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过五关尹志奎暴富 尹志奎对于排挤唐亮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北京市场那么大,他小子那点儿货撒 在北京市面儿上,就如同往大海里扔一把沙子一样,根本冒不了一个气泡。但是他 对张副场长授予他的权力,却特别感兴趣。因为自从给场里卖果脯和砂糖以来,虽 然最后终于把全部货款都汇回去了;可是从场长苏永昌那里,就坚决不同意再给他 任何货:" 这种人不讲信义,挪用公款,往后公家绝不能跟这种人打交道!" 这两 年来,虽然他利用公家那点儿货款倒腾了几笔买卖,但是赚头都不大,只能勉强维 持一家人生活。现在机会来了,虽然今年瓜子特别不好卖,但是根据他这两年在北 京做买卖的经验,他心里很清楚:这种经济萧条的状况,绝不会持续很久的。因此 他把自己周围的一些从新疆农场回来的人,不论蹬三轮车的、摆小摊儿卖烟卷儿的、 拿个凳子在胡同口给老头儿们剃光头理发的……全召集到他身边,让他们向各自的 亲戚朋友和街坊推销" 香草瓜子" 。春节期间,北京有几个公园办灯会,北京农展 馆举办全国农产品展销会,他都派人设摊儿,向参观、游园的人推销瓜子。工夫不 负苦心人,春节过后,不但这几十吨瓜子全部销售一空,而且尹志奎用送瓜子拉关 系的办法,从游园会、展销会的举办者那里给胜利农场弄回几张盖着大红印章的奖 状。尹志奎亲自把奖状送回农场,当面把瓜子的货款按他自己报的价一下子结清。 当然,他报的价,只是实际卖价的一半儿。余下的钱除了付给这些临时招来的" 推 销员" 们的推销费,给各个商场的好处费,还要给张副场长送去一万块钱提成。本 来他心里算计好了,想要给苏永昌一万五千块钱提成的。这些钱扣除完了,他自己 就等于白干了。来到农场之后,他听说苏永昌马上要" 鸡子儿下山--滚蛋" 了,从 张副场长嘴里证实了这个消息,他就把这笔钱留在兜儿里,算作自己的收入。 苏永昌的工作调动有两个原因。一方面他在农场当了两届场长,在他的任期内, 正是兵团农场改革转型见成效时期,所有种地的工人,再没有每月领工资的好事情 了,都是每月发一点儿生活费,然后年底一次结清。即便是这点儿生活费,也传说 着马上要取消了。农场要把土地租赁给想种地的人,年初就把租金收上来。原有的 农业机械全部作价卖给私人,从此种地的人要用农机耕地、播种……一切过去由公 家担负的农机作业项目,全部由种地人自己掏钱雇用农机来完成。原有的公有资产 一律作价卖给私人,光是全农场的房屋就卖了一大笔钱。这些钱集中在场里,让苏 永昌他们场领导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儿。因为在他们这届领导之前,每到月中,领导 们都会为月底给工人发工资的事儿犯愁,东挪西凑,才能把工资发下去。其他几个 农场都有欠发工人几年工资的情况存在。就为这一点,不少工人都想往胜利农场调。 现在不但不为钱的事儿发愁,也不为种地的事儿像过去那样操心。过去的干部们要 亲自下地领着工人干活儿,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活儿、怎么干这种活儿,都要干部一 项项详细提出要求,一条沟一块地地检查耕种情况。如今虽然在每个管理季节干部 们也会坐在办公室里,用大喇叭向工人讲解应该注意的事项,但是再不用像过去那 样身传言教了。一些退了休的老干部颇为感慨地说:" 现在的干部真他妈好当!一 天晃晃悠悠就把工作干了。" 北京人又说了一句俏皮话儿:" 给狗脖子底下拴块骨 头,它都能当这个连长。" 苏永昌作为一个场长,手里有钱心里不慌,除了大兴土 木全面改善干部的办公条件之外,还给全场工人做了不少好事儿。比如把几十年" 泥沾脚" 的土道全部铺上柏油路,场部的土坯房全部扒掉,给工人掏补助费,鼓励 大家盖新房,还盖起了" 工人俱乐部" ,中小学也有了教学大楼。更建起几座农产 品深加工的工厂,把生产的农产品由原料变为产品直接到国内、国际市场上销售, 既为农场的农产品解决了销路,又增加了农场的经济效益。 当然,在大兴土木、修路建厂的背后,苏永昌都能得到不同数量的好处费和提 成,使他的私人财产积累到了将近百万。因此张副场长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他并不 是为维护正义而生气,而是看到凡是能进钱的事儿都让苏永昌夺过去,一点儿汤水 儿都不给自己漏一口。于是他三天两头到师部找领导告苏永昌的状,也鼓动一些跟 他关系不错的人写告状信、检举信往兵团寄。他答应这些人:" 只要把姓苏的小子 整倒由我来当场长,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到时候当个连长、指导员什么的自然没问 题。" 但是不论他本人亲自去告状,还是那些告状检举信,都没有起多大作用。因 为现在办案要有证据,空口说白话的事情已经不行了。但是苏永昌已经当了两届场 长,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或者因为政绩突出而升官儿,或者政绩平平而调动工作 岗位。这在过去毛泽东时代,都是这样处理干部的升迁调动的,更何况现在已经是 改革开放十几年之后,早就有了干部政绩平平就可以就地免职" 削职为民" 的组织 政策。因此师部老政委、也就是被苏永昌救过命的老书记,在即将升任兵团领导之 前,把苏永昌找来对他说:" 你小子这个场长算是当到头儿了。这几年,不是我在 这儿给你顶着,有十个苏永昌也早就下台了。行了,我把你调个单位,级别不变, 再熬几年退休算了。" 苏永昌心里明白,自己在农场积怨不小,尤其张副场长盯着 他的职位,一个劲儿地往下拱他。老政委走了,正巧是张副场长的一个老乡接替这 个位子,一切都在情理之中,顺理成章他得走人了。 " 总得等我把这一届干到年底才能交班吧?" 苏永昌心里算计着:" 场里还能 有什么工程马上投入施工?最后再抓它一把!" 他心里的这个念头让他更快地结束 了场长的生涯。因为他反复想过场里已经没有什么土木工程可以做的了,想要敛钱, 就得另想办法。于是他脑子一转,想到了自己的生日:" 不妨在这上边做做文章, 还可以收敛一点儿钱。" 他让老婆在场部放出话儿去:" 我们老苏过几天五十五岁 大寿,要好好儿热闹一下,到时候你们可得来呀!" 场部的干部们心里奇怪:" 苏 场长这些年不一直是大年初四的生日吗?怎么现在又挪到八月份了?" 但是想归想, 谁也不敢说出口,因为过去的干部任免工作,都是组织部门和党委常委再三研究、 反复平衡才能决定下来,还要下个正式文件立案存档。尤其免一个干部的职更是慎 之又慎,没有非要免职的、真凭实据违反党纪国法的事实,顶破了天儿保持原来干 部级别不变平调个单位而已。现在可大不一样了,干部们都已经实行" 聘任制" , 今年你是连长,明年开春场长一句话:" 这个人工作能力太差,不能胜任!" 没有 什么更多的理由,你这个连长就算是下台了。所以自打苏永昌升任场长以来,就形 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开春,也就是春节期间,每位连级干部都要根据自己 想当连长的连队效益状况、连队大小,借着给苏场长拜年、拜寿之机,送上数目不 等的" 红包" 。苏永昌如果发现哪个人送的" 红包" 数目不够,还会打电话暗示给 他再补一个" 红包" 才行。但是今年的" 寿礼" 已经送过了,怎么现在又要办什么 "生日寿筵"了?苏永昌在分发" 请柬" 的时解释得很好:" 活了五十多岁,可真是 白活了!敢情这回一查档案,我的生日弄错了,阴历八月十六才是我真正的生日。 这回我也来个' 拨乱反正' ,过一回真正的生日。不要带礼物哇!谁带了我可是要 派人专门记下来的。" 这最后一句话,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苏场长说的是" 反话" , 真正的含义是:" 谁没带礼物,我可要专门记下来的。" 苏永昌这次真是做到了" 平易近人" ,不但干部们都收到了" 请柬" ,连农贸市场开商店的、摆摊儿缝破鞋 的、平时求过他办事儿的,都毫无例外地收到了精美烫金的" 请柬" 。 " 寿筵" 刚办完,张奇超亲笔书写的、有很多人签名的告状检举信就搁到了即 将离任升官的老政委办公桌上。老政委一怒之下,当即召开党委常委会,第二天一 纸调令发到胜利农场,苏永昌被调到一个即将倒闭的工厂去当收摊儿的书记。接到 调令之后,苏永昌借口工作为重,当天下午就坐车去新单位赴任了,场长的职位自 然由张奇超继任。 当天晚上,苏永昌家里院内的柴禾堆不知何故起了火,来了不少人站在周围看 热闹,就好像冬天在野地里点" 篝火" 一样,直看得院子里的东西烧得" 爪儿干毛 净" 一点不剩,这才象征性地泼点水一哄而散。 尹志奎得知张副场长马上要升任场长,自然更是笼络带巴结,一万块钱他声称 只是" 见面礼" ,往后只要场里的生熟瓜子全由他代理销售,他会给张奇超总货款 百分之五的提成。今后不论场长还是其他干部到北京公干还是旅游,他的家就是农 场的办事处、招待所。场里在北京不论是销售还是采购事项他都能代办,条件是销 售的货款和采购的款项都要汇进他成立的" 奎福贸易有限公司" 账号里。至于张场 长家中购置电器和其他任何事情,只要说一声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办。 张奇超能找到这么一个" 称心如意" 的合作发财伙伴,心里当然高兴,于是满 口答应尹志奎的条件,而且立即在党委会上宣布任命尹志奎为" 胜利农场驻京办事 处" 主任,赵淑珍为办事处会计兼出纳,连尹志奎那个傻儿子都给了一个 "保管员 "的职务。张场长指令劳资科科长文秀英给尹志奎发了十几本盖好农场印章的空白" 工作证" ,由尹志奎自己任命" 办事处" 的业务员,填写发放工作证。当然办事处 所有人员包括尹志奎在内场里一律按" 停薪留职" 对待,不发工资。这一点尹志奎 倒不跟张场长" 争竞" ,有了货物还愁没钱? 有了胜利农场给他的权利和方便,尹志奎在北京的生意确实" 如鱼得水" 般发 展起来。" 经济萧条" 时期转眼间过去了,而那些小炒货厂却没有再恢复起来。因 此尹志奎经销的" 草果瓜子" 在北京风靡一时,几个区的食品批发部和北京大小商 场甚至小胡同里的一家一户小商店都有" 草果瓜子" 卖。尹志奎的和善和慷慨在北 京也同样闻名。他在家排行老三,所以现在不少邻居街坊见了他都点头哈腰地称呼 他" 尹三爷" 。凡是跟尹三爷不论在北京劳改农场还是新疆建设兵团熟识的人,只 要跟尹三爷张嘴,多则两三千少则四五百块钱总会" 赏" 下来;经销瓜子的店铺只 要不要发票能付现金,虽然价格不能变,但他一点头就能额外多给一两" 件" 货。 他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让白得这一两件货的店铺给他写一个证明,内容是有五件 货的瓜子变质" 哈喇" 了,然后盖上圆的、方的、三角形的印章交给他就行了。他 经常请批发部经理吃饭联络感情,这些开支都列为开拓业务的支出让农场炒货厂负 担。而他送给兄弟们的钱都会按瓜子价格折合成瓜子数量开一张报损单,再盖上他 让王吾找私人刻的胡编的批发部公章,在跟农场炒货厂结账的时候一并拿来抵扣货 款。 农场炒货厂厂长对此甚为不满,多次向场领导反映此事。张场长反而开导他: "凡事要从大处着眼,有尹志奎这个办事处在,你的瓜子一点儿不愁卖。有了西瓜, 丢点儿芝麻算什么?你瞧瞧唐亮的瓜子,不是从北京退缩回来在当地卖了吗?你也 要注意开拓本地市场。国营经济怎么也要压倒私人经济,这才能体现社会主义经济 的优越性。" 已经升为农场政委的王庆龙更是" 高瞻远瞩" 地教训炒货厂厂长:" 凡事要多从政治高度看问题,咱们一个边疆农场的产品能够打入首都北京,让首都 人民吃到兵团军垦战士生产的瓜子,这本身就是咱们兵团人的骄傲。这个政治意义 大得很咧!同志啊,经济上受点儿损失不要太计较,反正这瓜子是咱们自己种的自 己做的,多一点儿少一点儿有什么关系?要紧的是政治影响啊!" 厂长对王庆龙咧 着大嘴" 数落" 他心里根本不服气,因为原来在农场宣传队他是正队长,是王庆龙 的领导。这些年眼看着王庆龙靠着" 美人计" 和" 高级吹鼓手" 的手段从政治部副 主任升为副政委直到现在的政委,而且听说还要调他到高级党校学习深造,学习回 来肯定会升到师部、兵团当官儿了。但是心里再不服气,他还得点着头接受指示, 忍气吞声罢了。 渐渐的,尹志奎对每年只经销这点儿瓜子有些不满意了,因为他在北京的开销 大了,有点儿入不敷出。他想做兄弟们的" 老大" 在江湖上立个" 呼保义尹三爷" 的" 万儿" ,就得时不时地请兄弟们吃个饭,隔三差五给兄弟们" 赏" 点儿钱花。 他那个傻儿子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岁了,可他连小学四年级的功课都过不了关。好 在他能数清百位数字,又能认识尹志奎的笔迹,只要认清是尹志奎的签名他就往外 发货,还算是一个称职的保管员。但是都这个岁数了,尹志奎不能不为他的将来着 想,过两年他要娶媳妇儿、买房子,将来再有了孩子……,这些事尹志奎不能不为 儿子操心。 赵淑珍自打跟童玛丽挂上了钩儿,眼睛里根本不" 夹" 他这个瓜子的买卖:" 挣这点儿不够打一壶醋的钱,老娘还看不上。老娘跟童玛丽做' 红灯' 皮肉买卖, 吃着喝着玩着就挣了钱。" 所以她三天两头不着家,有时候还一绷子跟童玛丽跑到 南方混个三五年,回来跟尹志奎吹大话:" 我们手底下一二十个大姑娘,每天接百 十位客,比他妈过去的窑子也不差多少。这卖屄钱比你们费心巴力跑细了腿儿的那 壶醋钱挣得多了去了,谁稀罕你那点儿钱?干脆把这鸡巴办事处关张,跟我们到南 边去挣钱算了。我能让你小子每天不花钱搂着大姑娘睡觉,还能给咱们的傻儿子混 个老婆。多好!" 尹志奎一听,用手掌在鼻子底下连连扇动,撇着大嘴说:" 悠悠 悠--! 离我远点儿,太近了那股臊味我可受不了。就凭我堂堂的尹三爷,能跟你老 娘们儿去花卖屄钱儿?少来这一套吧!哪朝哪代干你们这一行的也是下贱的买卖, 更何况共产党能让容你们公开卖淫嫖娼?做梦去吧--!" 赵淑珍嘴头子也不软,她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肥胖的腿架成" 二郎腿" ,悠悠然然地说:" 现在都什么时代 了?还一嘴一个' 吃屄食、卖淫嫖娼' 的老话儿,知道吗?现在叫发廊、按摩室! 还告诉你,过几天我就到白沟给童姐当发廊总经理去。白沟那儿,整天人山人海地 进出,发廊生意比南边还好……" 尹志奎一挥手打断赵淑珍的话,斩钉截铁地说: "行啦!什么发廊、按摩室的话别说啦!老老实实跟我在家干咱们的买卖,这些日子 我琢磨出一条来钱、发财的路子,开饭馆、办餐厅、做盒饭,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 卖。逛窑子的事儿,不是每个人每天都干的,吃饭可是每个人每天都得吃几顿。现 在政府部门和不少私人买卖都实行工作餐,我已经联系不少单位供应他们盒饭;再 找一些从新疆回来混得不好的北京哥们儿,给他们配上三轮车到各个火车站去卖盒 饭,咱们俩净等着坐在家里数钱吧!" 赵淑珍听他那尖细的嗓子说出来的话,手一 按沙发扶手," 呼" 地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来,语气咄咄逼人地说:" 行啦--!做你 的美梦去吧。开饭馆--?你兜儿里不就那几万块钱吗?账号上虽然有三十万块钱, 那是' 老妈儿抱孩子' ,是人家农场的瓜子钱。我拿句四川龟儿子话说你:' 说得 轻巧,吃根灯草' ,开饭馆?开你妈了个屄吧!" 说着说着赵淑珍还骂上了。 尹志奎气得只有" 干出气儿" ,无话可答,因为凭他手里真正属于他的钱,确 实开不了饭馆。这几年虽说他也挣了些钱,但他是个兜儿里搁不住钱的人,兜儿里 一有了钱,吃喝玩乐、掷骰子打麻将什么都干。再说,这些年还不是凭着兜儿里的 几个钱笼着一帮人给他捧场、帮忙么,这笔花销,可也不少。他心里算计过:" 开 一个饭馆,连租房子带买桌椅板凳、锅碗瓢勺,一应大小开支,没有二三十万块钱 真的办不下来。" 这笔钱他没地方借去,想动账号上的三十万块钱又怕出事儿。因 为每年跟农场结算瓜子款他都是比较准时的,即便是东挪西凑,也会按时把货款汇 回去。他知道这是公款,动一动就有判刑劳改的危险。但是不动这笔钱,他又实在 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也许是他命中该有这笔财,老天爷伸手帮了他一把。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 张场长从新疆给他打来长途电话,让尹志奎帮他儿子和他儿子的女朋友--王政委的 女儿在北京落上户口。因为他的儿子已经在新疆的大学毕业,儿子不想在新疆工作, 就来到北京,住在尹志奎的家里。这一年,已经取消" 大学毕业分配" 制度,张场 长的儿子和他女朋友在北京找到了一家接收单位,但是那个单位接受他们的惟一条 件就是要有北京户口。只要他们能做到这一点,到单位上班就马上给他们分配宿舍, 要是年内结婚,还可以赶上最后一批" 福利分房" 。 这件事牵扯着胜利农场的两位最高领导。两个人如果结了婚,张场长跟王庆龙 政委就成了儿女亲家,这样对两家老小都有莫大的好处。张场长的儿子曾经拐弯抹 角向尹志奎试探性地提出过办北京户口的事儿,尹志奎还没有答话,就被赵淑珍顶 了回去:" 找他办户口?别瞧他哥哥的把兄弟在分局工作,连我们三口人的户口还 没辙呢!他要是能办,我们何苦还在北京当这' 黑人' ?" 尹志奎心里明白,这办 户口的事情,谈何容易?一个户口没有一两万块钱,你连嘴都别张。这两个人的户 口要四五万块钱呢,我上哪儿给他找去?所以也就没吭声默认了老婆的话。 但是现在他要打农场这笔瓜子款的主意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 ,他心里 拿定这个主意,开始跟张场长提出条件,讨价还价:" 办户口的事情不太好办,您 知道北京是首都,户口控制特别严,连我自己家里三口人的户口还在新疆迁不来。 要是能办,我自己还能不办?" 听口气,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张场长心里 有点儿懊丧,心有不甘地追问一句:" 就凭你在北京扑腾了这些年,外边的朋友也 认识不少了,连我都听说花点钱就能上户口,难道你没听说?" 尹志奎马上接上这 个话茬儿,把话题引导自己想说的话上来:" 办法不是一点儿没有,活人还能让尿 憋死了?我说这话您能理解,现在跟过去那个时代不一样了。过去那句老话儿:' 有钱能买鬼推磨' ,现在又应验了。不过我扫听过,办一个户口,没有三四万块钱 您连想都别想。您说要办两个人的户口,这六七万块钱我从哪儿出?不瞒您说,我 给农场办事从来都是' 丁是丁,卯是卯' ,只是挣几个小钱儿,也就勉强够我们一 家人糊口的。您只要告诉我这笔钱从哪儿出,我明天就给您找人打听办户口的事儿, 成与不成我一两天之内一定给您回话。" 张场长听了他这话,心里很生气:" 这是 拐弯抹角拒绝我呀!与其说能办,还不如说不能办。你小子做了几年买卖,能拿不 出这几万块钱?不行,我得拿话敲打敲打他,别净拿我当傻子。" 于是他" 嘿嘿" 笑了几声,笑声和语气让尹志奎听了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打了个冷噤。" 我说 尹志奎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实话告诉你,你们北京人里愿意给我儿子办户口的 人有好几个,都自己找上门儿来。我为什么单找你呢?这你心里明白,打从煤窑那 会儿我就给你帮过大忙,后来又是砂糖又是瓜子的,哪一样不是我张奇超顶着苏永 昌的压力分给你去挣钱?现在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你小子可不能忘恩负义!咱 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两个户口你能不能办?话我可是说在前头,钱我是一分没有, 户口你还得马上给我办成。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不让我掏钱,怎么都好办。 "尹志奎一听机会来了,于是他撮了一下牙花子说:"要说办户口的事儿不是我跟您 讲条件,共产党里的事儿您比我清楚。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北京人向来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两个户口的事儿,我立刻给您办,没有大问题 的话,半个月之内一定把北京的准迁证给您寄过去。不过不是您说我还真忘了,我 还真有一位神通广大能办户口的朋友。他原来想给我们一家人办回来,但是要的价 儿太高,我现在没那份儿闲钱。那天他来找我借点儿钱,他跟公安局合办一个' 贸 易公司' ,需要点儿资金。他知道我的账号里有三十万块钱,但不知道这是农场的 货款,他跟我张嘴,让我给拒绝了。您看这样行不行?以我的名义向场里借这三十 万块钱让他用,这办户口的钱就由他和我各出三万块钱给您办了。可有一样,这笔 钱我可不能给利息,也不能紧催着我还。"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个低沉 的声音传过来:" 一切就按你说的办。但是我只能说:在我的任期之内,不会找你 催账还钱。咱们两人是君子之交,谁也不给谁写东西打欠条。往后你要是说给我办 事垫了多少钱,我可不认账,而且你借用的这笔钱,可得抓紧还上。公家的事儿跟 你私人公司的事儿不一样,农场里还有别的领导,还有上级,你可别让我' 坐蜡' ! "就这样,张场长的儿子和王政委的女儿把户口迁进北京,尹志奎的"京疆" 餐厅在 永定门外的一个临街门脸儿开了张。他的餐厅前柜的营业面积并不大,主要是后院 加工各种米饭面食盒饭。每天上午将近十一点,从" 京疆" 餐厅后院大门蹬出来十 几辆三轮车,车上装着一个个塑料箱子,箱子里就是一盒盒白色的" 盒饭" 。有的 车往机关大院儿里送,有的车往汽车站、火车站送,还有的车分头到菜市、鸟市、 批发市场给那里摆摊儿的小商贩送午饭。到后来" 京疆" 餐厅发展大了,又在北京 "四九城"开设分店,不但做盒饭还做盒菜。尹志奎重金请来四川一级厨师做出系列 川菜,连一些大饭馆都从他这里进货。比如前边餐厅有客人点了" 辣子肉丁" ,后 边厨房的人从冰柜里取出从" 京疆餐厅" 进来的" 辣子肉丁" 盒菜,在炉灶上一回 锅就端上去了。当然吃饭的人并不知道这盘菜是从外边进的货,以为是后边现炒的, 对饭馆的上菜速度还大加赞赏。 这样一举三得的事让尹志奎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后他的资产已经有百万之多, 而且有一位日本商人看中了他的经商本领和经营项目,经过半年的考察和谈判,给 "京疆饮食有限公司"注资几百万,购买十几辆大型密封冷藏送货车,加工车间全部 设备更新,一切都是机械化自动化生产。" 京疆饮食有限公司" 更名为" 京樱饮食 股份有限公司" ,日方占八成股份,尹志奎占两成股份;董事长由日方担任,尹志 奎出任总经理。这时候胜利农场的瓜子他已经不再过问,向农场借用的钱也因为农 场人员调动、升迁而稀里糊涂,没人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