧的是正好有两位司机边走边说话,一位说:" 明天你开班车 去大河沿,下午检查一下车况,把蓬布挂好,别误明天的班期。" 另一位司机答应 着:" 王调度,您放心!不会出差错的。" 小余听见他们的话,知道明天有班车去 火车站,心里特别高兴。他向王振春提出去客运站看看,小王不同意:" 还是小心 一点儿为妙,忍耐两天风头过去了再说吧!" 但是余亮认定了这个主意,假说去解 手,溜出了停车场。他小心翼翼边察看周围的动向,边在这惟一的、不长的" 街" 上寻找着。 好在就这么块屁股大的地方,老远他就看见" 客运站" 三个白字了。他巡视一 下四周,见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就加着十二分小心,看好了退路,做好随时奔逃 的心理准备,这才潜入" 客运站" 房内。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这才 松了口气,双手插进裤兜里,装作悠闲地站在离门最近的人群边儿上注意听着人们 的谈话。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只听售票窗口里边传来挪动椅子的声音,屋里散站着 的人们立刻往窗口处拥过来。几十个人拥成一团,挤过来、推过去。余亮站在后边 不着急地看着。" 还没卖票,瞎挤什么?" 他打定主意,等一开始卖票,看看多少 钱一张,准备好三张票的钱,再施展" 溜边加塞儿法" ,买了票立刻离开这里回去。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几个人,余亮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口卖票,没留神身后进来的 人。 这几个人正是追赶童玛丽的戎昊臣和白忠等人一上汽车,戎昊臣就对白忠说: " 估计她即便赶到库尔勒,一准去客运站买票或者在公路边儿上拦车往大河沿跑。 咱们先去公路口搜一搜,再上客运站查去!" 库尔勒地处天山余脉脚下,公路出了 库尔勒地界立刻就要爬山。所以戎昊臣带人在山口路边四下搜寻守候有两个小时, 除了刺骨锥脸的寒风卷着沙尘在山下戈壁滩上呼啸之外,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几 个被风吹得脸疼的民兵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劲儿催戎昊臣离开这个旷野荒郊的公路 旁,到客运站和街上去搜。戎昊臣只好和大伙儿一起先奔客运站来。 一进门儿,白忠一眼认出了余亮。他刚要指挥民兵去抓余亮,被老戎一把抓住 胳膊,俯在他耳边说:" 慢着,等他买了票出来,看看有没有同伙儿,再抓。" 余 亮费了吃奶的劲儿,脑门儿都沁出细密的汗珠儿,手里捏着三张车票,挤出了人群, 径直往外走。心里美滋滋的:" 得!齐活儿!明天一早就能坐车往家奔了!" 出了 大门儿,小余大踏步地飞奔起来,走到" 工农兵食堂" 门前,他站住脚。一来买上 汽车票了,心里高兴,二来刚才这一阵紧张的推挤,让他真出了点儿汗,肚子饿了。 他伸手摸摸内衣兜儿里还剩的几块钱,想着花上一块钱弄上两大碗" 羊骨头" 啃啃。 这时候他不由得回头张望一下,这一瞧就把他吓得两腿一软。因为他看见白忠 正和几个持枪的人紧随身后呢。他下意识地撒腿就跑。白忠他们没料到余亮会突然 回头,等看到余亮往前跑,这才意识到这小子想要溜。于是白忠高喊:" 站住!余 亮!我认出你啦!再不站住我要开枪了!" 几个民兵也飞奔追去,戎昊臣却没跟去, 而是闯进" 工农兵食堂" 去搜查童玛丽。余亮不敢往停车场跑,慌忙之间他奔了公 路。 想着碰上汽车玩了命也得扒车逃走。这时候几个民兵冲天开了枪,枪声震耳, 吓得小余一下子趴在地上,被赶上来的白忠一脚踩着。几个民兵上来用麻绳五花大 绑地押着余亮往回走。在库尔勒惟一的大街上来回走了两趟。白忠拳打脚踢,民兵 用枪托戳小余屁股和腿,打得余亮嘴角挂血,双腿一瘸一拐的,却一声不吭。戎昊 臣喝令他说出童玛丽的下落,他嘴里咬定:" 我不认识也没见着过童玛丽!" 这一 句话又招来白忠的踢打和责骂:" 你小子睁眼说瞎话!童玛丽你会不认识?今天不 老实交代,就让你吃黑枣儿!看你小子嘴硬还是枪子儿硬!" 说着从怀里掏出" 五 四" 手枪," 卡" 地一声打开保险,枪口对着小余的脑袋,吓得戎昊臣和几个民兵 直往旁边躲。余亮昂着头紧闭双唇,铁青着脸,面对枪口怒目瞪着白忠。两人对峙 了几分钟,白忠当然不敢开枪。只好找个台阶儿下:" 好小子!你敢跟无产阶级专 政对抗, 今天把你关进禁闭室,让你知道知道我白忠的厉害。押上车回去!" 看着 白忠气得脸发白,戎昊臣也不敢再坚持带余亮沿街搜寻童玛丽了。只好上车回到支 队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