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浮 沉 第一章 媳妇儿风波 一、独居的四川小媳妇儿 刘优德从胜利农场场长升任地区农垦局副局长以后,立刻带领已经调到局农科 所的王汉到原农二师、现在的地区农垦局下属的所有农场视察工作。来到塔里木各 农场,见到了不少原来和自己一块儿打过仗、一个地铺滚过的老战友,还有同一个 村子参军的老乡。大家欢聚一起之后,不少人纷纷向他提出:" 能不能把我们调出 塔里木地区?到其他地区农场就是不当干部当工人也心甘情愿!" 他们的话给刘优 德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因为塔里木地区的农场自从五八年大跃进" 垦荒建场" 成立 以来,连年亏损,不少农场连基本口粮都要年年到外省去买。干部、工人都在想方 设法到师部钻营,让自己调出这个" 沙漠大狱" 。没有办法的人们就抱着" 混日子 " 的态度" 出工不出力" ,偷盗地里粮食成风,和胜利农场的生活相比简直有天壤 之别。 刘优德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每到一处地方,他都费尽唇舌鼓动大家要" 奋发图 强" 、" 坚守岗位" ……,他还想把胜利农场实行的" 评工计分" 工资制度," 照 方抓药" 在塔里木各农场推广执行。但是王汉经过一番深入农田的调查,发现这里 粮食生产上不去的主要原因还不是人为因素,而是水的问题。他告诉刘优德:" 由 于塔里木河流域从五八年开发以来的过度开垦,造成河水流量年年递减。农田灌水 不足造成作物大面积减产,而且恶性循环,土壤沙漠化、盐碱化越来越严重。要想 彻底改变这里的面貌,光是宣传鼓动用处是不大的,只有想方设法增加这个地区的 供水量,再加上工资制度的改革、宣传鼓动工作的开展,才能见到成效。" 刘优德 和王汉相处这几年,对他的进言是相信的。他听了王汉的话双手一摊,无奈地说: "你的话是有道理,可是等于是废话!河里就那么多水,怎么增加供水量?这不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吗?" 王汉沉着地回答:" 古人说:' 谋事在人' ,办法还是 有的!只是要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工程浩大,不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完了的 事。" 刘优德着急地问:" 你别和我打哑谜!先不管什么浩大不浩大,你先说说是 什么样的办法我听听,再研究这个办法能不能实行。" 王汉蹲在地上,顺手折了一 根干树枝在地上画着:" 咱们这个地区的水系主要有两条大河,一条是塔里木河, 一条是开都河。我这些年观察过开都河,水量大得很,年年沿途各地都要抗洪防洪。 开都河水最终流入博斯腾湖,那是一个天然的大水库。我设想如果能够把这个 大水库的水引到塔里木地区来,自然能解决这里缺水的问题。只是因为引水工程要 翻过一座山,需要挖一条大的引水河、建一个大的扬水站,把湖里的水强行抽出来 翻过大山,穿过库尔勒,直达爱沙米尔水库和大西海子水库。这样虽然要动用大批 人力、物力,但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还是划得来的。" 刘优德看着王汉在地上划 出的引水图,脑子里转了几转,说:" 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是要动用全师的力量 来施工,可不是一件小事儿。这样吧,你回去之后先详细写出一份儿报告来交给我, 在局党委会上大家讨论一下。如果意见能统一,就给上级打个报告请示一下。只要 师党委会能通过,你就牵头组织一个设计队,把扬水站、引水河的详细施工方案设 计出来。 我心里初步估算一下,这个工程没有两三年是完不成的。" 张奎印自从调到农 场以后,心里感到十分失落。因为农场生活安定,更加上大部分人都娶了老婆成了 家,人们的心思全放在居家过日子上边,过去北京人中" 鸡吵鹅斗" 、" 勾心斗角 " 的局面消失了。这一下让他感到" 英雄无用武之地" 了。因为现在的连队领导班 子里,以苟富贵连长为首的老派干部和以新调来的白指导员为首的造反派起家的新 干部之间为争权夺利斗得不可开交。经常为菜地分菜你多了我少了、食堂分肉你肥 了我瘦了争吵得一塌糊涂,所以根本顾不上搞运动整工人。张奎印刚调来农场的时 候,也曾幻想过娶一个上海姑娘做老婆。为此他是费了不少心思,也挨了不少人的 骂,最后对他来说只是一场空。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把目光转向四川来的没户 口没工作的姑娘身上。但是他不想掏路费、发" 邀请信" ,只想不费吹灰之力捡一 个便宜的。 说来也巧,他碰上了一个以前认识的开拖拉机的人。那是一次收工的路上,他 见到路边停着一辆拖拉机,机车旁一位司机两手油污站在机车旁发呆。张奎印以前 搞过机械,懂一些机械常识。他上前帮助司机三两下就把机车修好了,所以和那位 姓仇的司机认识了。仇司机和他来往几次以后,答应帮他找个不掏钱的老婆,只是 那女人是个刚刚离婚的四川姑娘。原来仇司机经常开拖拉机到农场办的小煤窑拉煤, 一位老挖煤工花了五百块钱到四川接来一位大姑娘成了家。仇司机常和那位老挖煤 工一块儿喝酒,日子长了竟然和老挖煤工的小媳妇儿勾搭上了。小媳妇儿让他在农 场给她找一个丈夫,只要比现在这个老头子岁数小就行,找好了她马上跟老挖煤工 离婚。 张奎印一听不要自己掏一分钱,那女人虽然是结过一次婚的,但时间不长,只 有三个月。而且她的户口准迁报告已经批下来,于是就答应下来:" 只要她办好离 婚手续,别让那个老家伙来找我的麻烦就行。" 他结婚以后,两口子过日子倒也相 安无事,只是这位名叫王春花的女人看见张文景他们调到学校去教书眼红得很,就 在张奎印耳边叨念着:" 你不是总对我说你原来学过机械设计吗?仇大哥也说过你 会修拖拉机,你怎么不能调到农机修理连去?看人家脱离甩土方,往课堂上一站, 多美!" 这话说了几遍,说得张奎印心眼儿也活了。他心里产生一个念头:" 我要 是设计一个大型挖掘机代替人工挖排水渠,肯定能在农场混份儿好差事,闹好了兴 许能调我到场部农机股坐办公室去。" 于是他跑了几趟新华书店,还真在一大堆旧 书里翻找出几本机械设计和挖掘机图样的旧书。他本想直接去找刘政委,但又怕被 人家看不起训斥一顿,说他痴心妄想,于是他先找王汉把自己的想法对他讲了:" 按我的设想,除了几件大的零件像转动齿轮、大抓斗要到师部农机厂去订做,其余 全部由我手工制作出来,保证花钱少、工效高!" 王汉不太懂机械上的事情,他把 张奎印的设想对刘优德讲了。刘优德想想如果真能有这样一台挖泥机代替人力挖渠, 那可以省出不少劳力投入农田改造、精耕细作。于是他拿着张奎印设计的方案到师 部农机厂找技术员请教。那位技术员看到图纸非常惊讶:" 没想到你们那儿的北京 人里真是藏龙卧虎哇!" 于是技术方案很快定下来,张奎印临时借调到农机修理连 "挖泥机制作小组"。他到了那里真是" 如鱼得水" ,拖拉机他能修,哪个机车坏个 零件他会" 依葫芦画瓢" 制作出来。这一下他这前三脚踢开了,就成了农场农机行 业的红人,农场新成立的汽车连一定要调他去当技术员,修理连坚决不放。而且师 部农机厂时不时还会用吉普车把他接过去协助解决一些技术问题。这一下,他老婆 王春花整天两只眼睛像" 望天鱼" 一样,眼白冲上看人,走路轻飘飘,张嘴就是: "我们奎印马上要调师部了,天天忙得连我都见不上面了。"用尹志奎的话说:" 整 天夹着个烂屄东扭西歪,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 王汉的设计方案在农垦局党委会上基本通过了,王汉受命组织一个测绘小组, 开始进入实地测量绘图工作。王汉把王振春找来,想让他参加这个工作,因为他原 来就是水电学校的学生,虽然没毕业,但总也学过一些水电知识。而且王汉想通过 让他参加这项工作,把他已经濒于泯灭的事业心重新唤醒。不能再这样让他沉迷下 去,否则他真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亲人来说都是废物的人。 但是王振春摇着头苦笑着说:" 王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我这些年经过生死关, 已经把这个社会看透了。我现在是' 人入江湖、身不由己' 了,我不能离开我那些 徒弟和江湖朋友。您就再别为我操心了罢。" 王汉听了他的这些话,心里仿佛被一 根针刺痛了,他真为王振春可惜:" 这样一个聪明灵巧的人才,就这样被埋没了! " 但是他确实想不出办法把他从那些" 狐朋狗友" 那里拉回来。最后他心里对 自己说:" 这都是命吧!人的命,天注定,白费口舌没有用。" 王汉又去找张文景, 因为测绘过程中有大量数据需要计算。这对于他来说是费脑费心的事,而让张文景 来做,则是" 手到擒来" ,不费吹灰之力。张文景从学校回来,被安排在连里新建 的猪圈喂猪。他对王汉说:" 你不要调我跟你去跑测绘。现在我住在猪圈旁边,虽 然臭一点儿、活儿也累一点儿,但是我有时间可以一个人静下来,把我对数学的人 才培养、儿童数学普及教育的看法写出来。学校张校长已经答应用学校数学教研组 的名义往杂志社投稿。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你先把测绘基本数据记清楚给我送来, 我会抽出时间把数据尽快给你算出来的。" 最后,王汉只是让余亮、李囤作为" 跑 杆儿" 人员、让丁义负责记录数据,到测绘小组去帮工。基建连的北京人基本上全 年都在别的连住着,干挖渠和农田改造的土方活儿。他们称自己是" 流动工程队" , 比在塔里木修公路只多了一项对家的挂牵。每到星期天休息,绝大部分人结伙儿步 行十几里地回家和老婆团聚。他们把这称为" 费心费力又费腿的肏屄大行动" 。从 星期一到星期六,整个北京人营区静悄悄儿的,那些没有工作的小媳妇儿每天为了 省一顿饭的开销,都睡到太阳照到屋子正中间的地上,把暗黢黢的屋里照亮的傍中 午时分才懒洋洋地爬出被窝儿。 王振春的媳妇儿柳卫红,是从来不吃包谷面的。" 那么粗的棒子面儿,会把我 嗓子划坏的。" 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有把户口准迁证弄到手,因为她是城市下乡知青, 户口已经迁入当地农村。而她是私自" 潜逃" 出来的,当地村支书硬是扣住她的户 口不给。不过她并不像其他户口没迁来的四川小媳妇儿那样,每天只能吃那种一大 锅菜里只加一点点包谷面的" 菜糊糊" 。她有王振春这样能" 呼风唤雨" 的丈夫, 经常会有徒弟们给她家送来白面、蔬菜、猪肉、羊肉和清油。听说她想吃大米,立 刻会有人奔波几百公里给她送来阿克苏的大米--因为她从不吃本场出产的大米。她 起床晚并不是因为想省点儿花费,而是那几个平时巴结她的四川老乡大都为了节省 开支而起得晚。她起床以后,先把窗户上的窗帘扯开。想来她屋里摆龙门阵顺便" 蹭油儿" 吃点儿她大方地施舍的细粮和油汪汪炒菜的女人们,就会相继来到她的屋 里。一边哄着两个女儿给她们穿衣服、洗脸,一边帮助柳卫红把饭菜做好。 吃饭对于柳卫红来说不光是喂饱肚子而且是一大乐趣。她看着那几个" 穷酸" 女人" 狼吞虎咽" 地把桌上的" 残羹剩饭" 打扫得一干二净,心里自然而然地产生 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人上人的舒适感觉。她惟有对丁义老婆周春芳又嫉妒又佩 服,嫉妒的是自己只生了两个女儿而周春芳却是一儿一女两支花儿。她心中只怪自 己肚子不争气,但是嘴里却不依不饶地骂王振春:" 你能怪我吗?那是你肚子里的 种子都是母的!是你们王家上辈子没做好事得的报应!" 王振春见丁义家经常吃棒 子面,菜里连一点儿油星都见不到,就时常让柳卫红给周春芳送些清油、猪肉。但 是每一次都被周春芳让丁义送回来,还捎来话儿说:" 救急救不了穷,孩子们吃惯 了嘴儿,我们没地方弄这些好东西供他们。谢谢你们的好心了!" 丁义建议王振春 给李囤家里送点儿他们家不吃的棒子面,因为李囤新娶的老婆好像是有点儿" 痴傻 呆苶" ,根本说不清自己原籍在哪里、户口在什么地方,所以李囤家口粮极缺。丁 义看见过前些日子从来不沾公家东西的老李,夜里偷偷跑到公家苞谷地里偷掰了一 口袋苞谷。回家来把苞谷棒子搓下粒儿来放在锅里加上一点儿盐,煮得半生不熟盛 在碗里当粮食吃,而把自己那一份儿口粮让已经怀孕的老婆吃。 为娶这个女人,丁义曾经劝说过李囤,因为这个女人是在农场各连要饭的时候 被李囤碰见的。当时李囤见她挺可怜,在食堂给她买了饭菜让她吃饱,并且问她老 家在什么地方?到新疆来找谁?李囤表示:如果她愿意回老家,可以送给她路费让 她回去。那女人" 咿咿啊啊" 问东说西仿佛神志不清的样子,李囤只好让她走了。 但是没过几天她又回来,而且直接找到李囤,坐在李囤床铺上不走了。李囤没 办法,只好请来李连锁、周春芳,让她们问问这个女人来找他是什么意思。那女人 在周春芳家洗洗脸、换上周春芳送给她的衣服,大伙儿再一看,这女人还真有几分 姿色。 她表示愿意嫁给李囤,李囤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可是丁义劝说李囤:" 这女人 来历不明,结婚后办不了户口准迁证,这一份儿口粮还不够你吃的,将来再有了孩 子你可怎么办?" 李囤不以为然:" 你这话说对了一半,据我猜测这女人一定是有 来头的。这种事古书上写的有,我只当为她提供一个避难所,帮她躲过劫难。将来 也许有一天她找到自己的老家,我就送她回去。眼下困难一点儿只当我是积德行善, 求老天爷下辈子给我一个好去处吧。" 王汉也有一点儿预感:" 这个女人必有难言 之隐。但看她用要饭的方式选中老实厚道的李囤做夫君,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老 李,你可要善待她呀!" 结婚的事还是王汉到场部给他去讲情和担保,才发给他们 结婚证,因为那女人没有未婚证明,也说不清原籍在什么地方,保卫组想发函调查 都没办法。李囤对王振春送给他的棒子面全部收下而把白面如数退回去:" 你给我 送粮食是雪中送炭,我会记在心里的。但是白面我可享用不起。我就是棒子面脑袋 天生的穷命!" 王振春说:" 白面是柳卫红让我送给你老婆吃的,她现在怀了身孕 需要营养。" 李囤还是坚持让王振春把白面拿回去:" 行了,她既然是找上门来嫁 给我,就得跟我一块儿学会过穷日子、苦日子。窝头脑袋的老子不能生一个白面脑 袋的儿子。我也养不起他!" 柳卫红还有一点佩服周春芳,那就是打扑克牌" 双扣 " 。平时那几个来" 蹭油" 的女人饭后和柳卫红在一块儿打扑克牌,她们都是看着 柳卫红的眼色行事出牌,每次都能让柳卫红当赢家。时间长了柳卫红看出这几个人 是故意讨自己的欢心,也就有些腻味了。但是周春芳参加她们打扑克,从来都是凭 自己的聪明常常会" 扣底" 当赢家。这让柳卫红从心眼里服气,也愿意跟周春芳打 对家。 这些小媳妇儿每天除了打扑克、摆龙门阵,就是在一块儿商议哪个连队的菜地 有什么菜可以偸,那块地的麦子黄了可以去摞点儿麦穗喂鸡,哪块地的油菜籽儿熟 了,晚上可以去割一些背回来打菜籽儿换清油。 最有意思的是杨文雅老婆杨春兰,那几天时间既不和别人打扑克,也不摆龙门 阵,更没有主持" 偷东西研讨会" ,而是一个人提着一个编织袋,在羊群放牧的地 方巡回,在羊群中串游。按说她平时最怕闻这股羊臊味儿,但她现在为了完成一桩 伟大的事业--给自己、丈夫、儿女每人打一件100%纯毛的毛衣,在羊群中追着绵羊 往下扯羊毛,扯得绵羊们看见她都四散而逃。 这帮小媳妇儿们因为" 闲极难忍" ,常常你说我的坏话、我说她的歪语,闹得 院子里经常发生尖嗓子对骂的声音,有时候甚至还会动起手来。每到这种时候,都 是由柳卫红学着王振春给别人" 铲事" 的方法,带领她那一伙儿" 傍吃傍喝" 的女 人站出来给打架的双方做一" 公断" 。谁要是不服气,她就会指使手下执行" 铲平 "行动,以显示自己在四川小媳妇儿中的威严。 但是每到星期天休息日,院子里安安静静,一家家都在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 团聚时刻。所以尽管单职工家庭在连里按职工人头分肉、油、菜的时候吃了大亏, 但是他们的小媳妇儿能" 夜袭" 菜地、麦子地、苞谷地、油菜籽地,除了猪肉之外, 单职工家里吃的清油、蔬菜从品种到数量都比双职工多。闹得北京人营区附近的连 队纷纷到场部告状,而且派民兵持枪在菜地周围站岗。 夏收、秋收时节,苟连长派尹志奎带着他的那帮" 打手" 挨家挨户搜查。当然, 像杨文雅这些紧跟他的人家只是走走过场,并不真的翻箱倒柜检查。像王振春这一 号" 胳膊根儿粗" 的" 人物头" ,他也不敢进屋去搜。只是捡着丁义这样没势力又 是他眼中钉的人家,他们连小院儿里的鸡窝都要扒开窝顶看看,在屋里翻床、院子 里扒柴禾堆地查找" 禁物" 。只要找到一根麦穗儿、一个苞谷棒子,这就成了" 罪 赃" 。轻者连内大会点名批判,重者送场部禁闭室关押反省,然后跟着是罚款、记 大过、降工资,最厉害的是吊销家属户口轰出农场。 丁义家里亏得是周春芳把握得紧,丁义几次看杨文雅和他老婆" 夜袭" 回来, 大包袱小口袋地往家里背东西,他有些眼红,跟周春芳商议也去参加夜袭,丰富一 下家里的饭桌。但是周春芳心里明白杨文雅他们干什么都可以,惟独丁义什么也不 能干!她劝说丁义:" 上次夜袭苹果园的事情你忘了?那纯粹是尹志奎指使杨文雅 引诱你上钩!他杨文雅在前边走一点儿事儿没有,你在后边跟着怎么就会有那个姓 尹的出来抓赃?依我看吃那一口也长不了二斤肉,不吃那一口也饿不死我们娘儿仨。 咱们还是安守本份过日子,' 身正不怕影子斜' ,只要自己不做歪事,就不怕 他姓尹的使坏心!自古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咱们睁着眼看着他姓尹的早 晚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但是" 久在江边站没有不湿鞋的" ,杨春兰从一个心里 想起" 拿人家东西" 就" 脸红心慌腿发软" 的女人,渐渐变成眼睛看见公家地里的 东西,心里就自然而然地想到" 这地里的东西有什么能偷回家去?这里地形怎么样? 用什么夜袭方式?找谁和自己一块儿干?" 简直是染上了" 偷盗癖" 。她家里床下 的苹果成堆,苹果由绿变红再变黑,最后成筐地往外倒。但是她还是照样夜袭苹果 园,把红艳艳的苹果往床下一倒就任其变黑变烂不管了。 一天,她到邻近连队的菜地" 踩道儿" ,看到菜地里一大堆金黄色的老" 葫芦 瓜" 、" 窝瓜," 心里想:" 这东西搬回家里可以存放到菜窖里,一冬天慢慢儿吃。 " 她在菜地周围转了几圈儿,看好地形和进入、退出的路线以及万一被发现隐 藏的地点、逃跑的方向。当天晚上天上大块的云团把皎洁的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 夜色浓浓的伸手不见五指。杨春兰和柳卫红、赵淑珍三个女人趁着夜色出发了。柳 卫红本不是那需要偷东西过日子的人,但是她从小就爱吃" 又甜又面" 的窝瓜。而 赵淑珍是被" 金黄色的葫芦瓜" 吸引住了:" 那玩意儿能搁得住,每天切半个擦成 丝儿喂鸡最棒了。" 她们两人是被杨春兰的话说动了心:" 你们放一百个心,这块 菜地我已经都趟平了!就像自己家种的菜一样随便拿。今天白天我还专门去侦察了 一遍,根本没人看管。" 但是就在她们放心大胆地往口袋里装心爱的瓜的时候,一 声断喝在她们耳边响起:" 干什么的!把手举起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这一下吓 得柳卫红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杨春兰丢下口袋想跑,被那持枪的人一把抓住按 在地上。 赵淑珍脸皮厚是个见过" 大家伙" 的女人,她笑嘻嘻地凑近那人身边说:" 哥 们儿,你放我们一马!瞧见没有?我们三个娘们儿任你选。干脆就由我来跟你在这 地头' 干一炮' ,让你也尝尝北京娘儿们的荤腥!怎么样?" 那人一把推开赵淑珍, 嘴里骂着:" 肏哪!侬老得像个老巫婆,哪个人想跟侬困觉?" 赵淑珍听了一指坐 在地上的柳卫红:" 她可是个小嫩屄,行吗?" 柳卫红立刻变了脸骂:" 肏你的八 辈儿祖宗!你敢往老娘身上泼脏水?回去老娘让王振春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个持 枪守夜的上海人听见" 王振春" 三个字立刻问:" 侬是王大哥老婆?" 柳卫红听那 人的口气缓和多了,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蛮横地说:" 对呀,我就是 王振春老婆!你敢怎么样?吃你几个破窝瓜是看得起你们!把老娘吓出毛病不碎了 你算你命大!" 那人立刻变成笑脸说:" 凭着王大哥的面子,想吃窝瓜让朱阿三派 个小兄弟来拿几个去吃,何必自己受这份儿苦哇?" 说完伸手把已经装了几个窝瓜 的口袋提起来递给柳卫红:" 侬拿去吃好啦!侬可以走了。" 柳卫红手指着口袋圆 瞪双目看着赵淑珍骂:" 你这个老屄娘儿们,给老娘背上走!想拿老娘当枪使?瞎 了你的狗眼了!" 赵淑珍立刻反驳:" 你的东西凭什么让我来背?你没长手吗!" 柳卫红神气十足地训斥着赵淑珍:" 老屄养的!你今天要是不背,回去我马上让王 振春打瘸你们两口子的腿!" 赵淑珍嘴里小声嘟哝着什么,弯腰拎起装着窝瓜的口 袋身子晃悠着往回走,柳卫红像押犯人一样跟在后边。杨春兰也迈步跟着走,却被 那位守夜人一把抓住:" 侬不能走!阿拉要把侬交给连部报功。" 杨春兰挣扎几下 没挣开,就喊着柳卫红:" 小柳,你帮我说句话呀!" 赵淑珍回手扯着柳卫红只管 大步走入夜色里消失了。 杨春兰见她们甩下自己不管,心里慌了神儿:" 这要是抓到场部我就全完了! 闹不好文雅工资降了,我再被吊销户口,这一家人可怎么活呀?" 这时她四下 看看,周围夜色浓浓的,静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她眼珠儿一转,伸手抱住那人, 用肉墩墩丰满的乳房在那人胸口处蹭来蹭去,嘴里嗲声嗲气地说:" 大哥,我这个 屄可是紧得很哪,你放我走,我就让你在这儿肏几回。" 那人不干:" 北京人的二 手货,阿拉不想肏!" 杨春兰急了眼,立刻伸手扯开身上的衣服,顾不得深夜寒气 逼人,拉住那人的手往往自己裤裆处摸去。这一下那人受不了这肉体的诱惑,立刻 把杨春兰就势按在地上,趴在她身上干起来。干完了又把她拉到地头的窝棚里,搂 着她干了睡、睡了干,直到后半夜杨春兰才忍着下身的疼痛,还没忘了背着几个作 为" 挨肏" 代价的葫芦瓜往家走去。 回到家门口,只见杨文雅正等在那里,见她回来忙接过装着葫芦瓜的口袋。进 了屋着急地问:" 她们早就回来了,你怎么耗到现在才回来?" 杨春兰眼珠儿一转 张嘴就说:" 开始我让值班民兵扣下了,他们几个人押着我往连部走,半路上我说 要解个手,借着' 尿遁' 我就跑了。我怕人家到咱们大院儿门口憋着我,只好趴在 外边的大渠旁等了几个小时。后来见真的没人这才跑回来,真吓死人了!" 杨文雅 看着装瓜的口袋笑了:" 要想学得会、得跟师傅睡;你在我这儿还真学到了真本事。 ' 贼不走空' ,折腾这大半夜你还没忘了弄几个瓜回来。" 杨春兰深吸一口气 稳住心脏的狂跳,故作轻松地说:" 那还用说?作出这么大牺牲不弄回几个瓜来, 那不是白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