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振春恶习不改 随着农场体制改革的进展,王振春的日子一天天地不好过了。过去凭着他的" 胳膊根" 和" 人缘儿" ,在连里还可以混碗饭吃,他相继当过电工、电焊工、机修 工,在铁工房抡大锤打过铁,在制坯车间开过三轮拖拉机拉运砖坯。到最后砖厂经 营不善工人纷纷离职出外自谋职业,他又当上了连队营区治安管理员。这个工作, 纯粹是个" 闲差" ,整天在家里呆着,不用按时点卯上班。营区里如果发生邻里争 吵、鸡丢狗闹这些琐碎事儿,才由他出头去调解" 摆平" 。但是这一阶段,大都是 在家里留守的娘们儿之间" 鸡吵鹅斗" 的小事儿,今天这个女人来找,明天那个娘 们儿来叫,日子长了,柳卫红心里起了疑惑:" 这些娘们儿,是不是爷们儿不在家, 犯骚了,找我们王振春去' 出溜儿出溜儿' ?" 柳卫红和王振春结婚后渐渐发现丈 夫的酒瘾越来越大,几乎是每天必喝、喝则必醉。常常是骑个自行车歪歪扭扭、晃 晃悠悠地从外边回来,下了车顺手把车往墙边一甩,两只脚跳着" 黄瓜架儿" ,偏 偏拽拽晃悠着身子,眼睛发直,目光发呆,眼珠子红红的,脸色发黑像紫茄子一样 走进院儿门。柳卫红站在房门口挡住他的路破口大骂:" 又到哪儿去灌屎汤子了? 整天不务正业,东家喝酒西家串,你还算是个人吗?" 王振春眼睛里模模糊糊看到 眼前的女人呲牙咧嘴,一只手叉在腰上,一只手直直地指着自己,心里一股无名火 立刻被点燃了。但是他心里明白自己理亏,不敢搭言对骂,只是狠狠地瞪着柳卫红 冲口而出:" 你他妈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 然后用手拨开柳卫红,一溜 歪斜闯进屋里,把自己的身体抛到床上呼呼大睡。有时候他整个身体横着,把一张 床全占满了,有时候他两手两脚张开,在床上睡一个" 大" 字。柳卫红千呼万唤, 连推带搡,说什么也叫不醒他,只好站到床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王振春连推带滚挪 到床的一边,自己和女儿才能有地方睡觉。这还是比较好的,更有时候王振春是由 他的徒弟或朋友搀架着回来的,来到家门口,他用力把人家推开,眼睛一瞪说:" 我没醉,你们架着我干吗?你们回去吧,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说罢两脚像踩在棉 花上一样,身子前后左右晃着进了屋。到了屋里,他只觉得头昏脑胀,天旋地转, 一下子仆倒在地上开始" 哇哇" 大口往地上吐" 酒食" 。顿时整个屋里弥漫着浓浓 的酸臭气,那味道不亚于" 毒瓦斯" ,让柳卫红闻了翻肠倒胃脑浆子疼。她不想去 拉躺在地上的王振春,因为他嘴里一边吐身体还一边来回滚动着,浑身上下连头发 都沾着又馊又臭的" 酒食" ,而且凭着她的力气也拉他不动,只好带着女儿到旁人 家里借宿一宿。第二天早上回家,王振春已经醒过来,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丢在院 子里,屋里也清扫过了。但是那股酸臭气味还是让柳卫红闻了要吐。她只好把门窗 全部打开,把电扇开到最大转速,让屋里空气流通,把臭味对换出去。王振春心知 理亏,忙陪着笑脸在屋里忙活着,又拿出洗衣盆把脏衣服用水泡上,自己蹲在盆边 洗。 这时候,柳卫红开始指着王振春鼻子骂开了:" 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下次再 这样你就别回来,到茅房去睡吧!从今天开始我就给你立个规矩,晚上过了十二点 我就插门睡觉,你就别来叫门。" 王振春嬉皮笑脸地说:" 这是我的家,凭什么不 让我进门?你要插门我就把门踹开。""你敢踹门我就拿刀子捅了你!在谁家喝酒你 就睡到谁家,我的家里不欢迎酒鬼!" 柳卫红斩钉截铁地宣布了她给王振春立的规 矩。王振春心里开始有点儿悔意:" 放着百依百顺的童玛丽不要,弄个母老虎进门, 这真是我上辈子作孽,碰上这么个扫帚星。" 那时候,他要是在外边喝醉了酒回来, 童玛丽会把他扶上床,把他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给他盖上被子,再给他沏上一杯 浓浓的茶水放上糖,坐在床边扶起他的脑袋给他喂下去。遇上他开始" 倒酒" ,她 也会扶着他一边用手轻轻在他后背捶着,一边端着脸盆让他往盆里吐。然后扶他上 床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必定有一套从里到外的衣服放在床边让他换上。而且她 从不骂他,顶多了埋怨他一句:" 喝那么多酒干什么?老这么倒酒会得病的,你就 是不为我们娘俩儿想,起码自己少受点儿罪呀?" 有时候他一想起这些,脸色立刻 沉下来,脑袋轻轻地摇着长吁短叹。长久以往,他和柳卫红之间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但是他还是忍着不和柳卫红对骂吵闹,因为他心里知道都是自己不理智,丢掉了一 个真正心疼自己的老婆。而柳卫红尽管对他这样凶,说到底还是为他好、为这个家 好,不喝酒的时候,他心里都明白,但是只要一沾上酒,他就什么都不想,只知道 划拳叫喊和往肚子里倒酒一醉方休。 有一次,他又喝得烂醉如泥,他心想:" 我不骑车,从这里走回去,这六七公 里的路,走到家肚子里的酒也就下去了,省得又挨她的骂。" 于是他一溜歪斜晃晃 悠悠走了三四个小时才算摸到家门口。他低头一看自己的狼狈相,正要推门的手又 缩了回来,一路上他磕磕绊绊摔了好几跤,脸上擦破了皮,沾得满脸土;为了抄近 路,他冒险走过一条架在水渠上的木板,身子一晃,掉进水里。好在水不深,他抓 住岸边的苇草,连滚带爬这才上了岸。这一惊一吓,还真的把他的酒吓得变成冷汗 从身上流出去了。酒是醒了,可这一身、一脸的泥水,让他不敢进自己的家。他在 自家门口蹲着,想抽颗烟,一摸口袋,兜儿里的烟早被水侵湿,气得他把烟掏出来 扔到地上,用脚踩上去捻碎。他在门口这么一折腾,惊动了还没有睡觉的柳卫红, 听见门口的声响,她推开房门向外看去。影影绰绰她看见一个人蹲在院门口外边, 凭她的感觉认定是王振春:" 这家伙还真让我给管住了!今天索性再让他受点儿苦, 得坚持下去,把他的酒瘾消除掉,今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柳卫红心里美滋滋地想 着,拿定主意不让王振春进门,非要让他央求自己才给他开门,于是她转身进屋上 床关灯睡觉。王振春同样听见房门响动,心里明白:" 卫红出来了,她看见我这可 怜相,怎么也得让我进屋去换换衣服、洗洗涮涮好睡觉。" 可是等了一会儿不见老 婆开院门,反而听见房门一响,不一会儿屋里电灯就灭了。他心里非常生气:" 这 娘们儿真是欺人太甚了!老子又没喝醉酒,路远天黑保不齐摔跤落水的。老子这几 年忍气吞声为的这个家平平安安过日子,你他妈得寸进尺!好!老子从今天起跟你 '一个耳朵的罐子-- 抡了' !你不想好好儿过,我也就破罐子破摔,大不了离婚! "想到这儿,他左右看看周围的邻居都已经熄灯睡觉,但是远处一间房的窗户却射出 灯光,他心里想了想:" 这应该是刘永生的家,这小子到北京去两个月了,难道今 天回来了?他要在家,我去他那里找地方凑合一宿,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想到 这儿他站起身,往刘永生家里走去。 推开院门,来到房门前,他抬手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他又敲了几下, 这才听见屋里传出颤巍巍的问话声:" 侬是啥人?半夜敲门啥格事体?" 王振春立 刻回答:" 是我,王振春!" 不一会儿,只听拖鞋在地上走动的声音," 塔拉塔拉 ",然后房门打开一条小缝儿,一双充满惊惧的眼睛从门缝儿向外看。当她看清真是 王振春,这才把房门拉开让王振春进来。" 老晏了,侬勿回屋里困觉,到阿拉格搭 做啥?你们两口子又吵架了?" 王振春四下看看,没见刘永生在家,就没有回答这 女人的问话,反问说:" 刘永生没在家?你这么晚了还没关灯睡觉,发生了什么事? 我以为刘永生从北京回来了,我来看看,顺便在这儿洗洗脸休息一下。" 说罢转身 就要出去。 这女人连忙拉住他,嗲声嗲气地说:" 洗洗脸怕什么?刘永生不在家也没关系 的。怎么?柳卫红没给你开门?说来也是,最亲不过夫妻情、一日夫妻百日恩,她 不应该这样对待你。" 说罢过去给王振春倒上洗脸水,让他把脸上的污泥洗掉。然 后又拿出衣服裤子来扔在沙发上说:" 这是刘永生的衣服,你先对付着换上,一会 儿我把你的脏衣服搓洗了晾在院子里,半个小时就能干。" 王振春把身上的衣服脱 下来,只剩下背心裤衩,把刘永生的衣服换上。这女人眼睛一直盯着王振春那健壮 的身体,目光中射出异样的光芒。这时候她似乎想起了王振春刚才的问话,眯着眼 微笑着回答:" 刘永生不在家,我一个人住着害怕,不知怎么总睡不着,所以才开 着灯看书。" 王振春是女人堆儿里混出来的情场老手,他察言观色,看出眼前这女 人春心萌动了,再想想自己今天正好没地方睡觉,这一下就什么都有了。于是他同 样笑着说:" 现在有我在这里,你不用害怕了,我陪着你睡吧?" 说着就半真半假 地上手去拉这女人的手。那女人嘻嘻地笑着说:" 你在沙发上休息吧,我去给你洗 衣服。" 可是王振春不容她转身,上前一把搂住她就手抱到床上,那女人用手一指 床边的电灯绳儿,王振春顺手把电灯拉灭,两人就在床上滚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刚刚扯开鱼肚白的天幕,王振春就被刘永生老婆推醒:" 快起来!晚了让你那母老虎老婆看见,还不得跟我玩儿命啊?" 王振春意犹未尽, 还想跟这女人寻欢,那女人连忙推开他的手,帮他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穿好送出门 去。 这时候,王振春的脑子完全清醒了。他贴着一栋房子的苇子圈儿往营区外边走 去,坐在一块农田的地边儿上休息。正巧柳卫红在营区院子里转悠过来,看见坐在 地边的王振春,立刻停住了脚。原来柳卫红上床睡醒了一觉,突然想起王振春还关 在门外,连忙披上衣服开门出来看。见门口没有王振春的踪影,她回屋拿上手电筒 在营区院子里转了两圈儿,那正是王振春刚把灯关了的时候,她见院子里所有房子 都黑着灯,心想:" 这家伙肯定到其他连的朋友家去了,看来以后不能再这样待他, 不然,他到外边让别的女人勾引去了,我这不是自找倒霉吗?" 她转身回屋睡觉去 了。但是夜里她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几个小娘们儿身上脱得精光围着王振春,有抱 腰的、有搂腿的,还有脸对脸亲嘴儿的。她一下子吓醒了,身上潮乎乎地出了冷汗, 她披好衣服坐在床上,心想:" 别不是这小子真的钻进哪个骚娘们儿屋里去了,前 赶后错我没碰到。现在我马上穿好衣服,到外边转一圈儿,如今天还没亮,能把他 堵在别人家里!" 想到这儿,她立刻穿好衣服,拿上手电筒,开开房门就往外走。 她见屋外还是一片漆黑,立刻停住脚,有些犹疑:" 别他妈的堵不到王振春,我倒 让歹徒给强奸了,那可就出笑话了!再等一等,等天大亮了再出去。" 现在她突然 看见丈夫就坐在地边儿上,心里一动:" 看来我这是多疑了,他这不是坐在地边儿 忍了一宿吗?" 她连忙冲王振春叫:" 振春--!快回家去,坐在那儿会着凉的。家 里院门、房门都开着哪,你怎么不回去?" 王振春假装站起身来,两手臂直直地伸 个懒腰,再把手掌捂在嘴上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绷着脸说:" 你不是不让我进房吗? 害得我在这地边儿上趴了一宿' 土拍子' ,赶明儿我着了凉受了湿气,就找你算账! "柳卫红赶紧表示关心地劝慰他:"你这个人也是死心眼儿,太晚了,就在你那些狐 朋狗友家里随便找个地方忍一宿,不就成了?何必往家赶?那么晚了,谁还给你等 门?" 万没想到就因为她开了这个口子,王振春就坡下驴,一发不可收拾,常常借 口在朋友家住宿在外边眠花宿柳。连里几个北京人老婆,但分有点儿姿色而丈夫又 出外谋生路的,他都假借在外连朋友家住宿为名,勾引上手,趁着夜深人静,潜入 独居的女人家里" 奸宿" 。 俗话说" 没有不透风的篱笆" ,渐渐的,这风声星星点点地往柳卫红耳朵里灌。 刚开始她根本不相信:" 就凭我柳卫红在连里的威风、霸气,哪个臭娘们儿敢勾引 我爷们儿?王振春在我面前,就像耗子看见猫一样,他敢!" 但是这风声传得有鼻 子有眼儿,绘声绘色,也不由她不起疑心了。于是她开始注意起连里那些独居的女 人平时见着王振春的举止表现,然后在心里进行分析:凡是平时跟王振春说话大大 咧咧、嘻嘻哈哈甚至常常开玩笑的女人,她心里明白,这些女人决不会跟王振春有 染;如果平时常开玩笑,却突然两个人见面含羞带笑相敬如宾,这个女人就要引起 自己百倍警惕了。因为柳卫红善于用自己的心去体会别的女人的心,也就是" 换位 思考" 吧。当初她自己对王振春,开始的时候,不就是说说笑笑毫不拘束么,等王 振春和童玛丽一离婚,她再见着王振春,就有点儿心慌意乱、羞羞答答,但是表面 上却偏要做出一副不苟言笑、恭恭敬敬的样子。她这一留心,还真让她发现了不少 问题。头一个,就是刘永生那个上海女人。本来,在柳卫红印象里,她是个说话像 蚊子叫、走路像风摆杨柳的柔弱女子。这个女人,平时不喜欢和别人来往,尤其对 这些四川小媳妇儿,她目光里永远含着一种冷漠的神色,从不主动和这些小女人说 话。即便有时候不得不和这些女人讲话,她的语气、声调、神态,都会给对方一个 "居高临下"的感觉,仿佛她是很高级的女人。但是最近她竟主动笑嘻嘻地和柳卫红 聊天,没话儿搭拉话地问长问短。看见王振春,她那眉梢儿轻轻一挑,一丝不经意 的笑靥浮在脸颊上。柳卫红在心里琢磨出一个结论:" 这女人心里有鬼!她不是仰 慕我才主动跟我说话儿,而是' 见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儿搭拉话儿' ,和自己套 近乎拉关系。尤其她看王振春的那神色,明明给旁观者一种' 心照不宣' 的印象。 这两个狗东西一定勾搭上了!" 柳卫红心里下了结论,但她明白" 捉奸要捉双" 的 道理,无凭无据,她没法儿跟人家翻脸。所以她也就主动凑上去跟那上海女人说话 儿,借此察言观色,在她身上多搁一只眼睛。 第二个女人,是个半年前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她丈夫叫赵国义,在连里赶过几 年马车。当年批斗邓玉亭的时候,就是他给邓玉亭带上" 套包子" ,勒上" 缰绳" , 用马鞭子一下下抽在邓玉亭身上," 赶" 着他在地上爬。对于他的死,不少北京人 都说是" 报应" 。这还要从他老婆给他生的儿子身上说起。北京有句" 咒人" 的话 :" 你缺了大德了!养活孩子都没屁眼儿!" 这话一般人都会认为是一句" 气话" , 而且是拿对方" 无可奈何" 的气话。赵国义老婆生孩子那天,他站在" 产房" 门口 听到屋里的接产护士喊:" 是个儿子!" 心里美滋滋的,跑回病房给老婆去煮" 红 糖鸡蛋月子汤" 。他一边手脚不停地忙活着,心里一边想:" 让这帮孙子们瞧瞧, 都骂大爷我缺德,古话说:' 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儿女多' ,我赵国义今天 得了个大儿子!让你们一边儿生气去吧!这才叫气死人不偿命呢!" 病房里还有两 位北京人老婆已经生了孩子,马上要出院了。她们生的都是女孩儿。于是赵国义一 边用煤油炉煮鸡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我们赵家上辈子积的德,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呀--!" 他故意拖长声音冲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出院的那两个女人" 卖撇屑 "说风凉话儿。因为其中一个女人的丈夫,就是说过他"缺大德养活孩子没屁眼儿" 的北京人,现在轮到他说风凉话儿气他们了。 不大一会儿,老婆从产房被护士用手术床推回到病房。安顿好老婆吃完了" 红 糖鸡蛋月子汤" 睡下了,他才想起护士没把儿子抱过来。于是他立刻疯了一样冲出 病房闯进护士办公室,只见几位护士和刚赶来的医生围在一张医疗床边指指点点地 议论着什么。他伸长脖子从人头缝隙中望进去,只见一个浑身发紫眼睛还没有睁开 的初生儿被光溜溜地放在床上,他脑子" 嗡--" 地一下血冲上了头,立刻瞪圆了眼 睛吼叫:" 你们干什么?想害死我儿子吗!" 这时候他背后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 声调凝重地说:" 你是这孩子的亲属吧?" 赵国义瞪着眼上下打量一下说话的人, 随即点点头,这时候旁边那位接生护士接过话去说:" 这是我们医院院长,刚才… …" 那位院长立刻伸手止住护士的话,面色沉重地说:" 你的孩子患有先天性的器 官缺陷,刚才经过医院几位医生会诊,这个孩子无法存活,现在已经陷入极度昏迷 状态。我正要派人去找你,请你在医生会诊单上签个字,这个孩子就要处理了。" 赵国义听着院长的话,就像一个字一个字变成榔头在敲击他的脑袋。他瞪大了眼睛 看着一声不吭的儿子疑惑地问:" 这孩子不是挺好的吗?浑身上下光溜溜,胳膊腿 儿什么都不缺,什么叫器官缺陷?" 院长冲护士一努嘴儿,护士伸手把孩子的身体 翻了个一百八十度,脸朝下背朝上。这一看,赵国义立刻傻了眼,只见眼前这孩子 从脑袋到腰部都好好的,从后腰到大腿根儿同样是光溜溜一片。但是他看出不对劲 儿来了。因为正常人这一部位有屁眼儿、医生叫肛门,眼前这孩子那个部位什么都 没有,光溜溜平展展,连个小裂口都没有。赵国义脑子里立刻反映出那句话:" 养 活孩子没屁眼儿!" 他只感到脑袋一阵眩晕,手抓住办公室房门的门把手死死不放, 免得身体会支撑不住倒下来。 农场医院从成立到现在已经接生了千百个孩子,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产下这样先 天缺陷的新生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没出半个小时,整个医院都知道 今天这里有人生了一个没屁眼儿的孩子,不少好事者纷纷跑来观看" 今古奇观" , 尤其那两位要出院的女人也不急着走了,反而围过来" 劝慰" 赵国义:" 赵大哥, 你也用不着往心里去,孩子没了,你老婆正年轻,还可以再生几个嘛,我们就不信 生下来都是没屁眼儿的!" 赵国义听了这" 火上浇油" 的风凉话儿,一气之下连" 月子人" 也不管了,登上汽车回到小煤窑去干他的活儿。他是负责推" 轱辘马" 从 窑里往外推煤的,不知是他把一肚子火儿都搁到手臂上用劲儿过猛、还是心不在焉 走了神儿," 轱辘马" 斗车出了轨,连人带车翻进山沟里。等大伙下山找到赵国义, 只见一大块煤把他的脑袋砸扁了,腥臭的脑浆子糊到斗车帮上,招来一群苍蝇在吸 吮。 赵国义的老婆,还是那两个生了女儿的女人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把她接回家里去。 她在床上只躺了五天,由几个四川老乡轮流给她做饭吃。到了第六天,她就自己起 来收拾屋子、做饭,自己照顾自己了。" 月子" 刚坐满,就传来丈夫摔死在山沟里 的消息。她心里恨丈夫没情义,甩下她这个" 月子人" 不管竟自走了。所以也没去 送葬,任由王振春和几个平时跟赵国义关系不错的人以及煤窑的北京人,把赵国义 草草埋葬在山沟里。好在她有工作,有收入,自己能养活自己,只是每到晚上看见 别人家两口子说说笑笑,自己一个人却冷落寂寞,让她实在受不了。她不是不想嫁 人,而是她的名声传出去了都说她是" 生个没屁眼儿孩子、把丈夫妨死了的女人" , 一直都没人敢娶她。 她常常夜里胡思乱想,睡不着觉,王振春经常半夜里到刘永生家里去,终于让 她看了个清清楚楚。她心里想:" 王振春这小子身强体壮,连里这些娘们儿们都喜 欢他。听说这小子爱喝酒,哪天我准备几个肉菜,打上二斤酒,请他来喝两盅,理 由就是谢谢王振春出头把她丈夫后事料理好了。" 对于这种邀请,王振春自然是乐 颠颠地赴宴。由于柳卫红天天对他吵骂,像看贼一样把他盯得死死的,使他对这个 家产生了一种反感。只要外边有人请他喝酒吃饭,他都乐意赴约会,更何况是个打 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寡妇? 当初柳卫红用这种高压手段对付王振春,周春芳也曾经劝过她:" 夫妻之间应 当互敬互谅,王振春做错了事对不起你,你应该说他劝他,但不是用吵骂的方法, 更不能不让他回家。那样做,不是把他推到别人家里去了吗?你要让他感到还是这 个家能给他温暖,这样慢慢地会把他的心暖回来。" 但是柳卫红不这样看:" 当初 童玛丽对他还不是一百一?什么事不依着他?他还不是连打带骂最后把闺女害死了? 依我看,这种人就是个冷血动物,极端自私自利的人。只有用高压手段让他心里害 怕,再不行,我就要采取追着他闹的办法,谁请他喝酒我就到谁家去闹!直闹得谁 也不敢招他,他只有回到这个家来服服帖帖跟我过日子。" 柳卫红这个办法还真有 点儿效果。有一阵子,王振春老老实实地在家里过日子。虽然他整天都像死了爹一 样阴沉着脸,一点儿笑容没有,但他能在家呆着不出去,就是柳卫红的胜利。 小寡妇请王振春吃饭,他当然不能对柳卫红讲。他只说朱阿三找他有事儿,他 要去一趟。这一阵子王振春在家的表现还不错,虽然每天还是照样喝酒,但柳卫红 控制着他一天只能喝三杯,他也依从着柳卫红。柳卫红见他整天闷闷不乐,也怕他 心里闷出病来,于是就答应让他去赴约。但是天黑之后柳卫红就接到" 密报" :" 王振春到小寡妇家去喝酒了。小寡妇说是回谢他料理丈夫的后事,依我看没那么简 单吧?" 密报的人就是刘永生老婆。王振春从朱阿三那里回来,已经黑天了,他就 直奔小寡妇家去,半路上正巧碰上刘永生老婆。刘永生老婆拉着王振春的衣襟轻声 说:" 到我家去,我哪儿有现成的酒菜,我陪你喝两盅。" 王振春笑着拨开她的手, 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蛋儿说:" 过两天吧,我今天还有约会。" 刘永生老婆眼睁睁 看着王振春拐进小寡妇院儿门,心里这气儿就不打一处生:" 好哇!你小子喜新厌 旧!怪不得今天下午小寡妇在家里忙活着炒菜做饭,原来她把王振春拢过去了!不 行!我不能让她这样称心如意。他王振春这样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柳卫红一听见 这个密报,心里一股火儿直窜上头顶:" 他妈的狗改不了吃屎!刚刚老实了几天, 就又去走瞎道了!" 想到这儿她立刻站起身气哼哼地往外闯,刘永生老婆伸手拦住 她:" 你这样闯进去能起什么作用?人家说答谢小王也是个正理儿。她要是看见你 进去,顺口搭音说正要去请你过来吃饭,你不是白饶一面儿吗?依我看,这正戏应 该在酒足饭饱之后上演,到那时你再闯进去在床上捉个正着,把那个骚货的脸皮撕 烂,看她今后还怎么出这个门儿?" 柳卫红这时候也是气昏了头,她不想想这么一 闹固然那女人被搞臭了,可是她的丈夫就能光彩吗?她这么一个非常要强的女人, 连自己的丈夫都管不住,她的脸又往哪儿搁?柳卫红平时那么聪明灵巧的女人,竟 然没有识破刘永生老婆这" 一石三鸟" 的计策。事情果然闹得不可开交,柳卫红揪 着小寡妇的头发,按着她那光溜溜的身子在地上拳打脚踢。王振春趁机三下五除二 把衣服穿好,上前揪着柳卫红的衣领左右开弓搧了她两个大嘴巴,一脚把她踹倒在 地。小寡妇马上爬起来迅速把衣服穿好,等左邻右舍闻声赶来的时候,小寡妇躺在 地上打滚哭喊:" 欺负人哪!大伙儿瞧瞧,我这是感谢人家帮我给丈夫料理后事, 她柳卫红这是' 踢寡妇门、挖绝户坟' ,欺负我这没人管的寡妇。你们大伙儿得给 我作主哇!我要到场部去告她这个泼妇!她今天打这个,明天骂那个,咱们这个连 里还有没有王法?" 她这么一折腾,还真引起一些女人心里的共鸣。因为柳卫红这 几年仗着王振春交往广,在农场算是数一数二的流氓头儿,每次跟着王振春出去赴 宴,周围的女人" 众星捧月" 般" 嫂子、大姐、师娘" 地追着她叫。让她心花怒放, 沉浸在这种" 欢乐" 之中,慢慢的她心里就产生了一种" 高人一等" 的念头,自称 是" 女中豪杰" 。在连里对其他女人吆五喝六稍不随意张嘴就骂,就连她的女儿跟 别的孩子一块玩儿,只要是惹得自己孩子噘嘴不高兴,柳卫红也会连大人带孩子一 块儿" 卷" ,不骂个昏天地黑决不罢嘴。所以这本来明明白白摆着是小寡妇和王振 春勾搭成奸的事,却让这些女人硬说成是" 人家好心好意请他们吃饭,谁想到惹翻 了这个' 醋坛子' ,上人家里大吵大闹。这不是拿人家好心当驴肝肺了吗?真是欺 人太甚了!" 最后事情闹到了领导那里,当官的拿柳卫红这样的" 泼妇" 也没办法, 但是王振春的" 治安员" 差事算是丢了。场领导说是最近木工厂总是发生偷木料的 事,就把王振春调去专门值夜班看守木料。 王振春跟柳卫红过的这两年日子心里特别不顺,他从心眼儿里后悔跟童玛丽离 婚,更后悔找了这么一个" 母老虎" 进家门,没有一天能让他耳朵根子安静一会儿 的时候。现在调他到木工厂值班,他索性就不经常回家,白天找那些" 狐朋狗友" 划拳、喝酒、侃大山取乐,晚上就在值班室睡大觉。 柳卫红见王振春不经常回连里,虽然心中惆怅,但是她也再不用处心积虑防备 连里那些女人勾引她的丈夫了。正所谓" 有一得必有一失" ,更何况" 新婚不如久 别" ,两个人十天八天见一次面,那种" 新鲜感" 和对" 性生活" 的渴求都能得到 满足。柳卫红对这样的生活方式倒挺满意的,而王振春也能随心所欲到处喝酒玩乐, 再没有哪个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聒噪。要不是后来王振春和黄秀芳的一次偶然相 遇,也许后来的" 婚变" 就不会发生,柳卫红和王振春的日子就会这样平平安安地 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