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当保姆还要出饭钱 我在刘家住了好几个月,刘姐每天出去张罗买卖,忙于洗呀烫的,把一日三餐 和辅导孩子的作业都交给我,我还有足够的时间看书写作。我和孩子合睡一张沙发 床,刘姐的房间布置得很漂亮,但不许我进去,因此她家虽有钢琴,我却过不了弹 琴的瘾。 也许是王老师老在葛小钢面前提起乡村酒店欠我工资的事儿吧,有一次小钢问 起我在什么地方,王老师没好气地回答他:住在小旅馆里,还没有找到工作。小钢 就说他母亲的保姆回家去了,要我去伺候他母亲。葛老太太以前是中学校长,“文 化大革命”期间遭到残酷迫害,身体健康状况很坏,如今八十多岁了,没个人在身 边不行。葛老先生是个学者,以前是王老师所在的那个出版社的社长,如今离休在 家,但还要做学问,好在他自己在虎坊桥分有四室一厅的一套高知楼,单有一个保 姆照顾,所以老两口并不住在一起。 王老师跑来问我自己的意思,我想想反正又做小保姆了,与其住在这家小市民 家里,还不如到一个有学问的人家里去更合适些,就答应了。 我通知刘姐我要走。刘姐也不强留,却要我把这几个月的房饭钱算清楚了。我 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我的意思,是要她给我结算工资,我在她家当保姆,怎么倒要 我交起房饭钱来了? 刘姐说:当初小戴来找她,说的是有个外地姑娘被乡村酒店辞退了,没地方去, 想在她家暂时住一些日子,找到工作就搬走,每个月交五十块钱饭钱,也帮着做点 儿家务事。 这真是猴儿吃麻花儿──满拧的事儿!当初说合的时候,没有三个人当面说清 楚,如今小戴也已经被乡村酒店解雇了,我上哪儿找她对证去? 争执的结果,是彼此各让一步,她不收我的房饭钱,我也不问她要工资。我们 来一个坟地改菜园──拉平了。 葛家住在三元里立交桥附近,我把买的铺盖存在人民大学一个同乡人郑老师的 宿舍里,从西直门蹬着自行车往三元里走,足足蹬了一个多小时,方才按地址找到 了葛家。那天葛老先生也在,他听说我追求文学,还特别鼓励了我几句。 老太太非常和善,几个子女虽然各自分立门户,却都住在一座楼里。老先生年 纪大,住得也远,不大来,除了星期六合家吃一顿团圆饭,平时就我和老太太两个 人。 老太太让我叫她奶奶,相应地叫老先生为爷爷。对于一般的小保姆来说,当然 是不可能得到这种“恩宠”的。这里面,一方面是王老师的面子,因为他跟小钢说 过我是他的学生;一方面是老太太教了一辈子书,特别喜欢奋斗上进的人,听了我 的叙述,也是表示对我尊重的意思。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葛奶奶健康状况恶化,搬到城里调养,那边本来就 有保姆,用不着我跟去。奶奶对我很体谅,她说,如果我没有地方去,暂时就住在 她家里也可以,算是给他看家,让我自己一个人做饭吃。这样额外的照顾,我怎么 好意思接受? 好在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我存放铺盖行李的人民大学的郑老师,是王老师初中 时代同班同学的儿子,也跟王老师学写小说,勉强拉得上是个“师哥”,就跟他商 量,寒假期间,他住老丈人家,我就暂时住在他的宿舍里,用一个小电炉自己做饭 吃。王老师给我从出版社拿来一些稿子抄写校对,生活倒是并不困难,读书写作的 时间也很充份,只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又赶上下大雪,哪儿也去不 了,也没个人来看我,孤独加寂寞,更容易想起家来。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特别渴望有一个家,渴望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哪怕什么陈设都没有,只要有一颗能温暖我的心,我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