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等待幸福,招来了祸殃 自从我搬到莲花池,半年多了,王老师从来没有在晚上到我这里来过。所以我 虽然经常把刘昆藏在房间里过夜,除了要躲开隔壁黄小姐的眼睛之外,还从来没有 担心过会被别人撞见。好在黄小姐平时晚上要去上课,几乎每天都要到深夜才回来, 只要刘昆十点以后不出声儿、不上厕所,绝不会有人知道,所以渐渐地胆子也越来 越大了。 四月二十四日是星期五。我下班回来,洗了一个澡,反正一会儿刘昆就要来, 我只套上一件绸质的睡袍,就把一盒“红塔山”和两瓶红葡萄酒放在桌上,还准备 了几个精致的酒菜,荤的素的全有,而且把第一重门和第二重门都大开着,自己坐 在沙发上看电视,静静地等待着情郎的到来。 没多久,我就听见门外脚步响,还以为是我的“情郎”来了,故意不理他,直 到那人走到跟前了,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是王老师,大吃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地 问:“怎么是你呀?”王老师一听这话茬儿不对,反问一句:“你以为是谁?”我 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掩饰:“我没有想到今天您会来。”王老师说:“我到白广 路找一个朋友想复印点儿资料,没有碰见。恰巧今天是四月二十四,我怕你想起去 年今日的事情来伤心,所以顺便过来看看你。”回头看见桌上的酒菜,惊讶地问: “你还没有吃晚饭?等谁呀?”我急忙随机应变:“我等您哪!第六感官告诉我, 您今天晚上一定会来的。今天不是四月二十四吗?您当然知道我心情不会好。”老 师瞥了一眼桌上的“红塔山”,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淡淡地说:“不要做戏了, 刚才你还说没有想到今天我会来呢,怎么转眼就说你的第六感官告诉你今天我要来? 就算你果真是为我准备的酒菜,难道你不知道我不抽烟?老实说,你等谁?出版社 一个月出一百多块钱给你租这间房间,说好了不许你带任何人到这里来的,难道你 忘了?”“我等的确实就是您。您不相信么?您不抽烟,我还抽呢!您不知道,我 现在学会抽烟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干什么心里都烦,我就用抽烟来解闷儿。不 过您放心,我只在房间里抽,在外面从来不抽,也没有瘾。”我半真半假地跟他撒 娇。因为我有时候确实也抽一两支,不过今天的这一盒“红塔山”确实是专为刘昆 买的。 王老师不相信。他撇了一下嘴,自作聪明地问:“你自己抽?你一个月才挣几 个钱,抽得起‘红塔山’?照我看,今天来的客人档次还不低,酒量还不小。要真 是等我,我的酒量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有一两杯满够了,哪儿用得着准备这么 多?”他沉吟了一下,突然问:“是不是梁社长要来?”我笑笑:“别太高抬我了。 梁社长是大忙人,哪有那工夫?我住招待所的时候,他倒是来看过我几次;自从我 搬到这里来以后,半年多了,他一次也没有来过。别多心了,今天我确实等的是您。 如果赏脸,您就坐下来陪我喝两杯,早点儿回去,省得师母又跟您吵架。”我想打 个马虎眼儿,早早地把王老师打发走了,省得刘昆来了撞上。我知道师母的“阃训” 很严,晚上一般是不许他出门的,出来了,也要早早回家。偏偏王老师听出了我的 “弦外之音”,也看出了我要他早走的意思,犟脾气上来了,当时就绷脸:“你别 给我来这一套!想对付我一下,打发我走哇?办不到!今天你不把等谁说清楚了, 我就不走,等到十二点我也等,且看来的是个什么人。”我见他又要发火,心里真 怕他说到做到。他那“认死理儿”的脾气,我早已经摸透了。现在唯一办法,就是 不要让刘昆进来。我们之间有过暗号:大门开着,那是安全信号,他来了,可以长 驱直入;我把门一关,他知道“有情况”,就不会进来了。我只好说:“您愿意等, 那就等吧!不过开着门,风太大了,我去把门关上吧。”我正要去关门,他刷地站 了起来,挡住了去路:“别关了!你的这点儿鬼心眼儿,也别在我面前耍了!你想 把房门关上,那个人进不来,我就不知道他是谁了,是吧?回去,给我老老实实地 坐着,两重门,一重也不许关!”不关门,让王老师看见刘昆,这是我绝对做不到 的。我不顾一切地往外冲,非把大门关上不可。王老师见我态度如此坚决,心里更 加明白了,把住房门,就是不让我出去。我急得几乎哭出声儿来,一头向他撞去, 想夺门而出。王老师虽然已经整六十岁,经过二十三年劳改,力气并不小,至少比 我大。他一把抓住了我双手的手腕,俩人就在房门口扭了起来。我实在急了,就不 管不顾地大喊大叫:“我就是等男人,你管得着吗?我是个姑娘,我要嫁人,我要 有自己的家,这是合理合法的事情,你能干涉我吗?”王老师也真火儿了,瞪着眼 睛质问我:“你要嫁人,是合法的;婚姻自由,我也不能干涉。我只问你:第一, 你爸爸说过,你的婚姻问题,事先一定要通过我,这两年来,你先后‘嫁’过三个 男人了,有一个是通过我的么?有一个是成功的么?你习惯于在马路上搞对象,上 当受骗得还不够么? 第二,你是我介绍出去的,你的一切,都要由我负责;你住在这里,社长说过 不许你带任何人进来,你自己也保证了的,今天你怎么说?叫我如何向人家交待? 再说,如果你真是正正当当地搞对象,为什么你要怕我知道?他来了,你不会大大 方方地介绍,让我跟他谈谈,给你提供一下参考意见么? 你背着我进行秘密活动,只能说明你又一次乱搞。慧慧,你是个在婚姻问题上 几次栽过跟头的人,对这件事情,你应该特别小心才是,怎么还这样胡来?“当时 我一心扑在刘昆身上,只想他娶我,今天晚上是我进行”攻心战“的关键一仗,只 许成功,不许失败,谁想到还没有交锋,好事儿就让王老师给搅了。我恨得牙根儿 直痒痒,真想咬他一口,可两手被他紧紧地抓住,连动也动不了。 我无计可施,气恼之下,难听的话──也是心里的话可就毫无顾忌地倾卸而出 了:“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会管,用不着你瞎操心。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 了。我愿意跟谁睡觉,这是我的自由,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我不认为我上当受骗, 被人玩弄。我还认为我这是玩弄他们呢!我看世界上就数你傻,我说两句骗骗你的 话,你都相信。你不知道慧慧是个博爱主意者么?我愿意跟一百个男人好,你有气 么?你要是明智,现在赶紧就走;要是继续纠缠,一会儿他来了,就说我根本不认 识你,是你自己闯进来的,让他先狠狠地揍你一顿!”我的这一番近似于无赖的话, 深深地刺痛了他,也激怒了他。他一把将我脸朝下推倒在床上,把我两手都拧到背 后去,用左手抓紧了,左手的手肘还抵在我的脖子上。我心知一顿痛打将是避免不 了的了。今天我的话说得比在永康的那一次更重,估计他这一次打我一定也比那一 次更凶,何况这一次他身体健康,力气也大。当时我一方面咬紧了牙关准备承受他 的毒打,绝不叫喊求饶,一方面但愿刘昆这时候正好进来,不但解救了我,还能够 证明我爱他有多深,为了他,把我最亲近的舅舅都给得罪了。 舅舅一面收拾我,一面气呼呼地直骂:“好你个白眼狼,我让你骗,我让你告, 你的姘头现在还没来,他揍不了我,我先揍你一顿再说!”说到这里,他用右手刷 地撩起了我的丝质睡袍,高高扬起的手还没有落下来,一眼看见我连三角裤都没穿, 竟呆住了。只说了一句:“没有想到,你已经堕落到了这一步!”左手一松,就放 我起来了。 我正想继续跟他争吵,一眼看见他泪流满面,脸色刷白,心里多少也有几分懊 悔,想想他为我操了那么多的心,我这样对待他,实在不应该。正想扑进他的怀里 哭求他的原谅,他已经走到房门口,回过头来说:“你的事情,我再也不会管了, 让你的第四个丈夫来管吧。只是这里你也别想住了,明天我就通知你们的梁社长!” 说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床前,等到我醒过茬儿来,他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