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梦醒来已太迟 第一节 无情的情人变仇人 从王老师家出来,一到书店,我立刻给刘昆打电话。对方回答:刘昆已经好几 天没去上班了,还一面问我是谁,一面低声嘀咕:“这小子,哪有那么多姑娘找他!” 我急忙搁下电话,好像怀里揣着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挠心,坐立不安,惟恐两 头都得罪了,从此变成孤家寡人,再也没人理我。这一天,我的账一连算了三遍, 一遍一个数字,负气不算了,去帮批发部包书,几乎又和书摊老板吵了起来。 一连几天找不到这个浪荡子,也不知道他到哪里风流去了。想想人家是个美男 子,那么多姑娘围着他转,自己一米五几的个儿,貌不惊人,才不压众,各方面的 条件都比不上人家时装模特儿,能够“占有”他多少个夜晚,也该心满意足了。既 然自己缺乏与人竞争的条件,就应该有自知之明,何苦非得去摘那够不着的果子吃 不可呢? 这样一想,居然勉强把烦恼压下去了一些。 四月三十日晚上,我已经基本上不想他了,随便做了点儿吃的,洗了澡,正坐 在沙发上看河北台播出的《封神榜》,忽然门上响起了剥啄声。我还以为王老师又 来了,喜滋滋地急忙去开门,没想到站在门外的,竟是刘昆! 想他他不来,不想他他倒来了,不由得一股怨气直往上升,没好气地给了他一 句:“今天你怎么来了?”他好像火气比我更大,直眉瞪眼地往里走,甩给我一句: “今天来怎么了?又不是时候?”我不想在他面前太低声下气了。我终于明白过来, 像他那种人,你越奉承他,他架子越大。每次他到我这里来,都是空着肚子来的, 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我明明知道他没有吃饭,却偏偏不主动张罗。其实,两瓶葡 萄酒还没有动过,这会儿刚七点多钟,下楼去买点儿熟肉酒菜也还来得及,但看他 那张紧绷着的脸,倒好像我该他欠他似的,就更加不愿意起来。 我不理他,管自坐回沙发里去看电视。他见我不理他,也不说没吃过饭,开开 抽屉,找到了那盒“红塔山”,拉过一张小椅子来,就坐在我旁边看电视。从七点 半一直看到九点半,两集《封神榜》都看完了,他愣是一句话不说,只是一支接一 支不停地抽那不花钱的烟。往常,他一进门来,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搂进怀里去了, 今天他这举动过于反常,我不能不多加小心,就装着不在意似地问他:“是关了? 还是接着看?”他不答复我这个问题,腾地站了起来,把大半截烟使劲往地上一扔, 又一脚碾得粉碎,瞪着两只大眼睛,火山爆发似地问我:“那天晚上在你房间里的 男人,是谁?”我吃了一惊。听他那口气,二十四号晚上,他是来了的。 他自己可以有许许多多情妇,却不许情妇认识一个男人!这叫什么规矩?我也 没有好声气给他:“那是我爸爸,他是专门来看你的。既然你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两扇门不是都开着么?”他一愣:“你爸爸不是在浙江么?怎么来了?”我干脆再 蒙蒙他:“人是活的,昨天在浙江,只要买张火车票,今天不就到北京了么?我问 你见了我爸爸,怎么不进来呐,你说话呀?”他信以为真,不可一世的气焰让我压 下去了多一半儿,几乎是嗫嚅地说:“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把你爸爸弄来了? 他现在在哪儿?”“你是我爸爸的什么人?他来北京,还要请示你批准怎么着?一 连三天,我到处打电话找你,不知道你躲在哪个狐狸洞里了。他见不着你,可不回 去了么?”“我一进门,就听你们吵得挺凶的,说的又是你们家乡话,我一句也听 不懂。我怕他出来看见我不合适,就走了。 你说,你们吵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你呀!我说你吃我的,花我的,还占有 了我的身体,就是不娶我做媳妇儿,我爸爸就火儿了,要找你算账呢!“他听我这 么一说,醒过茬儿来,意识到自己受到愚弄了,登时跟我翻脸,一把将我从沙发上 抓了起来,怒目而视地问:”好哇,你拿我打哈哈!你说,他到底是谁?“我也意 识到玩笑不能开得过大,再说,他一肚子怀疑,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就跟他说了 实话:”爸爸倒是爸爸,不过不是亲的,是干的!“这一来不打紧,他的怀疑更大 了,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胛:”什么亲的干的?明明是你的情人!你说,那天夜里他 是不是就住在你这里?“我见他说得太不像话,挣脱了他的手,鄙夷地说:”不许 你侮辱他!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呢!告诉你吧,他比我爸爸的年纪还大,跟我外 公同年呢!他在我家里,就是和我住在一起的,这我爸爸妈妈都知道,有什么新鲜 的?“他又一次把我提溜起来:”那么说他真住在这里了?“我又一次挣脱了他的 手,也有点儿真的恼了:”真的住在这里,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你又不是我丈夫, 连你住在我这里都是不合法的呢!他是我干爸爸,住在我这里,至少比你还合法些! “一句话噎住了他,抬手就给了我两个大耳刮子。我们相识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 打我。我不甘心,扬手想打回来,他又一把将我仰面朝天推倒在床上。他一米八的 大个子,我在他手里就像一只小鸡子似的。我自知无法跟他打架,就躺在床上干生 气,不说话。 他见我不说话了,就又坐到小椅子上去, 重新点燃了一颗烟,闷着头猛抽。 一支烟抽完,看看手表,已经深夜十点半。他忽然坐到床沿上来,低头双手捧住了 我的脸蛋儿,放软了口气说:“行了行了,别生气了!他是你干爸爸,我不怀疑他 了,还不行么?起来,我问你一句正经话:我叫你给我弄一千块钱,你准备好了么? 这两天,我都在跑调工作的事儿,已经有些眉目了,缺的就是这一千块钱。你快给 我想想办法呀!咱俩的事儿,我母亲坚决不同意,还需要做说服动员工作,你也得 给我一点儿时间哪!”他终于说出了今天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我根本就不相信他要 这一千块钱是为了调动工作。他父母就他这一个宝贝儿子,如果真是为了调动工作, 他父母会不拿这一千块钱?哪儿用得着来找我?我没好气地答复他说:“你知道我 一个月就挣一百多块钱,还要给你买衣服,还要给你买烟买酒,我从哪儿变这一千 块钱去?除非去借,借也只能找我干爸爸去借,你放心么?”他连忙说:“我放心。 我放心!你快去帮我借来。”我“哼”了一声:“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我借了, 你还?什么时候你有过富裕钱了?还不是指着我替你还?你呀,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他一听我有借钱的地方,就想来讨好我,俯身亲了亲我的脸,撩起我的睡裙来就扒 衬裤。我没有想到他刚打完了我就会这样,不屑地损了他一句:“你要干什么?你 又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要你来真的,你干得了么?”他最恼火的就是说他不像个 真正的男子汉。我这句话扎了他的肺管子,登时怒火上升,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我大 骂:“你个臭婊子!我叫你去找真正的男子汉!”骂着,左右开弓,“啪啪”就是 两个大嘴巴。这样打似乎还不解气,弯腰从床前拣起我的一只塑料拖鞋来,左手揪 住我的头发,右膝盖顶住了我的肚子,压得我动也动不了,他右手扬起塑料拖鞋来, 在我的脑袋上就像捣蒜似的一通猛砸,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打了多少下,打得我连气 儿也喘不过来,想哭也哭不出声儿来。 也不知道他打了多少时间,可能是他觉得解气了,也可能是他没有力气再打了, 总之,是他停下手来,把拖鞋扔在我床上,恶狠狠地说:“告诉你,你要是敢出去 说是我打你的,我就要你的命!还有那一千块钱,你趁早给我准备好,少一分钱我 都饶不了你!”说完,他开开房门出去了。这时候,大约深夜十一点钟。 正好隔壁黄小姐回云南去了,他这么打我,居然就没有一个人听见。