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体验生活,忍着点儿 又过了几天,我的第一个感受,是觉得晁夫人用人非常之狠。第一次叫我洗衣 服,她们一家五口,光是换下来的脏衣服就一堆一堆的,一泡一大盆,可是晁夫人 还把用了一夏天攒下来的被褥床单全拣出来叫我“捎带着”一起洗。还借口我不会 用洗衣机,洗不干净,放着洗衣机不用,非叫我用手搓不可。过了国庆,天气已经 很凉了,那天我正好来例假,她也明明知道,却依旧叫我用冷水洗衣服,既不让我 用洗衣机,也舍不得烧一点儿温水。对于这些,我都默默地承受了。 我既然“兼做家务”,出卖的是劳动力,就不能那么娇气。 我听人说,老区来的农村女干部,大都比较小气,待人苛刻;她们当年在农村 看惯了地主家的雇工们怎么干活,像我这样干,可能还不满意呢。 我来之前,说定的是当晁老的秘书和燕燕的家庭教师,帮晁夫人做家务,只是 协助性质的“捎带”。没有想到,进了晁家大门以后,做家务占去了我的大部分时 间,变成了我的主要任务,当秘书和家庭教师倒成了捎带了。 像他们这种老革命家庭,按我原来的想象,在雇主与雇佣之间,地位应该是相 同的,至少应该是平等的,也就是所谓的“革命分工不同”;但是在他们全家人的 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小老妈儿”。小两口儿上班下班,走进走出,根本就不理睬 我;吃饭的时候,全家人的饭都要我盛我添,连小燕燕也是如此。我不能想象,我 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这一家人是怎么吃饭的。 从他们家的对待“下人”,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中国共产党的许多干部,当 年参加革命的时候,也许都是十分艰苦朴素、颇为平易近人的,为什么这几年来有 一大批干部蜕化变质、堕落腐化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不是原因之一么?我 在山村长大,只了解村长、村支书们怎样对待他的“子民百姓”,对于“京城里” 的高级干部们怎样过活,都有些什么习性,确实一无所知。从体验生活的角度出发, 通过对这家人家的观察,不也能丰富我的生活,开阔我的视野么? 我看过几篇描写童养媳的小说。我觉得自己很像是在晁家当童养媳,在“婆婆” 的磨难下讨生活。这倒也不错,我可以在这里体会一下“逆来顺受”是什么滋味儿。 学文学的有一句口头禅:“到处都有生活”,不管怎么说,这也还是“人”的生活 么! 晁老对我倒是不错。他对我的关心,比他的夫人似乎好得多。他借给我一套大 学语文课本,鼓励我循序渐进地认真阅读。但是在这个家庭中,好像一切都是夫人 说了算。晁老要我做一些什么事情,或是要带我出去联系某件工作,都只能在我做 完了夫人叫我做的工作之后。这么一来,我白天洗衣服、做饭、整理房间、抄抄写 写,晚上给小燕燕辅导功课,看书写作的时间基本上就没有了。偶然有一点儿工夫, 刚拿起书来,晁夫人总会想出一些不急之务来叫我赶紧去做,好像雇一个劳动力来 养在家里,闲着就是浪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