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王振春父子情结 一、风流事鸳鸯拆散邓小军从小长在北京姑奶奶家。太爷爷在世的时候,因 为他是邓家四代单传的独苗苗,所以从太爷爷那里说起,就拿他当宝贝看待。太 爷爷的屋里,从来没有让女儿的几个孩子随意进去过,可是小军却被太爷爷容留 在身边,吃、住都在一起。而且在肉食、副食都限量供应、数量很少的情况下, 老爷子给女儿下了死命令:" 这孩子先天身子骨儿弱,他是咱邓家的传辈人,父 母又都远在新疆,咱们要格外多疼他一些才好。这样吧,每月咱们一家人的肉票、 点心票都集中起来,给这孩子补养补养。" 女儿听了这话心里有点儿不高兴,噘 着嘴对老父亲说:" 老爷子,您这话说得可不在理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那几 个孩子不都是在您身前身后喊着' 爷爷' 吗?这年月,每个月就这么点儿吃食, 几个孩子匀着点儿吃吧。" 小军的姑奶奶从此心里对小军有了" 怨意" 。每次给 孩子们分吃食,她反倒有意无意地少给小军分一些。或者把碎点心、精瘦肉专门 给小军留着,她自己的孩子吃完整的点心和带着肥肉的肉块儿。老爷子看在眼里, 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把女儿专门给他做的肉菜和其他好吃的食物留起来,专 门等小军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偷偷儿给他吃。 孩子天性嘴馋,经常看着太爷爷桌上有好吃的就吵着要吃。好多次看着女儿 往外轰赶小军,老爷子心里难受,就多护着孩子一点儿。平时小军和他的小姑姑 一块儿玩儿,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他不高兴了,就躺在地上大哭大叫。老爷子 立刻会出来训斥其他的孩子。由此养成了小军在家里骄横跋扈的作风,也由此更 招来姑奶奶一家人的不满和怨恨,终于养成小军自私自利的恶习,以至后来小军 做事待人,只以自己的好恶为标准,待人接物,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小军随着妈妈来到新疆以后,成天跟着一些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在沙包子、碱 滩上摸爬滚打,体格倒是逐渐好了起来。平时王振春经常给小军买些商店仅有的 黑糖块儿;只要食堂里是改善生活卖肉菜,他都要把小军叫到自己宿舍,看着他 吃得满嘴流油。王振春还教他一些简单的格斗技巧,让他在连里那群孩子中成为 说一不二的" 孩子王" 。所以小军特别喜欢这位" 王叔叔" ,经常看到工人们下 班了,小军就赶快跑到" 王叔叔" 宿舍里去找他,缠着他教自己几招打人的解数, 要不然就让" 王叔叔" 给自己讲故事。 童玛丽认为:他们到底是" 骨血亲" ,不用大人教,孩子自己就会跟王振春 亲近。可是邓玉亭对此事极为不满,他本来是从来不骂孩子一句的,竟然也为了 阻止小军到王振春宿舍去而骂了小军。 邓玉亭去世之后,小军又被送回北京姑奶奶家里。这时候,他在姑奶奶一家 人眼里,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 野孩子" 了。但是为了给家里多要一间房子, 姑奶奶特意嘱咐自己的孩子对小军要迁就一点儿。因为这时候正北京在开始落实 房产政策,过去红卫兵、造反派无理没收私人的房契、房产,现在要按照房产主 的家庭人口,适当退还一部分。姑奶奶一家人" 文革" 开始后被赶到后院儿一间 小屋里居住,现在趁着退房的机会,以小军要单立一户为借口,想多要一套房。 小军这孩子已经长大了,他知道姑奶奶要他回来的原因之后,稍有不顺心的 事儿,就吵着要把自己的户口迁走,把房子退掉。吓得姑奶奶只好哄着他,让他 能安心留在这里。 到了后来,北京传说所有被没收的房产,都要无偿返还给房产主的时候,姑 奶奶就开始吵着让童玛丽把小军的户口迁走,甚至当面骂小军是野种,不是邓家 的人。 小军这时候已经不是那么省油的灯了,他知道反抗了。每当姑奶奶骂他打他 的时候,他就大声哭喊,在地上撒泼打滚儿,对街坊四邻哭诉怎么受姑奶奶虐待, 最后还到街道办事处去把姑奶奶告了下来。 他姑奶奶也不是个好缠的人。她到街道居委会扯下了脸皮,竟然说出了小军 的身世,说他是" 童玛丽和野男人生的" ," 根本不是邓家的种儿" 。街道居委 会的老太太也会抓她的话茬儿:" 你既然知道这孩子不是邓家的人,前两年你怎 么到这里说这孩子是你们邓家四代单传的独苗儿?你不是以这孩子的名义多要了 一套房么!" 这话虽然问得姑奶奶哑口无言,但她还是强词夺理地反驳:" 你们 不讲理!凭什么没收我的房子?我那只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才借着孩子的名 义找你们要房子的。这房子本来就是我家的,根本不存在什么蒙不蒙的事儿。" 一位街道老太太瞪着眼睛,伸手指着她的鼻子说:" 要是前两年,就凭你说的这 话,马上送你进监狱!你这是想反攻倒算哪!" 为这事儿姑奶奶生了一肚子气, 回家后就吵着叫小军搬到姥姥家去住。小军也不示弱,立刻去了姥姥家。正巧童 玛丽从新疆回来,听了孩子的告状,心里对姑姑十分不满:" 有天大的事儿,也 不应该对孩子说这种话!这还像个做姑奶奶的吗?不成!我得找她去算账,要把 老爷子的遗产给小军争过来。再说了,这房产当初听玉亭说起过,是用他爸爸的 钱买的,到现在房契还在我手里。我绝不能让她这样欺负我们!" 童玛丽立刻带 着小军去找姑姑论理:" 我是邓家的媳妇儿,现在虽然玉亭不在了,但我这名份 是不能取消的。小军是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认下的传辈人,是邓家的重孙子,这个 身份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抹去的。我现有这所房的房契,当初老爷子跟我们说过, 这所房子是玉亭爸爸用金条买下来的。不论从哪方面说,你们也不能把小军赶出 邓家。你们要是不讲理,我就到街道办事处去说说,看看到底谁该出这个院子! " 姑姑根本不跟她讲理,她叉着腰吼叫:" 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还不知道? 非要我给你说出来?我要是说了,还嫌脏了我的嘴呢。你自己撇着大嘴说是我们 邓家的媳妇儿,可我打一开始就不承认你这个媳妇儿。这孩子你自己心里明镜似 的,还腆着脸在这儿说是邓家的接代人?呸——!我说这话都替你害臊!臭三类! 快滚出去!时候长了,怕站脏了我这块地方。" 童玛丽气得没办法,径直到街道 办事处去找房管科。房管科的一位干部惊奇地叫着:" 你怎么手里还有房契?那 玩艺儿前几年已经被红卫兵废止了。你赶快交出来!房子的事儿你们没必要吵来 吵去的,现在的房契,等于是废纸一张。所有的房子都已经归公家所有了,不管 谁住着,都得向公家交房租。你的孩子公家已经给他分了一套房子了,不过现在 他还小,跟你这个做妈妈的一块儿住,当然是可以的。等他长大了,你再来找我 们给他把房子腾出来。听见没有?赶快把房契交出来!" 童玛丽眼珠儿一转,马 上接着说:" 房契在新疆搁着呢,等我过些日子回新疆拿来再交给你们。话可是 你们说的,等我们小军长大了,就来找你们要房,到时候你们可不能不认账。" 从此小军就在姥姥家住下,同时从原来的小学转到附近的沙土园小学读六年级。 小军在新疆跟着王振春学了几手使绊子摔跤的把式,又练了几招打拳的解数,所 以他在原来的小学就是一个很有号召力的" 小霸王" 。到了新的小学,他又是高 年级的学生,因此很快他就把学校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纠集在他的身边。他们学 着前些年红卫兵的做法,称小军为" 大司令" ,每天放学不回家,而是凑到一块 儿在校园里打拳、摔跤,还美其名为" 锻炼身体" ,却从来不做作业。为此学校 找过几次童玛丽谈话,让她对小军进行管教,约束他及时做作业。童玛丽说了小 军几句,他还不服气地冲母亲发火:" 做作业管什么用?我只要考试及格不就行 了吗?" 说来也真是的,小军的功课还真没让他妈妈操心过,连老师都奇怪:" 这孩子上课从没有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听课的时候,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没有一天 能及时做好交上来。可是每次不论大小测验、期中、期末考试,他都能考及格, 其中体育、音乐能考满分,语文、数学也能考中上分数,就是最差的美术,也能 对付及格。不知这孩子的书是怎么念出来的?" 后来还是小军的姥姥发现了其中 的秘密,原来每当考试的头一天,小军都会老实一下午。他钻进" 文革" 期间姥 姥、姥爷住过的小黑屋里,把门反锁上。一个人拿着第二天要考的科目课本从头 到尾念一两遍,几个小时后,他就能把这本书背下来。第二天考试,头天脑子里 背的东西还在,自然能考得不错。但是考试一过没多少日子,这些功课在他脑海 里就烟消云散了。除了几门他比较喜好的功课还能留下一点儿印象,其余的就等 于是从没学过一样。 童玛丽见小军淘气归淘气,并没有耽误功课,也就没有怎么管他。再加上自 己还要回新疆去上班,就把孩子交给他姥姥、姥爷:" 功课的事儿您二老不用操 心,只要管着他的吃穿住行就行了。" 过了几年,小军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小伙 子:他浓眉大眼,眼珠儿里好似闪动着两颗闪闪发亮的黑宝石,粉团似的脸上, 那皓白的牙齿、嫣红的嘴唇,镶嵌在略高的鼻梁下,构成一张典型的美少年的面 庞。他已经上到高一,在学校里是数一数二的英俊少年,许多姑娘见了他都会用 目光追随着他走出去好远。 这几年来,邓小军还是使用他的" 临阵磨刀法" ,应付了初中三年的大小考 试,直升到高中,而且还当上了学校学生会的体育课代表。这时候,他已经没有 了小时候的淘气和调皮,代之以文质彬彬的举止、神采飞扬的外貌,在学校里很 受众多姑娘的青睐。但是他对这些姑娘对他的关注毫不动容,而是跟在一个院儿 里居住的姑娘渐渐打得火热。 这个姑娘姓李名雅卺,是租住在中院儿的一家人的掌上明珠、独生女。姑娘 的父母都是工人,是居住在这个院儿里的老住户,她和小军是从小学起就在一起 的同班同学,一直到高中还在一个班念书。从小学到初中,小军总是欺负这个小 姑娘,平时自己的书包老是让姑娘给背着,有时候放学不回家,跟别的同学去玩 儿,就让姑娘给他把书包背回家去。平时老师留的作业,他都丢给姑娘帮他作, 他只是答应在学校保护着姑娘不受别人欺负,姑娘也愿意给他做这些事儿。 两人到了高中,小军就不好意思再让姑娘给他背书包了,就是功课也由自己 来做了。两人的关系却又近了一步,在小学和初中,她和小军一直坐一张课桌, 可到了高中,她却坚决不愿意跟小军坐一张课桌了。两个人以前每天上学都是她 在门口默默地等着小军,后来她要等小军走出门以后,才相隔一段距离远远跟着, 放学也是这样。她总是在小军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他身旁:小军铅笔芯断了, 立刻会有一个转笔刀递过来;小军的参考书没带,李凤卺立刻递过来一本参考书。 就是中午吃午餐的时候,她也总会借口带来的肉太肥太腻不想吃,专门挑给小军 吃。 两个人从过去无话不说发展到后来两人之间没什么话可说,但是两个人的心 里却都挂念着对方,眼睛也总是在对方身上巡睃打转儿。渐渐地同学们发现小军 再也不跟他们在一起打闹玩耍了,经常是放学回家,李凤卺和小军从先是隔着一 段距离相跟着,最终到两个人坐在公园僻静深处的长椅上,说说笑笑。有时候又 看见他们两个人在街上转悠遛跶,两个人的脸蛋儿上都挂着幸福快乐的笑靥。 小军是个长得非常英俊的小伙子,论功课也是中上等,尤其在体育方面,不 论篮球、足球还是单双杠,他都玩儿得十分溜索。他还参加了学校的教师京剧队, 在汇演中演出过英俊儒雅的小生,潇洒的扮相,确实令学校的众多姑娘移目倾心。 李凤卺也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苹果似的圆脸蛋儿粉里透红,微尖 的鼻梁骨挺立在两只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下边,两片红润的薄嘴唇镶嵌在圆圆的下 巴颏儿上方,一张典型的东方美人面孔呈现在人们面前。尤其那两条一直垂到臀 部、乌黑粗大的辫子,更衬托出姑娘那女性的健美魅力和青春的活力。 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的事儿,终于让李凤卺的父母知道了。她妈妈坚决反对女 儿和小军来往:" 你不看看这孩子他妈妈是个什么人?她是个被劳动教养过的人, 小军是三类人员子女,和他来往会影响女儿的前途的。" 姑娘的父亲在工宣队干 过,曾经在这个街道办事处呆过一阵子,他知道童玛丽、王振春这些人的底细, 更反对女儿和小军交往:" 这可不行!那孩子的父母都是劳改农场呆过的人,这 样家庭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好?从今天起,雅卺再不能和这孩子有任何来往!不 然我到学校去让老师把你们分开,再不行我就给你换个学校。总之不能眼看着你 的前途让这小子给毁了!" 偏偏李凤卺是个天生的拧种,她对爸妈说:" 我跟小 军来往碍着他爸妈什么事了?他们就是杀了人,也跟小军没关系。我和小军是同 学关系,同学之间来往有什么不行的?" 再加上自小爸妈对她这独生女宠爱、骄 纵惯了,养成她说一不二的脾气,两位家长对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但是老师和家长的话到底还是起了点儿作用。从此,在同院儿住着这两个人, 就谁也不搭理谁,平时连句话都没有了。在学校里,同样是互不相识,形同路人, 好像从此真的分手了一样。实际上,李凤卺和小军的来往更加秘密了,两个人总 是悄悄地来到离学校三站地的一个公园里,在那山下漆黑的山洞里会面。 一对相爱着的孤男寡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见面,时间久了会发生什 么事情,是任何人都能想象得到的。于是李凤卺的妈妈首先发现女儿一天比一天 瘦了,每天进出家门神色总是慌里慌张,学校的老师也发现这个学校里最漂亮的 姑娘每天在课堂上总是神情恍惚,精神集中不起来。但是老师和家长绝对想不到 这和学校最帅的小伙子会有什么关系,只是在李凤卺觉得实在对父母隐瞒不下去 的时候,才偷偷儿对妈妈讲了事情的原委。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似乎在膨胀, 而且用布带子勒也勒不下去了。 八十年代的年轻人,已经都懂得一些生理知识。她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所 以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对妈妈讲了:她和小军在一次相会的时候,没有控 制住自己的感情,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这一下,李凤卺的父母可是吓了一大跳。那个时候,老人们对于女孩子的贞 节是看得很重的。他们觉得女儿犯了滔天大罪,是无法见人的过错。于是他们去 找小军的姥姥、姥爷讲理。四个老人在一块儿,谁也说不清楚到底这里边是谁的 错误造成了这个结果。 最后闹到学校里,校长坚决主张开除学籍,因为这个学校是男女混合的学校, 此风一开,道德的底线就被冲开了。这是谁也负担不起的责任。为此事,李凤卺 的父母把女儿送到南方的亲戚家里,偷偷儿托亲戚里当医生的人给女儿做了流产 手术。没多长时间,这一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老住户,也办好调动手续全家搬 到南方去了。 但是等着小军的可不是好事儿。学校本来要把小军送进公安局,罪名是诱奸 少女、道德败坏。童玛丽没了办法,只好跪在老邻居面前哀求他们原谅小军,还 答应拿出五千块钱来,作为姑娘的营养费,这才得到老邻居的谅解。 但是派出所还是把童玛丽母子俩叫到派出所去训诫一顿,给予严重警告。学 校宣布他是" 小流氓" ,把他开除了,从此整天在家里呆着。童玛丽见天训斥他 :" 挺好的前程,让你给毁了。现在国家政策变了,你要是好好儿念书,就能够 上大学。要是在毛泽东当政的时候,你就是全考一百分,也没有你这三类人员子 女上高中的份儿,更不用说上大学了。你要是功课跟不上也就算了,反正在哪儿 都能混一口饭吃。可你这几年刚刚走上正轨,几门主课都考得不错,偏偏这个时 候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再等几年,大学一毕业,找个老婆还是由着你挑?咳! 这也是你小子命苦,过些日子跟我回新疆去种地吧。受一受那里的苦,你就知道 你这个错误犯得有多么不值。……" 眼瞧着,小军就只有跟着爸妈到新疆去居住 的一条路了。也许真是他的命中注定了的,一步好运居然从天而降,从此改变了 他的命运。 二、摇身一变成公子就在童玛丽准备带儿子一同去新疆的时候,一封用毛笔 写就的信寄到了她的手里。童玛丽一看信封,落款是美国,心里非常奇怪:" 我 在美国没有认识的人哪?是不是同名同姓寄错了?" 但是她看着信封上的地址一 点儿不错,连忙拆开信封看。只见信纸上也是用毛笔写的繁体字。这些字她有一 多半儿不认识,只好让老父亲给她念。 原来,她曾经托余亮的父亲在台湾打听邓玉亭父亲邓贤的消息,现在终于通 过唐德纯找到了自己的公公。这封信就是公公邓贤写来的认亲信。信里说了他这 几十年来在台湾的情况,并请她把她和邓玉亭结婚的证明和两人的生活情况以及 自己妹妹的情况写信告诉他,最好能请妹妹亲自写信去和他联系。 收到这封信,童玛丽真有些为难了。因为她和姑姑已经为孩子的事儿闹翻了。 要是请姑姑给公公写信,她肯定会在信里把自己褒贬一顿,闹不好还会让从没见 过面的公公不认她这个儿媳妇的。于是经过再三思忖,她先写了一封回信,把自 己和邓玉亭结婚以及几年来的生活情况一一告诉公公,又把儿子小军的情况加以 说明。她心里想着:" 先入为主,把小军和他姑奶奶之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 诉公公,给她来个' 先下手为强' 。" 于是她把自己和姑姑的关系如何恶化的经 过仔细说明,最后连自己珍藏的那张结婚证也随信附去。 因此她没有急着带小军去新疆,而是在家里等着公公的回信。过了两个月, 公公来信承认了她的儿媳妇身份,也承认了小军的邓家孙子身份,并且说明他正 在办理签证,准备从美国到大陆做商务访问,顺便来看看她们和妹妹,处理一下 家务。 又过了半个月,一封电报交到童玛丽手里:" 我已经从美国旧金山启程到北 京,不日再和你联系见面事宜。" 这时候,童玛丽不得不把公公马上要来到北京 的消息告诉了姑姑。这让姑姑是又喜又气。喜的是哥哥终于有了下落,而且马上 要来北京见面;气得是童玛丽这个侄儿媳妇竟然不通过她就单方面和哥哥联系, 把自己抛在一边。她想好了:等哥哥来到,就把童玛丽和王振春私通的事情和盘 端出,让她童玛丽来个" 狗咬尿泡一场空" 。为此她先到法院把童玛丽告下来, 理由是请法院确认童玛丽的儿子不是邓玉亭的亲生儿子,以此剥夺小军继承房产 的权利,也为向哥哥讲童玛丽的坏话提供法律依据。 让妹妹没有想到的是:哥哥此行,其实主要是为了看看小军这个邓家惟一的 孙子。邓贤当初携带老婆去台湾,后来从军队退役经商发了财。但是他们没有再 生儿育女,而在大陆的一个儿子邓玉亭又一直没有音讯,所以在老妻的劝说下, 邓贤又续了两房姨太太。只是姨太太一连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儿,这就让邓贤深 感身后乏嗣之忧:" 诺大的一份儿家产,由谁来继承啊?" 现在喜事从空而降, 使他的子嗣问题出现了转机,一个邓家血统的孙子突然来到他的面前,这能不让 他为之激动和兴奋的吗?所以他急忙从台湾来到自己美国的公司,在这里申请了 来中国的签证。又急急忙忙赶到北京来看望亲人、尤其是孙子。 以尽管妹妹几天里一再说童玛丽母子的坏话,把童玛丽的行为举止说得十分 不堪,但是邓贤经过认真对证、反复考虑,他心里认为" 妹妹这样讲是没有证据 的猜疑,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是顶着邓家孙子的名分的,只要我把他培养好,是 可以接续我们邓家的香烟的" 。所以他还是承认了童玛丽母子俩的身份。在知道 小军正面临着失学的困境时,他主动提出把小军带回台湾,由他亲自培养这个邓 家惟一的接班人。他在台湾是有钱有势的大财东,让小军插班念大学,对他来说 是小事儿一桩。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培养小军。 在得到童玛丽母子的同意后,头一步他先给小军起了个正式名字——邓继贤。 然后把童玛丽和妹妹一家人叫到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由他作主,把当年自己出 资买下的房产全部送给妹妹,以此感谢她多年来在老爷子身边竭尽孝顺老人的恩 情。同时对大伙儿说:" 从今以后,过去的事情就都让它过去了,谁也别再提它 了!你们之间愿意来往就好好来往,不愿意来往就只当从不认识,谁也别再说对 方的坏话了。" 又对童玛丽说:" 你和玉亭结婚是铁定的事实,谁也否认不了。 至于你和玉亭后来又发生的那些事情,现在由我这个做公公的拍板,这一页就算 翻过去了,今后谁也不许再提老账。虽然你现在又跟那位王先生结了婚,那是你 的自由,谁也不能干涉。我还是承认你这个儿媳妇的身份。但我要求你从此不要 再和小军来往。这话听起来未免有些残忍。为了弥补你的损失,我决定给你二十 万块钱作为补偿。" 童玛丽听了这个要求,表示坚决不同意:" 您要是这样讲, 小军就不让您带走!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现在他已经能够独立了。在国内他可 以找到工作养活自己。我们也还能够养活他。除非您改变决定,允许我看望我的 儿子。否则我不要您的钱,也不让小军跟您走。" 最后邓贤没有办法了,只好退 让一步,允许童玛丽在小军长大之后到美国去探望他。这才在公公和儿媳之间签 订了一份儿协议,把相互的承诺用文字记录下来。最后童玛丽又提出刘君英的事 情:" 刘君英和玉亭生了个女儿,这件事儿一来有几百个北京人作证,二来有玉 亭的亲笔遗书在她手里。明天我把小刘找来您瞧瞧她的女儿,现在真是长得越来 越像玉亭了。她们母女俩的事情您如何处理,那是您的事儿,我只是把人给您带 过来,要杀要砍全由着您。" 就这样,小军也就是后来的邓继贤,一下子从一个 街坊四邻所不齿的" 小流氓" 摇身一变成为台湾大财东的惟一公子了。 到了台湾,他进了补习学校,把高中的功课复习一遍,然后考进一所大学的 软件工程专业,一直读到硕士毕业。 在他到台湾一年之后,他的妹妹——刘君英的女儿也被接到台湾,起名叫邓 淑娴,同样进补习学校念书。尽管邓淑娴表现出乃父的特长,对文学非常喜好, 尤其对唐诗宋词简直可以说是酷爱的程度,但是爷爷邓贤却主张在现代经济社会 里,年轻人要多学一些经济方面的知识。虽然邓淑娴是个女儿身,但她在念书方 面比四个小姑姑都强得多,因此硬性决定让邓淑娴选读工商管理专业,以便在今 后家族产业管理方面能够给邓继贤做个好帮手。邓贤心里清楚:自己后来生下的 四个女儿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因为她们都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整天出来进去都 有老妈子伺候,一个个全是十足的小姐派头。所以在从大陆接来的这一儿一女身 上他特别留心,嘱咐全家上下不要给他们特殊待遇,以便让他们保持在大陆时代 艰苦朴素的作风,能够在事业上有所发展。 邓继贤因为在北京学校里有了那个深刻的教训,当时他心里不知有多么后悔, 一来把自己的大好前途毁于一旦,二来也连累了李凤卺的名声,连学业都没有了, 现在她搬到哪里去,谁都不知道。这样惨痛的教训,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因此 他在出其不意得到这个起死回生的人生机会,心里暗自给自己定下一条戒律:" 要好好儿抓住这个机会,在学校处处争第一,门门功课要考到最好。要给自己创 造一个最佳的生存条件,等自己有了好的结果,再去寻找雅卺成其百年之好。" 他心里给自己定下这个目标,到了台湾,尽管周围有不少伺候自己的佣人,每天 出来进去都是汽车来去,穿着打扮全是上等服饰,总之此刻的他已经俨然是一个 阔气少爷、豪门公子,但在他心里却时刻警告自己:" 我只是一个依靠别人过日 子的寄生虫,只有靠自己闯出来的世界,才真正属于我。" 他还清醒地认识到: " 人家能让你过这种富裕的日子,自然也就能让你回到原来的境遇去,要时刻小 心谨慎。" 正因为他有这样清醒的认识,在大学几年的学习生活里,他运用自己 的聪明,真的把门门功课学得很扎实,成绩总是在前几名。他在学校里从不参加 任何小团体和社交圈子的活动。他小时候在新疆跟着王振春学了几句京剧老生的 唱段,虽然唱得不太好,但是京剧就此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扎下了根。他在家里有 时闲来无事,嘴里总是哼哼几句京剧唱腔,这让爷爷邓贤对他格外的器重,因为 邓贤几十年里惟一的爱好就是京剧。 他把小军带到台湾之后,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言行举止,而且时常往他的脑 子里灌输人生立身的根本道理:" 人的一生要想成功,首先要立身中正,不论今 后是在政界还是商界做事,头一条都是要好好学习。正所谓学而优则仕、学而优 则商,古人说得好:'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你自己想想,要是在北京, 你的前途在哪里?你已经被打上了道德败坏的烙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重用的。 但是在台湾,只要你能够在社会立足,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创出自己的事 业,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有本事娶上两三个太太都是允许的。大丈夫何患 无妻?" 说实话,邓贤对这个孙子还是很满意的。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这个邓家 惟一的孙子的成长。他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有文化、有教养、有学问、有头脑的继 承人,以便过几年可以接手自己创下的这摊子事业。惟一让他担心的是女色对他 的诱惑,因为这孩子已经体验过性生活的乐趣," 色" 是能够完全摧毁一个人的 刚刀利刃。所以他特别关注邓继贤在学校的社交活动,尤其观察他和女同学的往 来关系。让邓贤放心的是:邓继贤在学校凭着自己的姣好的面容和上等人的身份, 自然会成为学校女孩子特别关注的对象。但是邓继贤却从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孩子 有来往,对每一个向他眉目传情的女孩子,他都能彬彬有礼地给予婉拒的暗示。 即便是在学校" 少年京剧团" 里和他一块儿唱戏的女孩子,他也能够做到保持距 离的尺度。 经过几年的考察,邓贤真对孙子放心了。他告诉孙子:" 你只要好好儿念书, 将来有个好的前程,能够把我邓家的事业发扬光大,我自会千方百计把你青梅竹 马的李凤卺给你找来成婚。即便是她已经和别人结婚,只要你不计较,我也能办 得到。" 邓继贤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故,尽管现在身边美女如云,但心里总是 对初恋的李凤卺念念不忘,经常在睡梦中做起和她的巫山云雨之梦。现在听见自 己的大恩人、爷爷邓贤给自己许的愿,更是信心百倍地专心念书,大学本科四年 和硕士两年,都非常顺利地过了关。按照爷爷的安排,邓继贤报考了美国" 麻省 理工大学" 计算机专业的博士学位。在美国毕业之后,邓贤让孙子到中国深圳新 开张的电脑公司去实习,参与那里的软件开发工作。以便积累一些实际工作经验, 为今后的电脑研究开发选准方向和课题。 三、误入风流圈套中邓继贤自从到了台湾,八年中从没有离开过爷爷的督察。 他经常在心里提醒自己:" 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他尽 量克制自己,行事处处小心谨慎,终于得到爷爷的欢心和信任。但是他的心里感 觉到压力很大,心情永远处于被压抑之中。 现在,他终于远离爷爷的视线,可以单独行动了。刚来到深圳,他还习惯于 深居简出,每天除了上班,就只在专门给他买的住宅里看看电视、玩玩儿电脑。 在台湾的几年中,他已经养成了每天到自家专门的健身房锻炼的习惯,因此在这 里他也想到健身房去锻炼。为了他在深圳的安全和生活方便,邓贤专门给他配了 一个跟班。这个人叫李文龙,看外表书生模样,看年纪和邓继贤差不了多少。但 他是北京少年体校武术班毕业的,不但有一身的武功,还有大专的文凭,说话谈 吐,温文尔雅。每天只要邓继贤出公寓楼,他就会跟随左右,保护邓继贤的人身 安全,而且在少爷需要花钱的时候,会替他结账付款。因为邓继贤在台湾这些年 基本上没有接触过钱,他的吃穿住行,一切生活开支,都有家里的账房先生负责。 每天出门上学,是坐家里专门给他配的汽车往返,回到家里,都是衣来伸手,饭 来张口。所以当他提出要去健身房锻炼的时候,保镖李文龙立刻打电话向邓贤请 示。邓贤不加思索地立刻答复他:" 少爷现在已经长大了,他有他的人身自由。 以后他想到哪儿,你们都不要阻拦,只是跟随着保护他、照顾他就行了。" 有了 老爷这句话,李文龙立刻给邓继贤联系了深圳最大一家健身俱乐部,给他办了年 卡,交了三万元年费,然后调来专用汽车送邓继贤去健身。 到了健身房,首先由那里的健身医师给他作了全身健康检查,再由健身教练 给他策划了健身方案,最后由邓继贤的保镖李文龙和健身教练共同敲定了方案, 这才交给邓继贤去实施。 这家健身房的内装修十分豪华,宽敞明亮的大厅、吸氧厅、器械厅、健美厅、 舞蹈厅……还有各种洗浴设备。邓继贤每天要上班,只有每星期日才到这里锻炼 一次。他的健身程序,是先作吸氧活动,在吸氧厅的跑步机锻炼半个小时,然后 再到器械厅作各种器械的阻力运动。三个小时之后,到蒸汽浴室洗半个小时,最 后坐车回家。 就这样,他到深圳两个月,对这里的生活很快就习惯了。 一天,邓继贤又去健身房锻炼。他正在练仰卧提升器的时候,在他旁边的一 个仰卧凳上,有一位女士正在做仰卧凳提腿收腹的动作。突然那位女士惊叫了一 声:" 啊——!" 只见她高高提起的双腿向一边倾斜,整个身体也向仰卧凳的一 边歪过去,眼看就要从仰卧凳上摔下来。邓继贤立刻一个箭步赶过去,弯腰低头 双手把那位女士接住,轻轻放回到仰卧凳上。那位女士从仰卧凳上站起来,满脸 羞得通红。只见她身材娇小,鸭蛋儿型的脸蛋儿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一头披肩的长发,染成当下深圳正流行的金黄色。再看她的身材,却是标准的东 方美人的样板,身上该凸该凹的地方都十分合体自然,让多年强制自己不近女色 的邓继贤不由得" 怦然心动" 。 当年,他意识到不把持自己的操守就不可能在邓家站住脚,所以他一直压制 住自己心头对异性的爱恋,只是在睡梦中和李凤卺做一番巫山云雨罢了。现在他 意识到自己在邓家的地位很巩固了,已经取得邓家老大——爷爷邓贤的承认和信 任,因此心头上压抑了多年的性爱又开始萌动。面前这位女士,长得比李凤卺有 过之而无不足。李凤卺在他的心里是一个微胖的典型的北京姑娘,她身上有一种 大家闺秀的风度;眼前这位女士,却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看她那娇羞的神态和 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回头望着邓继贤的那副勾人的眼神儿,能让正当年的邓继 贤不动心吗?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李文龙悄悄儿走到邓继贤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 " 少爷,您是不是瞧上这位姑娘了?要不要我给您打听一下她的来历?结没结婚? " 他这话说得邓继贤脸红到脖子根儿,心里听着满舒服,嘴上却说:" 你不要没 事儿找事儿!我打听人家姑娘干什么?刚才你一直站在旁边,你怎么不伸手救人 家?" " 少爷,瞧您说的什么话?我要是伸手了,人家还能冲您笑吗?" 说完又 冲邓继贤神秘地笑了笑。 要是一个清醒的人,看到他这种笑,一定会想到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 猫儿 腻" ?但是此时的邓继贤完全沉浸在对那个女士的单相思中,他脑海里全被那个 娇小的身影和俏丽的脸蛋儿占据了。 锻炼完了之后,邓继贤和保镖李文龙、司机一块儿往停车场走。刚走出健身 房大厅的旋转门,只见那位女士正站在门前四下张望着,看样子是在招呼的士。 可是偏巧这个时候竟没有一辆的士在门口,于是李文龙就对邓继贤说:" 少爷, 您瞧咱们是不是做点儿好事儿学学雷锋?看看那位女士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如果 方便的话,咱们捎她一段路行吗?" 刚才从大厅往外走的时候,邓继贤就四下踅 摸着那位女士的身影,可是没有看到。这让他那七上八下的心有些凉了。现在没 想到这位女士又出现在他眼前,李文龙这一番话正说到他的心里去,就连忙点点 头同意了。 李文龙得到少爷的首肯,立刻走过去,身体站得笔直,对那女士说:" 我的 主人看到您在这里等车,他想请您坐我们的车送您去您想去的任何地方,您同意 吗?" 那位女士顺着李文龙的手往邓继贤这边看了看,随后对李文龙不知说了句 什么话,邓继贤在这边眼睛直直地望着女士的身影。只见那女士跟在李文龙身后 走了过来,走到邓继贤身前伸出她那小巧玲珑的手,和仓促间不知该伸那只手的 邓继贤握了握,然后娇声娇气地笑着说:" 真不好意思,刚才您救我脱险的恩还 没有报,现在又要搭坐您的汽车,真是太谢谢您了。" 就这样,邓继贤和这位名 叫李香君的女士算是认识了。起初也只是在健身房能够相遇,这让初涉世事的邓 继贤心里如同有一只小猫在抓挠一样,整天没着没落的,每天总是想到健身房去。 李文龙自然看出了少爷的心意,立刻献媚地说:" 少爷,您要是想跟那位女士认 识交往,我可以给您拉这根弦。" 这一次邓继贤没有反对,而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了。 巧的是,这位女士也是从台湾来的,而且认识邓继贤的小姑姑。这一下,他 们的关系就越走越密了,不久就发展到两人相互来往登门入室的互访。 一天,李香君到邓继贤屋里玩儿,她突然向邓继贤提出:" 我那间公寓,这 两天正在检修管道,停止热水供应。我想在这里洗个澡,行吗?" 邓继贤不假思 索地答应了。可是就在她进入浴室不久,突然从浴室传出一声惊叫:" 啊——! " 邓继贤以为浴室出了什么问题,立刻站在浴室门口喊:"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 了?" 李香君在里边急得大喊:" 继贤!快来——!" 邓继贤下意识地一推浴室 门,这门竟然没有关。于是他冲进浴室,只见全身一丝不挂的李香君,眼睛惊恐 地看着浴室的角落,手抖动着指着正趴在地板上的一只老鼠叫着。看见邓继贤进 来,立刻扑进邓继贤怀里,双手搂抱着邓继贤的脖子。 顿时,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和女人肉体的香味窜进目瞪口呆的邓继贤鼻子里。 小伙子不由自主地把那个娇小的肉体抱了起来,来到卧室的床前。他想把女人放 在床上,给她盖上单子,然后去捉那只老鼠。可是李香君却紧紧地扣着他的脖子 不松手。这一下,逗引得小伙子心里的欲火升腾。他顾不上那只老鼠了,急忙三 两下把自己的衣服扯掉,扑到李香君那光滑的肉体上…… 从此之后,邓继贤就和李香君寸步不离地泡在一起。渐渐的,李香君开始向 他要化妆品、衣服和美食。邓继贤自打进了邓家,这么多年来身上很少有装钱的 时候。因为他的一切生活都有专人照顾,他不需要钱也没处去花。现在突然有了 这样大的开支,让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这时候保镖李文龙给他出了个主意:" 您是邓家惟一的传辈人,邓家这么大的产业,还能没有您的钱花?您可以上公司 财务部去要钱用,最好您让他们给您在银行开一个账户,领一本支票带在身上, 这多方便。" 邓继贤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搞到钱。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向 主持深圳公司财务部的妹妹邓淑娴、也就是邓玉亭的遗孤、刘君英的女儿张口。 邓淑娴也在台湾读到大学毕业,她读的是工商管理和会计专业,拿到了双学士的 毕业文凭。她还想再读下去,可是爷爷认为:" 一个女人,能够读到这样的水平, 也就够用了。现在公司发展正需要人,你就去给公司做事吧。" 于是派她到深圳 公司但任副总经理,具体负责公司的财务管理工作。 听到自己这位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兄长提出的要求,她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因为老爷子并没有授权给她可以无限制地供给这位兄长金钱的需求。于是她立刻 把情况向爷爷转告,请示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没想到老爷子痛痛快快地答应 了孙子的要求。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为老人已近暮年,在这个" 无后为大" 的传统观念 支配下,这个" 假" 孙子也只能当做真孙子对待了。何况他已经在老人的监护下 生活了将近十年,一直没有发现品行不端的行为,老爷子也知道这些年给孙子施 加的压力不小,经常看着孙子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心里也难受。所以他想着这孩子 肯定十多年在家里受压抑,乍一到社会上,见到有那么多新奇的东西、有那么多 好吃的食物,就自然会抵挡不住物欲的诱惑,在花钱上有些大手大脚。好在自己 这个诺大的家业也不在乎他多花费几张钞票,所以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孙子的要 求。 这一下邓继贤算是彻底自由了。他听李香君的话,在银行开了一个可以无限 透支的账户,首先按照李香君的意图学会了开汽车,然后自己买了一辆轿车。这 样,他就可以和李香君独自出去游玩,旁边没有人监视他们了。而公司给他配的 那辆车,自然退回到公司里。李文龙还是跟在他身边当保镖,只是他会很知趣地 闪躲一旁,任他们这一对" 小鸳鸯" 自己出去乱转,自己落得个清闲。 但是好景不长,李香君由伸手要化妆品、衣服,又转向带着邓继贤到内地去 旅游,还不把去向对邓淑娴妹妹讲。因此,当美国的博士文凭发来的时候,已经 找不到邓继贤的踪影,只是从银行的对账单上能够查到他在外地的踪迹。 到了这个时候,老爷子才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头,但是看在邓家这诺大家业 的份儿上,看在邓继贤这继承人的身份上,他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他认为这只不 过是年轻人贪玩儿恋色的一时之举,待他们玩累了,玩儿腻了,自然会回到他的 身边继续按照他设计好的人生道路和轨迹前行的。 可是让老爷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孙子,竟然会沾染上 赌博的恶习。邓继贤在李香君的簇拥下,在马来西亚进入一家赌馆,从玩儿" 老 虎机" 开始,一直到沉湎于轮盘赌。刚开始,邓继贤只是坐在一边儿看着李香君 参赌,后来见她一连赢了好几把,心里开始有些动心了。他跟着李香君在外边玩 儿了这么久,花费了不少钱。他心里想:" 要是能够在这里多赢点儿钱回去,弥 补一下自己的亏空,回去也好面对老爷子和邓家那一堆姐姐妹妹。" 于是他也坐 下来加入赌博。 可是没有料到,自打他一上阵,总是逢场必输,而且闹得李香君也跟着开始 输钱。最后闹得公司副经理邓淑娴看到账户上的钱像流水一样消失,急忙通知银 行停止兑付邓继贤签字的支票。到这时候,邓继贤已经输掉了上百万块钱。他接 到银行通知,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妹妹,央求她通融一下,等他翻过本儿来, 会把亏空补上。但是妹妹坚决不答应,而且转告他:" 老爷子发火了,他要你赶 快回台湾!不然有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 可是李香君不同意马上回去:" 咱们 还有翻本儿的机会,只是你不要参加,你的手太臭,由我来翻本儿,一定能够翻 过身来。" 邓继贤听了她这话两手一摊,无奈地说:" 就算是你的手香,可是咱 们已经没有钱了,拿什么翻本儿?" 李香君把他拉到一边儿悄悄儿对他说:" 怕 什么?就凭你是台湾大财团惟一继承人的身份,这里的赌场一定会借给你钱的。 再说,你在深圳还有一所房产记在你的名下,你可以拿来作抵押嘛。千万不要灰 心丧气,不这样咱们永远也翻不过身来,这是咱们惟一的一条路了。北京不是有 那么一句话吗?' 武大郎服毒,吃也死、不吃也得死。' 咱们破釜沉舟干一场吧! " 邓继贤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堵这个窟窿了,万般无奈,只好 同意李香君去试一试手气。 其实,邓继贤根本没有想到,从派他到深圳直到李香君的出现以及赌场的遭 遇,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都是邓继贤在台湾的大姑一手策划的。眼看着老爷子 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邓家的事业有如日中天般兴旺发达。老爷子的姨太太担心 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业会被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 野种" 夺过去,因此她就开 始策划这个" 驱逐野种" 行动。她先支使自己的大女儿找来妓女李香君,给她经 费,让她如此这般去行动。尔后在老爷子面前撺掇派孙子邓继贤到深圳去实习: " 这些年来,他都是在课堂上读书本上的理论,实际工作经验一点儿都没有。不 如派他到咱们在深圳的软件公司去实际学一学、做一做,既有理论又有实践,将 来对公司的事业发展不是更有益吗?" 所以邓贤也就同意了姨太太的建议,派出 的保镖李文龙,也是姨太太专门选出的,自然不时会给他一些指示,让他照计而 行。 有这样上下联手设下的阴谋,去整治一个未出茅庐青年,可以想象邓继贤怎 么招架得住?所以后来邓继贤终于又欠下赌场上百万元的赌债,连在深圳的那所 价值百万的房产,也划归了那家赌场。 到了这时候,邓继贤浑身上下如水洗过一般,成了欠下几百万亏空的落魄公 子,而李香君却突然不见了。在深圳公司的妹妹已经奉老爷子的指示,不再接纳 这个落魄的兄长。老爷子只给他留下一句话:" 你自己去北京找你亲妈去吧。从 此我邓家没有你这个孙子!你要是能够在北京空手创业发达起来,到时候我会去 见你的。不然的话,咱们只能算是路人了!" 四、浪子回头再创业邓继贤万般无奈,只好向妹妹求得一笔路费,坐火车奔 北京去找童玛丽。 儿子的到来,确实让童玛丽大吃一惊,因为她已经跟王振春离婚,本来打算 过一阵子到台湾去看看儿子的。如果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她就可以在儿子身边享 享清福,给儿子带带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可是现在儿子落魄而归,这一下让她 的心都凉了,脑子里顿时想起印度电影《拉兹之歌》中那句名言来:" 法官的儿 子还是法官,贼的儿子终究是贼。" 王振春是那么一块不争气的料,轮到儿子, 依旧是这样扶不起来的阿斗。气得她狠狠骂了儿子一顿。 但是儿子终归是儿子,只好给他安顿好住下,再说下一步的事。邓继贤把自 己被李香君诱骗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母亲。童玛丽听了,觉得这里边一定有什 么问题,但她又说不清楚问题所在。于是她带着儿子去找王汉,想请王汉帮她分 析一下这里边的问题。 王汉听了邓继贤的述说,好半天儿没吭声,最后他对童玛丽说:" 从旧社会 到现在,凡是大的家族,没有不为继承财产勾心斗角的。从孩子的经历来看,这 里边一定有邓家人在捣鬼。据我分析,这个人一定是铲除了你儿子之后的既得利 益者,极有可能就是他那几个小姑里边的一个或全部。当然,咱们也不能全怪人 家不好,还是咱们自己的孩子修养不够,自制能力不强,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不过我以为邓家的老大、也就是邓玉亭的爸爸,并没有对你儿子完全失去信心。 他既然说了等你儿子能够在北京东山再起会来看他的话,这就意味着老人还是想 把这份儿家产交给继贤来接班的。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管教你的儿子。先让他 认真想一想这一切的经过,从中吸取教训,找出今后改正的方向。等他在家休息 一阵子,把一切都想明白了,身体和精神也都恢复了,就给他在北京找一份儿工 作干。他原来学的是计算机软件设计,这一行在北京很紧俏,找工作应该不难, 收入也比较高。而且据我所知,张文景所在的中科院正需要这方面的人才。老张 就对我说过,他急需会编程的人。等我和老张联系一下,看他能不能把孩子安排 进去做编程工作。往远了说,这孩子只要在软件领域能有点儿名气,能够独立设 计出几个软件来,将来自己开个公司,做好了,那钱还不是有的赚了吗?" 张文 景现在已经是计算机研究所的领导。他带领一个研究小组,一直在研究计算机应 用于教学方面的课题,已经有了一些新的突破。由于他在运用计算机证明解析几 何、解题、证题方面有了举足轻重的突破,多次获得国家" 自然科学进步奖" 。 现在他又在开发教育软件方面有了新进展,但是苦于编写程序的困难,软件的开 发工作遇到难题。因为他不是学编程出身,如今年纪大了,体力和精力都已经不 允许他拿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更深的计算机应用知识。虽然他身边有一些研究生 给他做一些编程工作,但这些学生流动性大,由于学业的关系,又不能专心来搞 编程工作。所以他正急需招收专业的编程人员,来辅助他开发新的教育软件。 听王汉说起邓继贤的遭遇,尤其是得知这孩子是在台湾的大学软件开发专业 毕业,又在美国得了博士学位的,正中下怀。于是就通过王汉把邓继贤找来面试, 经过上级批准,正式录用邓继贤为研究所工作人员,参加他的课题小组专门做软 件编程工作。 张文景身边除了几个研究生之外,专职的研究人员还有王汉的女儿王慧英, 也就是原来叫小惠的姑娘。她是从大学数学系毕业又跟着张文景读完硕士,然后 就留在张文景任职的研究所里充任张文景的助手。 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因为这些年来一直专心搞研究工作,把自己的终身大 事都耽误了,现在还是独身一人。王汉和刘淑英这几年急着要给女儿找对象,可 是,不是人家嫌女儿岁数大,就是女儿嫌对方学历低没有共同语言,反正七差八 错,就这样单身一个人熬到现在。她还常对着急催促的父母说:" 单身一个人有 什么不好?您没看见我们单位里那些拉家带口的人整天跟冲锋打仗一样忙得连轴 转。现在您二老又都有养老保险,再说爸爸又是个终身院士,一直到死都有人管, 还愁什么养老问题吗?" 邓继贤一上班,就分在王慧英所在的小组工作。他们两 人在王汉家里就见过面了,鉴于父辈的关系,邓继贤就管王慧英叫大姐。工作了 一段时间,大家对邓继贤的工作能力评价不错,邓继贤自己也对张文景研究室的 工作氛围很满意,对大伙儿能和和睦睦一起工作也感到一股温暖和谐。因此他的 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尤其是他和王慧英在一起配合,王慧英负责数据计算,他进 行编程,在张文景的指导下,开发出好几个教育软件。特别是应用在" 几何计算 " 领域的几个智能教育软件,还得到了国家教育部门特殊的肯定,并指定为全国 推荐的惟一通过审定的教育软件向全国推广。 软件开发出来,就面临着下一步推广、销售工作。张文景特别派邓继贤和王 慧英一起到北京中关村拜访一些软件销售公司,联系销售事宜。但是一些公司提 出的条件非常苛刻,包括利润要" 三七开" ,公司只管发货收钱,联系购买单位 和一切售后事宜全部要由软件开发人负责等等。 邓继贤在学校和深圳公司,知道一些软件销售方面的规则。他觉得那些公司 提出的条件不能接受,那等于是霸王条约。于是他向张文景提出由自己成立一个 软件销售公司,专门销售这些教育软件,所得利润也是" 三七开" ,研究所得七, 其余的三可以发行股份,最后利润均分。这个建议得到张文景的赞同和上级领导 的批准,于是以研究所的名义在中关村租好店面,办好一切手续,经理自然是邓 继贤,财务主管由王慧英兼任,公司的名字由他们两人的名字里各选一个字:" 英贤软件开发有限公司" 的牌子挂出来了。 公司开业之初,邓继贤拿着研究所的介绍信和国家有关部委的推荐书,带着 这几种软件在全国各地巡回推销。他每到一处地方,先找当地的教育局,专门给 他们演示软件的效用,然后由教育局发文件向下属推介。再由公司出经费举办培 训班和讲座,向各个学校的老师演示,推广软件的使用和功效,让老师们直观地 体会到智能软件对教学的帮助,从而促进校方出资购买。 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公司出售的软件已经遍及大江南北,软件销售量占全 国教育软件总销量的多一半儿。公司自然盈利不少,算下来分到邓继贤头上已经 有百万之余,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更可喜的是:邓继贤决定向王慧英求婚一事,终于得到王慧英的认可。刚开 始邓继贤向王慧英表白自己求婚的心迹,把王慧英着实吓了一跳。因为她比他大 十来岁,根本不可成为夫妻的。她只是把他看作自己的小弟弟而已。但是架不住 邓继贤坚定不移地追求和王汉夫妇以及张文景的赞同,王慧英最后给邓继贤来了 个" 约法三章" 第一,婚前财产要予以公证,她不想占邓继贤的便宜;第二,婚 后不要小孩,以免影响研究室的工作;第三,她给邓继贤充分的自由,不管什么 时候邓继贤不想跟她一起生活了,都可以立刻办理离婚手续,还他一个自由之身。 邓继贤只是对其中的第二条有些意见。因为这时候已近衰老的邓贤亲自到北 京来见孙子,除了对他的东山再起表示祝贺之外,还希望他能原谅自己当年的无 情,要他回到邓氏家族的企业去主持大计。同时还希望他早日完婚,好给邓家延 续子嗣、接续香火。既然要接续香火,不要小孩还怎么做的到?但是王慧英坚决 不让步:" 你不同意就算了,咱们还是姐弟关系,在一起相处还是不错的。你可 以找一个美貌可心的姑娘成亲。以你现在邓氏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什么样的美女 找不到?干吗非要在我这一棵将要干枯的树上纠缠着?" 张文景给小邓出了个主 意:" 你不要揪住这个条件不放,先结了婚再说。当初我结婚的时候,我爱人也 提出不要小孩。不过当时她的考虑和小王不一样。她是考虑到我是个右派分子, 按照那时候阶级斗争路线政策的规定,我们的小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他的命运 是被斗被整的苦命人。我们结婚以后,政策变了,各方面条件都好起来了,我又 时常带她到幼儿园去看小朋友。女人爱小孩儿的天性被激发出来,到时候不用你 做工作,她也会给你生个小宝宝的。" 但是张文景说得容易,当年他爱人王洁如 生孩子可是遭了大罪了。张文景当时正在大学" 神童班" 教书,课程安排得很紧, 根本请不下假来回到妻子身边照顾产妇。王洁如直到临产,还是自己走到街道医 院去的,孩子生下来回到病房,她还要自己下地到病房外边煮糖水鸡蛋吃。当时 市场上红糖、鸡蛋少得可怜,供应产妇的红糖、鸡蛋,要等到孩子报上了户口, 才能凭着街道办事处开的产妇供应证到指定商店购买。别人家产妇" 坐月子" , 都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有丈夫或者家人伺候;她却没有一天能踏踏实实 在床上躺着的机会。她要给孩子洗尿布、喂奶,还要给自己做饭,收拾屋子,甚 至包上头巾到外边去买粮食、蔬菜等等日用品。但是她没有对丈夫有一丝一毫的 埋怨。因为她知道国家正处于" 百废待兴" 的时期,国家需要大批的人才,这就 需要学校抓紧教育培养工作。丈夫做的是" 教育育人" 的工作,他能够安安心心 地把教育工作和教学研究工作做好,就是对她的最大照顾和安慰。张文景也知道 自己爱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只好满含歉意地对妻子说:" 谢谢你对我支持。 你知道几十年来我是多么盼望着能有一天为国家出力,把自己所学为国家作贡献。 现在虽然有了这个机会,但我已经白白耗费了二十年的精力去做无益的劳动改造。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牺牲自己和家人的幸福,把一 切精力都用到工作上去。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支持我,我欠下你的,只好下辈子 还吧。" 邓继贤听了导师的指点,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王慧英的" 约法三章" 。 结婚之后,他们和王汉夫妇住在一起。虽然王汉和邓继贤夫妇工作都很忙,但有 刘淑英在家里主持家务,一家人的小日子倒也过得" 抻抻展展" ,挺舒心的。 王汉听说了王振春的情况以后,心里很是着急:" 现在政策变了,大家的日 子都过的挺好。可是小王的日子却越过越糟,怎么也得想个法子拉他一把才对。 " 他知道凭着王振春在水电学校一年级学的那点儿知识,根本不适应现在的科学 发展,恐怕连一个工人都当不了。做卖力气的工作吧,他又老了,干不动了。再 说,他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也不应该再让他去做那些工作。想来想去,王汉想 到了丁义身上:" 就凭小王的本事,怎么也不会比丁义差吧?干脆给他凑点儿本 钱,让他开个小商店,总能够混日子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女婿,也就是王振 春的亲生儿子邓继贤讲出来。这个时候他已经" 腰缠万贯" ,支援父亲这么点儿 钱,自然不在话下。他想了想说:" 开小商店是要不了几个本钱,不过本小利也 小。依我看,不如多出点儿钱,给他开一个食品批发部。这几年我看市场上食品 销售势头很旺,批发虽然赚头小,但是数量大了,利润也很可观。就怕他老人家 没有做生意的头脑。要是那样,倒不如给他几十万块钱,生活也能过得不错。" 王汉摇摇头,指点着女婿说:" 这你就不懂了。你爸爸这个人,我跟他在一块儿 几十年了。他非常聪明,好动脑子,比丁义他们都强。只是这些年来他走上了一 条歪路,把脑筋都用到那上边去了。我相信,咱们要是给他准备好条件,他一定 能把批发生意做好的。" 于是几个人作出了决议:王汉负责跟王振春联系,把他 找到北京来;邓继贤负责选一处地方办批发部,一切资金、工商手续等等事宜全 由他去办好。王振春一到,就可以开门做生意了。 五、王振春如此经商王振春来到北京,就住到了王汉家里。儿子给他在" 全 兴楼" 办了接风酒宴。王振春并没有想要倚靠儿子,他知道,这个儿子和他只有 生育的关系,没有养育的恩情。尽管王汉的女儿在他面前自称儿媳,他却知道其 实更应该是人家邓家的儿媳。他只是含糊地答应着,并不十分认真地摆出老太爷 的架子。 他向王汉讲起在劳改队生活的感受和对今后生活的设想:" 我觉得像我这样 的人,混来混去,真是' 罐儿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了。' 当年咱们那些哥们儿 现在大都混整了,可我却连家都混没了。儿子归了他邓家,女儿死在我手上,后 来虽然又添了个女儿,也跟着她妈走了。您说我还有什么活头儿?真不如扎到河 里死了算了。我也想过找个破庙去当和尚,脱离尘世,一了百了,可是上哪儿去 找哇?现在就是想当和尚,人家庙里也有规矩,还不一定肯收我呢!你们把我找 来,说实话我是没脸见你们的。这些年来,王老师没少对我说过要走正道儿的话。 可是我自己硬要往歪路上走,到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能怪谁呢?既然你们的意思 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也跟上这个时代,过几天舒心的日子,我就腆着脸应下来。 说实话,我就不信自己会比别人差多少。我保证,半年之内学好做生意的窍门儿, 半年之后就能让买卖赚钱。发大财我不敢想,反正过个小康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真要是自己不争气把买卖做砸了,我也没脸再见你们大伙儿,那就真要去出家当 和尚了。当一天和尚念一天经,所有尘世上的事儿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话说到 这个份儿上,大伙儿也都没什么话好讲了,于是分头行动。先在一家小学校租了 一个小院儿,把通往学校的大门闭上,就成了一个独门独院儿的买卖家。儿子给 他的账户上打进十五万块钱本钱,把一切手续都办齐了,还做了一个" 振春食品 批发部" 的牌子挂在大门口。——这个买卖就算开张了。 批发部里,王振春自然是经理。刚开始他还兼任着会计。正巧这时候丁义来 到北京探亲,丁义就到批发部指点王振春该怎样做生意。王振春也把他当作贴心 人,和他商议找一些什么人来搞业务。丁义提出:让他的弟弟来当会计。他弟弟 在他的批发部干过,一切业务都熟悉。他也对弟弟提出要求:只要一动钱和货, 就得经理签字点头才有效。经理只要把住最后这一道关,就不会在金钱上出问题。 这时候,当年在劳改农场当过王振春师傅的蔡老头儿听说王振春开了个买卖, 就一瘸一拐地找上门儿来,声称自己现在落了残,也没家没业没处落脚,让王振 春收留他," 赏" 他一口饭吃。按王汉的意思,这种人不能收留,因为他纯粹是 个跑江湖的地痞流氓,历史上不但当过伪军,解放前后还在妓院里当过" 大茶壶 " ,是个" 头顶上生疮、脚底下流脓" ,浑身都是坏主意的坏种。宁可每月给他 一点儿生活费,让他回去自己过日子去,免得在这里时间久了会惹出一堆麻烦来。 可是蔡老头儿口口声声" 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 ,要求王振春派他在大门口 的小屋里住下看大门儿:" 这样,一来我也有了住处,二来哪个混帐王八蛋要想 到这儿找便宜,他先过不了我这一关。" 王振春有点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脑 子里那点儿残余的江湖义气又发作了,他对王汉说:" 甭管怎么说,当初我是磕 过头拜过他这个师傅的,现在他老了,只要我有能力,就应该养活他。何况他在 劳改农场那帮人里还有点儿威风,让他看个大门儿,我觉得还行,省得有人趁咱 们不注意往外偷东西。" 他脑子一热,就点了头。从此蔡老儿头就住进大门旁边 的小屋里,还在小屋门口钉上一块" 传达室" 的木牌,每天拿一把椅子坐在门口, 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一样守着大门。 现在这个批发部已经有了三个人。王振春担任经理还兼任会计,让丁义的弟 弟丁力暂时跑跑业务。因为他从武汉丁义那里回来,就一直在一家食品批发部当 业务员,对食品批发的业务比较熟悉。蔡老头儿看守大门外带打扫院子、接待客 户,在王振春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帮助发发货。 批发部开张的时候就已经是盛夏。丁力凭着自己和" 北冰洋汽水厂" 销售科 长的铁哥们儿关系,在" 聚贤楼" 摆了一桌酒宴专门请他。酒席上敲定了汽水厂 的供货协议。然后丁力又拉来他多年联系好的客户,给单位供应" 暑期福利饮料 " 、给学校商店供应暑期畅销的汽水。当时就这一笔买卖,已经把三个人忙得脚 丫子朝天了。每天丁力一上班就直奔汽水厂,一个小时后他带着五六辆三轮车拉 着满车的汽水回到批发部。汽水箱堆在小院儿里,跟一座小山一样。一吃过午饭, 就陆陆续续来人、来车,把这座小山搬走了。这项业务里里外外全是丁力在忙乎, 王振春根本插不上手。王振春不好意思地对他说:" 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再找 几个人进来,把你替下来坐守办公室当会计。" 丁力大大咧咧地说:" 没事儿! 这些年每到这个季节,我都是这么忙。忙过了这一季,把钱赚到手了,到了淡季 就可以好好儿休息一下了。王经理,不过咱们是得再找几个业务员进来。批发部 不能光是卖汽水,还得进别的货卖。您瞧瞧,在您认识的人里,有没有能干这一 行的?" 没等王振春答话,蔡老头儿立刻接上话茬儿说:" 振春哪,咱哥们儿在 外,混的就是一个' 义' 字。现在你小子发财了,也不能忘了过去一块儿混的哥 们儿。前几天我瞧见' 五八四' 的' 老浑蛋' 、' 白眼狼' 他们好几个人都在火 车站蹬三轮车拉货,让车站纠察队追得满处跑。不如把他们叫来专门给咱们拉汽 水,连拉带装卸就都有了。这些人咱们磕头碰脑儿的都熟,顺带着让他们给推销 推销货,不怕他们耍猫儿腻。这样,既显着你王老板讲义气,发财不忘穷哥们, 又能免去零零散散找三轮车临时讲价钱的麻烦。一举两得,您瞧好不好?" 王振 春让蔡老头这一番揉过来、搓过去的话,说得没有主心骨儿了,没有多想就答应 下来。蔡老头立刻出去,没有一个钟头,就把" 老浑蛋" 找来,在王振春面前" 当面锣,对面鼓" 地把事情讲清楚。" 老浑蛋" 满口答应下来:" 行——!您䝼 好儿吧。这是咱们自己哥们儿开的批发部,就等于是咱自己的买卖一样。给自己 干活儿,决出不了错儿!还告诉您说,我们好几个人都摆过烟摊儿、卖过糖豆大 酸枣,做买卖这活儿咱们门儿清。我们是连拉货带装卸外带推销商品全包圆儿了。 到年底你发大财的时候,别忘了我们老哥儿几个就全有了。" 就这样," 老浑蛋 " 封自己一个" 供货科长" 的头衔,又找来几个在北京劳改农场、新疆兵团混过 的哥们儿到批发部忙活着。" 老浑蛋" 还顺带着把在北京混得没饭辙的刘永生、 刘运良、李国栋都招来找王振春要活儿干。王振春看在过去的年月都在一个连队 混日子的份儿上,安排他们在外边跑业务,推销批发部的其他货物。 还别说,头几个月大伙儿干得都不错。到了秋天跟汽水厂把账结完,批发部 整整赚了五万块钱。其他的货物也销得不错。刘永生还跑回新疆胜利农场,给批 发部拉来一批农场炒货厂生产的" 五香瓜子" 。因为是先拉货后结账,批发部卖 了一冬天,算下来这一笔又赚了几万块钱。到了年底,王振春和丁会计两人一结 账,刨去一切成本,批发部净赚了十五万块钱。王振春拿出一万块钱来,给大伙 儿多少不等地发了奖金。剩余的钱一分不少地拿回去还给儿子。 这时候邓继贤已经去了深圳。他在台湾和深圳、北京之间巡回督察、管理邓 氏公司和英贤公司的业务。他告诉岳父:" 这笔钱就不要他还了,只当是我报答 他的生育之恩。批发部生意做大了,这点儿资金根本不够。您要嘱咐他:一切小 心谨慎。尤其是他招来的那帮人,我瞧着都不是善良之辈,趁早把他们打发了, 另外找业务员。不然,迟早会让这些人把买卖毁掉的。您得多替他留点儿神。他 那个脑子一热,什么江湖义气、哥们儿交情,闹不好吃亏就吃在这上边。" 王汉 把女婿的话转告王振春,他却不以为然地说:" 王老师,您可别拿老眼光看他们。 这一年多我亲眼看着他们为批发部忙活,都干得不错。咱们这些人,现在都年纪 大了,谁还有心去惹是非找麻烦?不过邓继贤说的也不无道理,反正我小心一点 儿就是了。" 但是事情果然不幸被邓继贤所言中。批发部的隐患终于出现了。 那是春节前的腊月二十三之后,批发部的春节供应已经完成。王振春嘱咐大 伙儿不用早早来上班,大冬天的多在被窝儿里暖暖和和睡会儿觉,每天来批发部 应个卯就行了。他自己一直住在王汉家里。王汉现在已经是科学院院士,国家给 他配了一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他反正就一个闺女,就让王振春也住在这里。王 振春每天吃过刘淑英给他做的早饭之后,这才出门到批发部去看看。 这一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他早早的出门奔批发部,想布置一下关门过年 的事情。他要嘱咐蔡老头儿好好儿看守大门和院子,另外再要给他五百元钱春节 补助,奖励他春节值班的功劳。他来到批发部大门前,见本应该紧闭着的大门, 却被推开了一条缝儿。王振春不由得心中一惊:" 难道有人进去偷东西了?蔡师 傅上哪儿去了?" 带着这个疑问,他站在门前,顺着门缝儿往里看。只见院子里 冷冷清清、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响动,但是从旁边那间会客室兼办公室的小屋里, 却传出一阵" 哗啦哗啦" 的声音。王振春蹑手蹑脚走进大门,轻轻把门关上,又 轻移脚步来到小屋玻璃窗前往里一看,只见小屋里烟雾腾腾,从窗户缝儿里透出 一股呛人的烟味儿。再细一看,里边的办公桌摆放在房中央,四个人围着桌子正 在搓麻将。透过被烟气遮挡的昏暗灯光,他看出里边有蔡老头儿、刘永生、李国 栋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推开门走进去,这个人一看是他进来了,连忙站起身 来,脸色慌乱神色不定地看着他。蔡老头儿打着哈哈说:" 冬天夜长睡不着觉, 他们几位过来跟我凑一桌玩玩儿。你也来玩几把吧?" 王振春满脸的不高兴,可 是一想:" 怎么也得给师傅留点儿面子吧?" 于是他极不自然地说:" 蔡师傅, 您是个外场人,又在这儿干着值班看门的活儿,可不能找人在里边干这种事儿。 冬天咱们是淡季,大伙儿玩一玩儿也不为过,只别耽误了买卖才好,更别做违法 的事儿。不然,给批发部惹来麻烦,咱可就前功尽弃了。前些日子街道上还表扬 咱们是' 浪子回头金不换' ,咱们可不能让人家指着脊梁骨儿在后头骂。" 蔡老 头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跟王振春对付,然后指天为誓保证今后不再在这里" 聚众 赌博" ,这才算把这件事儿搁到脑后去了。 春节期间,王振春半夜去批发部查夜,发现批发部夜间一直有一间屋亮着电 灯,又是蔡老头儿带着三个人在打麻将。这件事儿让他是急不得恼不得。按说应 该把蔡老头就此开除出批发部,以此警戒其他人。但是他总是觉着掰不开这个面 子,怕别人说他忘恩负义、不讲交情、不念旧恩。再说,蔡老头儿又是个没家没 业又有残疾的老人,自己在劳改农场的时候,他能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不然, 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一定会被刘玉宝打坏的。那些年,也多亏他收自己为徒,教 给自己一些拳术和跤法,使自己能够在农场东区打遍天下无敌手。想想这些旧事 儿,他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过问这件事儿。他心想:" 等过了春节,批发部一忙 起来,他也就不会再干这种事儿了。" 那承想,春节过后,不但麻将继续搓,有 时候人来得多了,居然在蔡老头儿的小屋床上摆一个小瓷碗,蔡老头儿就在这里 掷起骰子来。发展到后来,即便有客户上门来买货,办公室里居然还摆着麻将桌, 好几个人在那里搓麻将、掷骰子。 有人在王振春耳边吹风说:" 您这个批发部,照这样下去,怕离关门大吉不 远了。您得有个主心骨儿!差不离儿的,您应该开除几个,不然,这里等于开了 赌场,街道和派出所知道了,也会找您的麻烦的。" 果然,不久派出所真的登门 来找王振春,街道也口头警告几次:" 再这样下去,我们要求学校把房子收回去, 不租给你们了。" 王振春这才急赤白脸地连训斥带骂人,把他们的赌博活动制止 了。 可是紧接着买卖上开始出差错了。头一年生意做得好,王振春就大撒把儿地 把一切业务都交给他们去做。现在他偶然发现,有的货物账面上的数字和库房里 的数字对不上;有的店铺明明账上还挂着有欠款,到店铺一问,人家说早就货款 两清了。今年夏天的汽水业务,明显比去年清淡了许多。据丁力向他反映:" 人 家汽水厂的人说,该给人家的提成款,到现在还没见着影儿。所以人家给货就不 那么痛快了。" 而王振春亲自问过接手汽水业务的刘运良,他信誓旦旦地说:" 我亲手把钱交到科长手里的,这种事儿又没法儿让人家写收条,他红口白牙不认 账,我也没辙。" 没办法,王振春只好又亲自给人家送过去红包,才算把汽水业 务拉过来。可是买汽水的客户又对他发起牢骚来:" 王老板,你们批发部去年可 是说好了的,每从你们那里进一箱货给我提成五毛钱。现在我已经进了五百箱了, 再不给我结清提成,我可不从你们那里进货了。" 闹得王振春又去找推销汽水的 人,结果又是" 钱已经给过了,他红口白牙不认账,我也没辙。" 王振春整天为 这些事儿忙里忙外,又闹不清到底在哪儿出了错,只好自己认倒楣,再掏一份儿 提成钱把事情平息了。 汽水业务好歹算是做完了。结果一算账,不但没赚钱,还赔了五千块。他只 好对大伙儿说明要在今后的业务上加把劲儿,多进点儿好卖的货,把亏空补上, 而且还要求利,以便给大伙儿发工资,把买卖维持下去。 后来又发生有人进了不少滞销的货,堆在库房里卖不出去。大部分是" 老浑 蛋" 给批发部张罗来的货。王振春一瞧事情不妙,立刻责令" 老浑蛋" 把货退回 去。可是从这句话说了之后,批发部就再也没看见" 老浑蛋" 的身影儿。王振春 一打听,原来是" 老浑蛋" 收了人家货主的" 好处费" ,私自作主进的货。王振 春找到他家里兴师问罪,他却说:" 我进货是经过丁会计点头的,人家给的好处 费,是我的跑腿儿钱,还让会计拿走了一大半,不然他不给开支票付钱。" 到了 年中,批发部库房里堆了好几种卖不出去的货。其中就有刘永生从新疆农场进的 已经发了霉的瓜子。王振春硬掐鹅脖让他给退回去。其余的货,像广东的话梅、 山东的干枣、威海的海带丝儿……连生产厂家都找不到了。王振春每天像是" 救 火队员" 一样,为这些永远卖不出去的货东奔西走,贱价出售,甚至搭着别的货 白送。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才明白王汉当初说的话是对的。这些人真的靠不住, 只要有了一点儿成绩,就会忘乎所以,以至恶习重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把自己这两年赚的钱全部搭进去还不够。最后到了批发部业务开展不了的时候, 竟然发生了丁会计" 卷款潜逃" 的事儿。 丁力是个股票迷,在武汉丁义那里就开始倒股票了。这些年在北京他一直捣 鼓股票,有赔也有赚。但是这一次他算是倒了邪楣了,赶上股市行情一直看跌, 自己手里的股票已经被套牢。待到" 平仓" 的时候,他已经无力往外掏钱了。因 此他利用手里的财权,把批发部账面上的二十万元待付款取出来交给证卷公司, 自己一走了之。急得王振春跑遍了北京城也找不到丁力的踪影,听别人说这小子 已经跑到南方去了。王汉主张向公安局报案,可是王振春却说:" 这关系到丁义 的面子,报了案让丁义下不来台。干脆慢慢儿找吧。" 批发部到了这个时候,众 人都已经看出了败象,于是刘运良拉了两三轮车还能卖的货跑了,临走留下话儿 来说:" 王振春不是个做买卖的材料,干脆回新疆去吧。我拉的这点儿货,就算 是顶我今年的工资了,只少不会多,我是不会坑你的。" 刘永生把新疆拉来的瓜 子退回去,却从中把一部分货款扣下来进他自己的兜儿了。结果农场炒货厂上北 京拿着刘永生写的欠条来向王振春要钱。王振春去找他,却得到这样一句话:" 我不能在你那儿白干!这两年我白白给你拉来瓜子让你赚钱,要是我自己干,早 就发了。这笔钱就算是对我这两年损失的补偿吧。咱们两人也是两清,谁也不欠 谁的。" 到了最后,周围的饭馆听说批发部要倒闭,都纷纷来要钱。王振春仔细 一看所有的欠条,发现有不少是丁力的笔迹签的字。饭馆老板说:" 你们批发部 的人到我们饭馆吃饭,经常一点就是十个二十个菜,吃着饭,还得让我们给买好 烟好酒,临走还要在我们柜上领一二百块钱零花,这些账就都算在你们批发部的 账上了。您找了这些伙计,怎么能不倒楣?" 最后批发部的人都走净了,只剩下 蔡老头儿和王振春。批发部所有的账算下来,把当初儿子给的十五万块钱全赔进 去,还倒欠了二十五万块钱的外债。王振春咬咬牙拿出账面上仅有的五千块钱给 了蔡老头儿说:" 蔡师傅,您在我这儿呆了这两年,也没什么大的进项。现在我 的买卖已经垮了,我只有这五千块钱,都给了您。今后您只有自力更生,我可是 真帮不了您了。" " 那你小子欠人家几十万块钱怎么办哪?干脆这笔钱你留着打 个底儿吧。我在你这儿搅和了两年,怎么好意思伸手要你最后的这点儿钱?" 蔡 老头儿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虚情假意的推托。王振春立刻把钱塞进蔡老头儿 兜儿里说:" 指着这点鸡巴毛也支不起裤裆来,现在这点儿钱对我来说已经没多 大用处了。您年纪这么大,又有残疾,这点儿钱能管几天算几天吧。" 蔡老头儿 听了他这话两眼发红,干枯的手掌在眼睛上擦抹着,还真掉下几滴眼泪来。 送走了蔡老头儿,王振春到库房里把现存的所有货物一一登记下来,自己做 了一个统计。他心里算了算,眼下还能对付着卖几个钱的货物不太多,约摸着还 能卖两万多块钱。自己的债主里边有一家也是私人的买卖,也正处于极端困难的 时候,因为全国性的滞销潮覆盖了食品行业的所有产品。他欠那个个体户一万多 块钱,于是把那人找来,让他把这两万多块钱的货物拉走,叫他自己在外边摆个 摊子慢慢卖去。这样总比一分钱得不到要强得多。那人感动得想跪下来给王振春 磕个头,被王振春伸手拦住了:" 兄弟,咱们是难兄难弟,现在几万块钱已经救 不了我了。可你拉去这两万块钱东西,尽管要费点劲儿卖,但总还有点儿希望的。 " 等这些货都拉走,库房里剩下的就是一堆过期的、已经被虫吃、鼠咬变成垃圾 的食品。王振春心想:" 这些东西还得找汽车拉出去倒到垃圾场里,这笔钱从哪 儿出?" 这时候" 老浑蛋" 带着几个哥们儿来找王振春:" 王大哥,听说您的卖 卖倒闭了,库房还有一些货没出手。这些货我门儿清,您就甭想卖出去了,干脆 您高高手都送给我吧。我找人拾掇拾掇,换个包装,还能对付着卖几个钱花花, 您瞧行吗?" 王振春憋足了劲儿抡圆了给" 老浑蛋" 一个大嘴巴,大声叱骂:" 瞎了你的狗眼——!大爷我宁可把这些东西花钱拉到垃圾场去倒掉,也不能让你 再拿这些东西去坑人!滚——!以后你少在我面前晃悠,不然我在哪儿看见你就 在那儿揍你!" 最后,王振春硬是向王汉借了两千块钱,雇人雇车把这些只能当 垃圾的商品全部拉走销毁了。 " 振春食品批发部" 在经历了两年的历程之后,终于宣告破产倒闭了。学校 把房子收回去,王振春就落了个" 两手拍着巴掌" 回了王汉家。刘淑英见他进门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久没有动弹,怕他一时想不开,在心里闷出病来,就安慰他 说:" 大兄弟,什么事儿都要想开一些。就比如当初没有给咱们落实政策,你们 还在那黄沙戈壁里方呆着,咱们还不活了?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那笔账你也不用太着急,继贤两口子手里还有些钱,我跟老王手里也存了好几万 块钱呢。我们大伙儿好歹给你凑一凑,也能把账还上,凭着你一个人的力量,就 是把你磨成灰,也没法儿还哪!" 王振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调低沉地说:" 嫂子,您说这话,我知道是给我宽心丸吃。是我欠下的债,这辈子只要我还有一 口气儿在,不管我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尽我所有的力量去还钱。我拉下的窟窿由 我来承担,决不能连累你们。这二年多给你们添的麻烦不老少的了,我于心不安 哪!" 刘淑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王振春面前,有些生气地说:" 你这话说的 就不在理儿。你忘了,当年我们老王从农场回来第一次探亲,还不是你送给他那 些钱才解了他的难题?后来你们去了新疆,又是你给小惠送来五百块钱,让她能 把学业读完,她才有了今天。论起来,咱们是一家人,千万不能说两家子的话。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一口气儿吗?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留着钱还有什么用?正 好帮你解了围,也算是我们报答你当年的恩情。" 王振春再也没吭声。 可是到了第二天,王振春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王汉家里,只在桌上留了一张 纸条,上边写着: 王老师,刘师母:我悔不当初没听你们的话,自己把买卖做砸了。我对不起 孩子的一片心,更对不起你们对我的帮助。我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今生没脸 再见你们,所以我走了。请转告我的那些债主,我王振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 要千方百计还他们钱。我以我的人格发誓,决不食言。你们也甭找我。 王振春具即日 这一下打了王汉夫妇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赶紧到处去找王振春,但是一连几 个月没有音信。所欠的债,最后由邓继贤汇过来二十五万块钱,把所有的债都一 笔勾销了。 六、看破红尘遁空门王振春其实没走远。他来到火车站,在这里打短工装卸 货物。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挣钱还债了,只有卖苦力挣钱,一方面养活 自己,一方面慢慢儿攒钱,能还多少就还多少。 就这样,他硬是在车站干了将近一年装卸工。 有一次,王汉到车站接收一台进口的机器设备,偶然碰上了王振春。王汉把 所有的债已经还清的事情告诉他,立刻让他坐自己的轿车回家,又赶紧把找到王 振春的消息打电话转告邓继贤夫妇。一家人在王汉家里团聚,王汉还特意把童玛 丽也找来。他有意想撮合他们复婚,让王振春能有个安安稳稳的晚年生活。 童玛丽当初为了儿子开公司,把自己的房产卖掉,给儿子凑钱买股票。自己 在北京远郊区买了一所房子,和老太太一块儿住。她也想过这些年来自己所走过 的道路。过去在劳改农场要死要活地追求王振春,为了成全他的义气,自己牺牲 了脸面和肉体,为了能够白头到老,自己忍气吞声随声附和,结果把好端端的一 个女儿葬送了。儿子归了邓家,现在自己反倒落了个孤身一人、形影孤单。自从 父亲去世之后,年迈的老母亲整天愁眉苦脸、度日如年。看着老人在精神上承受 着这样大的压力,她终于从心底里产生一种" 一切皆空" 的念头。" 什么声色犬 马,什么名誉地位,什么金钱物欲,这一切的一切,到头来还不都是空的?" 这 就是她脑子里给自己过去的一切所下的结论。基于这个想法,她已经对王振春没 有了怨恨,但也没有了爱意,仿佛他只是一个路人一样。 当王汉来找她,劝说她跟王振春和好,一家人重新团聚共度晚年。她只是对 王汉笑笑,不置可否地说:" 王老师,这么多年您待我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和师 长,您的话我没有不听的。不过我和王振春的事儿,我劝您还是少管的好。他的 情况我也听说了。他在钱的问题上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他解脱危难。 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以为就没必要再耗费您的精力了。我们两人都是在这茫 茫世界的苦海里瞎扑腾的人。什么叫爱?什么叫恨?折腾了几十年,谁都没有闹 懂。到现在我也是刚刚明白了一点点儿。我想王振春恐怕也应该悟出其中的一些 道理了吧?前些日子我被一位街坊拉着去了一趟教堂,我听了教堂的人讲解圣经, 觉着很多话都仿佛是对着我说的。而我们过去几十年里竟然不知道。其实,世界 上早就有了教人设身处世的大道理。自己懵懵懂懂,算是白活了这几十年。老了 老了,才算刚刚明白一点点儿道理。我可以去见他,但是要想和好如初,已经没 有这种可能了。人生又何必非要相聚在一起呢,只要心里有就行了。" 王汉听着 她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心里似乎觉得在哪儿听到过。仔细一想,正式前两年从 王振春嘴里听到过的话。他摇摇头,却又无言以对,只是提出请她过去看看王振 春。童玛丽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而且马上跟着王汉来到他家里。 童玛丽和王振春见了面,两人似乎是刚刚认识一样,好像脑子里都把过去几 十年的恩恩怨怨忘得干干净净了。童玛丽笑容满面,客客气气地对王振春说:" 小王,我早就听说你在塔里木劳改队里的事情了。其实,在那个远离尘世的地方, 心情会比在这喧嚣的大城市好得多。你又何必回到北京来呢?批发部的事儿,我 也知道了。其实这样也好,让你经历一下人生这个混沌世界,重温一下社会上正 邪两种意识的滋味,让你又回到当年劳改农场的境界,就更能清醒地认识这个社 会、认识人生。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王振春脸上平平淡淡,对于多年不见、曾 经苦思冥想过的前妻,却形同路人一般。他点点头接过话茬儿来说:" 你也终于 明白了这个人生的大道理。这真是可喜可贺的事儿。自从柳卫红跟我离婚以后, 我多次想过为什么老天爷总要给我一些苦头吃,总让我得不到我应该得到的善报。 尤其在塔里木劳改队住着的时候,我整天想咱们过去的事儿,脑子里像过电影一 样,从北京劳改农场到新疆,从五八四村到塔里木,从邓玉亭到戎昊臣,从童姐 你到张秋风到柳卫红。反正我足足想了一个月,最后总算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这 个世界上什么金钱、名誉、地位、受苦、享乐,通通都是' 过眼烟云' 。只有善、 恶是永恒的主题。《红楼梦》里有一个《好了歌》,说得再好不过了:' 世人都 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 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我琢磨这些话已经 有一年多了。曹雪芹说的真是太对了。这也是他一辈子辛酸苦辣的生活里体验出 来的贴心话,对咱们这些苦海里挣扎的人来说,真是一剂苦口的良药。" 童玛丽 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手指着其中的一页,面色虔诚地对王振春说: " 那一次,我在教堂听了讲解圣经之后,心里有所感悟,就领了一本教堂发的 《圣经》,回到家里像当年学《语录》一样,天天学天天看。那里边讲的道理并 不深,结合自己一辈子的经历,体会还是挺深的。你看,这一页上说的是:' 你 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 还有这一句:' 你们要饶恕人,就 必蒙饶恕。' 这些话,都是叫我们对任何人要心存爱意。像过去尹志奎那样整你、 害你,你现在想通了,就要饶恕他的罪恶。他一辈子积的恶,只要能醒悟过来, 也能得到饶恕。可是他要是至死不醒悟,等着他的,必然是恶果,也就是下地狱。 又比如你想做买卖发财,其实这上边早就说过:' 贪财是万恶之根。有人贪恋钱 财,就被引诱离了真道,用许多愁苦把自己刺透了。' 这个道理已经存在了千百 年,可是咱们过去都是迷了心窍,在苦海里瞎扑腾。现在接触了这些真理,苦海 无边,回头是岸。我现在已经想通了,我的晚年就是静心读《圣经》,把自己从 苦海里救出来。" 王振春一边听她讲解,一边频频点着头。最后他似有所悟地说 :" 你说得对极了。这几十年来,咱们俩真是让鬼迷了心窍,整天在声色犬马之 中混日子。这些年经过大起大落这么一折腾,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什么金钱、 什么名利,真的都是过眼烟云。像王老师、张文景他们,几十年来不卑不亢,正 正经经过着人的日子,现在又给国家作出那样大的贡献,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 圣人。相比之下,咱们都只能是粪土了。那些年醉生梦死,还自以为' 人前显贵 ' ,美得不得了。现在回想起来,跟他们一天一地,无法相比。真是愧杀人也! 尤其经过这一次做买卖的经历,让我更是看透了人生。我又何苦在这苦海里瞎折 腾呢?过些日子,我想启程到外边去云游,看看有哪个寺院能收留我,我就去当 和尚。将来也许有一天我会回到新疆农场,到那里去静修参禅,以此了却我的一 生吧!"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虽然低声,却说得那么热闹。尤其是童玛丽,还掏 出小本子指手划脚地说着。坐在旁边的刘淑英,还以为两个人就此和好如初,归 为一统了呢。可是在一旁察言观色的王汉,心里却另有一番滋味:" 他们两个人, 怎么一碰面就能这么热乎?听他们的话茬儿,好像在聊宗教上的事情。他们是不 是又有什么想法了?千万可别迷上什么邪门歪道的东西!我得好好儿开导开导他 们,从此尽弃前愆,破镜重圆,好好儿过他们的晚年生活。" 尽管王汉掰开揉碎 地给他们俩人说着" 劝善" 的话,他们俩人也是频频点头笑容满面地听着,嘴里 不时" 嗯、嗯" 地答应着。可是王汉心里还是觉得他们两人的态度有些异样。他 和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几十年,深知这两个人不是那么" 省油的灯" 。尤其王振春, 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不会轻易那么快被别人说动心的。他这样快地答应着,反倒 让王汉心里不踏实了。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这样住着,容日后慢慢儿 给他讲道理。王汉深信自己有能力说服他和童玛丽弥缝嫌隙,最终回到美满团圆 的晚年生活。 可是没过半个月,王振春突然不见了。头一天晚上他还高高兴兴跟王汉坐在 一块儿吃饭。他打开一瓶二锅头,一下子喝了有多半瓶。应他邀请而来的童玛丽, 也跟着喝了不少的酒。让别人看来,他们两人算是真正和解了。但是细心的王汉 却没有听见两个人商议今后的日子怎么过的话。俩人只是高高兴兴地喝酒。所以 第二天刘淑英给他打电话说:" 小王不见了,他在桌子上留下一封信,让我们不 要费心再找他。你快回来看看吧!" 王汉回家拿起那封信,只见上边写着: 王老师、刘师母:我走了,你们不用到处找我。我没有什么目的地,走到哪 儿算哪儿。我这些日子打扰你们了,在此我表示深深的谢意。给你们带来的麻烦 和损失,只有下辈子再还吧。我今后会时常为你们诵念佛经,请佛祖保佑你们一 家老小平平安安。你们是这个世界上的好人,本应当一生平安的。请您转告小军 和小惠,让他们好好儿过日子,千万不要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高。要珍惜今 天的好日子来之不易。更要时刻不要忘记小惠给他带来的福气。可以说,没有小 惠就没有他的今天。您千万叮嘱他,永远记住古人那句话:' 善有善报,恶有恶 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定会报。' 今生今世要多做善事、好事, 切记不要做恶事。只要这一点做到了,必能保你一生平安,善始善终。切记!切 记!我走了,再见! 王振春拜上即日 王汉看了这封信,站在那里愣了半天儿,却想不出王振春会上哪儿去。因为 光北京市就有上百个寺庙,更何况他要是奔了外地,怎么去找?这样一个大活人, 说没了就无影无踪地消失了,怎么也得去找找哇!但是他现在的科研工作正处在 紧张阶段,转基因水稻虽然已经种植成功,也还有一些缺点要研究克服,还要有 大量的推广工作等着他去做。万般无奈,他只好把在北京的一些原来在新疆一块 儿呆过的老哥们儿找来,请他们帮忙到北京城内城外的寺庙去找一找。即便一时 找不到,也要向寺院的和尚打听一下,看见过王振春这样一个人没有。 半个月之后,这些人陆续给王汉回了话儿:" 北京城里城外的寺庙大都去问 过了,都说没有王振春这个人。有的和尚说看见过他,只是上过香拜过佛之后就 走了。" 没办法,王汉只得把这件事儿搁在心里,慢慢找吧。 童玛丽知道了这件事儿,反而劝王汉说:" 您不用找他了,找也是白找。他 不会再回来的。这也许就是他的缘分和归宿。依我看,也许将来我会在新疆农场 见到他。如果真是这样,到时候我会通知您的。" 王汉细想想,觉得也许童玛丽 说的有道理。真是" 人的命,天注定" ,王振春几十年来争强好胜,任何事情都 不服输,到头来却落得个出家当和尚的下场。想起来,这个结局也还不错。这辈 子无牵无挂无烦恼,就此了却一生吧。 王振春其实还是没有走远。他在北京远郊区的一座古寺里落了发做了和尚。 起初老主持死活不答应收留他。他灵机一动,把自己这几十年来沟沟坎坎的经历 一五一十地全讲给老和尚听。老主持听了他讲的这些事,好久没有吭声,最后才 答应暂时留下他,看他到底有没有诚心出家皈依佛门。这也是给他一个最后决断 的机会,万一他实在不适应寺院的单调生活,依然迷恋尘世,还可以离开寺院回 到亲人身边去。那承想王振春这一呆就是好几年,而且真的落了发。老和尚给他 起了个法号叫" 智真" ,从此他对外就叫智真和尚了。 在寺院里,凭着他的聪明劲儿,学了不少的佛经典籍,越学越坚定了他抛弃 尘世的决心。到后来,王汉一家人到这里游玩,意外地发现了他。可是他坚称自 己只是智真和尚," 王振春" 这个俗名,已经在尘世上消失了。后来他怕王汉和 儿子还来找他,就拜辞了老和尚,依照原来的设想,直接奔了新疆胜利农场。在 那里租下一间房,自己定名为" 思过禅堂" ,在那里传经颂佛,静坐修炼。 童玛丽自从和王振春见面之后,两人真是" 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也是他们 的缘分。当她得知王振春已经离家出走之后,就在家里虔心细读《圣经》,连带 着老母亲也入了教。后来老母亲去世奔了天堂,她索性把房子卖了,自己又回到 新疆农场。就在王振春的" 思过禅堂" 旁边租下一间房,起名为" 圣心静修室" 。 从此两人相伴而住,各自潜心研读佛经和教义,在农场救人危难,劝人向善,以 求正果。这是后话,后文自有交待。 ````````````````` 【阿印简评】这一章,写了两个故事、一个主题:王振春和他儿子小军的归 宿。 看过本书网络版的读者,一定还记得这父子俩的结局原本不是这样的。 第一,在新疆兵团长大的小军,从小就不学好,基本上是个小痞子。到了台 湾,成了巨大财富的法定继承人,又全盘学会了纨绔子弟的所有恶习,最终因为 嫖赌而破产,被邓氏家族所排斥,成了一个" 没人疼" 的孩子。 第二,王振春恶习不改,走投无路,年老之后,在新疆靠养老金维持最低生 活,窝窝囊囊地走完了他坎坷而曲折的一生。 因此,这一章的第四稿,可以说是全部重新结构过的。 从故事发展来看,很可能" 网络版" 的情节比较接近素材的原型。这一版, " 创作" 的因素增强了,理想主义的色彩也增强了,但是却不一定比原来的故事 更精彩。 关于小军在深圳被女色所迷、走向堕落的情节,明眼人一看就是虚构的。因 为作者似乎缺乏这方面的生活经历,描写得比较粗糙,逻辑性漏洞也很多。小军 的" 败子回头" ,在教育软件方面做出成绩,可以说仅仅是作者的主观愿望,缺 乏背景基础。让他和比他大十来岁的小惠结婚,更是乱点鸳鸯谱。 王振春的遁入空门,童玛丽的信仰基督教,虽然都是作者的" 异想天开" , 但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客观现实。 佛教和基督教,都属于" 善教" 。基本教义,是劝人行善。但是科学地说, 总是属于迷信的范畴。建国初期,国家一方面允许人民信仰自由,一方面也大力 宣传破除迷信。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起到了宣传效果的,信教的人,的确 比以前少了,而不是多了。那时候,多数人脑子里有一个积极而坚强的" 信念" , 思想意识领域中,是" 无神论" 占上风。到佛殿里去烧香拜佛的,到教堂里去做 礼拜祷告忏悔的,大都是中老年人,年轻人极少极少。因为他们有积极的追求, 没有消极的精神寄托,即便有少数年轻人去了,免不了还要受到团组织的批评教 育。再看看今天,烧香拜佛的,进教堂做礼拜的,不但有老年人,还有不少是年 轻人。今天的中老年人,正是建国初期的年轻人。半个世纪过去,这些当年的" 无神论者" ,怎么会变成" 有神论者" ,竟会去迷信宗教呢?难道不值得深思么? 照我看,这里面很可能有一个" 信仰危机" 的问题存在。 人类社会,从古到今,因为有各种矛盾,因此充满了苦难。于是出现了宗教, 想引导人们脱离苦海,往生没有苦难、没有压迫的" 极乐世界" 。也就是说:今 生今世,已经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那就把希望寄托在来世。这当然是消极的 思想行为。凡是宗教,都有一个假设的" 天堂" ,尽管那里面也不是人人平等的, 但至少比" 人间" 快乐幸福。于是相信真有天堂的人,就愿意在" 今生" 吃斋修 行,以求进入幸福的" 天堂" ,或求取比今生幸福的" 来世" 。——这就是宗教 能够深入人心的号召力。 但是建国以后,共产主义学说向人们指出了另一个" 天堂" ,那就是" 社会 主义社会" 和" 共产主义社会" 。 宗教假拟虚设的" 天堂" ,是虚无飘渺的,只存在于想象当中,谁也看不到。 相信宗教,只是一种消极的逃避。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 天堂" ,却不但是科 学的,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 样板" 苏联在那里明放着,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 的。因此人们更愿意相信这个实实在在的" 天堂" ,认为这是可以实现的。有这 样一个积极的因素,无怪乎人们愿意为它的实现而奋斗终身,去积极争取。 现实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意味着人民生活无比幸福。但是在中国实践三十 来年的结果,并没有实现" 人人幸福" 这一目标。即便根据" 阶级斗争" 的理论, 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共产主义革命,是要以牺牲少数敌对阶级的利益为前提的。因 此历次运动,每次都有5%以上" 对立面" 的人遭到了灭顶之灾。尽管开头只有这 5%的人没有从社会主义中得到好处,而且很可能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失去了信 心,但是第一,历次运动的若干个5%加在一起,这一部分" 敌对阶级" 的人数不 断增加了。第二,到了"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遭到了灭顶之灾的人们,可就 不是5%了,从影响面来说,那可就几乎是100%,连国家主席、开国元勋都成了叛 徒、内奸、修正主义分子。于是有很大一部分人( 包括老革命) 对本来深信不疑 的共产主义,逐渐开始动摇、否定了。第三,随着" 样板" 老大哥苏联的解体, 许多" 铁幕" 被揭穿,许多被宣传机器扩大了的假象被揭露,人们得知伟大的苏 联,两亿人口中竟有两千万囚徒,一届党中央委员会中竟有半数以上的委员被清 洗处决,人民实际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现实告诉人们,要求人们牺牲今天的幸福去苦苦追求的明天的" 天堂" ,其 实并不真正幸福。于是那个时期出现了" 信仰危机" 。人们" 不进则退" ,又退 回到相信宗教去了。一部分共产党员变成了教徒,原因可能就在这里。 还是那句话:宗教属于迷信范畴。上帝、真主、菩萨,都不会给人类带来幸 福。根据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必然要灭亡,社会主义和共 产主义社会必然要来到人间。但是这是必须以生产力的高度发展为前提的。没有 高度发展的生产力,任何个人和政党想让他提前来到( 例如妄图实现什么" 穷共 产" 之类) ,决不可能;反之,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了,必然会自然进入社会主 义,任何个人和政党,想阻止它前进,也绝对做不到( 比尔·盖茨拥有460 亿美 金资产,但他只留给自己的子女几百万美金,其余的资产,全部都归社会所有, 这就是资本主义往社会主义过渡的萌芽状态) 。——这应该是社会发展史的常识。 因此,王振春和童玛丽皈依宗教,只能是借此寻求个人精神上的消极解脱( 不一定真能解脱) ,对于社会的发展,没有任何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