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场长打输了官司 接待丁义的是一位老律师。听丁义一口的北京话,连忙问他是不是六六年来新 疆的那批北京人。 丁义心里有些不悦,因为他知道社会上尤其是兵团里的一些人,对有前科、原 来是" 三类人员" 的北京人能够发迹耿耿于怀,颇有些不服气。他立刻从椅子上站 起来,把皮包夹在腋下,瞪着眼睛质问老律师:" 您问这话跟我这场官司有关系吗? 北京人也好,不是北京人也好,您替我打官司我付给您钱,要多少钱您只管说话。 咱们这是公平交易,跟哪儿的人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老律师助手连忙解释:" 您 这是误会了,吴老师没别的意思,他也是五八年被划为右派发配到新疆来改造的人, 在上海划右派之前他就已经是律师了。平时他跟我说过几次,你们北京人是藏龙卧 虎的人群,过去受了不少委屈、冤枉,现在国家形势变了,他们自会如鱼得水、枭 鹰翔空,得到他们的好报应。" 丁义听了这话,又把皮包拿在手上,坐了下来。但 是老律师听见他那财大气粗的口气,眉头皱了起来。听丁义讲述完整个事情的原委, 他却摇着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望着目光紧盯着他 看的丁义开了口:" 这件事有些不好办。你在兵团呆了这么多年,对兵团的体制多 少有一些了解。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起老百姓跟公家打官司能赢的事例。 这里边原因很复杂,但是有一条决定了你的官司必输的原因,那就是体制问题。你 是兵团的人,又是跟兵团农场打官司,这张传票要由兵团体系的法院发出,这些条 件就构成你的官司必输的几个主要要件。" 丁义听了真是一头雾水,他下意识地感 觉到面前这位花白头发的老头儿肚子里有货,不简单。听说他也是右派,从心眼儿 里自然打消了对他的误解。于是他急促地问:" 您说的这些话我不明白。凭着我手 里的合同和整个事情的经过,证明我是完全占理的。至于是兵团法院还是地方法院,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国家的法院,都是按国家制定的法律判案。难道兵团法院 还另有一套法律吗?" 老律师听了丁义的话笑了,他走过来用手掌拍拍丁义的肩膀, 用教训的口吻说:" 小老弟,不吃这碗饭,你是不知道这里边的' 猫儿腻' 的…… "听了这句耳熟的北京话,丁义也跟着笑了。两人之间已经一点儿隔阂都没有了,就 像北京人之间在聊天儿。丁义接着听他说下去:" 兵团法院的院长,不像地方法院 的院长那样,是地方' 人大' 选举出来的,而是兵团各级领导任命的。如果你这场 官司打赢了,农场领导到上级把这个法院告下来,那个院长恐怕就得下台。简而言 之,兵团法院是给公家开的。你可以回想一下,在你的脑海里有没有职工跟公家打 官司公家输了的事例?" 丁义有些茫然地皱起眉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老律师语气沉 重地接着说:" 对--!反正在我的脑海里,还没有这样的事例存在。所以我得出一 个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性的结论:那就是你的官司打不赢。" 丁义听到这儿,心里有 些着急,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急促地打断老律师的话说:" 照您这样说,这场官司没 法儿打了?我就得让他们欺负了?现在报纸上不是总说依法治国么,难道我就没有 说理的地方了?" 老律师用手掌把丁义按回到椅子上,连说了两句" 稍安勿躁" , 然后接着给他分析:" 我这是先把困难给你讲清楚,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官司还 是要打!咱们是同病相怜,你把心搁到肚子里,别着急。明天我先去法院调档,看 看这场官司有几分胜诉的把握,同时看看对方手里有什么对你不利的证据。你不知 道,干我们这行的规矩,没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我是不会接这个案子的。反言之, 如果我跟你签了' 代理协议' ,就是告诉你这场官司能赢。" 过了两天丁义又跑去 见律师,老律师面色严肃地问他:" 这场官司有一个关键问题,你得如实对我讲清 楚:农场张场长是不是有一张跟你谈好的关于瓜子价格的批示条子?" 这句话一下 子如一声闷雷把丁义打懵了,他心里立刻想起这件事。那是刚回到农场的时候,张 场长请他吃饭,饭桌上两人谈起调运瓜子结账的问题。当时瓜子降价的趋势还不明 朗,张场长提出如果瓜子价格有往上涨的趋势,那么丁义就按每公斤四块五毛钱结 算;如果价格下降,已经运走的瓜子按四块钱结账,再调运的瓜子从新商定价格。 因为自打丁义经营瓜子以来,还从没有碰上过瓜子降价的事,丁义自然没提出什么 异议,张场长当场按这个内容写了个条子,让丁义带给销售科长作为结账根据。丁 义事后把这张条子忘到脑后了,现在见老律师把这件事点出来,就把事情的原委说 了一遍。老律师一只手成V字型摸着下巴那稀疏的胡子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问:" 你现在跟我讲清楚,那张条子上你签了名字没有?" 丁义想了想,摇摇头。老律师 口气严峻地再追问一句:" 你再想想,那张条子上有没有你的签名?!" 丁义瞪大了 眼睛定住了神,脑海里演绎着那天吃饭的整个经过,半晌之后,口气坚定地说:" 绝对没有我的一笔一划!" 老律师转身坐进椅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儿,身子仰 倒在椅背上,两手抱着后脑勺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从椅子里坐正身子,面色严 峻地对丁义说:" 小老弟,我这辈子除了当右派时期之外,给人打官司从没输过。 因为我一直牢牢把握一个原则,胜诉希望不大于百分之五十的官司我不接。你再好 好儿想想,可别误了我一生的英名喔!" 这一次丁义毫不犹豫地回答:" 您也把心 搁到肚子里,我们做买卖的不打诳语!我说瞎话官司打输了还不是我倒霉?" 老律 师叹了口气,语气平和了一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屋里人说:" 我姑且相信你说 的话是真的,不管你当时口头上答应这个条件没有,只要你没有在上边签字,这宗 官司就有胜诉的希望。你千万记住:在法庭上一定要一口咬定,从没见过这张条子。 有时候为了胜诉,只好把' 良心' 二字暂时丢在脑后。至于其他的事儿,你不用多 管,自有我来替你答辩。'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就是我们当律师的准则。" 离开庭还有七天时间,老律师派他的助手来到唐亮家找丁义,一方面告诉他那张条 子他们看过了,上边的确没有丁义的签名。同时告诉他法院不管怎么判决不要惊慌, 老律师已经托人找到" 中级人民法院" 的熟人,把案情捅上去,那边熟人回话说: "如果对判决不服,马上到这里来上诉,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的。"那位助手还叮嘱 丁义:" 老师说,让你这几天随身带上照相机,到场部饭馆多转转,要是看到场部 的干部陪着法院的人吃饭,立刻拍下来。按老师的经验,法院的人到农场,都有农 场干部陪着吃饭的惯例。如果拍下这样的照片,对我们官司的胜诉更增加了两成把 握。因为法律上规定:法院的人不得接受当事人一方的宴请和馈送。否则可以当庭 申请被宴请人回避,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农场这方面也没有闲着,王玉龙政委提 出:" 利用这次跟个体户打官司的机会,在全场开展一次活生生的' 法制教育' 。 开庭的时候要把全场各连连长全部找来' 旁听' ,马上由我牵头组成' 公诉小组' , 开庭前这几天要天天碰头开会,研究开庭举证的顺序,发言的先后。争取达到既教 训了那个北京人个体户,也教育了广大干部和群众的最佳效果,让那些想侵占农场 利益的个体户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这个意见立刻得到众位领导的一致同意,于是 跟丁义这个北京人打官司的事儿那几天成了场部机关大楼里的中心任务。销售科忙 着整理起诉材料、搜集证据,宣传科忙着抄写有关法律文件写成大字报形式挂在法 庭上,对与会者进行法制教育;行政科忙着布置审判庭,挂大横幅,贴标语口号。 总之,用张场长的动员词里的一句话来说:" 这是农场建场以来第一次跟职工面对 面打官司,我们代表社会主义,那个北京人代表资本主义。我们决不能给社会主义 脸上抹黑!一定要把个体户的嚣张气焰打下去。" 开庭的那一天,农场的办公大楼 很少使用的大会议室里布置得满目眩彩,沿墙四周一块接一块的法制宣传图板把墙 面原有的颜色完全遮挡住;会议室正面横挂一个大红横幅:" 垦区基层法院流动民 事审判庭" ,大大小小的彩旗上分别写着" 弘扬社会主义法制" 、" 抵制资本主义 歪风邪气" 等内容不一的标语,挂满了会议室的屋顶。丁义由老律师和助手陪着坐 进写有" 被告席" 字样的座位上,他心里一阵阵发慌。因为这让他想起在北京公安 局、在劳改农场、在新疆……总之在改革开放之前的几十年里,他总是坐在被告的 位置上听人家对自己命运的宣判。他对今天真的会胜诉心里没底儿。扭头看看老律 师那镇定的神色和危襟正坐的表情,他心里似乎安定了一些。目光往会场上的人群 里扫了一圈儿,脸上带着笑意,冲几位以前打过交道的连长们频频点头示意。但是 那些人和他的目光一相对,都极不自然地扭过脸儿去。这让他立刻心里明白:" 人 家是吃公家饭的人,怎能跟我打招呼?那不是砸他自己的饭碗吗!" 于是他低首敛 目,不再吭声,静等法院的人和农场干部来到会议室开庭。 法院的李副院长没有直接进来,而是派人把老律师叫出去谈话。老律师回来后 靠近丁义坐下,小声对丁义说:" 小老弟,这场官司咱们赢定了!你手里那天拍的 照片先不要往外拿,李副院长说:只要咱们不要求他们回避,就会让咱们胜诉。那 张照片是咱们最后的法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丁义没有吭声,此刻他心 里烦乱如麻,坐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因为他耳朵里灌进不少人有意无意对他的评论 :" 这个北京人忘恩负义!农场一手把他扶持起来,他倒过来要跟农场打官司。"" 这种人本性恶劣!还像过去那样对待他们,他就会老老实实干活儿吃饭。吃饱了不 认大铁勺的人,把他的家抄了!财产全部充公不就完了?跟他费那么多事干什么? "听了这些闲言碎语他心里气得很:"我忘恩负义?他们这些干部还少从我手里得好 处了?不行!一会儿我得利用发言的机会为自己做点儿辩护,让大伙儿知道知道我 丁义并没有忘了共产党的好处,不是无义之人。当然给干部好处的话决不能说,那 等于给自己找麻烦。" 开庭后,农场委派一位" 文革" 时期在造反派里搞宣传的人 代表农场做起诉发言,这个人的发言里充斥了大量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之类的 "文革"语言,气得丁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老律师却微笑着不时提醒丁义:" 要沉 住气儿,没有我的同意不要发言。" 在当庭对质期间,丁义眼睛在整个会场搜索张 奇超,因为只有张奇超跟他心里明白那天发生的条子的事儿。但是奇怪的是:开庭 之前张奇超还在会场露过面,现在却神秘地消失了。不单张奇超不见了,连一位重 要的证人、能证明是丁义亲手把条子交给他的销售科长也不见了。会场上只是场长 的老母亲和几位做旁证的人在相继发言,古板地念着事先写好的发言稿。轮到被告 方发言,老律师挨着个儿地询问前边的几位发言人几个问题,然后坐下来示意丁义 发言。丁义立刻把话筒移到自己面前,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他从自己抓住机遇得 到农场领导大力支持讲起,说了一些感谢党的领导、感谢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的话。 话锋一转又说到现在是依法治国:" 今天能够让我一个北京人坐在这里说话,就充 分证明了'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这句话不是空话。过去哪儿有我们老百姓说话的地 位?因此我希望有关领导能够正视事实,现在已经是市场经济了,瓜子的价格也要 随着市场的变化而变化。要是凭着手里的权力强买强卖,于理于法都是行不通的。 我相信法院的同志会依法办事。当然,如果我发现有哪位执法的人有违法行为,我 也会不讲情面地向法庭申诉……" 丁义啰里啰嗦地讲了一大堆话,老律师一个劲儿 在下边扯他的衣襟,示意他尽快结束发言。庭审进行到休息之前,没有任何进展, 原告方坚持这张议定价格的条子是丁义亲手拿到销售科里的;被告方则坚决否认, 老律师并且指出" 因为条子上没有被告方签字的认可,所以这张条子对被告方一点 儿约束力也没有,只是农场内部上级对下级的指示而已。" 他这句话打中了农场证 据的软肋和要害,让以王政委为首的众位领导无话可答,法庭只好宣布休息。 再次开庭后,让老律师和丁义万万没有料到的事发生了:庭审一开始,李副院 长就宣布原告方申请添加证人的请求得到批准。于是一位瘦瘦的细高个头的人出现 在会议室里。丁义认识这个人,这是农场在清查" 四种人" 中被清查出去的造反派 干部、上海支边青年、原任农场种猪场场长的沈伟国。他心里奇怪:" 这个人不在 家里呆着么?上这儿干什么来了?他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老律师也凑近丁义耳 边小声问:" 这个人你认识么?他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 "没等丁义回答,只听那个沈伟国立正站在庭前,大言不惭地叙述他是怎么亲眼见到 丁义和张场长当着他的面商定瓜子价格并写了这张条子的:" 当时张场长的老母亲 也在场,我看见这张条子,也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老律师此刻登时举手示意要 求发言,得到李副院长的同意,他只说了一句话:" 请书记员把刚才这位新证人讲 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并请给我们在座的人念一遍。" 听完了书记员的诵读, 沈伟国得意地站在原地望着丁义,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而此时的丁义却气得满脸 涨红,因为明明他是跟张场长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办的事,怎么又出来这么一个人? "老律师却胸有成竹地微笑着,伸手拦住丁义几次要举起来请求发言的手。丁义看看 老律师气定神安的神态,心里想:" 这老家伙肯定有办法揭穿这个卑劣小人的诡计, 我且看看再说。" 等会场上安静下来,老律师请张场长的老母亲站起来问话:" 请 您回忆一下您休息前曾经在本厅说过的话。本案两位当事人、也就是您儿子和这位 被告人丁义在您家里吃饭,我记得您说过,当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您没看见另 外有人在旁边。这话您说过没有?" 老太太自持儿子是这里的一场之长,她说的话 在农场不是" 圣旨" 也是" 口谕" 。况且那天的确是儿子跟这个北京人在一块儿, 自己没有说瞎话。所以她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这话不假!我现在再说一遍,那天 我是看见儿子跟这个北京人在我家吃饭,没看见别的人到我家里来。" 老律师扭头 对李副院长轻轻说了一句:" 请法院的同志把老太太的这句话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案, 您没有意见吧?" 庭审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法儿再继续下去了。李副院长拿在手里 已经让场部打字员打好的判决书也没办法拿出来宣读。于是他把王政委和农场其他 几位领导叫到外边,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 这场官司没法再打下去了,你们提供 的证据没有法律效力。刚才增加的那位证人的证词,已经被确认在场无疑的老太太 一口否定了。现在惟一能让你们有台阶可下的是丁义。我可以去找那位老律师让他 出面给你们讲情,动员丁义同意调解。否则如果你们硬坚持要我们宣判,我这个院 长就算当到头儿了。即便今天我判你们胜了,他们肯定要上诉到中级法院。那边前 两天已经给我打过招呼,这场官司是你们亏理。依我看算了吧,拿钱买个教训,往 后还是要多学学法律呀!" 就这样,丁义同意老律师的建议,跟农场达成调解协议 :丁义每公斤瓜子按三块五毛钱结算,一次把全部货款付清;已经运到车站站台上 的瓜子仍由农场出面向铁路局报" 货运计划单" 运到武汉。好在这时候铁路局已经 有了可以给长途贩运个体户提供车皮的规定,丁义紧赶慢赶抓了两百吨瓜子发往武 汉,自己也赶紧返回武汉去忙乎销售事宜。但是让丁义根本没有料到的,是新疆瓜 子大跌价的消息已经传到武汉、传遍了全国,等丁义的瓜子运到武汉,当地的瓜子 出手价比他的采购成本还低。丁义闻听这个消息,跌坐在椅中长叹一声:" 天亡我 也--!" 由此得了一场大病,发烧不退,周春芳只好把他送进医院住院治疗。 好在周春芳是个极有心计的女人,她让哥哥和小叔子看守柜台,自己一个人在 武汉周边地区跑来跑去推销瓜子。一直忙乎到春节之后,库房里的货基本上卖出去 了,结算下来,赔了五万块钱。节后生意清淡,周春芳跟刚出院的丁义商议让哥哥 和小叔子回去,这样可以节省一点儿开支,勉强维持生意。这时候他们的儿子和女 儿都已经先后考上大学,好在学费和生活费并不太高,家里还能维持。 丁义经过这几次生意上的挫折,心也有些冷了。他打定主意再干几年,等孩子 们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成了家,就关张停业。或是到老婆老家去度过晚年,或是回 新疆胜利农场拿退休金安度晚年。他对老婆说:" 钱还能有个够吗?就是挣个千万、 亿万,还不是' 眠只二尺、饭只三餐' ?算了!咱没有这个命!受了这么多年苦, 能有现在这样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过,也算是老天待我不薄。只是儿子将来要成 家置业,这可是要花费一大笔钱的呀!这几年再好好儿扑腾扑腾,攒个几十万块钱, 准备着给孩子成家和咱们的晚年养老。" 周春芳听了丈夫这些肺腑之言,故意用手 指轻轻点着丈夫的额头娇嗔地说:" 等你想到这一步,黄瓜菜都凉了!实话告诉你, 我这几年已经给儿子、女儿存了一笔钱,闺女好办一些,儿子娶媳妇儿要买房置家 具,没有十几万块钱能过得了关?等儿子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他乐意在哪个城市 居住咱们就给他钱在那里买房。我们两个人这些年一直给农场交着' 留职停薪' 费, 到了退休年龄,咱们就回去买间房一住。跟柳卫红、张秀英她们在一块儿,天天打 打麻将,聊聊天儿,这辈子就算完了。千万别想得太多,那样活着忒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