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在毁掉我自己 第一节 精神一崩溃,意志就消沉 一个五彩缤纷的黄粱美梦,像肥皂泡一样突然破灭了。 我又羞又愧,又恨又悔,我的心,我的身子,已经被无情的野兽撕咬得残破不 全,我的名誉,我的前途,已经不再存在,我失去了精神支柱,失去了生活的勇气,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简直就像行尸走肉,还有什么意义? 趴在王老师的肩头哭够了,没有力气再哭了,也没有眼泪可流了,王老师这才 淡淡地问我:“你打算怎么办?”“我不活了,我跟他去拼命,跟他同归于尽!” 不顾房间里有那么多人盯着我看,我暴怒地狂喊起来。 我到北京来做人工流产,王老师是我舅舅,这我同房间的人都知道。如今我这 样一哭一叫,我的“未婚妈妈”的身份也就暴露无遗了。王老师怕我脸上挂不住, 要我出去谈。 其实,旅馆里的人,谁也不认识谁,我的这张脸既然已经撕破,连死我都不怕, 还怕人笑话么?可是那么些“好心人”详细地追问起来,我却怕啰嗦,所以还是擦 了擦脸,跟王老师走出了旅馆。 王老师的神情很严肃,说话也很干脆。他说:十六号我愤然离开他家,他就意 识到我已经掉进情网里不能自拔了。 既然婚姻自主,他以任何身份也无法干涉,但却不能只听我的一面之词,江帆 到底是什么态度和打算,他要讨一个实信,以便考虑以后的安排。所以他在当天就 写了一封简单的信,用快件寄给江帆,只问他一句话:今后打算怎么办。如今回信 到来,他不负任何责任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所以该问我今后作何打算了。 我还是那句话:立刻回去,找他拼命。他不是住院了么,这就更简单了,以探 病为由,走到他床边,二话不问,照他心窝就是一刀,然后自己一抹脖子,一切债 务就都还清了。 王老师却说:“这样死太便宜他了。何况还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似乎不值得。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外人相劝是没有用处的,如果我一定要去和这个痞子一起死, 他说他也不拦我。怕只怕第一我没有这样的勇气,第二我没有这样的力气,其结果, 不是又一次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就是被他的强力所镇慑。好在他作恶多端,已 经受到了天谴,得了乙型肝炎。这种病,当时当地的治愈率只有百分之三,就让他 病病歪歪地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再想寻花问柳,也不可能了。如果还想出一口恶 气,你是学写作的,不妨把他这种玩弄女性的鬼魅伎俩写成小说,让他在在光天化 日之下曝一曝光,叫他更难做人,也就可以了。”经王老师这样一说,我的心情平 静下来了。我知道自己的弱点,最消受不起一个“情”字,如果我现在就回去,他 那里眼泪鼻涕地一哭,我准败在他手下不可。不过他说的要我去检查一下身体,倒 是必要的,如果没传染,再作今后的打算;如果传染上了,对不起,我还是要找他 去,不跟他拼命,也要他给我治病,没有钱,就要他卖房子。我不能带着这种病去 当家庭教师,去传染无辜的孩子们。 当时我们就一边聊着一边走到医院,做了化验。 关于工作,王老师说,他已经托了几个朋友,也已经有了结果。一处是去开电 梯,三班倒,每天上六小时班,有一间小房间可以住,自己买饭票到食堂吃,工资 每月一百元,另外还有奖金;一处是去当家庭教师,教一个六岁的学龄前儿童;一 处是当小保姆,照顾一个一岁半的孩子,兼做家务,不过人家现在已经有人,要解 雇一个,才能再进一个。 开电梯,不但工作简单,没有任何人际矛盾,可惜我这个乡下人连乘一会儿电 梯心脏都不适应,怎么可能每天六小时都在电梯里“提心吊胆”地度过?所以条件 虽好,我还是不得不放弃。考虑到一岁半的孩子太小,我怕伺弄不了,何况还要挤 掉另一个人。初步决定,如果体检没有问题,就去当家庭教师。 三天以后,我把江帆给我的那件黑布夹克寄了回去, 然后到医院去取验血报 告。谢天谢地,居然没有被那个痞子所传染。我立即给王老师挂电话,他叫我第二 天上午带上所有的东西跟他一起去见介绍人。 介绍人应海洋,是个部队作家,住在复兴路22号的后勤大院儿里,跟王老师是 多年的好朋友。所介绍的那家人家,是通信兵大院儿的女干部,姓李名英,就住在 同一条路的20号,说起来是隔壁,只隔一条胡同,但是北京这种“司令部大院儿”, 都比我们老家的村镇还大,隔一个门牌,走起来也要十几分钟。应老师带我们到了 李英的办公室,因为是事先都谈好了的,她看了我的幼儿师范毕业证书和验血报告, 又问了我几句话,当时就说定了。 李英带我回家,王老师和应老师也一起去看看。说起来北京也真小,走来走去, 到处都能碰见熟人:李英家,原来和人民大学的“郑兄”住在同一所大楼里,因为 郑兄的老丈人也是离休通信兵老干部,而郑兄婚后一直住在老丈人家,只是郑兄住 一号门,李英住五号门而已。 李家的条件不错,住房很宽大,老头儿老太太都是部队离休的老干部,连我一 共三个人,只管一个孩子,可以说负担绝不会太重。但是我却为跟郑兄同住一楼而 嘀咕。这次我来北京,师母并不知道,而郑兄是王老师家的常客,一旦被他发现我 又来北京了,一定会告诉师母,又会引起她和王老师吵架,甚至限制王老师的行动。 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住在这里不妥当,就抽空儿去找了一趟应老师,告诉他李英的 孩子是个弱智儿童,我担不起教育的责任,要求他给我换一家人家。──李英的孩 子脑袋瓜儿特别大,看起来是有点儿弱智儿童的样子,应老师相信了我的话,答应 给我另找地方。 过了三天,应老师给我来电话说:已经联系好介绍我到一个电视剧导演叫张大 伟的家里去照看那个一岁半的孩子。 因为大伟的父亲是海军司令部的政委,所以住在海军大院儿里,门牌是复兴路 18号。──也就是说,他们这三个大院儿是紧挨着的。 我才干了几天,就要求离去,李英也没有办法留我,只好放我走。 大伟是个很有气派的青年。一见面,他对我的印象就很好。他叫我好好儿干, 等到他的孩子满了三岁可以送幼儿园了,就介绍我到日本去。因为他还有个弟弟在 日本,也有一个孩子,需要请个家庭教师教中文。那时候,我的心整个儿被江帆占 据了,这些话,像耳旁风似的,根本就听不进去。 张家就夫妻两口子,白天都上班,住的房子原来是父亲的,三四间红漆地板的 大房间,就我和孩子两个人。他们家原来有个保姆,就因为我有一本“幼儿师范” 的毕业证书,他们辞了那个保姆,雇佣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