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戎昊臣祸福兼得 一、 邪门歪道致富路 戎昊臣因为邓玉亭的冤案被组织处理,开除党籍,削职为民,调到连队一个偏 远的鸡场去养鸡了。 戎昊臣是个聪明人,他干什么事儿都会动脑筋。当初在老家农村吃" 百家饭" 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脚勤、手勤、嘴勤。脚勤是他能到处跑,打听哪个村子哪一家 有红白喜事要办,然后他就主动跑去,不等那家主人说话,自己先来个手勤,抄家 伙干活儿。不论见到谁,嘴里都是涨一辈儿地称呼着。因此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 他都能混出饭来吃。 加入了解放军以后,他在战斗班里会" 使小" ,见着谁都叫" 大哥" ,跑前跑 后地挑开水、倒脏水,人人都喜欢他。所以那几个想反叛的老国民党兵痞子商议反 叛的时候,根本没有防备他,就这样让他立了一功,还加入了共产党当上了班长。 全国解放后,他一看没有仗可打了,今后搞建设就得要文化,所以他没日没夜 地学习文化,等到他当上连队文化教员的时候,已经有小学毕业的水平了。 让他倒楣的那件刑讯逼死干部的事情,论起来也不全怪他。当年口里搞" 四清 "运动,所谓的"宜粗不宜细" ,整死的干部还少吗?只是他赶上死者在兵团机关有 熟人,一张状纸把他告下来了。调他到工程支队管理北京人,他就会想出一大堆歪 主意,把他从《孙子兵法》中学到的计谋用到北京人身上。什么" 风声鹤唳" 、" 釜底抽薪" 、" 借刀杀人" 、" 移尸嫁祸" 、" 擒贼擒王" ……他都能运用得得心 应手,把这些让北京劳改农场管教干部束手无策的流氓小偷儿整得听见他咳嗽一声 都会神情紧张、提心吊胆。 要说邓玉亭的死,真不能全怪他。他本打算开个批判会臭骂一顿,等送沙石料 的汽车一来,让邓玉亭坐车离开水管所,也就完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水管所的 "革命派"还没动手,尹志奎这一帮靠整人过日子的北京人先下了手了,而且居然能 想出给邓玉亭带马嚼子、马鞍子、挂大木牌的主意,把人整得遍体鳞伤。这事儿要 是搁在流氓小偷儿身上,被整的人只要肯学着马嘶驴吼,逗众人一乐,就能混过关 去。可偏偏邓玉亭是个视名节比命还重的书呆子,是个" 士可杀而不可辱" 的右派 政治犯,那样的事情,根本做不到。戎昊臣事后总是想:" 这件事情要是搁在我身 上,尽管自己是被冤枉的,也不会想到去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嘛!等熬过了这一关, 回过头来再算这笔账。" 但是他当时是连里的第一把手、党支部书记,再加上张之 强一伙儿人硬说是他下的命令整人,这笔账就像一贴膏药一样粘在他身上揭不下来 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谁让自己档案里有整死人的记录呢?姓邓的把命都丢 了,自己背个处分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何况现在当干部也不吃香了,一" 改革开 放" ,把当干部拥有的特权和好处都去掉了,不如到养鸡场养鸡,天天有鸡蛋吃, 想吃鸡,还可以在上千只鸡里随自己挑! 戎昊臣从来没养过鸡,就是家里养几只鸡,也都是老婆齐桂英管着,那几个巴 结他的北京人,还会定时给他家送来剁好的鸡食。现在这上千只鸡都要他来操心吃 喝,这不能不让他开动脑筋想办法,把鸡养好。他向上一任养鸡员了解到养鸡的常 识,然后每天蹲在鸡群里观察鸡的活动规律。他发现鸡群里有几只大公鸡,分别统 领着一部分母鸡,每天掐来咬去的,都是这几只公鸡在闹哄。于是他把鸡圈用柳条 编的" 抬把子" 隔成几间鸡舍,以大公鸡为首,分几群关着。这样鸡群里安静了, 鸡吃饱了不再乱飞乱跳,鸡的产蛋率和长膘率都有所提高。 他跑到库尔勒新华书店买了几本养鸡方面的书回来仔细学习,对鸡的饲料和喂 料时间,按照书本上讲的进行改进。因此不出半年,他的鸡场养的鸡在全农场是最 好的,不断得到连队、团场的表扬。经常有各连的人到他这里来参观学习。他也因 此被评为" 养鸡状元" 。 名有了,利他也忘不了。农场现在已经不再发" 鸡蛋票" ,而是凭场部供销科 的销售凭证到鸡场提货。这样,他就用" 消字灵" 涂改票据上的斤数,私吞的鸡蛋 再偷偷儿卖给别人。因为这些凭证只作为他这个鸡场的鸡蛋产量证明,并不送到销 售科核对,所以一直没出什么事儿。后来农场连队副连长以下试行" 聘任制" ,当 时的连长就打报告给场部领导,打算聘戎昊臣为主管畜牧的副连长,管理全连的鸡 群、羊群、牛群、马群。但是戎昊臣的命不济,正好苟富贵从农场煤窑调到这个连 当连长,场部组干科来找他征求聘任戎昊臣的事,他立即表示坚决反对:" 这种人 怎么能让他当干部?我跟他在一块儿几十年了,他是个地地道道头上长疮脚底下流 脓的坏种!他混进党内、干部里,干了多少坏事儿啊?这种人再有能耐,也坚决不 能用!" 戎昊臣不但没有得到起用,反而被调到离连队几十公里远的一个牛、羊放 牧点去放羊。这一下戎昊臣可傻了眼。他心里明白,今生今世再想东山再起,那是 一点儿门儿都没有了。官儿当不成,那就想想发财的事儿吧。因为离连队太远,他 就把家搬到离牧羊点近的农场办的" 石灰窑" 居住。牧羊点一共三个人,一个管放 羊、一个管放牛,戎昊臣算是小组长,哪边忙他就去哪边放牧。每年牛羊下崽儿的 时候,都是他向连队汇报放牧点的牲畜下羔数,牲畜存栏数、死亡数。这就让他钻 了个空子,因为放牧点那两个人的家都在连队里,他们十天半月要回一趟家。这样 戎昊臣就想出瞒报出羔数、多报死亡数的办法,把羊羔或是牛、羊偷卖给路过这里 进山放牧的羊群以及路过这里的汽车司机。 农场实行改革以后,警卫班撤销了。他的大儿子调到汽车连值夜班,看守停车 场;二儿子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留在农场连队种地。戎昊臣心里琢磨出一个 "致富计划":把两个儿子和老婆、女儿都调来,一起承包这个牧羊点,来实现他这 个计划。 那两个工人早就不愿意在这荒无人迹的草滩过游牧生活,当然乐意回连队去, 一家人得以团聚。这样,戎昊臣就把瞒报的羊羔、牛崽身上单画上印记,变成他自 己的私人财产。每年春季就让两个儿子把属于公家的肥壮牛羊挑出来作为自己的牛、 羊,赶着进山放牧,把属于自己的瘦弱牛羊顶上公家牛羊的数儿,由自己和老婆以 及辍学的女儿负责喂养放牧。 他在远离放牧点的地方搭建一个简易房子和牛羊圈,让儿子在那里居住,免得 被农场来检查畜牧工作的干部发现他的致富秘密。几年以后,戎昊臣就拥有了一个 大的牛羊群。他是个聪明人,知道" 见好儿就收" 的道理。" 夜长梦多" ,万一露 出风声去,他就彻底完蛋了。于是赶上这一年市场上牛羊价钱最高的时候,他找来 牛羊贩子把属于自己的那一群牛羊全部卖出去。一夜之间,他就变成腰缠几十万的 "富翁"了。 石灰窑那边,因为有几家北京人住在那里,所以戎昊臣没事儿了经常溜达到窑 上那几家北京人家里串门儿聊天儿。他是个极愿意动脑筋的人,半年下来,他对石 灰窑的经营状况了解得一清二楚。石灰窑前后已经换了几任领导,但都不能挽救石 灰窑处于濒临倒闭的境况。通过那几个北京人的述说,戎昊臣心里明白了石灰窑经 营不善的真正原因:石灰的消费大户是钢铁厂。说起来,石灰窑周围有好几个大钢 铁厂,就是这个原因,才让刘优徳下决心兴建石灰窑的。那时候这里只有胜利农场 办的这一座石灰窑,产品总是供不应求,销路一点儿不用发愁。后来周围陆续又建 了几座窑,但是全地区的建筑行业用灰量又增加了不少,所以石灰窑的销售也没有 受到什么影响。可是这两年情况起了变化,不但来买石灰的人要回扣,连汽车司机 也提出:带人来拉一车石灰要给多少回扣。最厉害的是用灰大户钢铁厂负责采购的 人张开了狮子大口:" 要想拿到本厂石灰供应权,回扣要按年计算,而且还要一次 付清。" 他们一开口就是十万八万的。石灰窑是公家的企业,送个千儿八百的,只 要能有几个人同时证明,上级领导和财务科还是能够签字报销的。但是这么大的数 目,没人敢答应,公家也没法儿上账核销。所以胜利农场的石灰窑销售量锐减,以 至连年亏损。场领导经过几次研究,决定在石灰窑实行" 承包经营" 制,由场里定 一个年承包钱数,承包人在年初一次性交清。对于窑上的干部一律解聘回农场,工 人一律取消工资,愿意回农场承包土地的就回去,否则自谋出路。石灰窑的工人和 管理人员由承包人自行雇佣,他们的工资也由承包人自己定价儿,石灰窑的经营好 坏农场一律不再负责。 但是窑上的干部、工人哪有那些钱拿出来承包?戎昊臣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 盘算了一下:" 自己在放牧点偷梁换柱发财的法子不能再用了,早晚会被发现的, 不如早点儿收手,以免后患。石灰窑的承包费我能够拿出来,只是还要买一辆汽车 给用户送货,这样可以省下一笔回扣,还能挣点儿运费。工人嘛,我可以去雇一些 四川、河南来的' 盲流' 。至于管理人员,我把王金昌找来,虽说他已经升为副连 长,但他已经退居二线,在家闲呆着了。听说张之强在老家混得不好,也要回新疆, 干脆把他也招来。为了挣钱,过去那些事儿也就不计较了吧!这家伙脑子来得快, 办事儿也还能让我放心。再找两个北京人当小工头,领着工人干活儿就行了。花钱 给大儿子办个驾驶执照,就由他来开车,小儿子当会计,老婆当出纳员,女儿给工 人做饭,这买卖就能做起来了。" 他把这一切想周全了,就到场部找场长提出承包 石灰窑的事儿。场长正为石灰窑的" 承包制" 推行不开而发愁,戎昊臣这个人他也 有所耳闻:" 是个聪明人,干起事业来能动脑子想办法,是个创业的好手。" 于是 一口答应由戎昊臣来承包石灰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