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相亲鸡奸过大年 施工连这一冬天物质生活极端贫困, 精神生活更是贫乏。往年一到十二月,连 里戎副指导员就要算计年终总结、开批斗会的事儿。大伙儿白天干活儿,晚上坐在 一块儿拿被批斗的人" 磨牙" 。人们在紧张、惶恐的气氛下,提心吊胆地把冬天耗 过去了。今年不同了,戎昊臣已经在" 第三次战役" 之后被打倒,连队的干部大部 分人眼睛盯着木工班,木工房的门槛几乎被干部和他们的家属踩平了。连里的学习 只有徐副指导员一个人在管。上面没有布置什么运动,他也只是嘱咐班长们念念报 就行了。所以全连集中在过冬驻地以来,没有什么政治运动,大家都是想方设法奔 吃食,整个连里呈现一派和平相处的气氛。 但是在这" 和平相处" 的气氛掩盖下,连里却发生了一种邪恶的现象:有人在 搞" 鸡奸" 活动。--现在的文明词儿叫做" 同性恋" ,不过当时搞这种丑恶活动的 人之间却没有什么" 恋" ,他们只是为了发泄性欲。 北京人进疆已经第四个年头。这些人都已经二十五六岁。这种年龄的男人对异 性的追求,除了爱情之外,性欲的满足也是一种渴求。但是由于这些人全是同性, 用他们的话说:" 连周围的沙子都是公的!" 而北京人的名声,因为戎昊臣等人的 宣传和一些北京人的胡作非为,也令农场的异性望而生畏。 在全世界的监狱和军队中,因为缺乏异性,无可避免地都有" 鸡奸" 也就是同 性恋的现象发生,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在北京农场,这种现象也不能例外,不过并 不很普遍。一则那时候绝大多数小伙子都还年轻,二十岁左右。他们对异性的渴求 不大,即便有人性欲亢奋,也还有赵淑珍之类的妓女供他们泄欲。如今赵淑珍因为 告发了戎昊臣,怕一旦戎昊臣回了施工连,她就会活不成,所以她和董连生坚决要 求调到别的连去了。这几年来,虽然一些北京人中的佼佼者也曾经四处奔波过,但 是包括上海姑娘在内的女性,对这些北京人大都不感兴趣,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 别说谈对象了,就是碰碰女方的手人家也不干。沈学祥虽然有过一次好机会, 最终也还是光棍儿一条。 对异性的渴求并不是导致" 鸡奸" 的原因,北京人进疆已经四年了。头几年虽 然在农场附近居住,但因为戎昊臣的" 封杀" 政策让这些小伙子有" 贼" 心没" 贼 " 胆儿。现在姓戎的滚蛋了,他们却已经搬到远离人迹的地方。而且生活上极端贫 困,干活又十分劳累,使大家对前途的认识过分悲观。人们顿生" 得过且过" 、" 过一天算一天" 的处世态度,一些人的脑子里什么" 伦理" 、" 道德" 全不顾了, 这是发生" 鸡奸" 事件的直接原因。 全连只有两个人走了一步" 桃花运" :一个是高敏,一个是伙房的炊事员。这 个炊事员长得浓眉大眼,在全连小伙子中可以算是长得最帅气的了。前一阵子他去 库尔勒玩儿,桃花运撞到了他的头上。他在街上和一位上海姑娘邂逅相遇,那女子 和他一见钟情,居然放弃了焉耆地区农场的优裕环境和生活条件,毅然下嫁到几百 公里之外荒无人迹的沙漠地区来。 在传说施工连要调出去的小道儿消息之后,潘虹立刻跑了一趟农场畜牧连,找 了她的两个好朋友,力劝她们嫁到施工连来。这两位姑娘,一位是小学教员,一位 是农工。潘虹请假走之前,和苟连长聊过这两个女友要来连里找对象的事儿。苟连 长想着:尹志奎离婚了,还一直打着光棍儿,所以一口答应。如果那位小学教员来 了,可以让她在连里当" 孩子王" ,条件就是给尹志奎介绍。潘虹的另一位女友身 体单薄,在农场那种艰苦条件下身体吃不消,而且农活儿很重,听潘虹说施工连女 人少,一般只干一些轻活儿,她也动了心。通过潘虹的介绍,她们了解到北京人不 像领导宣传的那样青面獠牙、十恶不赦。当然,嫁到施工连,是要冒一定风险的。 因为眼下她们就得离开人群集聚的地方,去荒无人迹的沙漠边缘生活。如果将 来调不出去,这步棋就算走错了。 那位小学教员认为人生就是这样,任何事都有风险。她们当年热情洋溢地来新 疆支边,不就是一步错棋吗?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与其扎在农场没有机会调动, 不如再拿自己的命运赌一把。也许这就是自己的转机吧?而另一位女性一来想着施 工连工作轻一点儿,二来三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就算是"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吧。于是潘虹就把两位女友拉到施工连,住在她家里。 自从来了两位未婚女子,而且传出话儿来,要在这一群" 色" 得眼睛发蓝的北 京人中选" 驸马" ,于是全连上下齐动员,高敏的房门就关不上了。 童玛丽上门给余亮说亲;张奎印托不上媒人自己硬闯上门;苟连长的夫人王连 弟,一天三趟地来串门;尹志奎也假装来找王连弟,目的是要在在两位女青年面前 露个面儿…… 春心萌动乱成一锅粥的,只是一排、二排的小伙子。三排的人大部分是劳改过 的,年纪又比较大,任何优势都没有。但是他们也是人,也是生理正常的人,这就 导致他们把对异性的渴求扭曲到同性之间的" 鸡奸" 上来。 经过一段时间" 较量" ,那位小学教员见尹志奎尖嘴猴儿腮,嘻皮笑脸,一点 儿男人的稳重劲儿都没有;尤其听说了他和刘君英的故事,就一口回绝了王连弟的 说媒。苟连长立刻放出话来:" 不跟尹志奎,教书的事儿没门儿!" 女方的回答也 干脆:" 不教书也死不了人!嫁一个不老诚的人过一辈子,就是让我当连长我也不 干!" 对余亮,女方嫌他土气加呆气。丁义也来凑热闹。处了几天,得了个评语: " 总觉得这个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好像那张脸后边还有一张脸似的。" 尹志奎败下 阵来,他恼羞成怒,想恶心一下女方,就先把钱老三推进高敏的门里。 钱老三现在是连里的流动值班员。这也是尹志奎向苟连长推荐的。因为连里工 作地点分散,各工地的值班人员都是轮流休息,他的任务就是到各工地轮流顶替值 班员休息。这个人岁数不大,可是满嘴的瞎话连他爸爸都敢骗。而且长着一脸大胡 子,说话还有点儿结巴,水蛇腰、八字脚。所以他一进高敏的屋,没说几句话,人 家就请他" 回客" 了。他刚回去,张麻子就被尹志奎撺掇来了。一进门儿,就按尹 志奎教他的话说:" 别瞧我是个麻子,那可是金坑儿、银坑儿、聚宝坑儿。跟了我 将来吃香的,喝辣的有你们福享……" 结果话没说完,就让人家轰出去了。 施工连的鸡奸事件,首先是从一个叫刘祥的人身上露的馅儿。他是三排的工人, 也就是金运生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所在的班。事情发生在入冬后下第一场大雪的那一 天。雪刚停,班长刘金玉吆喝班里人出来扫院子里的雪。大伙儿全出来了,惟有刘 祥躺在床上不动。刘金玉没有说什么,可其他人不满意了。" 怎么喳?刘祥为什么 不出来?凭什么我们就该在外边冻着!"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刘班长没办 法。只好走进屋里,从床上往下拽刘祥。刘祥" 打坠坡" 不起来,嘴里嘟囔着:" 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我没有劲儿扫院子。" 这时候其他人也跟着进来,不满地说 :" 你没吃饭是你自己闹的,谁让你放开肚皮猛吃啊?" 刘祥原来是个公社社员, 因为肚子大,能吃,在挖河工地粮票没有了,偷了别人的粮票被抓住,这才送劳动 教养的。自从农场开始粮食定量,他就没有哪个月粮票能吃到月底的。到新疆之后, 他一直是连里的缺粮大户。但是近一年来,虽然他仍旧是三十天粮票二十天就吃完 了,但总有人送给他一些粗粮票,刘班长也送过,还上连部给他要过补助粮。刘班 长说他干活儿棒,所以肚子大吃的多。可是到了过冬驻地,因为油水太少,大伙儿 粮食都有点儿紧,所以刘祥的缺粮问题又出现了。 大伙儿这样责备赖在床上的刘祥,班长却不说话,这引起了大伙儿的不满。因 为班长刘金玉不是个善人,当年整金运生的时候,他心狠手辣,逼得人家跳了河。 水管所批斗邓玉亭,他积极配合尹志奎。用鞭子抽打邓玉亭,就是他的主意。 可现在面对刘祥的无赖行为,他却不发一言。 " 刘班长,你要不管他我们也不干了。谁不知道屋里比外边暖和?凭什么我们 就该挨冻呢!" 刘金玉被逼无奈,而且也真生了气:" 你小子站到外面做个样子不 就行了?非让我下不了台!" 他心里想着,火儿一冒,上去一把揪住刘祥的脖领子 把他拉了起来,嘴里骂着:" 十几年的老毛病不改!我给你掌握粮票吧,你还不干, 这是你自作自受,怨不了别人。起来!出去!干不了站也得站到外面去!" 刘祥不 知哪儿来的一股邪火,他一下子跳到地上,反倒揪住张班长的脖领子上去就是一个 大嘴巴,还骂着:" 你他妈欠我粮票不给,还跟我来这一套!" 他这话一出口,逗 得大伙儿全乐了:" 你是不是饿迷糊了?别人能欠你的粮票?你是吃了豹子胆,敢 动手打班长!" 大伙儿连挖苦带骂的为班长打抱不平,班长刘金玉却一声不吭,也 不还手,只是任凭刘祥抓住他的脖领子,反而对大伙儿说:" 出去干活儿去!瞎起 什么哄!" 这一下把大伙儿都搞糊涂了。" 为什么这么凶狠的人,变得这么老实? " 有的人开始起了疑心。于是大伙儿不理班长,只是一味攻击刘祥:" 刘祥! 你真他妈犯气迷心了,就凭你这份肏相,班长会欠你的粮票?" 刘祥这人的长相确 实有些对不起观众:蜡黄的瘦脸儿,脸颊上还总是沾了一块一块的汗碱和黑泥,身 上的衣服很少见他洗,上衣后背泛着发黄的一圈圈儿盐花儿,散发着一股臭哄哄的 气味。 抽" 莫合烟" 熏得一嘴的黄板牙,而且他自己很少有钱买" 莫合烟" ,是连里 几位典型的伸手派之一。每当他想抽烟,就四处去找正抽烟的人。先把手伸到那人 面前,只说一个字:" 纸!" 接过卷烟纸折好后又说一个字:" 烟!" 然后把折好 的卷烟纸伸到那人面前,人家手捏一撮烟末给他撒在卷烟纸上。他双手捏着纸把烟 卷好后放在嘴上,用唾沫舔一下把纸沾上,然后用手指掐去烟头上的纸捻儿,又说 一个字:" 火。" 那人只好把火柴递过去。所以抽烟的人只要看见刘祥走过来,赶 紧逃之夭夭。 就这样一个人,愣说班长欠他的粮票?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众人笑骂得刘 祥脸上挂不住了,他指着刘金玉的脸对大伙儿说:" 你们不信,可以去问问他!他 敢不认账?!" 众人这样挤兑刘祥,刘祥又如此逼迫,让刘班长无法自圆其说,只 好咬着牙瞪圆了眼睛说:" 你他妈疯了?我什么时候欠过你的粮票?你让他们说说, 谁相信?少说废话,出去干活儿。没有粮票一会儿我帮你解决一点儿!" 说着伸手 把刘祥揪着他衣领的手扭下来,顺势往外一拉。刘祥没有防备他这一手" 顺手牵羊 " ,往前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他立刻爬起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往床跟前走: " 你他妈敢赖账?你舒坦那会儿干什么去了?我这儿有账本儿!" 说着从铺下翻出 一个小本子来,刚要翻开来念,刘金玉一个箭步冲过去抢那个小本子。刘祥身子一 闪,躲开了刘班长冲过来的手,就势把小本子往怀里塞。刘金玉恼羞成怒,一手抓 住刘祥那蓬乱的头发,左右开弓一连搧了刘祥几个大嘴巴,打得刘祥顺嘴角流血, 然后伸手要去刘祥怀里掏那个小本子。众人见了疑惑更重,于是有人假意劝架把刘 金玉和刘祥分开。还有人小声对刘祥说:" 上连部告他去!"-- 就这样,一个鸡奸 小团伙被刘祥的小本子揭露出来了。 刘祥在清河农场的时候,为了得到几斤粗粮票,就已经让别人给鸡奸了。到新 疆这几年,因为连里运动频繁,政治气氛紧张,大伙儿都有朝不保夕的惶恐心态,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甩上汽车拉走,所以这种事情基本上没有发生过。但是刘祥缺 了粮票,有时候会去找那几个曾经鸡奸过他的人伸手。那几个人也会小小地施舍一 点儿给他。自从戎昊臣被抓走,连队管理上放松了。尤其是三排的人,他们眼看一、 二排的人至少可以随便外出过" 眼儿色" 去,甚至可以找机会和异性坐在一块儿聊 聊。而他们却不能随便外出,而且一种自卑感让他们不敢主动和异性接触,怕闹得 灰头土脸的不好收场。所以尽管他们也有机会在人口聚居的农场附近养路干活儿, 也可以到农业连队转转,但他们总是" 自觉" 地不出去转,就是有路过的女人,也 只是偷偷地盯上几眼罢了。但这些人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对异性的渴求--说得露 骨些实际上是对发泄性欲的渴望,随着政治压力的减轻而高涨起来了。在这种情况 下," 撇姑爷( 可能从" 屁股" 一词音变而来)"、" 兔子" 就应运而生了。为了泄 欲,有的人互相鸡奸,有的人用几斤粮票或一两块钱找刘祥去泄欲。这种情况在阿 拉干过冬驻地之前,已经发生得很严重了。但因为做得很隐秘,刘祥被鸡奸后裤子 还没提上,粮票就甩在面前。况且新疆地大荒地多,这种人随便找个没人迹的地方, 干这事儿是很容易的。 但是进入阿拉干过冬驻地之后,大伙儿都觉得粮食不够吃了。所以有的人找刘 祥到沙丘鸡奸以后欠了账,有的人答应发了粮票再给,刘祥也没办法。欠着总比没 有来路希望大一点儿。他怕忘了,所以就用一个小本子把欠账人、数目、时间,一 一记下来。领导上从小本子上发现,刘祥就连理发、修鞋都不交钱,都用他那肮脏 的屁股眼儿顶账。而且后来由刘祥一个" 兔子" ,发展了好几个。这些" 撇姑爷" 除了一个在常年单独工作的一排三班之外,其余都在三排。三班出了这种事儿,王 排长非常生气,也非常奇怪。生气的是三班长周铁龙,是他手下最听话最能干的班 长之一。这位周班长对下属管得最严,一个班近二十个人行动起来像一个人一样。 每天按连里规定的作息时间表:起床、吃饭、上班、下班、学习、熄灯睡觉。 他们就像一台" 永动机" 一样,一直这样转动着,几乎没有病事假。只要有口气儿, 就得出工干活儿,只是可以照顾干点儿轻工作而已。按照其他班的北京人想象,三 班的北京人应当起码有一半人可以搞上对象。因为他们没有戎昊臣式的领导监督、 压制。一个班在外边,又常常处在女性多的农场附近干活儿,每逢星期日,出去" 泡妞儿" 是最方便的。可他们不知道,这位周班长比戎昊臣还戎昊臣,外出根本别 想。 他自己也是二十多岁正当年,而且在清河农场曾经和胡明言争过李连锁。这说 明他对异性有追求的欲望,但政治上的欲望压过了一切。他星期日从来都是按时间 表执行,只是干活儿变成了背语录、学毛选。全班人敢怒而不敢言,如果干活儿的 时候有女人从工地路过,有人多看几眼,就会受到他的申斥:" 看什么呢?看到眼 里拔不出来!别做他娘的春梦了。干活儿!" 于是这些人被压抑得欲望畸形发展了。 星期天,几个小伙子在工地旁边的沙丘里,脱了裤子掏出" 老二" 来比" 雀子" , 看谁的" 阳具" 大。比来比去,结果副班长被开着玩笑就" 出了家" 了,成了三班 的" 撇姑爷" 。 按照孙指导员的意见,要把刘祥小本子上登记的人和各班查出来的人,一一在 全连大会上登台亮相,狠狠批斗一下。但是干部会上意见不一致,因为这件事儿里 牵扯上尹志奎的朋友王吾和刘玉宝。经过多少次连里人员调动,尹志奎已经调到二 排当班长,刘玉宝也调到一排了。王吾没有尹志奎在身边,连个说话逗乐儿的人都 没有,心情烦闷就干了这种事儿。刘玉宝自从" 小寡妇" 事件之后,他自忖在施工 连按长相、年龄排队找媳妇儿,自己得排到第一百八十号去,连排前几号的人都没 希望,他就不往找对象上费脑子了。于是他也寻觅了一位" 撇姑爷" ,花上几斤粮 票" 放一闸" 。现在事情败露,王吾、刘玉宝都去找尹志奎想主意。尹志奎专门去 了一趟食宿站,弄了一块羊肉,到苟连长家去了一趟。 提起这种事儿,苟连长也挺生气的。" 连长,这种说不出口的丑事还是不要张 扬为妙。家丑不可外扬嘛!让上边知道了,你还不得落个管教不严的评语呀?就是 让戎昊臣知道了,他也会笑掉大牙的。" 尹志奎会抓住连长的" 活思想" ,几句话 让苟连长在干部会上坚决反对把这件丑事儿公开化。徐副指导员是部队转业来的, 他长这么大连听也没听说过,世界上竟会有这样不知羞耻的人和事。他在会上表态 :" 这种事,从我嘴里说一遍我也要漱三次口。算了,别说它了!" 连孙指导员一 派的余副连长也反对公开批斗:" 真他娘的缺德!屁眼儿是拉屎的地方,他们也不 嫌臭?呸!"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算了吧,说了让人恶心!" 这一下,五个干 部有三个反对,一个赞成。一个结巴副连长没说话,这事儿就算搁下了。其实后来 孙指导员也明白过来,刘祥那小本儿上还记着有好几位班长的大名。另几位" 撇姑 爷" 交待的材料上,也列有张礼这样貌似正人君子的大名。事情发生的时候,正是 他当指导员的时候。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但是这件事儿不能就这样过去,对当事人 虽然不公开批斗,但总要处分吧。老孙主张立刻写材料报支队部政法股。苟连长考 虑春节将近:" 过了春节再研究吧。" 春节这几天休息中,全连工人每人分了一勺 黄羊肉、猪肉丝熬白菜汤。猪肉是上级供应的二百克定量肉,但被王翔变了个戏法, 到每人嘴里连一百克也没有了。这可怜的年夜饭吃过之后," 鸡奸事件" 当事人们 个个蔫头搭脑,躺在床上想自己的心事。其他人也被这沉闷的气氛制约住,根本乐 不起来。 全连的北京人中只有三个人是高高兴兴过的节:一伙儿是尹志奎和他的几个心 腹哥们儿,这里有连里的理发员、王吾、刘玉宝……。他们从食宿站弄来一点儿羊 肉、白酒,在一块儿炖羊肉、喝白酒,庆幸因为老尹的帮忙使他们过了这一关。一 伙儿是张奎印的浇灌班。这个班没有人参与" 鸡奸事件" 。而且春节前积攒了十几 只野兔。年三十儿大伙儿坐在一块儿,大嚼用羊肉、猪肉分别炖了两桶兔肉。吃饱 喝足了,就大聊前两年的" 泡妞儿" 段子。尤其是沈学祥,聊起他抱着赵慧娟亲嘴 儿、摸乳房的情节,那嘴都咧到耳根儿了。第三伙儿人是在童玛丽家里,屋子不大, 来的客人倒不少,只好把床铺腾出来当饭桌。王振春和童玛丽" 好" 了这么多年, 在年前总算领来了结婚证,正式办了结婚手续,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夫妻。所以这是 大年三十儿的家宴,同时也是喜筵。只是赶上这物资欠缺的" 年节" 兼" 喜庆" , 宴席上的" 进口货" 却少得可怜。尽管王振春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弄到了很可怜 的一点点猪肉、羊肉、牛肉,剩下的就是大白菜、胡萝卜、白萝卜,连" 真素斋" 的看家菜各式豆制品都没有。酒也只有白酒和葡萄酒,没有大伙儿喜欢灌的啤酒。 房子角落的小木桌上,放着四个盘子,装的是糖果、瓜子儿、烟烟卷儿--这纯 粹是为了" 装喜庆门面" 硬凑出来的。还有一盘是王虎家里从天津寄来给他的年糕, 也托人给王振春捎来几块。小童用油炸了,把方糖捻碎撒在上面,给几个小孩子们 分着吃。 王振春把小胡夫妇、王汉、余亮、丁义、麻杆儿张……这些好友请来一起过年 三十儿兼贺喜。他也请了李囤,但他绷着脸翻了翻白眼儿拒绝了。 在这喜气盎然的小屋里,最高兴的要数童玛丽了。小王给她做了脸!在这样困 难的岁月,在物资供应如此紧张的地方,小王能弄来这一大堆食物,而且还有烟卷 儿、糖果、瓜子儿,就应该说是很不简单了。只有几个窖藏的哈密瓜,不是小王采 购来的,而是王虎捎来的。尽管数量不多,但能这样丰盛,的确给大伙儿和孩子们 带来喜悦和欢乐。 正因为物资不足,来之不易,王振春的" 婚宴" ,除了只请几个" 至交" 之外, 连里的干部,一个也没请。 酒足饭饱之后,房门紧闭。几个人低声唱了几段《坐宫》、《杀家》……麻杆 儿张用筷子夹在琴筒上,低声给他们伴奏。而后去掉筷子又给大伙儿伴奏了几段《 红灯记》、《沙家浜》、《打虎上山》……。大伙儿一直唱到半夜,才算尽兴而散。 大年初一应该是欢腾喜庆的,可是生活的贫困、精神的空虚让人们乐不起来。 最后苟连长在老徐的建议下,把原来演京剧的一帮人集合起来,每人发了几个 馒头、一碗头天剩下的肉丝白菜汤。吃完之后,趁着中午阳光明媚,把锣鼓家什搬 出去,在院子中间支起来一阵敲打。" 麻杆儿张" 的胡琴一响,王振春等一干人唱 了几段样板戏。外连帮助唱黑头的曹树仁也来了,一方面他想上施工连过过戏瘾, 更主要的是他们连缺粮严重,他来找王振春求援。大伙儿看见他来了,都哄叫让他 唱段《杜鹃山》。可他拍拍肚子摇摇头:" 不行!这儿提不起劲儿来!" 丁义不以 为然地说:" 讲究的就是饱吹饿唱嘛。" 王汉扯了丁义一把,责怪他:" 你这是什 么话? 人家讲的' 饿唱' 是肚子里有油水的饿唱。咱们肚子里的肠子,都那么长时间 见不到油水了。这种' 饿' 是没底气的饿,怎么唱得出来!" 说完他趴在王振春耳 边嘀咕了几句,小王点着头把曹树仁领到小童家里。一大碗红烧羊肉让他吃了个精 光,然后又去伙房给他买了三十个馒头装进他拿来的提包里。曹树仁一连几声谢谢, 眼泪从眼框中滴下来:" 兄弟,哥哥真是走投无路了。这一饭之恩永难忘怀!往后 如果有用得着我的时候,捎一句话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