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保姆生涯故事多 第一节 老革命夜半来“偷袭” 晁夫人离休以后,在街道上做一些治安工作,每天上午要在胡同口值班,加上 买菜的时间,大约一共两个半小时。 在这两个多小时中,开始我觉得有一种解脱感,因为用“雇主”的眼光看着我 干活的人不在眼前了;后来又感到一种恐怖感,因为用另一种眼光看着我的人总在 我面前晃来晃去。 凭我少女的敏感,我意识到只要夫人一出去,晁老的眼睛里就燃烧着一种淫欲 的邪恶之光。我害怕这种异样的眼光。 有一天,我正在厨房里炒菜,晁老从背后走来,附在我的耳边说:“你的围裙 围得那么低,油都溅在胸口上了。”说着,假装给我提围裙,两手在我胸前乱摸, 一面还用他的胡子茬儿扎我的脸颊。我顾忌到他是个老革命,又是王老师的老师, 年龄比我的爷爷还大,没好意思跟他翻脸。想起王老师说的“凡是还顾及面子的人, 只要点他一下就可以”的话,就用炒菜的锅铲连砍带烫地在他手上给了一家伙。他 见我“不识抬举”,果然负痛松手,灰溜溜地走了。 一连两天,他都在观察我对他的态度。我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晁夫人外出的 时间,我就处处躲着他:他叫我过去,我嘴里答应着,就是身子不挪窝儿;他向我 走来,我就往另一个地方走;实在没有办法,我就躲进女厕所去,不信他敢追进来。 但只要是许多人在一起,我依旧跟他有说有笑,不让人看出他曾经对我动过脑筋、 下过爪子的迹象来。 有一个星期六,他的儿媳妇带着新姑爷回娘家去了。燕燕当然没有一起去。偏 偏那天晚上燕燕撒娇,闹着非要跟奶奶一起睡不可。于是四个人的住宿布局临时作 了调整:晁夫人和燕燕睡南屋的大床,晁老仍睡北屋,我一个人睡客厅的两用沙发。 难得可以有一个“自由”的夜晚,我躺在被窝里看王老师刚送给我的节本《悲 惨世界》,一直到十一点多了,才灭灯入睡。 我白天劳累,睡得又晚了点儿,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恍恍惚惚中,我感觉到乳头上麻酥酥痒酥酥的,好像有一条毛毛虫在爬,而且 一直往下爬去。我吃了一惊,从睡梦中突然醒来,伸手一摸,分明是一只手,但是 哧溜一下,又没有了。我一把没有抓住,赶紧拉开电灯,只见晁老披着睡衣,闪进 了他自己的房内,立刻打开了呼噜。晁夫人听见客厅里有动静,在南屋喊问为什么 开灯,我真想大哭大喊,大闹一场,但是没有抓住人,无凭无据,气恼半天,只能 说: “我做了一个恶梦!”晁夫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真是事儿多!”没有再 理我,又管自入睡了。 无端遭到这样的“夜袭”,我还能入睡么? 我没敢再关灯,也没敢再入睡,就这么披着被子在床上坐了整整半夜,直到天 亮。我想得很多很多。我自小性格坚强,受了委屈或者挫折,从来不哭,但是碰到 这种连说也说不出口的窝囊事儿,我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地坐 着流眼泪。 第二天,我还像往常一样,一早就起来,先淘米熬粥,然后出去买油条。等我 回来,燕燕和她奶奶都起来了。燕燕睡得死,她爷爷昨儿晚上干了些什么“光辉的 业绩”,她当然不知道。在她那天真幼小的心目中,她的爷爷是个开创共和国的有 功之臣,形象是既光辉又灿烂的。仅仅半个月以前,在我的心目中,他的形象虽然 并不十分光辉,但至少曾经博得过我的感激和崇敬。通过“厨房事件”,他头顶上 的“圣光”就已经消失;昨夜经历了那一场无法言说的丑恶事件,我简直怀疑像这 样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他这个年纪如此大、资历这么老的革命前辈所能够干得出来的。 晁夫人看我哭丧着脸,默默无言地在收拾着房间,关心地问我昨儿夜里究竟发 生了什么事情。我考虑了一下,略有讽喻地说:“我做了个恶梦,梦见有个人压在 我胸口上,醒过来了,还看得真真儿的。”晁夫人不以为意地笑着说:“嗨,这叫 `梦魇',那是你睡觉的时候把手放在胸口上的缘故。以后你侧着身子睡觉,就不 会有这种事情了。”她不醒悟,我当然不能再往深里点透。晁老通常都要睡到九点 多钟才起,这时候还在北屋躺着。尽管鼾声均匀,但凭我的感觉,可以相信刚才我 们的对话,他是完全听见的。 从此以后,晁老没敢再来惹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我也尽量躲着他。所有 秘书工作,就连抄抄写写,他也不再麻烦我了。正好前不久燕燕复习数学,有一道 应用题我辅导过她,而在考试中,尽管她的答案是对的,但是没有按照老师教的解 法去做,被判为错题,从此燕燕失去了对我的信任,不但不再要我辅导功课,就连 晚饭后的散步也在她爷爷的制止下不许我们一起去。从此,我的“秘书”和“家庭 教师”这两项工作不宣而免,仅仅剩下“小保姆”这一项原本属于“捎带性质”的 纯体力劳动了。 做满了一个月,要给我开工资了。我不为挣钱而来,当初王老师也没有跟他们 提起过每月多少钱,给多给少,其实我并不计较。一天,我在厨房里做饭,听见老 两口儿在客厅里商量给我多少钱合适。晁夫人认为我什么也不会做,都是她在教我, 根据什么“佣工介绍所”的规定,应该算是“培训”阶段,“照理”根本不应该开 工资,可是考虑到我刚从浙江来,过冬的衣服还没有,从可怜我出发,不妨给我一 件旧衣服,再给十块钱零花。晁老说十块钱太少了,给个半价:二十块吧。第二天, 晁夫人果然给了我二十块钱,还给了我一件她五十年代穿过的旧呢子上衣,领子、 袖子都已经破了,面子也像麻袋似的。既然已经完全拿我当保姆看待,我又何必要 在这么一家男人缺德、女人刻薄的人家里干,不去找一家更好一些的人家呢? 被迫无奈,我必须另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