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寄言 这部长篇记实小说,写的是一个山里妹子在北京当保姆几年来的亲身感受和惨 痛遭遇。作者欧阳慧敏,小名慧慧,浙江籍文学青年,发表过几篇作品,显示出她 的文学才华。 职业高中毕业以后,被坏人以介绍到《小说选刊》工作为名骗来北京,走投无 路中通过一个老编辑的介绍留在北京当小保姆,并企图以此为途径,通过这个特殊 的窗口观察社会和人生。经历了四个不寻常的春秋,终于蘸着辛酸的泪水,写出这 部自传体的以保姆生涯为题材的长篇小说来。据我们所知,这还是改革开放以后 “保姆写保姆”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史无前例的十年动乱中,大批城市知识青年被送到“广阔天地”中去接受贫下 中农的再教育,他们的生活和经历,反映到文学中来,被称之为“知青文学”。当 代的知名作家中,就有许多是写“知青文学”起家的当年的“知识青年”。 改革开放以后,事态往相反的方向发展:大批的农村闲散人员涌进了城市,以 出卖劳动力为生。其中单是北京一地的小保姆,据说就有几十万人之多。她们怀着 不同的动机和目的,从天南地北来到大城市,从“广阔的天地”来到“狭窄的笼子” 里,几乎一切都是陌生的、新奇的,不但居住条件、生活习惯和周围环境跟她们老 家完全不同,就是穿着打扮、行动坐卧、言谈话语、思想意识,几乎一切的一切, 都跟她们原来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完全不一样。为了适应新的生活方式,她们都有一 个或长或短的转变过程。于是在整个社会中,她们成了比较特殊的“构成的一环”。 反映保姆生活的文学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上的,已经不少了;近年来中央电视台 和安徽电视台合作,跟踪报道了五个从无为县来的小保姆到北京以后的生活实况, 受到了广大观众的关注。但是就文学体系来说,至今还没有形成一种“保姆文学”。 其原因,第一是这种写保姆生活的作品,大都不是保姆们自己写的,难免有隔靴搔 痒之感;第二是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一部完整的、全面反映保姆生活的长篇小说。 只有知青才最了解知青的喜怒哀乐,因此知青文学出于知青之手才能更生动; 同样,只有保姆才最懂得保姆的酸甜苦辣,因此“保姆文学”也只有出于保姆之手 才能更真实。 好在小保姆这一群体中,具有高初中文化程度并且热中于文学创作的“聪明姑 娘”相当不少,从保姆中产生作家,和从知青中产生作家一样,本是一件顺理成章 的事情,并不奇怪。 知识青年和小保姆,就其实质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体系:一个是从城市到 农村,一个是从农村到城市;一个是有系统、有组织的,作为“群体”在农村中生 活和劳动,一个则是没有组织的“纯个体”,而且是在“别人”的家庭中生活和劳 动;一个处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疯狂时代,一个则处在“以金钱利益为中心” 的火热时代;一个是过惯了舒适的现代化生活,到了农村,处处觉得不适应,生活 的基调是不满,心心念念,只想离开,一个是长期生活在艰苦落后的乡下,到了城 市,处处觉得新奇,生活的基调是欣喜,千方百计,只想留下来。而两者的最大区 别,还在于城市知青大都是“小闯将”,他们胆子贼大,敢想敢干,几乎什么事情 都办得出来;而小保姆则是一人进一家,地位低下,属于“弱者”一类,如果遇上 一个本质不好的东家,注定的结局就是被欺骗、被凌辱。 当然,世界上的事物无不一分为二:被“领导人”奸污了的女知青固然有之, 卷了东家的财物逃之夭夭的小保姆也不是没有。生活的本身既然是五花八门的,反 映到文学作品中来的,当然也不应该只有一种模式。 小保姆慧慧写的这部纪实小说,不但比较系统翔实地反映了京都小保姆的生活, 而且很可能还是保姆写保姆的第一部长篇,它为中国文坛填补了这一方面的空白。 因此,也可以说这是“保姆文学”的滥觞。 本书作者慧慧姑娘怀着沉痛的心情, 以她那坦率的特殊性格, 用白描的手 法、洗炼的文笔,流着眼泪,满怀愤懑和悔恨却又不失恢谐幽默地微笑着向我们叙 述她如何在茫茫人海中艰难地漂泊跋涉以及一次次被人家所骗、也骗了人家的经过。 她不仅仅是用眼泪而是蘸着心血写出了这部小说的。 不难看出,她是一个既任性又幼稚的山里妹子;也曾经有过远大不凡的抱负, 但却患有眼高手低的通病,少年时代,凭着三分天赋的才气,在她所生活的那个空 间中,似乎比周围的伙伴们要聪明一些,也多知多懂一些,于是自负起来,终日陶 醉在想入非非的太虚幻境之中,自以为极富奋斗和冒险精神,一旦离开淳朴憨厚的 故乡亲人,混迹于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生活的强烈反差,认识的迅速改变,再加 上缺乏坚强的意志和好高鹜远的奢望,在这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难免鱼龙混杂,泥 沙俱下,好人坏人同时登台,别有用心的人瞄准了她幼稚、任性的弱点,利用她贪 图享受、急于成家的思想基础,加以引诱,不幸坠入孽海,沦落风尘,几经挣扎, 先后嫁了五个“丈夫”,受到了伤害,同时也伤害了别人。 可以说,这正是她这一类型少女在这一特殊环境中所无法摆脱的必然命运。 尽管这部小说所记录的只是慧慧一个人四年多来在北京当小保姆的经历,但由 于她已经具有一个作家体验生活的感受和观察社会的慧眼,加上走的人家也比较多, 故事的涉及面还是比较广阔的。这部作品的可贵之处,一方面在于它翔实地反映了 当前社会一角的真实面貌,更可贵的一方面,还在于它真实地反映了作者自己历次 被骗、骗人的心态以及她奋斗、挣扎、沉沦、自拔的全过程。“一滴水可以见大海”, 通过“这一个”小保姆的透视,也可以想见那一个、那一批小保姆的生活和遭遇。 因此,这部作品不但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也具有一定的时代性和代表性。 我们出版这部小说,目的在于发挥文学作品的“镜子”功能,如实反映小保姆 们的内心世界和生活的一个侧面,一方面表示对慧慧姑娘被骗失足的同情、猛省、 自新的鼓励,一方面强烈谴责那些恣意欺凌和蹂躏弱者的“强人”们,更主要的, 还在于提醒和慧慧姑娘一样天真、一样任性的姑娘,应该汲取她的惨痛教训:当你 离开父母的孵翼,踏进社会之初,在利欲的诱惑面前,一定要经得住考验,在不怀 好意的人们面前,千万要多长一个心眼儿! 编 者 1993年4 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