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我可不想制造是非 从十九号深夜到二十四号一早,我在王老师家拢共就住了四天多一点儿,但是 却果真由于我的“不检点”,给自己也给他家里造成了一场小小的不愉快。 我自从学习写作以来,养成了一种随时记笔记的习惯。 小本本里,记录着自己的思想、行为以及周围发生的一切。 住在王老师家,听他谈了他的苦经以后,为了避免王师母也对我多心,我尽量 少说话,在师母面前,对王老师也不敢像以前那么亲热、那么肆无忌惮了。一有空 闲时间,我就拿出小本子来涂涂写写,借此抒发情怀、锻炼文笔、驱逐烦恼。 王老师是个模范丈夫、标准父亲。在家里,他给女儿洗脑袋,给妻子吹风做头 发,晚上看电视,十二岁的闺女还抱在膝头上。我看见了,心里既感慨,又羡慕。 我抽出笔来,刷刷刷写了一篇:惊讶缺乏互相理解的婚姻竟也能相处得如此融洽; 怨艾自己投错了胎,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如此温暖的父爱……。 四月二十二日,王老师单位里组织职工到周口店去春游,按规定每人可以带一 个家属。那天是星期六,他们的女儿上午要上课,下午要出板报,不能去。如果我 能坐长途汽车,带我去也未始不可;可惜我要晕车,去不了。王老师向我表示了遗 憾,两口子一早就走了。 我和小妹妹一起吃早饭,她先吃完,背上书包去上学,说是要锁门,叫我赶紧 吃。我惊讶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善于管家。既然我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即 便在小棚子里坐着,心里也闷得慌,于是就跑到北海公园去逛了一整天。 当然,在我的小本子里,又写了好几篇感叹的文字。 晚上回来,我把小本子取出来放在电冰箱上面,忘了收起来了。偏偏师母好奇, 拿起来看。于是不但我这些天来的胡思乱想暴露无遗,连我以前的“心血来潮”, 也都被她发觉了。尽管师母当面没有说我什么,但是从她的脸色上,我看出了她的 不高兴。 我的这些作为,她是不可能理解的。在她的眼中,我不是神经错乱,就是性格 古怪:我走了一家又一家,都被雇主辞退,可见我这个人毛病不少,跟谁也合不来。 往浅里说,她一定会劝王老师以后不要再管我;往深里说,还可能叫我立刻滚蛋呢。 王老师也确实劝说过我,叫我不要写这些东西。他说他自己就是因为一本“私 人日记”被积极分子偷走送到了人事科,才导致误会,在肃反运动中莫名其妙地挨 了批挨了斗的;五七年为此事提了点儿意见,又被打成了右派,受了二十三年罪。 追寻根源,都是记日记招来的祸。他吸取教训,尽管搞文学创作非常需要素材,也 不敢再记一个字。──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要是肯听他的话,从此不再记什么日 记,也就不会有我今天的烦恼了。 我一个才十八岁的姑娘,只因为是农业户口,幼儿师范毕了业却没有工作;出 于爱好文学,像歌星张咪一样单身一人出来“闯荡江湖”,见识世面,妄想在文学 殿堂中取得一席之地,胆子就算够大的了。我知道文学的道路是坎坷的,但是没有 想到人生的道路更其坎坷。我心中的苦恼,没有人可以陈说,只能诉诸笔端。却不 料连这样的事情也会给别人带来误会,给自己带来蔑视。我真想振臂高呼:我有烦 恼,可是我并不制造事端,我确实没有害人之心哪! 还好,王师母并没有撵我。四月二十五日,中国俗文学学会和中国通俗小说研 究会将同时召开第二届会员代表大会,主持会议的副会长老刘同志二十三日到王老 师家来商讨会议事务。他本来就认识我,因为四月初他们筹组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 的时候,我给他们当过接待员。他听说我又没有工作了,就叫我还去参加会务组搞 接待。于是,二十四日一早,我就到邮电研究所布置会场去了。 在这次会上,我又认识了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知名俗文学家和通俗小说作家。 可惜的是这两个会都还很穷,不然的话,他们还真愿意把我留在秘书处当个小秘书, 给他们跑跑腿打打杂呢。 会议结束了,我又面临着无处可去的局面。跟我一起搞会务的刘夫人很同情我, 听说我是幼师毕业生,就把我介绍给她的邻居小叶当家庭教师:他们小两口儿就一 个三岁的女儿,正需要一个学幼教的家庭教师进行学龄前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