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王和小童离婚 但是童玛丽想错了,她好几次发现圆拱房里住着的那个四川姑娘和王振春站在 营房外的甬道说话,从远处看,两人还说得挺热闹。这一下她心里可绷不住了。她 对王振春开始有些心灰意冷,于是去找王汉,把王振春最近的举止告诉他:" 我这 是热脸蛋贴了个冷屁股!我一心想着过去的事儿都一笔勾销,大家既然都好了这么 多年,又有两个孩子,' 吵吵闹闹是夫妻' ,哪儿有铲子不碰锅沿儿的?大家不计 前愆好好儿过日子就算了。谁承想他肯定认为我好欺负,离开他活不成。我也想过 了,大家好和好散,不用吵来骂去地让那帮孙子看热闹!我干脆跟他离婚!他爱跟 哪个女人好都跟我没关系了。" 王汉自然劝说童玛丽:" 你先别着急,也许那个女 人找他问点儿事儿。你也知道王振春这一阵子在场里成了有名的' 溜子' 大哥,经 常在外边出头给别人了事。这样吧,我哪天找他聊聊,谁让我们原来关系那么好呢? 这事儿我责无旁贷,应该管!" 可是没过几天,也就是农场水稻灌最后一茬水 的时候,王振春家里出了事儿,促成了王振春、童玛丽最后走向离婚的路。 基建连营区在农场主干道旁边,按照过去苏联模式修建的农场,都是灌水渠紧 挨着道路平行走向。这一年的七月,是夏天气温最高的月份,基建连营区对面的灌 水主干渠旁边,都是一排排成才的杨树,浓荫蔽日,给中午休息的人们提供一个理 想的歇凉地儿。很多男人在干了一上午活儿,吃过午饭要睡一会儿午觉,女人们就 带着孩子来到这水渠旁林荫下打扑克、摆龙门阵。孩子们一天里最高兴的就是这一 会儿。因为他们可以聚在一起玩儿" 警察抓贼" 、" 过家家" 、" 和泥盖房子" 。 童玛丽自从被戴了" 帽子" ,就开始和大家一块儿下地挖渠、平地,干重体力 活儿。后来" 帽子" 虽然摘了,连里也没给她分配轻工作。她干了一上午土方活儿, 回家来累得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王振春虽然在家里休息--自从他从监狱出来, 经常借口在监狱被打断了两根肋骨、打瘸了一条腿(实际上是他装出来的)而时常 请病假在家休息--但他根本不在家里呆着,而是东游西串,不是帮别人打架,就是 给别人说合,然后准是一顿" 酒肉泡心" 的吃喝。往日他不在家,童玛丽睡午觉的 时候,都把妞妞关在家里,给她拿出一摞小人书看。妞妞也特别懂事,一个人安安 静静地看小人书,决不吵妈妈睡午觉。这一天因为王振春在家休息,中午还把午饭 做好等童玛丽下班回来一起吃午饭。中午童玛丽要睡午觉,她让王振春带着妞妞到 外边去玩儿,王振春也一口答应了。 妞妞听了高兴得直拍手:" 嗷!嗷!爸爸带我出去玩儿了!" 她跑着跳着跟在 王振春身后来到路旁树荫下,和其它孩子们一起玩儿上了。王振春坐在树荫下跟别 人聊天儿。不一会儿,朱阿三骑着自行车来找王振春,他趴在王振春耳边小声儿说 了几句话,王振春一听眼睛就瞪圆了,张口就骂:" 肏他妈的!这小子不想活了? 敢欺负到咱们爷们儿头上!走--!你骑车带我找他去!我不碎了这小子我不姓 王! 打他狗娘养的满地找牙!" 说罢他对李连锁说了声:" 小李,一会儿你回家的 时候把妞妞也带回去。" 说完坐了朱阿三的" 二等车" 慌慌张张地走了。 他走了半个小时,李连锁想起看看妞妞在什么地方?她站起身来四下张望,只 见一帮孩子在离大人一百米远的水渠堤上往水里看着、喊着:" 妞妞--!快爬上来 呀!" 这时候有的大人觉着可能是出了事儿,也站起身往那儿跑。这个季节是水稻 用水最多的时候,总干渠里的水满满荡荡,渠水浑浊,水流激荡。等大人们跑到渠 堤上一看,渠里的水除了一个漩涡推着一个漩涡往前冲之外,已经没有妞妞的身影 儿了。 李连锁吓得一屁股坐在堤上,脸色苍白,瘫软在地上起不来。几个女人赶快往 营区跑去叫男人,不一会儿几个光膀子的男人急速跑来,跳进水中往下游寻找打捞。 童玛丽只穿着裤衩、带着乳罩急火火跑来,刘君英赶紧把身上一件褂子披在童 玛丽身上。渠里的水很大,流得也非常快,人们一直往下又找了一两公里,没摸着 妞妞的身影儿。童玛丽当时就昏倒在堤上。几个女人连搀带扶把她送回屋里,连队 卫生员也赶来,用银针刺她的" 合谷" 穴,过了十几分钟,童玛丽才吐出一大口气, 接着眼泪连珠般从眼角流下,随着哭声响起来。李连锁双膝跪在屋里地上连声喊着 :" 童姐!童姐!我有罪啊--!是我害了妞妞啊--啊!啊!……" 说着她也跟着哭 起来。屋里一片哭声。 这时候王汉急匆匆赶来,他趴在童玛丽耳边说:" 小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你瞧连锁跪在地上不起来,这件事不能全怪她。你要是同意我的话,就起来把 连锁搀起来。事已至此,节哀顺变!" 童玛丽睁开泪眼,看见李连锁披头散发哭得 一个泪人儿似的。她强忍住心里的悲痛,起身拉着连锁胳膊说:" 妹妹,妞妞的事 儿跟你没关系。快起来!姐姐一点儿不怪你。" 李连锁泪眼模糊哽咽着说:" 大姐, 王大哥临走的时候把妞妞托付给我了,是我害死了妞妞!我也不能活了。" 说着就 往外闯。 胡明言上前抱住她,含着泪说:" 连锁,人死不能复生,你搭进这条命去要是 能把妞妞救活我也不拦着你。谁让我们欠童姐一条命啊?是打是骂由我来承担,你 就先别在这儿添乱了。" 正说着,只听外边有人喊:" 妞妞找到了--!" 童玛丽听 了从床上一个箭步冲出去,她心里想着:" 只要妞妞活着,我立马把她送到北京去, 再不让她在这儿受罪了。" 可是映入她眼里的妞妞是被两个人抬着,直挺挺的像是 睡着了一样。童玛丽一下子心里像是有一块冰,全身都冷得发抖。她没有哭也没有 眼泪,目光呆滞直愣愣地看着一个小时之前还欢蹦乐跳的妞妞,脑子里只有三个字 :" 睡着了、睡着了。" 她吃力地挪动着脚步,来到妞妞身边,只见往日妞妞那红 润的脸蛋儿变得极为苍白。童玛丽掏出手绢轻轻地在妞妞脸上把眼角、鼻孔、耳朵 里粘着的泥沙擦掉,嘴里喃喃地说:" 妞妞,睡吧,妈妈轻轻地擦,不会把你弄醒 的。" 在场的人们都摒住呼吸,眼看着深爱自己女儿的母亲面对着已经失去生命的 女儿的那种" 变态" 的心理和痛切的表情,无不为之伤感。王汉对抬着妞妞的人说 :" 先把妞妞放进屋里,给孩子洗洗身子,换换衣服。" 这时候王振春从外边回来 了。他见自己家门前围满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赶忙拨开人群闯进屋里, 看到妞妞穿着衣服躺在床上,脸色白得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他心里一沉,连忙问: " 妞妞怎么了?" 童玛丽看见王振春进屋来,眼睛里似乎冒出一团火,她没有答话, 却转身抄起案子上的菜刀,猛然朝王振春头上劈去。她的动作早已经被王汉注意到, 王汉一个箭步窜过来,双手紧攥住童玛丽的胳膊,挡住了砍来的菜刀。但是菜刀落 到地上,刀锋正砍在王振春脚上的皮鞋尖儿上,把鞋面砍开一道口子,万幸没有砍 到脚趾头。王振春刚要发火,童玛丽疯了似的甩开王汉,上前抱着王振春,用嘴巴 咬住王振春肩膀上的肉,疼得王振春大叫一声,那瘆人的声音震得屋里人心头一颤, 震得窗子上的玻璃" 哗哗" 响动。王振春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童玛丽胸前一发力, 嘴里又大吼一声:" 啊--!" 把童玛丽一下子推了出去,砸在王汉身上,把童玛丽、 王汉和身后的几个人一下子全砸倒在地。王汉手一扶地立刻站起来,冲周围几个人 喊:" 把他拉出去--!" 余亮、丁义和胡明言一起连推带搡地把王振春推出屋去, 然后余亮把妞妞被淹死的经过告诉他。王振春听了眼睛瞪圆了喊:" 这能怪我吗? 我临走的时候把她托付给小李了呀!" 听着王振春的喊声,胡明言和李连锁" 扑通" 一下子跪在王振春面前,小胡说:" 王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要打 要罚由着你,不然我赔你一条命行吗?" " 赔我一条命?你怎么赔?你会扎针灸, 能把妞妞给我扎活吗?" 王振春怒吼着冲着胡明言夫妇发火儿。童玛丽立刻从屋里 冲出来骂:" 你他妈又上外边跟你那些狐朋狗友灌' 屎汤' 去了!凭什么你怪人家? 人家是该你的?欠你的?还是收了你看孩子的钱了?你个混帐王八蛋的东西!你现 在眼里还有这个家、还有我们娘儿两个吗?废话少说!咱们立马离婚!你去跟你那 些混帐王八蛋一块儿过去吧!" 王振春现在在场里威名大震,那些小溜子都尊称他 为" 王爷" 、" 王大哥" 、" 王师父" ,还没有一个人敢在众人面前骂得他" 狗血 淋头" 的。他觉着他的尊严被侵害,脸皮被撕烂了,于是脑子一热,张口就和童玛 丽对骂:" 谁稀罕你这个臭娘儿们?千人肏万人骑的骚货!滚你妈的蛋吧!" 王汉 一听这两个人都不理智了,赶紧命令众人把王振春推走,然后劝着童玛丽:" 小童, 你是明白事理的女人,离婚不离婚的咱们屋里关上门再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样 对骂有失身份,再说也让那些' 幸灾乐祸' 的王八蛋们看笑话。你想想是不是这个 理儿?听我一句话,进屋去先把妞妞的事儿料理完了再说。"-- 王汉指的是站在房 前不远处的尹志奎、王吾、刘玉宝那一伙儿人。他们面带着笑容,嘻嘻哈哈地往这 边看着,尹志奎嘴里还喊着:" 不打!不打!一根鸡巴肏俩,不掐!不掐!一根鸡 巴肏仨!" 童玛丽气得眼睛一瞪张嘴就要去骂尹志奎,王汉拦住她:" 小童,人能 跟狗制气吗?难道狗咬你一口,你还去咬它一口吗?" 说着把童玛丽劝进屋里去了。 埋葬了爱女妞妞,童玛丽立刻写好离婚报告让王汉转交给已经住到单身宿舍去 的王振春签字,然后交给徐指导员。老徐还要给他们调解一下,童玛丽冷静地说: " 指导员,我们是好离好散,再说我们在连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知道我们不是 三岁两岁的孩子。我们是知书达礼的人,知道控制自己的行为。这件事情既然我们 已经决定了,我们两个人就都不会反悔。请您尽快到场部' 行政办公室' 去批一下 吧。" 徐指导员听了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