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一条绝路,通向了地狱 那一夜,我们几乎连一分钟也没有合眼。 首先,他发现我没有出血,就一句紧一句地追问我第一个男人是谁。我告诉他 没有,他怎么也不肯相信,非要我解释清楚不可。还再三声明,这不是追究,而是 “互相忠诚”,他已经把他的全部情人都跟我坦白交待过了,我就也应该把我的情 人都跟他坦白交待一番。我虽然前年就跟潘振华谈过恋爱,他也确实把我带到山坡 草地上无所顾忌地“打过滚”,但他究竟是个大学生,还没有也不敢闯过这“最后 一关”;后来跟张宏的关系也曾经发展到“无所不至”的地步,一次在他家里,他 确实曾经把我抱到床上去过,甚至连裤子都被他脱了来了。但对他的这种要求,我 还是坚决拒绝。因此,我不能把“冤枉”送给他们。突然想起,在我十一岁那年, 本村有个十六七岁的半大男孩儿,带我到他家的甜瓜地里吃甜瓜,曾经哄我跟他到 稻草堆里“玩儿”过一次这样的“游戏”,以后他还要跟我“玩儿”,我就不干了。 记得当时也就是那么一下子,我就不干,提起裤子来跑开了,并不记得有痛楚、出 血的感觉,难道我最最宝贵的童贞,就这样唏哩糊涂地被这小子掠夺了?我哭着跟 江帆讲了这个几乎已经遗忘了的故事,他还是不相信,说我这是编故事骗他,急得 我把那个人的名字说了出来──他现在是我们村子里卖猪肉的个体户,江帆也认识 的──这才勉强表示相信了。 接着就要我表态,他说他是个穷光蛋,如果我是跟他逢场作戏呢,他愿意继续 奉陪;如果我愿意跟他一辈子呢,可就得下定决心准备跟他一起进地狱。事情到了 这一步,我还能说什么?我说:只要他确实跟以前所有的女人都断绝关系,只爱我 一个,就是跟他进地狱,我也绝不后悔! 一连三天,我就躲在他的楼上没敢下来一步。有一次他母亲来了,他把我连同 我的行李一起锁进了储藏室。三天的“新婚”生活,我体验到了有生以来所没有感 受过的幸福和欢乐。作为一个丈夫,江帆确实有一套功夫,能陪着妻子玩儿,能想 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点子来逗着妻子做“闺房中的游戏”,“此中乐,不思蜀”,有 了这个美满的“家”,我简直都不想回我自己那个贫穷、冷漠的家了。 但是欢乐无尽头,休假有期限,按规定江帆每月休假四天,现在已经超过了两 天,打电话去续假,站长说:粮食入库期间,人少任务重,必须回去倒班,好让别 人休息。“官差不自由”,他也无可奈何。第四天一早天刚亮,我就趁头班车回到 家里。下午六点钟,他骑着自行车也回到了粮站。 家里和村里,当然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县城里发生的故事。 人们说:一个女孩儿,一旦把身子给了人家,就会把整个心挂到了男人的身上。 我是个女孩儿,两个月前刚满十八岁,虽然已经有过短暂的“初恋”,但是真正 “委身于人”,终究还是“初度”。何况新婚三天,立刻分开,回到家里,那种 “没着没落”的滋味儿,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难的是:我们的“新婚”,是 绝对秘密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从城里回来之前,江帆就再三嘱咐我,白天尽量不要到他那里去,以免人家从 我们的言谈笑语中看出破绽来。因此,我只能想方设法在夜间跟他幽会,以慰这近 在咫尺的渴念。 我有个初中时代的同班同学叫喜玲的,在本村的中学里当代课教师教英语,就 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我以家里杂乱无法写作为名,告诉父母夜间在喜玲那里住宿, 吃过晚饭天一黑就要到中学去;而跟喜玲则说:为了不妨碍她晚上批改作业,我在 家里写作,夜里十点之后到她那里,叫她先睡,别插门就行。于是我就利用这一段 “时间差”,偷偷儿地溜到江帆的宿舍里跟他“度蜜月”,一直到十二点过后甚至 一两点钟方才摸着黑钻进了喜玲的被窝。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时间,我告 诉她刚十一点钟,她居然深信不疑呢。 在欢乐中度日,时光过得特别快。我八月底回到家里,跟江帆几乎“夜无虚度”, 转眼间“蜜月”期满,我忽然想起,每个月都准时要来的那个客人,这个月竟超过 了十来天还没有到。算算时间,我从杭州回来的那一天,正是经后的第七天,常识 告诉我这是最容易受孕的日子,恰恰那一天因为事出突然,没吃避孕药。我估计是 怀孕了,就告诉江帆这个“好消息”。经验丰富的他却说:凡是新娘子,因为突然 受到特殊的刺激,生理反常,头一两个月内经期不准是正常现象,叫我只管放心。 但是到了十月初,不但“客人”依旧不到,而且一切孕期反应都逐渐来了。我 要江帆赶紧想办法,他竟说:妊娠反应,只能在受孕以后两个多月才能出现,我们 “结婚”还不到四十天,怎么可能?除非这孩子不是他的。我气得直捶他,他干脆 把话挑明了说:他怀疑这孩子是从杭州带回来的,甚至是到杭州以前就有了的,要 不然,为什么我在北京干得好好的突然要回家?为什么我到杭州只呆了二十五天就 回来了? 为什么我去年对他印象如此之坏这一次却突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竟 “主动”地投向了他的怀抱?这里面,多半儿是他又一次上当,是龙泉姑娘给孩子 找爸爸的好戏又一次上演了。 听了他这种用污水泼我的“脏话”,气得我哇哇大哭,但是眼泪并不能打动他 的心,他说他上过当了,不再相信眼泪了。我只能怨恨那个坏蛋,不该在我什么也 不懂的时候就夺走了我的童贞,以至今天害我遭受这不白之冤。发起急来,真是杀 了他的心思都有。但是首先一条我必须让江帆相信这孩子确实是他的。因此我必须 让这个不该来的孩子来到人间。 我赌咒,我发誓,要他赶紧和我去登记结婚,让这个孩子出世,然后计算时间, 用事实证明这个孩子是他的;要是在八个月之内孩子出生,不用他动手,我自己抱 着孩子去跳河,绝不牵连他。 我的肺腑之言,倒换来了他的一场讥笑:“就是孩子在七个月之内出世,你也 可以解释成是某种原因造成的早产,你倒是心安理得了,我的冤枉,到哪里诉去?” 我见他不可理喻,穿上衣服就下床,他也不拦我。这是我们“新婚”以来第一次吵 架,也是我第一次不到十一点就离开了他的怀抱。 一连两天,我没有到他房间里去。第三天黄昏,我到河边洗衣服,他突然蹿了 出来,连拉带拽地把我拖到小树林里,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地打了我好几个耳光, 追问我跟王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说我和王老师手拉手地在大街上走,全县的人 都知道;他说我随王老师到新安江去开笔会,一路上都滚在王老师怀里,有县委的 汽车司机可以作证;他说…… 听他侮辱到我最敬爱的王老师头上,我可真火儿了。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这个流氓!你玩弄了我,如今我怀了孕,你不但什么责任都不负,还把脏水泼 到了别人头上。 你不讲理,我到粮食局找你们局长去!“说完,我奔到河边,抱起还没有洗完 的衣服,赤着脚就跑回家里。路上有人,他到底不敢来追我。 他提起王老师,我这才想起,自打我从杭州回家,一条心终日挂在江帆身上, 只简单地给王老师写过一封信,告诉他我已经回到家里,他来信问我怎么回事儿, 我也顾不上写信详细告诉他。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也该给他写封信诉诉心中的 冤屈了。提起笔来,又觉得没脸把这些事情告诉他,想想目前我最最要紧的事情是 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证明我的清白,就临时改变主意,骗王老师说:我失去了 工作回到家里,父亲不理解,天天不是打就是骂,在家里实在住不下去,小保姆也 实在不想当了,现在只剩下女人所能走的最后一条路:嫁人。我请他给我介绍一个 对象,什么条件都不要,只要肯马上娶我就行,越快越好…… 没有想到的是,我这灵机一动,又害了一个可怜的人,一个痴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