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天花乱坠,说得可真好听 江帆到楼下厨房里给我煮挂面去了。我反正闲着没事,就把他给我的那本稿子 翻开来看。 稿子写得很工整,没有修改的痕迹。如果他不是打好了腹稿文不加点,就是经 过认真抄写的。一共是三个爱情故事,也就是他和那三个姑娘的“爱情”经历或曰 “受骗”经过。 他跟第一个姑娘好的时候,他自己才十七岁,那姑娘比他还小,实际上是少男 少女早恋中的一时感情冲动,后来他迷上了赌钱,那姑娘劝了他几次他不听,向团 组织反映了,害他受到了处分,于是俩人吵了一架,就分手了。幼稚人办幼稚事, 其实也无所谓谁骗谁,我懒得仔细看,就翻到最后,看他的第三个故事,也就是他 跟这个龙泉姑娘的故事。 故事说:他跟第二个姑娘分手以后,心情不好,一个人到雁荡山去旅游,在汽 车上认识了一个胖姑娘,也是一个人从龙泉出来旅游的。尽管她长得并不美,眼睛 很小,不过俩人说话还投机,就结伴同行,第一天住在国营旅社里,各人住各人的 房间。第二天住进了个体户的小旅社,老板以为他们是夫妻,只看了看工作证,就 把他们安排在同一间房间里了。上了床,才发现那姑娘不是真姑娘,他觉得反正是 逢场作戏,也没有追究。旅游回来不久,那姑娘来信说她怀孕了,要求赶紧结婚, 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给人家当了“替身”。 姑娘的父母在龙泉大小是个官儿,还有几个势力很强的兄弟,不娶她过不了关, 只好勉强答应…… 我刚看到这里,江帆端了一碗面条进房来了。尽管事先他并不知道我要来,没 做任何准备,可那碗面条里鸡蛋、肉丝、油菜、香菰、木耳样样俱全,手脚就算够 麻利的了。我道了谢,他还直道歉说做得不好。我尝了尝,味道还真不错,夸了他 几句,他又说我这是饿了,什么都好吃。那张嘴,可真会说话。 我一面吃,一面夸奖他的文笔。这倒不是因为他招待了我食宿,我违心地说两 句拜年话以示感谢,而是像他这样从粮校出来的学生,居然能够把文章写得如此流 畅而华丽,可实在不多见。他自称琼瑶的书几乎全看过,大概不是吹的。 他问我看到哪里了,我问他跟那个龙泉姑娘怎么结的婚。 他笑着说:“我跟她根本就没有结过婚,上当只能一次,她蒙我,我不会也蒙 她呀?第一,我要求她先做人工流产,因为什么准备都没有,不可能马上结婚。她 照办了。第二,我说我是个穷光蛋,母子二人住一间房,无法安家;她父亲拿出四 千块钱来,给我买了这所旧房子,又装修了一番。第三,我说两地分居不方便,他 父亲通过关系把我调到了龙泉粮食局。这一来我没了招,就天天找碴儿跟她吵嘴打 架。这个贱女人,也不知道她看中我什么了,每次打得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是不 肯撒手,非要我跟她去登记不可。我不答应,就叫她哥哥出面来打我。我一看不是 办法,又走了后门申请调回原籍。所以直到今天,我和她只是同居关系,户口本儿 上,我依旧是个未婚男子。也就是指着这个身份,我才敢托熊威到你家里去说媒呀!” 我笑笑,挖苦她说:“你的手段够毒辣的。难怪没有姑娘肯嫁给你。”他自负地笑 了起来:“这不能叫毒辣。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要不骗我,我 能这样对待她么?男女之间,逢场作戏,怎么玩儿法都可以,跟爱情是两回事儿; 但是作为夫妻,必须有坚实的爱情作为基础,不然,用咱们祖师爷的说法,就是一 种罪恶了。”“我佩服你的坦率。”我这话褒贬参半。 “在你的面前,我不讲半句假话。这就叫做‘忠诚’。 可惜上次你对我不理解,误会了。“”那么你以为我今天对你就理解了?不误 会了?“”这需要一个过程。完全理解不可能那么快,但至少今天你对我不那么反 感了,所以以后也不会再产生误会了。“”你这么自信?告诉你,我对你的印象, 还是一个‘坏’字。不要以为我吃了你一碗面,就扭转了我对你的看法。“”不, 你在撒谎。我相信我的眼睛,更相信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在告诉我,你同情我的被骗,同情我缺乏真正的爱情,以至于现在自 暴自弃,正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而你就能挽救我,但是你又不敢,因为你缺乏这 种勇气。如果你不承认这是你现在的想法,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我果然不敢 抬头看他,因为我心里确实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想。我想起了这一年多来自己的遭遇, 不是也有被别人误解、被别人看轻的时候么?我又一次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心头 如小鹿乱撞,咚咚直跳。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纯洁得像一块水晶,而我却已经满身沾染了污垢。你 同情我,却又不敢伸出挽救的手,无非怕我改不了恶习,会耽误你的一生。其实, 我喝酒,我赌博,我和浪女人鬼混,都是因为缺乏爱情的动力在推动我前进。如果 你敢于把自己的命运和我结合在一起,我不但从今往后戒烟戒酒戒赌,还保证不再 跟任何女人有任何来往,你要是不相信,我用事实来说明我的决心。”说到这里,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硬纸盒子来,揭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盒子女人的照片,大 的,小的,彩色的,黑白的都有。他拿起一张来,先给我介绍这个人的姓名年龄, 跟他什么时候有的关系,递给我看过,然后打着了打火机,把照片点火烧掉。一盒 子照片,说一张,烧一张,足足烧了有一个钟头。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什 么精神状态,就像傻了似的,只知道听他说,看他烧,既不询问,也不阻止。等到 他把一大摞女人照片──当然包括那个龙泉女人在内──全部烧光,突然把我搂进 怀里,疯狂地亲我吻我,我已经被他的柔情所陶醉,甚至连他把我抱到床上去,剥 光了我全身的衣裤,我也不知道抗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